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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0 15: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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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重樱妖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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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师.2

入梦师.2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入梦师.2作者:八重樱妖排版:Cicy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5-01ISBN:9787539983783本书由天津中作华文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内五家,外八家

上古又分外八家和内五家,掌管天时运道。张氏和陈氏,是内五家家主。血脉纯正之人,可通天时命理。世人得知张氏麻衣神算是在东汉末年,陈氏麻衣神相是在北宋被世人得知。但早在此之前,神算和神相就已存在于世间,并作为辅佐帝王的职位出现。1“小哥,醒醒,我们到了。”感觉有人在拍打我的脸,但我真的不想睁开眼睛,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了,可下一刻,我的脸上吃了一拳:“张平安,你再睡下去我们只能永远待在这里了。”

我睁开眼,眼前还是张瞎子那张老得不能再老的脸。避开那张老脸,是弯弯沉睡的小脸。弯弯的皮肤很白,睫毛长长地落下一片阴影。再侧下目光,我的面前竟然出现一大片郁金香。黄黄的花朵中偶尔夹杂着紫色的花,一直缠缠绵绵到天边。各色的蝴蝶翩翩起舞。每吸一口空气,都能感觉到甜蜜的幸福。一条晶莹的小溪从远处蜿蜒着流来,小溪里带着一两尾鱼,偶尔快乐地回旋,是那么美好。一只黄色的蝴蝶就这样落在我的手心上,它似乎怕我抓到它,只停了一下就飞走了。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在这里开个养老院一定会赚翻了。“这是哪里?”我站起身问道。“禁术源头。残害众生的源头!麻衣世家居然打开了太虚之谷!老夫未想到,此生还有幸得见太虚之谷。竟然不是传说!不是传说!”

张瞎子像一个刚刚发现科学定理的科学怪人般,原地转了几个圈,又大怒道:“太虚之谷,是升天未遂之人坠落之地,怎么违背天理,供邪念之人出入?小哥可知古往今来那些修道之人,为何宁可冒着坠入太虚之谷的危险,也要纵身一试?”

我悠闲地看着遍地美花野草,心情好得不得了,自言自语道:“要是在这里开个养老院也不错。张瞎子,其实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吧。”

张瞎子接着说道:“太虚之谷虽说是至阴之地,但也并不一无是处。世上有阴就有阳。有邪就有正,有魔就有道。飞升成仙者,可知古往今来一切事理,并可窥探天机。黄帝拱手而天下治!为何拱手而天下治?那是因为,黄帝是天!自古以来,谁能斗过天?能窥探天道之人,不是帝王也是贤臣。但想要掌握天道,就不是常人可为了。孙子兵法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但小哥可知,为何夏商周的战争如此之少?只因两国开战前的庙算必有一胜,必有一败。败者,自然不会出兵;而胜者,更没理由出兵。”“所以才会有‘黄帝拱手而天下治’一言。如果卜算为‘和’,那么两国才可能打一仗。但从古至今,能打‘和’的战争又有几场呢?所以古人才云‘以和为贵’。”“窥探天机,谁人不想呀!曹雪芹写《红楼梦》里的第五回,就提到过贾宝玉误入太虚,得窥十二金钗前世今生!咱们能到这里,说不定也有机会一登太虚,得窥天机。”

我叹了口气,觉得这瞎子不靠谱,于是说道:“张瞎子,要是真那么神准神准的,那为什么中华五千年那么不消停?”“小哥莫要取笑老夫。如若卜算真的神准,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春秋战国。自春秋之后,中华战事频发。老夫也不知为何,是天道舍弃了我们,还是——我们舍弃了天道。窥探天机,是要付出代价的。诸葛孔明通古知今,刘伯温妙算夺天下。诸葛孔明英年早逝,刘伯温重病而亡,也许就是代价吧。”“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窥探天机?不看不行吗?”“我辈中人,岂是死就能吓住的?小哥呀……”张瞎子声调突然就晴转多云,“两国一旦开战,血流成河,死伤不计。如果能用一族人之伤残,来换取两国万千性命,这又何尝不是划算之事?哪一场战争,是仅需要一两人之性命就可结束的?如果用一两人之性命,可以免去战争,哪个国家不愿意推行?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不知是哪一代、哪一朝开始,巫师卜卦不再灵验。竟然连最简单的天时变化都算不准。”“天时变化?”“就是天气预报。”张瞎子鄙夷道,“连明天刮风下雨都算不出的天师,还有资格待在神庙里吗?既然算不准了,也就没人信了。而那些我辈中人,渐渐地竟然也能和常人一样寿终正寝。虽然还是道士,却连最简单的法术都失去了,只能给人画自己都不信的符咒。只是隔几代人,会偶尔出现一个通灵之人。但通灵之人,多不得善终。勉强诞下子嗣,也注定无法看到子嗣成长。而那些平庸的世间子弟,早就忘了要维护道、义之事。这个世间,麻衣神算,大概只余老夫一人吧。而老夫的通灵之术,无法走出太虚之谷也就罢了,连主魂深处都无法进入,怎可抵上麻衣神算的名号?”“大师,你的寂寞只有我能读懂。我现在不也在这儿陪你吗?我现在这身体,比残疾人好不到哪去。要是真有什么窥探天机之术,拿出来大家分享一下,我既然能入梦,说不定我也能看到点未来什么的,看看下期双色球出什么号,也算不枉此生了。”“小哥呀!”张瞎子一拍大腿,“你要是想成帝成王,还在乎什么双色球呀?到时候全世界的女人都是小哥你的。想要什么有什么!”“我懒得理你。”这张瞎子,两三句又回到封建余毒上。要是真能当上帝王,他自己怎么不去呀?

正说着,远远地却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那男人小平头,头发茬子竖起得像小刺猬。而那一双眸子,则像雾像雨又像风。他在看到我的瞬间,显然是吃了一惊,本来抿成一条好看弧度的嘴突然间就能装半个鸡蛋。半晌才问道:“张平安,你、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司南子那个贱人会是谁?我还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神色一变,慌慌张张说道:“快走!快点离开这里!否则你们都会死!”“怎么会死?”我不相信。这个地方美得让人想死在这里。“我告诉你们也没有用。”他急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惊恐得像是马上就要遇到什么怪物,“不想死的话,马上从哪来,就回哪去。我一个人做祭品还不够吗?”

张瞎子脸上的肌肉像被刺激到了一抖,沉声问:“祭品?你知道自己是祭品?”“知道。我早就知道。”司南子转头望向张瞎子,脸色瞬间变得很漠然,一丝厌恶从他的眉间升起,他又转过头对着我说,“我每晚都会被吃掉,再吐出来,再吃掉……”

正说着,他的脸色突然平淡下来,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像是圆寂前的圣僧,又像是自知前途无望所以改嫁的寡妇,就那么风平浪静地看着我们,轻飘飘地说,“不用跑了,来不及了。”那声音一如初次见面时,雪域高原上的清冷。

我和张瞎子同时感觉到风有那么一瞬间波动了一下,不,应该说是整个空间都波动了一下。随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河水照常在河床里哗啦啦地流着,蝴蝶依旧在花丛中飞舞。

但有什么真的不一样了,就像是一盘正在放的录像带,突然间停了一下,接着被人换了一盘,虽然动作很快,甚至连接的画面也一样,但真的不是同一盘。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瞎子脸上的肌肉抖了数下,像是有什么在刺他的面部神经:“大家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他说话的神情和司南子如出一辙。他见我们不动,说道:“天师一族的至阴邪咒,没有人能躲得过去。算了,认命吧。”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了。风吹过花草树木时静止了,河水在河岸里奔腾时静止了,还有那些正展翅欲飞的蝴蝶也静止了。蝴蝶的翅膀就这样停在空中,仿佛是已经被人做成标本一般。

很奇怪,我们几个都是逃跑的姿势,但每个人都被定在那里。其实还是可以小动一下,只是这个动作太慢了,慢到可以忽略不计。

我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美国片,里面就有这样的内容:一小队的人突然间被拉入了一个超级慢的时空。那个时空里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或者说,根本没有时间。所有的东西落入到这个时空,都和静止差不多。在那里,瞬间即永恒。

要是在那个时间里,看中的妹子想跑都跑不掉。

我们虽然都不能跑,但心里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司南子看来是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早就把一切看开了,那么帅的一张脸只有等死的平静。可我不想死呀。还好眼球可以轻微活动一下,我查看四周,张瞎子一身仙白道袍定在那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躺在地上的弯弯小小的一团蜷缩着,仿佛是在母亲的子宫里。她的眼睛也是闭着,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看来唯一能有效运动的,只剩思维了。至少我在思考,怎样才能继续动起来。

而远方就在这时卷起了狂风。黑色的风所过之处,片草不生。

那条黑色的风忽左忽右,仿佛知道我们在这里,为了吊胃口,所以像一条黑色的醉蛇一样,扭着身躯呈“八”字状靠近我们。

被疾风切断的植物,像是得到赦令般,从被破坏殆尽的地方飞过来,划开了空气,带来一丝清凉。

终于,那狂风游荡完了周边的地区,开始向我们由远及近袭来。

一股腥气扑面而来,像是立于万丈的臭水沟前。

好熟悉的感觉。我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画面。到底是在哪里?未待我想完,远方没有被破坏掉的草地由远及近地枯萎、残败。那些已经寸草不生的地方,电闪雷鸣、死气沉沉。

那股黑风先是往后退,猛然间一窜身子,像是一口气要把我们都消灭掉。

在那股黑风到来的时候,我们却意外地获得了自由。

张瞎子一手提着弯弯,一手提着早就吓瘫的我,忽地就腾空而起:“在天成象,在地成形,镇魂符——出——”

只见无数的灵符从张瞎子的胸前涌出,而张瞎子的脸瞬间变得铁青,神色一凛,仿佛身体经历着什么巨大的痛楚。

地上只剩下无人照看的司南子。司南子闪着牛奶般暖色的肌肤,像是一尊上好的钟乳石像。他好像已经熟悉了这一切,张开双臂,等着黑风将他吞噬掉。“张瞎子,快去救司南子呀。”我大声喊道,却只感觉到风呼呼地往嘴里灌,也不知道张瞎子听没听到。却见张瞎子突然间放开我和弯弯,自身向外飞去。奇怪的是我和弯弯就这样浮在空中,并未下落。那些灵符组成了一个圆,将我和弯弯稳稳托住。而张瞎子已经拿着一道灵符,立于黑风的正前方。他大声喊道:“何方妖孽,竟敢如此猖狂。生食人觉魂,罪不可赦。张天师后人在此,特来收你——定——”

话音刚落,那道黑风渐小,向两边散去。像是被一柄刃剑快速地劈开。而一只黑色巨大的蛇头就这样露了出来。

那蛇头上是一对蓝绿色的眼睛,正直勾勾、没有任何情感地看着张瞎子。蓦地,那只没有任何感情的嘴突然就裂出一个狞笑,半人来长的舌头垂了下来,那双蓝绿色的眼抛给张瞎子一个不屑的目光,就转向司南子。它快速地,一口将司南子吞下,还打了个嗝。

张瞎子大怒:“你当我是瞎子?也不看看马王爷长了几只眼!真是个畜生!”“快救司南子吧。等你说完了司南子都化成大便了。”我在灵符里喊道。这么几个月下来,没有恩情,感情也是有的。何况他给我吃了不少好东西。

张瞎子不再言语,不知又念了什么咒,那大蛇就不动了。

张瞎子到底是神人。

我说道:“张瞎子,快点想办法将司南子救出来。”

没想到张瞎子并未答我。我细看张瞎子,他在半空中双掌摊开,一条腿半弓着,另一条腿脚尖绷紧……只是哪里不对呢?

细看之下,张瞎子的衣角竟然也是纹丝不动。天呢,他把自己也定住了。

这下好了,剩我这个废材赴生死局:“张瞎子,你是不是要我帮忙呢?我用不用下去?”

其实问也白问,张瞎子的眼珠都不动了,就那么和大蛇那双蓝绿色的眼睛深情对视着。

倒是弯弯抬起头望向我。“弯弯,小哥哥的朋友被大蛇吃进肚子里了,你帮忙把他取出来?”“我想想。”小萝莉说完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就把大蛇的肚子剖开好了。”她说完,面色一凛,一股杀气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是什么怪物?我这才意识到,张瞎子说的没错。这小女孩看着平常,实则古怪得很。她的双手放到胸口,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蓝色的球体从她身体里慢慢幻化出来。

那蓝色的球体外围是一团蓝光。那么蓝,像是天空,又像是大海。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团蓝光,我的心里都那么舒服,像是遇到很熟悉的朋友,而且,好想摸一下。

弯弯的表情很不自然,皱着眉头,用那双小手,像是捏泥巴似的,勉强把那个球体捏成长剑的样子:“这样就可以剖开大蛇的肚子了,小哥哥。”“应该可以的。弯弯最好了。”我兴奋地拍了拍弯弯的肩膀,没想到弯弯的身体颤了一下,随即深深地低下了头,耳边飞起了两片云霞,口中说道:“小哥哥,那条破蛇,等着去死吧。竟然敢得罪小哥哥。”

弯弯的身上杀气再次涌起,她的眼里闪过冷冷的光,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她也和那条蛇的神情相似,都是没有感情,只知道杀戮的牲畜。但随即我就摆脱了这个想法,这可是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的弯弯。

弯弯拿着蓝色的长剑站起,用脚一蹬符咒,就轻轻地飞起。她凭空而立,威风凛凛。

那只大蛇的表情就在这时变了,有些细微的皱纹一点点地荡漾开来。

我当下还心喜:还没开战,大蛇就怕了。但随即一想,不对。

它难道不是被定住了吗?还是——它根本就没被定住?我不知道,可是巨大的唾液在它的嘴边越聚越多,终于凝成巨大的一坨,“唰”地从半空中滴落。所剩无几的郁金香,片刻前还散发着芬芳的花草,瞬间化为乌有。“大蛇,看招。”弯弯说完就招呼过去,而未等靠近大蛇的身体,黑色的蛇尾就从身后带着腥风甩过来,弯弯一低头,躲了过去。

那条大蛇却是愤怒非常,转过身体又是一记重尾甩了过去。弯弯这下没躲过,身体被重重地扫到地上,口鼻是血地又站了起来:“大蛇,你这个坏东西。小哥哥不喜欢你,你就必须得死。看我使出绝招来——”

天地间的风声更大了,隐约间感觉到地动山摇。和原来的地动山摇不同,这次的地动山摇,是从内往外发出的震动。大蛇的行动一下就慢了许多,似乎也十分忌讳弯弯。而张瞎子的手,就在这时能动了。张瞎子退回我身边,吼道:“千万不要落在地上。”

我放眼望去,那些被烧得寸草不生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滋生,刚开始似初春的毛草,只有星星点点的黑。但那黑色似乎会生长一般,像是女人的长发,瞬间就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一望无垠的暗夜中的海。而我就处在海上方的一座由符咒结成的小岛上。这座小岛是那么小,小到随时可以被这一片海吞噬掉。我什么都不能做,我真是个废物。

大蛇左突右闪,张瞎子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大声说道:“以吾之血,卫吾之道;以吾之魂,锁定乾坤——万劫不复——”

话音未落,弯弯被蛇打了一记,正好落在张瞎子的身上,打乱了他的手形,张瞎子登时吐出一口血来。那只大蛇看看张瞎子,又看看弯弯,表情就像肯德基里的小朋友,不知道是先喝可乐,还是先吃薯条。一副好纠结的样子。

半晌,它把大头伸向了弯弯。我在符咒上大喊道:“弯弯,快醒过来!弯弯,你听到没有?快醒醒!我不是把你带到这里……死的。”

一路上,弯弯奶声奶气地叫我小哥哥。

一路上,弯弯的小手一直拉着我。

一路上,弯弯的眉眼笑成了一条线,仿佛被囚禁多年的人终于见到了希望。我知道我为什么不忍心杀弯弯,因为她太像慕小雪了。从小到大,她没有朋友,甚至连敌人都没有,永远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偶尔出现的路人,她都要当成是透过层层云雾的阳光般热爱着。

只要在路上,她就把我当做亲哥哥一样。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蛇头离她越来越近。暗红的蛇信子吐了出来,但只在弯弯的周身游荡着,像是在忌讳什么。半晌,那只蛇终于下了决心,嘴突然之间张大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去,但随即,却箭一样地冲向弯弯,似乎想把她一口吞进肚子里。

我从来没有这样地喊过一个人,声音大得自己都害怕:“弯弯——醒过来——不要——死——”

而就在这时,大蛇像是遇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在离弯弯一尺左右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了下来,随即向后退去,大头左右慢慢地摇晃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见没有人,它又要去吃弯弯。

这时,我听到了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唉——”2

周围并没有人。

倒在地上早已晕迷的张瞎子终于缓过了这口气,张开了眼睛。他定定地望向大蛇的头顶。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穿着蓝白相间的精神病服,一头一寸来长的头发纠结成一团,像一个鸟巢般地顶在头上。只是那双眼睛又是如此慵懒,仿佛被人打扰了美梦,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张瞎子。“师兄,别来无恙呀。怎么?就剩你一个了?”那人又说道,“玫瑰生长于泥土,泥土却更加肥沃。我那炽热的爱情,就像这花朵一样,从泥土中来,又回到泥土中去。师兄呀,我们是一枝花上的两朵玫瑰。我,依然含苞待放,而你,却已经形容枯槁。这天地间,是什么让我们如此不同呀?师兄,我真不想看到你。”那人怀着无限的哀伤,用细长的手指捂住了眼睛,长至眉眼的发丝有些乱,却恰到好处地增加了离别的忧伤。“她是精灵们的稳婆,她的身体只有郡吏手指上一颗玛瑙那么大;几匹蚂蚁大小的细马替她拉着车子,越过酣睡人们的鼻梁……师兄,她的美,你居然无动于衷?只想着杀死她吗?”“莎士比亚。”我说道,“你说的这段,是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那男人看着我,似乎在想什么,他又说道:“她的车轴是用蜘蛛的长脚做成的,车篷是蚂蚱的翅膀;挽索的是小蜘蛛丝,颈带如水的月光;马鞭是蟋蟀的骨头,缰绳是天际的游丝。替她驾车的是一只小小的灰尘色的蚊虫,它的大小还不及从一个贪懒丫头的指尖上挑出来的懒虫的一半。“她的车子是野蚕用一个榛子的空壳替她造成,它们自古以来,就是精灵们的车匠。她每夜驱着这样的车子,穿过情人们的脑中……中世纪的莎士比亚已经写出了春梦婆的样子。可愚蠢的人类从来都把这一段当成是普通的景物描写。“他们这群愚蠢的人类赞叹莎士比亚的伟大,却从来不知道,越是伟大的东西,越是滋生于邪恶的土壤!莎士比亚看到了一切,告诉了世人一切,但世人只记住了狗屁的味道,却放过了从眼前经过的那只狗。师兄,有生之年能见到你,并且告诉你我这么多年研究的成果,我真是太高兴了!你想没想我呀?”“是你——我不想看到你。想不到,你居然是麻衣神相的后人!你是怎么打开太虚之谷的?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就那么想飞天成仙!你这个畜生!”张瞎子气哼哼道,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男人,“快把这条大蛇解决了。”

我觉得张瞎子语感有问题。求人办事一定要先说三句好话。都叫人家畜生了,人家还怎么帮你干活?果不其然,那个男人说道:“不行。”

男人放下手,竟然是少见的细长眉眼。

他无限深情地说道,“这是我新养的宠物。你看它,多可爱。这大头,象征着无与伦比的智慧;这身材,多么灵动,每一寸都充满着韵律感;还有,这满身的鳞片,每一枚都有着自己的个性,你闻一闻,多么充满着生命的气息呀?”“那你想怎样?”张瞎子说,“老夫的时间不多了。至少放这位小哥出去。”“这位小哥?叫得还真亲切呀。我陈宁什么时候违背过师兄的话?从小到大一向如此。而且这位‘小哥’天生奇相,必是大贵之人,我怎么舍得杀呀?”陈宁说话的时候,一双桃花眼乱翻,那媚眼递的,我也是醉了。瞧瞧人家这素质,不管说的真假,至少“必是大贵之人”,听得我这一个飘飘欲仙呀。“那个,蛇肚子里还有我的朋友呢。他叫司南子。大蛇刚刚把他吞下去了。估计……现在也应该消化差不多了。”我说道,一想到那么冷酷、俊帅的司南子马上就要死了,变屎了,我还是觉得挺可惜的。“他不会有事的。毕竟,他对我还会有用处。”陈宁说道,纤长雪白的手指轻轻放到唇边,似乎是有些害羞,笑声就透过指缝间泄了出来,“真是抱歉,天快亮了吧。我也该回去了。”他用手指了指大蛇,“呆萌,快点把玩具吐出来吧,玩死了明天就没东西吃了。”

那条蛇像是听懂了一般,突然间像被拎起的麻绳般伸直了身体,一团圆圆的突起,从蛇的腹部直向上冲,只听“噗”的一声,一团肉球被蛇吐了出来。

司南子寸缕不着地用手抱着脚,蜷缩在半空中,皮肤好得没话说。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神情恍惚。

陈宁说道:“你爱我吗?你一定会说不爱。正如我嘴上说不爱你,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你的位置。那个位置只为你而留。人我都还给你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恩怨,也该放一放了。”“想得美。”张瞎子说道,“陈宁,别忘了你当年做的事情,欺师灭祖,万死也难辞其咎。陈宁,这辈子,就算我能放过你,你能放过你自己吗?家父对你那么好……”张瞎子浑身乱颤,话都说不全。“我当然能放过自己呀。哈哈——”陈宁发出长长的笑声马上变得面无表情,“我亲爱的师兄,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誓言吗?人类太相信眼睛了,所以你才瞎了。我倒觉得,瞎了之后的你,通情理了许多。对不起师尊的事情,不就是你瞎了之后才看清的吗?”

陈宁弯着身子,走了几步:“师兄呀,你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看着就可怜。可怜的人儿,眼泪已经毁了你的美貌,妖娆的岁月已经把你像吸甘蔗一样吸得只剩渣滓。你一定要好好保养自己,别走在我前面。到时候,想看我遭报应,都看不成了。哈哈——”陈宁又轻笑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块手绢擦了擦十分干净的嘴角。“张平安,我今天非常开心,最重要的是谢谢你,把我妹妹带到这里。世间的珍宝,没有哪一样能抵得上她的美貌!”

陈宁的眼光转向我旁边的弯弯,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弯弯是你妹妹?”我惊愕道,怎么可能呢?那个变态有妹妹也应该是不男不女吧。“弯弯?”陈宁皱眉,“这么难听的名字,是谁起的?她才不叫弯弯呢。这么恶心的名字,怎么说得出口呢?不过弯弯——啊呸,陈鱼妹妹,你睡了这么多年,也该醒过来了吧。”他随即又拍打那只大蛇,“都是你不好。怎么把她伤成这样?”

大蛇好像是很愧疚的样子,低下头,像小狗似地想用自己的舌头去舔陈宁,但一想到自己的舌头有毒,于是就作罢了。

张瞎子拉着我的手:“既然她是你妹妹,我们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张平安,咱们走。”“不行,我不能把弯弯扔给这个变态。他说是妹妹就是妹妹了?他说地球是方的我们还信?至少来个滴血验亲之类的。弯弯是我妹妹。”

我看到陈宁的眼角抽动了一下,那双眼里露出了狰狞,神情有些像刚刚发狂的大黑蛇。“我打不过他。”张瞎子轻声说完,就开始念咒。而我耳间的符咒就在这时燃了起来。张瞎子脸色大变,又吐出一口血来:“陈宁,放过他,小孩子不会说话。别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张瞎子捏着手诀,更快地念着什么符咒,好像是他在和陈宁比速度。

只是张瞎子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会断气。那种淡蓝色的液体在我和他的身边越来越浓,直到把我们的头顶淹没。而那个叫陈宁的人就那么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像蛇一样冰冷,像是万年的冰源一点点地将这个世界冰冻住。不知为何,他一直没有动作,就这么看着我和张瞎子被蓝色的液体包围,一点点地消失。

我最后看到陈宁抱起了地上的女孩,满眼都是欢喜。他的周身也起了淡蓝色的液体,他抱着女孩,身形越来越淡。也许我们都急着赶路吧。我冲着弯弯喊道:“哥哥答应带你出去。哥哥一定会做到的。”

我感觉到陈宁又一次对我注视,只是眼神比上一次更恶毒。而嘴角的那一丝狞笑,让我的周身都快结成冰了。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世界一片黑暗。周身好冷,像是要经过一条冰冻的河,只有张瞎子的手还算温暖。我能感觉到张瞎子用尽全力,想要和我挣脱这蓝色的液体。他拼命地向上,好像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瞎子,放开吧,我好像出不去了。”我感觉耳朵里的符咒完全燃烧掉了。奇怪的是符咒在这蓝色的液体中也能燃烧。周围的液体开始散发出腥臭的味道。我看到一个个类似骷髅的东西,在液体里渐渐呈现。它们一个个张牙舞爪,可怕之极。“你快逃吧。”

张瞎子转过头对我怒目,我发现他的眼眶又是空洞洞的,已经失去眼仁的地方是黑色的深洞,远远一看,仿佛是一具会行走的骷髅。只是那骷髅此刻露出了一丝笑意:“平安小哥,我们到家了。快想着,我们已经回家了。真的,你看——”3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在病房里了。外面已经日上三竿,我伸了个懒腰,耳朵有些不适,原来符咒还在。只是在梦里的燃烧起来罢了。将耳朵里的两块黄色符咒摘下,顿时轻松不少。

我想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好像是一场大梦,身体活动一下,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我恍恍惚惚记起,陈宁那个变态最后说了什么。说了些什么呢?实在想不起来,只能不想了。

我向外望去,却见张瞎子坐在凉亭里,身边是两位护士小姐,一人端着粥,一人端着咸菜。她们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就远远退去。其中一人看到我,还冲我招招手。

我走到凉亭里,张瞎子开口道:“平安,我等你多时了。快吃吧。”“张瞎子,伙食不错呀。”

我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顿时就饱了。医院食堂的伙食,从未有过的难吃。

失去了“生气”的厨子,做出的饭菜也缺少了“生气”。真是可惜了这些材料了,各位大厨,糟蹋粮食有罪!“小哥,你没事吧。”“当然没事。对了,”我强咽下一块蛋糕,“昨天晚上的那个陈宁是你什么人?他叫你师兄,难道你们是同门?”

张瞎子的脸瞬间就拉得像驴脸一样长,他的嘴抿成一条线,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低沉地说:“不关你的事,别打听了。就算知道又怎样呢。过去那么久。再说……”张瞎子的声音哽咽起来,“老夫也打不过他。他能把本命天蛇都收服了,老夫还能做什么?”“昨天晚上我们见到的是本命天蛇?我的乖乖呀!那条蛇怎么一下就变温柔了?”我的眼前呈现出那颗硕大的脑袋对陈宁唯命是从的样子。

张瞎子半晌无语,只是一个劲地低头:“是老夫无能,害小哥受苦了。”他摸索着抓到我的手:“小哥,照理说老夫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所以凡事都是能瞒就瞒。可事到如今,天师一族的后人只剩下我一个,老夫实在是回天乏术。要不小哥你还是逃吧。”“当初说好了一起走的。我自己逃回去算什么?陈宁就算再厉害又能怎样?张瞎子,我说过一起走,就一定一起走的。”我接着安慰他道,“至少昨天晚上我们全身而退了。而且也知道司南子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对了,司南子就是慕小雪的主治医生。他和大蛇到底在玩什么?吃了吐吐了吃的。反刍动物?”

张瞎子像没听到似的自顾自说道:“昨天晚上,老夫主魂出窍,去太虚之谷找寻妖孽作祟,未想到居然是神相一族,擅自打开了禁地。那陈宁果然是好手段,不知是施了什么法术,无论何人只要进入第一层,都会被守护的妖孽杀死。还好我跑得快。我们见到的弯弯和那个叫阿毛的东西,是至阴至寒之物。你离她们越远越好。”

张瞎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手激动地抖个不停:“想不到,想不到,新的祭品长这么大了。他居然长到这么大了。老夫早该料到的,早该料到的……”“该料到什么?”

张瞎子脸上闪着冷莹莹的光,那双早就凹陷的眼窝让人无法适从:“祭品。司南子是祭品。他心甘情愿地成为慕小雪的食物。那条本命天蛇原本是金色的,但吸食了太多的觉魂之力,现在变成了黑色。原来是红色的眼睛,也变成了蓝绿色。陈宁要那么多的人的‘生气’,用‘化觉魂为生魂’之法,他要喂的是本命天蛇!他想驯服本命天蛇。”“我就说嘛。那个陈宁审美太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驯蛇有什么目的?以前没有人驯过吧。”其实我也不喜欢那个陈宁,看起来阴阳怪气的,怎么瞧着都别扭。

居然说我起的名字不好听!弯弯多好听呀,眉眼弯弯,笑容弯弯,这么接地气的名字他居然说不好。

张瞎子又开口道:“传说中本命天蛇由于是生于人的命理八字中,属至阴之物,所以阴修之人若得到本命天蛇,则可瞬间飞天成仙!陈宁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仙!”“我不信。”我嗤之以鼻,“都什么年代了,神八都上天了,还飞天成仙呢。”

张瞎子摇头:“平安小哥,我们说的是两种情况。你说的是现世,我说的是虚空。飞天成仙,就能瞬间到达太虚之境,修成仙人,与天地同寿。普通人怎么能抗拒得了?”“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我点头,“太虚之谷既然这样美,一般人还是抗拒不了的。怪不得陈宁像个疯子。”“他是用觉魂驯服本命天蛇,让它为其所用。他的身体吸收不了本命天蛇的力量,只能利用。太古传说中,许多人就是因蛇而升天。汉高祖斩白蛇创汉朝基业。那白蛇是何物?是秦朝命脉所在。大汉四百年江山,为何分为东、西各二百年?小哥可知一二?老夫知你不知,现请听老夫一一道来。”“说吧,我最愿意听故事了,用给你来壶茶不?”

张瞎子不理我,缓缓道来:“刘邦因违背秦法,逃往深山避难,路上遇蛇。那汉高祖是何许人也?那是帝星转世。一日行进路上,高祖忽觉得刺鼻腥风扑面而来,抬眼一望,那白蛇正盘踞路中翘首以待。刘邦等尚未走到它跟前,那蛇便暴怒而起,转瞬间就把刘邦等圈了起来,血盆大口直对刘邦吞去。刘邦大叫一声不好,挺剑欲砍,怎奈只三尺,奈何不得那胸径五尺的蟒蛇。急得他手握剑柄直喊:你怎么不长些,长些?喊声未落,只听见手中剑发出虎啸龙吟之声,陡然增至七尺。那蛇听到此声,先是瑟瑟发抖,接着便僵直不动。刘邦手起剑落,把白蛇劈为两段,鲜血像河水决堤那样涌了出来。“只因汉高祖是从中间斩断大蛇,所以大汉江山分为东西两段。西汉二百年,东汉二百年。那把剑因斩白蛇而被奉为国宝,也就是后世人口中所说的——赤霄。也许只有烈士之壮气,才能将帝王之命脉斩断。“但高祖却不知,如何让江山万代相传。须知上古帝国,都是近千年基业。高祖若将此蛇驯服,化为己力,江山可永世相传。秦王虽有天命,却不知如何让天命生生不息。“这就是为何那么多自古以来的明君,晚年参禅悟道,只为求太虚之道,求永存之法!太虚之谷虽属阴,却是驯蛇最好的场所。也是通往太虚最便利的秘径。本命天蛇是通往太虚之境的钥匙。只有驯服了它,才可以去往那个世界得窥天机。而求道之人,则是永远留在了那里,不再理会尘间之事。”

张瞎子接着说:“司南子是最美味的祭品,用来驯蛇再好不过。可司南子一下就被吃掉的话,那么陈宁就没有驯服蛇的饲料了。所以他要掺进很多人的‘生气’,来驯服本命天蛇。老夫感觉不到慕小雪的气息,是因为司南子把慕小雪的本命天蛇移到自己的身体上。老夫只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移的。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本命天蛇只能生长于命理之间,只和人的生辰八字有关,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把别人的生辰八字移过来。”“那也就是说,慕小雪是安全的。”我想起司南子手腕处的绝命线,“怪不得,我在司南子的手上看到了绝命线。可问题是,司南子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把不属于自己的绝命线给夺了过来。”

我从来没见过张瞎子脸上露出过这么凄惨的表情:“他只是不想看慕小雪死而已。我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司南子真的是可造之材。但司家,本身就是天蛇的饲料而已。小哥呀,有许多事情,你们现世的人不知道,也不屑于知道。你要是愿意听,老夫这就告诉你。”

不待我反对,张瞎子那破锣嗓子就开腔了:“上古又分外八家和内五家,掌管天时运道。张氏和陈氏,是内五家家主。血脉纯正之人,可通天时命理。世人得知张氏麻衣神算是在东汉末年,陈氏麻衣神相是在北宋被世人得知。但早在此之前,神算和神相就已存在于世间,并作为辅佐帝王的职位出现。上古以来,至春秋为止,两国开战,必要请‘庙算’。何为‘庙算’?就是得窥天眼。内五家为主,外八家为辅。内五家张家和陈家不分伯仲。张氏和陈氏金口一开,就可令剑拔弩张的两国冰释前嫌。张氏的地位高于陈氏,张氏掐算天时,用以得知太虚打开之时,找出通往太虚之路。而陈氏就在路的尽头,打开太虚!真正的太虚!只有两族并存,才能到达真正的太虚之地。”“张、陈两族,一族擅长算天时,一族精于观天命。可不知为何,两氏族人在失去神通后,千年间互不来往。越到近代,越呈水火之势。麻衣神相与我麻衣神算一族渐有势不两立之态。这次不知为何,陈宁居然有此神通,在不知天时路径之时,就能找到真正的太虚,打开太虚之谷。而老夫得幸有小哥相助,竟然也能来到此地。小哥虽然命理平常,但只要老夫跟在小哥身后,就没有走不出去的路。小哥的意念,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抵御得了。”张瞎子一脸自得,但随即捂住了嘴,知道自己说漏了什么。“你个大骗子!”我此刻完全暴怒了,“你在太虚之谷时还说,太虚之谷只有至阴之体才可以通过。”我学着张瞎子的语气说道。“你告诉我‘走出太虚,挥剑自宫。’现在又和我说‘不必自宫,也能成功。’死瞎子,要是小哥我当时再贪生怕死些,我弟弟就死在你剑下了。张瞎子,你嘴里没一句真话。”“小哥,如果老夫说,不进入太虚之谷,小哥也可全身而退,依小哥的性格,还会随老夫前往吗?如果不是弯弯被食,怎能引出麻衣神相的传人陈宁?老夫是抱着必死之心入太虚之谷的。小哥呀,是老夫把你想歪了。”“小哥我是‘直’的。以后不许瞎用词。”竟说我是歪的!老子是直男!

张瞎子见我不生气了,接着说:“老夫再和小哥说一下外八家,那是为服侍内五家而生。按先天八卦方位镇守八方。外八家之首,首推司氏。司氏是以身饲蛇之族,也是外八族中的一族。司马、司徒、司空,在古代都是官职,到了近代才被演变成姓氏。而司马、司徒、司空,再往上推,就是主祭祀之职。小哥可知上古时代,祭祀都是以活人献祭,而后才用牛、羊等做祭品。而那些被献给神的肉体,则被称为‘牺牲’。司家的骨肉祭品,一向是本命天蛇最喜欢的味道。所以姓氏中带有‘司’字样的人,才会得以重用。他们的位子,是靠着同族人牺牲血脉而换来的。司南子用自己的血肉精气去喂养天蛇,不知道能喂到哪一天。每晚,他被大蛇吞下,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骨血精气在减少,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我们内五族之人,都是以‘张’氏族长最为显贵。而外八族之人,却是‘司’氏最受敬重。”“这么说,没有你们张氏神算,别人就没有办法找到入口?”

张瞎子深思了一会,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但还是轻声道:“家父在世时曾说,若将《易经》复位,可找出进入太虚之地的路径。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没有人可以办到。”

张瞎子闭上眼,周围死一般的沉静,只有风吹过衣角的声音:“让死人复活,让岁月倒转,太阳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这岂是凡人可以做到的?”

桌上的饭菜早就凉了。我看着四周静悄悄的,早就不复当初刚进来时的样子。也许我们都活不过明天。陈宁会让知晓他秘密的人,活着走出这里吗?张瞎子是他的师兄,他有可能手下留情。但我算什么?一想到他阴冷的眼神,我打了个寒战。

就在这时,张瞎子似乎意识到什么,往我的身后瞄去,好像是有人站在那里。那人没有一丝声音,似乎要把自己装成一棵树。

我迟疑着转身,看到护士长面无表情,如提线木偶般冲我点了下头。她发型凌乱,衣衫不整,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她和所有人的神情差不多,只是更加呆滞些,里面的文胸露出来也只是象征性地提一提,她嘴角的歪笑有些像陈宁。

她轻拍我的肩膀,淡淡地说:“粥好喝,要多喝点。”

她从来都不会对我这样温柔地说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我想起前几天晚上,我在走廊遇到她,她走进了十七号的病房。十七号病房,关着那个所谓的诗人,前一阵还因为把护士长的手弄出血被加大了剂量。

十七号病人……十七号病人……十七号病人是陈宁。两张脸瞬间在我面前重合起来。

也就是说,陈宁是有预谋地住进了这里。而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盗取人的觉魂。如果是在街市用这种有违天伦的法术,自然会被人看出来。但是如果是在精神病院,大家就会觉得正常不过。因为精神病人就是不正常的,今天话多,明天话少。即使家里来人看到,也不会说什么。

想当初我还怀疑护士长潜陈宁,看来谁潜谁还真不一定。

护士长突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嘴角牵起一丝怪异的微笑:“张平安先生,主人有事找你。”

我望向张瞎子,张瞎子淡然说:“小哥,陈宁既然请你,你就去吧。”

我也知道这里不是我的主场,但张瞎子既然这么说,我除了“绝望而坚定”地跟着护士长走去会十七号陈宁,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片刻后,护士长示意:到了。

门是打开的,阵阵香气从门中飘出来。我好久没闻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有些像炖牛肉,又有些像小鸡炖蘑菇,还有些像红烧排骨,总之都是我喜欢吃的。就算是陈宁不请我,我也会被这些味道吸引来的。不管陈宁多厉害,这次我也要虎口夺食。第二章决裂“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灵魂吗?”“信。”“你相信人的灵魂会出窍吗?”“信。”“你相信有人吸收人类灵魂的能量吗?”“信。”“你到底是不是精神科大夫?竟然相信一个病人的话。”“正因为是精神科大夫,所以才会信。”4

陈宁背对着我,一只手拿着筷子在尝着什么,还一边点头,头发好像许久没打理过,上面腻着一层油。顺着香味走过去,我见到一个非常精致的器皿。“牛肉和小鸡你选择什么?还是那代表着女人是男人一部分的肋骨?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牛肉属阳壮气,鸡属阴滋补,而排骨是男人不可缺少的动力。所以红烧牛肉、小鸡炖蘑菇还有红烧排骨各下了一袋。”

陈宁神经质地冲我笑着。我看着地上的袋子,明白了一切。我还真的以为是牛肉、鸡肉和排骨呢。

这家伙,在用电磁炉做方便面。但是不要把这三种味道混在一起好吗?

对于一个终日靠方便面充饥的资深宅男来说,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可这小子浑然不觉。陈宁没有回头,但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说道:“人总是喜欢和不同的人相聚,而又和熟悉的人分开。所以人生从开始就是一场别离……你尝尝,其实味道还真不错。”陈宁给我盛了一碗,他自己拿起卫生筷子,自顾自地用那个看起来古老的器皿吃了起来。

他吃起东西一点儿都不见文雅,尽是“吸溜”声。见我不吃,他有些生气道:“饭,一定要趁热吃,就像一定要在爱情熄灭前结婚,带着仅剩的激情走进坟墓。”

我吃了一口,那百转千回的味道简直和被夺去神智的厨子有一拼。和这变异的方便面比起,我居然觉得死都不那么可怕了:“陈宁,你这手艺,在这里真是糟蹋了。你应该去香港的廉政公署,专门逼那些贪官招供,只要吃一口你陈宁的方便面,藏得再深也得吐出来。你能不能说话通俗点?我感觉你随便说一句,都能上个《知音》类的杂志。我这等俗人听起来费耳朵。”“是费脑子吧。我也不想。”陈宁咽了一口,被烫得嘴直拱成一个圆桶,直出气,丝毫未听出我这句话的奥义。“人生在世,总是有许多无法决定的事,我也不想这么说话的。作为陈家家主,这就是命运。还好,我在这里找到一个和我一起品尝人生的人。她是我的至爱,是我的朱丽叶。她的美貌可以令暗夜中的灯塔失色,她的身材可以令世间最美丽的女子黯然,她是我心里仅存的珍珠。”“问一下,你说的不会是护士长吧?”我记得他称呼过护士长朱丽叶,还给那个肥婆献过花。“当然。有什么能比朱丽叶更适合护士长的称呼呢?玫瑰即使不叫玫瑰,也是一样的芬芳。”“嗯。也是。”我说道,看来陈宁的口味还真不是一般怪,护士长长都像重灾区了,还得了“珍珠”两字。“只是陈宁,伙食变得这样难吃,你也有责任吧。”“我?我有什么责任?”“要不是你盗取所有人的‘生气’去喂你那条宠物蛇,大师傅也不会做得这么难吃。我记得刚来这里时,伙食还是可以接受的。这几天,要不是大家都变傻了,早有人把食堂拆了。昨天晚上那顿饭,要么是没放盐,要么是放了双份的,淡的淡死,咸的咸死……只有不长脑子的人才能做出这种味道。”

陈宁尴尬一笑,用小指指尖擦了擦唇角:“哎呀,真不好意思。有时候人如果光想着目标,就会忽略到其他的东西。犹如只看到天上的满月,自然就忽略掉了周围的星辰。我终日沉浸在朱丽叶的美貌中无法自拔,自然也无法体会他人的烦恼。平安老弟,人生苦短,你何必要蹚这浑水?如果你喜欢的不是慕小雪该多好?她是我主食盘里的菜,我虽不爱她,也不许任何人动她。就如我爱朱丽叶,她却不爱我。我知道我和你之间没有道理可讲,但还是给你讲了这么多,就是希望你现在可以抽身而退。你能看清真正离开的路,没有人可以挡你。你为什么不走呢?想必我的师兄也告诉你怎样离开了。快点挣脱地心引力吧,做一个远远观看人世间的月亮有什么不好?”

我承认,如果再这样听陈宁唠叨下去,我有可能真疯。跟不上他的跳跃性思维,我有一种感觉,我是在跟莎士比亚聊天。天哪,我的文学功底没那么深厚。你让一个看小电影为生的宅男和大文豪聊天?能有共同语言吗?距离就是距离,永远无法产生美。

他吃完了,拉我在床边坐下,就那么看着我,刚才是偷看,现在是直勾勾地看。

我要回避开他的目光,他却用双手锢住我的头,紧接着又直勾勾地看我,似乎要看到我心底。这陈宁,不会是双性恋吧。连护士长带我现在这个性别不明的人一起收了?“张平安,你愿意帮我吗?我知道你一定是愿意的。是不是?”

那张精致的五官离我越来越近。妖艳的红唇,像是一朵夕颜花,一阵幽香传来,竟然让人觉得心旷神怡。我定一下心神,我确定,我不喜欢男人。

那张脸,终于在离我一厘米远的地方停下。

他又说了一句:“你一定愿意帮我的,是吗?”

声音又轻又软,骨头都酥了。再这样下去,我真怕爱上他呀。

我抬头,对上他火热的眸子,无比温柔地说道:“陈宁同学,非常感谢你的喜欢和信任,但我们真的不合适。你要是没事的话,我走了。”“呀——”他看我起身,像是踩到猫尾巴似的惊叫一声,眼里的柔情化为深情,不会吧,我们是初次见面,好像没这么深的感情。

这次不再粗鲁地锢着我的头,改成拉着我的小手,让我在床边坐下,像是领导找员工拉家常一般,给我做起了思想工作:“张平安同志,你要知道,现在的形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首先咱们说一下司南子,他竟然想到用换血的办法。他以为如此一来,那条绝命线也就换到了自己身上,慕小雪就安全了。可是他横插一杠,就变成我要进入他的主魂去除蛇。加大我们的工作量,我们也很困苦。不过后来我发现一件事情,本命天蛇没那么简单。”“没那么简单?”“是的。我们这帮内五家的后人,要么在天蛇还没有觉醒的时候就先斩草除根;要么任慕小雪一样的女人读懂了蛇身上的文字,成为怪物,我们再杀。杀死天蛇之后呢?天师一代代地杀蛇,本命天蛇一代代地转生。司南子这小子,倒让我想到一件事:有没有可能,将天蛇永远消灭掉?这样就不会再有像慕小雪一样的女人。你不觉得慕小雪太可怜了吗?她那么好的女孩子,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凭什么要她去承担祖先的痛苦?”

陈宁最后几句话,直戳到我的心坎上。知己呀,知音呀。我慌忙点头:“大哥,你说得太正确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斩草要除根,但如果这根除不净可怎么办?张氏天师要杀的话,杀得完吗?你到底想出什么办法,可以让这条大蛇不再转生?”

陈宁看我的心思回到他身上,这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只要你这么想就好。本命天蛇,也有它的弱点。如果蛇身上的那些字消失了的话,那么即使它附在人身上,那么人也不可能念出改天换地的咒文。那么——也根本不可能遇到什么非死即残的报应了。天师一族和本命天蛇附体之人,就可以保全了。”

我想起那条蛇的样子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心下暗喜道:“那大哥,是不是你已经把那条蛇的样子改完了?”“嗯。是的。”陈宁笑笑,“你看那笨蛇,现在不是已经通人性很多了?我说话它居然都能听懂了。我在驯服它,到时候它成了一条宠物,就再也不会伤人了。而我将它驯服之后,会带它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我们陈氏一族,将再也不踏入世俗中,专心看守这条蛇。”“我明白了,”我握住他的手,“也就是说,你们会时刻监管那条蛇,不让它异化。这样,世人再也不会出现如慕小雪般的遭遇了。只是,这也苦了你们了。”“不苦不苦。”陈宁赶紧回道,“为人民服务嘛,什么时候都不过时。都是劳苦大众,别分什么彼此了……他们这些天师,哪一个不是罪行累累呀。口口声声为民除害,但你看他们除了残杀幼童,还做过什么?都是趁着天蛇刚出世,力量还小的时候,就连人带蛇给一窝端了。这帮畜生……”陈宁突然就住了口。“怎么了?大哥?”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与此同时,只听破空之声响起,两道绿光直冲着陈宁面部招呼过来。而陈宁脸上露出轻笑,竟然不躲不闪。只听“叭叭”两声,陈宁中了暗器。“叛徒!”张瞎子的声音响起。5

——菜叶!

陈家家主的头上,顶着两片绿油油的菜叶。不知道张瞎子是从哪里找到的。张瞎子在门口站了多久我不知道。但他那双比警犬还灵的耳朵,配上心手合一的功夫,再加上陈宁的大力配合,终于让陈家家主的形象一落到底。

穿着病号服的陈宁,轻手从头上拿下菜叶,说道:“过去的事,我不跟你计较。毕竟你都瞎了这么多年。你来这儿是接张平安的吧,人我放走了。”

张瞎子气呼呼地伸出手拉着我,硬把我拉出了一步之遥。“那个,陈哥,我先走了。”我向他挤挤眼睛,而这时就听“咣当”一声,再看张瞎子已经血流满面。他走得太急,又在气头上,竟然撞到了墙上。“啧……啧……啧……”陈宁轻笑道,“好多血呀。真像是那天我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我也这样满脸是血。可惜那时没有人帮我。这样吧,我帮你。”

陈宁越过我,那条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胳膊,硬是把张瞎子架到了床上,他打了个响指,一位护士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他面前,陈宁吩咐道,“快给张大师包扎一下。”

那位护士表情木然地出去找药品了。张瞎子挣扎着想起来,那血却越溅越多,弄得我身上都有了。“师兄,你安静点好不好?”陈宁无可奈何地说,“当初你就不愿意听我解释。你们天师后人都这个德行,只知道记着祖先叮咛的事情,而不敢去想一下祖先当时说这些话的环境。天时都变了,你们还顺着老理儿。如果你们一代代地斩杀天蛇,那么打算杀到什么时候?虽然你们天师后人也做了不少行善积德的事情,但你们身上的杀气还是太重,所以才弄得一个个子孙凋零,不得善终的。老爹怕自己死了没人护孩子,还得捡孩子当护法。你老爹当初收留我,难道不是为了养大你的儿子?自古听说过童养媳的,没听说过童养保姆。如果有一种办法可以制住本命天蛇呢?难道我们一起做不是更好?”

张瞎子有些被说服了,但还是气鼓鼓地不说话。这时护士拿来了胶布、药棉麻醉剂、针线等东西,慢慢地走过去,拿起消毒棉签要为张瞎子处置伤口。

陈宁轻笑一声,对护士挥手:“我来,你下去吧。”

他拿起一块药棉,翘起小指,像是绣花,蜻蜓点水地为张瞎子擦拭血迹。那嘴角唇边的淡笑似乎回到了他们曾经相处的岁月,见血迹擦拭得干净了,陈宁直起腰身,无限感慨地说:“师兄,这么多年,我很想你。还有……师父。”

张瞎子又冷哼一声,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我感觉到张瞎子心底的不屑。“师兄,你们捡到我的时候我多大?你还记得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我可是陈家家主之后,但又能怎样?在一个大家族中,非嫡母所生之子,再加上没有奇相,比一条狗强不了多少。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每天吃着最平常的饭菜,没办法,因为我是庶出。但有一天,这种比狗只强一点的日子也没有了。我,作为一件工具,被自己的亲人强行抹去了记忆。我只见过父亲两面。第一次是我刚生下来的时候,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把我扔给母亲,还说‘这种面相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第二次,就是他抹去我记忆的时候。”

陈宁停了很长时间,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半晌才道:“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就是一个流浪儿,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你在哪里捡到我的,你还记得吗?我在垃圾箱里,只有那里最暖和,可以为我挡风。你把我捡出来的。我至今都记得,你捡到我的那天……你的手又大又暖,还有你看我的眼神,那么温柔。这么多年不见,你居然还把眼睛弄丢了,再也见不到你的那种眼神了,不过还好,我在梦里能见到你的眼神。“你还记得那天吗?师父替我算了一卦,说我将来必成大事,是可造之才。那时你脸上多欣喜呀。可是师尊又说我脑后有反骨,会反噬亲人之命。是你说不信命运造化,还说神算一族不擅长相面,所以师尊的反骨一说不可信。我那时拽着你的衣角,我真的很怕,怕你和师父说一样的话,再把我抛出去流浪。我受够了在垃圾箱里翻食物的日子,也受够了因为一块过期面包而被人差点打死的命运……我就拽着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你不要我的话,那我只能去死了。”

陈宁脸上的柔情,像退潮般渐渐淡去,冷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是你——对师父说,如果发现我犯上作乱,就要亲手杀了我——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们神算一族时灵时不灵的卦相。呵呵,要不是师尊当初怀疑自己算错了,我早就被你们杀了。”“我只恨,恨我一念之差。我也恨,恨我下不去手。”张瞎子平静地说。

陈宁直勾勾地看着张瞎子,像是看着自己的心爱之物,他把已经沾满鲜血的卫生棉球扔在一边,越过那支蓝色的麻醉针,拿起针线。他对着阳光,眯着眼睛,像是擅长女红的待嫁闺女。那只细长的纤手将针线穿好,一只手固定住张瞎子,另一只手挟着风声就向张瞎子的头皮招呼过去,张瞎子只是皱了下眉,闷哼一下,就不再出声了。

好像是应该先打麻药吧。我心里说着,嘴上却不敢言语。不过张瞎子硬挺着不吭声倒看得我也痛起来。待陈宁缝到第二针时,我还是开了口:“是不是先打麻药?这不是缝……”衣服二字还未说出,身上一痛。那支蓝色的麻醉针筒,正好插在我裸露的手腕处。处处酸麻的感觉寸寸袭来。

针头已经深深地没入我的肌肉中,而里面的药不知什么时候被推没了。太没人性了,他居然都不消毒。此刻我只想大哭一场,我说什么了吗?我只是提一个合理化建议而已。死张瞎子,我这一针可是为你挨的,疼死老子了。就在我闭眼拔出针筒,顺着墙根软软倒下的时候,我听到陈宁那张破嘴还一张一合地说着:“师兄,所以呀,你只能怪自己眼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时候,大善即大恶,大恶即大善。总是把‘有无相生’挂在嘴边没有用,你应该把它埋在心底时时参悟的。”他已经缝完三针,我能看到张瞎子额上冒出了冷汗,他慢悠悠地又缝了第四针,“一个人如果不对自己残忍,凭什么要世界对他温柔?很疼,是吗?当初你打伤我的时候,我的心里比你现在还要疼。那是我的心被劈成了两瓣,没有人替我缝合,只有人等着替我撒盐。在那次之后,我再遇到了麻衣神相的族人,我的记忆才被恢复。既然你不需要我,那我只能到需要我的地方去。”

陈宁终于做完了手上的活。他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然后细心地打了蝴蝶结,用剪刀将线头剪去。最后又用纱布给张瞎子缠了好几圈。“师兄,知道刚才那些针脚吗?我故意缝得很深。这样即使好了也会留下疤。如此一来,你就再也忘不掉我了。以后会有很多人问你,‘张大师,你的头上为什么爬着一条蜈蚣。’对了,你看不到。否则你照镜子的话也会想起我。”

张瞎子一声不吭,像是在听别人的事。“师兄,你真的决定一句话都不和我说?刚才你在门外偷听我和小哥说话的时候,我也没把你怎么样呀?是你先拿菜叶丢我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生气就喜欢拿菜叶丢人。现在非洲有那么多饥饿的儿童,你这么做真是有违天伦呀,早晚遭雷劈的!”陈宁说完,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缝制的伤口,似乎非常满意。

但张瞎子却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受到了电击般,挣扎着靠在被上,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淡淡道:“小哥,过来扶我。我们走。”

我一只手按着针扎留下的针眼,抵抗着体内的阵阵酥麻,挣扎着过去扶张瞎子。如果陈宁愿意的话,他可以把我们都弄死。我们一个废材一个废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整座医院,只有他一个正常人。“我劝你们还是小心些。方圆五里之内都是我们陈家的人。陈家的势力之大,不是你们可以想象到的。”陈宁在我们身后冷冷道,“我只是觉得手上的血太多了,不想再沾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张瞎子,我告诉你,在把你困入太虚之谷的时候,我碾死你,就和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但我还是让护士给你注射维生素和葡萄糖,你就该知恩图报……算了吧,其实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张瞎子不语,一直低着脑袋,将全身的骨架重量落在我身上。

就在我扶着张瞎子走到门口时,陈宁像想起什么似的拦住我:“我是真的不想再冤冤相报。张瞎子,你捡过我,给我一口饭吃,但是你也有两次差点杀了我。我给你留一条伤痕,不过分吧。”“好,很好。陈宁。不,陈家家主。”张瞎子定定地站住,“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天师后人与陈家家主的关系。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去除掉本命天蛇身上的字迹。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这是历代天师想做而无法做成的事情。不过这么多病人觉魂被你收集,你怎么解释?”

陈宁一脸“我有必要跟你解释吗”的不屑,但还是说道:“我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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