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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2 15: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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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山田宗樹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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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日)山田宗树著;王蕴洁,刘珮瑄译.—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17.9

ISBN 978-7-5411-4784-5

Ⅰ.①被… Ⅱ.①山…②王…③刘… Ⅲ.①长篇小说-日本-现代 Ⅳ.①I313.4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7)第205125号嫌われ松子の一生(山田宗樹著)KIRAWARE MATSUKO NO ISSYOUCopyright © 2003 by YAMADA MUNEKIOriginal Japanese edition published by Gentosha, Inc., Tokyo, JapanSimplif i ed Chinese edition is published by arrangement with Gentosha, Inc.through Discover 21 Inc., Tokyo.本著作之中文简体字翻译权由皇冠文化集团独家授权使用著作权合同登记号 图进字:21-2017-568BEI XIAN QI DE SONG ZI DE YI SHENG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日]山田宗树 著 王蕴洁 刘珮瑄 译策划出品 磨铁图书责任编辑 邓 敏 周 轶责任校对 汪 平出版发行 四川文艺出版社(成都市槐树街2号)网  址 www.scwys.com电  话 028-86259287(发行部) 028-86259303(编辑部)传  真 028-86259306邮购地址 成都市槐树街2号四川文艺出版社邮购部 610031印  刷 北京嘉业印刷厂成品尺寸 146mm×210mm 1/32印  张 13字  数 360千版  次 2018年4月第一版印  次 2018年4月第一次印刷书  号 ISBN 978-7-5411-4784-5定  价 45.00元版权所有·侵权必究。如有质量问题,请与本公司图书销售中心联系调换。010-82069336摘自平成十三年(二〇〇一年)七月十一日的新闻报道足立区日出町公寓内发现女尸十日上午九点左右,东京都足立区日出町公寓光明庄一〇四室,公寓管理员接获通知,从该户敞开的门中发出恶臭,经察看后,发现室内躺着一具中年女尸,随即向警方报案。根据警方分析,死者是独自居住在该户的五十三岁女子。尸体的衣着整齐,但全身有曾经遭受暴力攻击的痕迹,经解剖后发现,死因为内脏破裂导致的失血死亡。因此,警方认定为杀人事件,正展开深入调查。第一章 骨灰1

我离开门上的猫眼,然后,压低嗓门,转头对客厅的方向说:“赶快穿衣服。”“谁啊?”“先别问了。”

我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服装。下面穿了一条短裤,上半身是玛丽莲•梦露的T恤。嗯,完全没有问题。

门铃又响了。虽然我也曾经考虑过假装不在家,但我还不至于这么不孝。

门铃响个不停。

我下了决心,取下门链,打开了公寓的门。最先映入我眼帘的,是黝黑额头上的汗水。面前的这个男人之所以不擦汗,是因为他双手抱着一个用白布包着的箱子。

我一言不发地望着他。在高温三十二摄氏度的天气下,此人身穿老鼠色西装,捧着一个用白布包着的箱子,右肩上背了一个咖啡色的大背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汗水流进了眼睛,他那双细长的倒吊眼睛眨了好几下。两片厚唇依然横在脸上,但小平头中夹杂了许多新增加的花白头发,身体也好像缩小了一圈。“最近好吗?”老爸冷冷地问我。“你怎么突然来了?”“嗯,我来这里办点事,顺便有事拜托你。”老爸看了一眼箱子。“要来之前,也打通电话嘛。”“我可以进去吗?没想到东京这么热。”

我回头张望了一下说:“进来倒是可以……”“你怎么了?说话干吗吞吞吐吐的。”“我有朋友在家里。”“那更要去打声招呼。这个先帮我拿一下。”

老爸把箱子塞到我手上,没想到竟然出乎意料地轻。箱子略微倾斜时,轻轻发出“哐当”的声音。“这是什么啊?”“骨灰。”老爸脱下皮鞋回答道。“谁的?”“我姐姐的。”“那就是我的姑姑喽!我还以为老爸那里的亲戚只有久美姑姑而已。啊,你等一下。”

老爸不理会我,经过我的身旁,往狭小的厨房走去。他依旧这么我行我素。“哇,真凉快。”老爸站在客厅门口,正准备脱下西装,却停下手,随即又穿了回去。回头看着我。他瞪大了细长的眼睛。“我刚才不是说了,我有朋友在。”我大步超越了父亲。

明日香穿着白色短裤和橘色背心,正襟危坐在地毯上。还好她动作利落,已经穿好了衣服,如果被老爸看到她浑身上下只穿一条内裤躺在钢管床上,可能会因为心律不齐倒地吧。

明日香双手放在膝盖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鞠了一躬说:“伯父好。”

她一低头,背心胸口处垂了下来,露出洁白的乳沟。

老爸慌忙移开视线。“呃,这位是渡边明日香,我大学的同学。”

明日香挑着眉毛看着我,柔软的双唇无声地动了动:“同学?”

我对着明日香偏了偏头。“我老爸。”

明日香再度挤出笑容:“我叫渡边明日香,小女子不才,请多关照。”

她哪里学来这些咬文嚼字的话?

老爸虽然点着头,但一脸困惑,仍然回答说:“彼此彼此。”立刻用手背拍了拍我的手臂。“好痛啊。”“既然女朋友在家,就说清楚嘛。”老爸垂着嘴角。“伯父,您要不要喝点凉的?”明日香站了起来。“不用忙着招呼我。如果有啤酒的话,给我来一杯吧。”

明日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老爸愣在原地,一副搞不清楚她为什么发笑的表情。

我在老爸面前坐了下来,把装着骨灰坛的箱子轻轻放好。“你不要站着,坐吧。我家没有坐垫。”

老爸环顾房间,盘腿坐了下来。这间一室一厅的公寓房租六万五千日元,在距离JR西荻洼车站十分钟路程的地方,以这个价钱来说,算是普通水平的房子。每个月的房租都是家里寄来给我,但生活费要靠自己打工和奖学金搞定。这是我来东京时,和家里的约定。“房子整理得还蛮干净的嘛。”“你什么时候来的?”“昨天。”

明日香拿着罐装啤酒和杯子。但只有一个杯子。“你们怎么不喝?”“我们是未成年。”

老爸点着头,似乎并没有发现未成年人的家里为什么有啤酒这个矛盾点,说:“你刚才说,有事要找我?”

明日香双手捧着啤酒罐,说:“伯父,请用。”

老爸的表情似乎放松了一下,但可能只是我的错觉。他顺从地伸出杯子,看着啤酒倒入杯中。等明日香倒完之后,老爸轻轻地举了举,表示感谢,就仰头一饮而尽。“真好喝。”

明日香立刻帮他倒了第二杯。“所以呢,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就是这件事。”老爸用下巴指了指骨灰坛。“你可不可以说清楚点,你每次说话都过度省略。”“笙,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伯父说话?”明日香气鼓鼓地说。

明日香没有化妆,一头短发也没有染过。她并不是那种不需要化妆的美女,皮肤白皙,配上一双眯眯眼,有一种纯和风的素净。不过,她开怀大笑时的表情超级可爱。“啊,没关系,没关系,笙以前就这样。”

听老爸这么说,明日香嘟起嘴,点点头。“我姐姐叫松子,比我大两岁,今年应该五十三岁了。她差不多在三十多年前就突然失踪,之后杳无音讯。三天前,我接到东京警察局的电话,问我是不是川尻松子的家人。”“为什么是警察……?”“因为,她被别人发现死在公寓里。”

我瞥了一眼骨灰坛。“孤独而死吗?”“不,听说是他杀。”“他……他杀?”“她身上有严重的伤痕,死因是内脏破裂。”“谁干的?”“凶手还没有找到。”老爸再度把杯中的啤酒喝干了。明日香愣了一下,又为他倒了一杯。

被冷气冷却的空气似乎比刚才冷了。“啊!”明日香叫了起来。

我和老爸同时坐直了身体。“对了,我在报纸上看到过,说是在日出町的公寓,发现了中年女子的尸体。因为身上有遭受暴力攻击的痕迹,所以警方认定为他杀,准备展开调查。该不会就是……”

老爸皱着眉头:“真是的,临死还给家人添麻烦。”“松子姑姑到底是怎样的人?我还以为我们家在东京没有亲戚呢。”“她是个令人头痛的姐姐。算了,这件事就别提了。我想叫你去你姑姑的公寓整理一下,准备退租。”“整理?”“我工作走不开,明天一大早就要回去。今天一整天都在忙火葬的事,根本没时间处理公寓的事。我已经和房屋中介公司谈好了。”老爸从西装口袋摸出一张折成四折的便条纸。

我一脸不悦地接过便条纸,打开一看,上面用圆珠笔很潦草地写着“光明庄一○四室”。虽然觉得老爸的字还是这么难看,但如果我说出来,一定会被明日香吐槽说“比你的字好一百倍”,所以我只能把话吞了回去。便条纸的角落印刷着“前田不动产”的名称、地址和电话。地点似乎在北千住车站前的商店街,从西荻洼出发,要搭总武线到秋叶原后,再转山手线和常盘线才能到达,要花不少时间。“我又不是闲着没事做。”“骗谁啊,你明明就很闲。”

我狠狠地白了明日香一眼。“况且,松子姑姑为什么会突然失踪,至少也该说给我听听啊。”“你不必知道。反正,她是川尻家的耻辱,就这么简单。”老爸愤愤地说完,紧抿着嘴巴,不再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将身体向后仰,双手在身后支撑着身体。“你今天要住哪里?”“……我会去找饭店住。”“那就好。”

老爸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我,我把头转向一旁。

室内再度陷入寂静。老爸“嘿咻”一声,站了起来。“就是这件事。谢谢招待。”“伯父,你要走了吗?”“我怕太打扰你们。”“怎么可能打扰。”

老爸看着我。

我一言不发。

老爸抱着骨灰坛走向门口。在他穿鞋子的时候,由我拿着骨灰坛。我明明拿得四平八稳,却听到“哐当”的声音。“你多保重。偶尔记得打电话回去,你妈很挂念你。”“哦。”

老爸抱着松子姑姑的骨灰坛走进艳阳和蝉鸣声中。老爸的背影比以前小了。我怕他回头看我,赶紧关上门。

回头一看,发现明日香正狠狠地瞪着我。“干吗?”“你爸难得从福冈来东京,你为什么不留你爸住下?他一定想和你好好聊聊。我觉得你爸好可怜。”“没关系,我家的人都这样,我们父子根本没有促膝交谈的习惯。”“至少应该送他到车站吧。”“没关系啦。”

我左手搂着明日香的腰,把她拉了过来,右手抚摸她的胸部。“我们继续。”

明日香用力握着我的两只手腕,把身体抽离。“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明日香转身走进客厅。我追了上去,从背后抱住她。明日香转过头“啪”地给我一记耳光。过了一会儿,我才感觉到左脸热热的。“别闹了!你不要以为只要摸摸胸,我就会感到舒服!”

明日香用力抿着嘴唇,撑大鼻孔。

我垂下双眼。然后,又偷偷抬眼观察明日香的表情。“对不起,我错了。”

明日香双手叉腰。“我最讨厌不孝顺父母的人了。”“我哪有不孝顺他们?”

明日香捡起掉在地上的便条纸。可能是我刚才搂她的时候掉下来的。“总之,一定要完成你父亲交代的事。先去这家房屋中介公司就可以了吗?”“明日香,你也要去吗?”

明日香抬起头,斜眼瞪着我。“你不愿意吗?”“不是我不愿意,那是命案现场,你不害怕吗?”“被杀的是你姑姑。”“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况且,我根本不知道有这号人物存在,对我来说,根本和陌路人没什么两样嘛。”

哐当。

突然,耳朵深处响起骨灰坛的声音。

我感到不寒而栗,吞了一口口水。“……不,说她是陌路人太过分了。”“我告诉你,”明日香愁眉不展地说,“老实说,在报纸上看到这则新闻时,我就很感慨。”“感慨什么?”“那个被杀的女人,五十多岁了,孤苦伶仃的,最后用这种方式离开人世……我不得不去思考,不知道她过的是怎样的人生。”

我在心里“哇噢”一声,我又发现了明日香全新的一面。“你干吗一脸呆相?”“明日香,你每次看报上的命案新闻,都会有这种感慨吗?”“也不是每一次啦。”

我笑着戳了戳明日香的鼻子。“明日香,你真是个怪胎。”

明日香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我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2

昭和四十五年(一九七〇年)十一月

我从车窗上移开视线,抬头看着网架。隔着网架,可以看到旅行袋的底部。这个旅行袋,父亲用了多少年?从我懂事开始,家里就有这个旅行袋了。每当父亲提着这个旅行袋出门,当天晚上就不会回家。我和母亲、弟弟、妹妹吃晚餐、洗澡、睡觉。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每次目送父亲提着这个旅行袋远去,总会有一种寂寞的、松了一口气的奇妙感觉。如今,当我长大成人后,也开始使用这个旅行袋。

我看着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因为季节的关系,目前并没有使用。一只苍蝇飞过电风扇旁。我的目光追随着慢慢飞去的苍蝇,右手摸着小腹。我知道这个动作很不雅,但如果不这么做,真不知道剩下的一个多小时旅程该怎么撑下去。老实说,我很想松开裙子的腰带,只是我还不至于这么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看了一眼手表。刚好傍晚五点。列车停靠在这个车站还不到一分钟。“川尻老师,你喜欢旅行吗?”

听到身旁的声音,我不禁坐直了身体。“喜欢。但我几乎没什么旅行的经验,上一次旅行是高中的修学旅行。”“修学旅行去了哪里?”“京都和奈良。”“好玩吗?”

其实,那次我在电车上吐了一地,之后,同学还帮我取了“呕吐尻”这个难听的绰号,但我回答说:“对,很好玩。”“很好。修学旅行就是为女生举办的。男生在上班后,经常会四处旅行,但女生结婚走入家庭后,很少有机会出门。”

我微微探出身体。“但今后应该是男女平等的社会。”

田所文夫校长一脸错愕的表情。

我恍然大悟,急忙低下头。“对不起,我太自大了。”“不,不,川尻老师,你说得没错。是像我这种年纪的人想法跟不上时代了。”

田所校长双手拉了拉西装的衣襟,露出微笑。

田所校长穿着格纹的米色西装,即使是我,也一眼就看出那是高级品。今天,他戴了一条朱色的领带。平时在学校的时候,他都戴比较素雅的领带,这可能是他外出专用的领带吧。我第一次看到男人戴朱色领带。“以后,需要像你这种对教育充满热忱的年轻人,我也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我只是刚从学校毕业的菜鸟。”我缩着肩膀说。“好了,好了,你不用这么紧张。这里不是学校,我们一起好好享受这趟火车之旅。”

田所校长依然带着微笑,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紧张的波纹从我的肩膀扩散到全身。

田所校长的圆脸上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头顶已经秃了,脸色红润,没什么皱纹。尖尖的耳廓令人产生一种奇怪的印象,但他脸上始终保持着亲切的微笑,说话也很有技巧,散发出绅士风度。

他说他今年五十岁,和我父亲同年,但和沉默寡言的严父相比,田所校长更现代,也更有品位。

我进这所学校才一年,对田所校长有一种敬畏。虽然他的表情很亲切,但在他眼睛深处,不时散发出一种冷漠的光。我想,这应该就是校长之所以能够成为校长的威严吧。

田所校长总是坐镇职员室后方的校长室内,偶尔在适当的时候去校园内察看。每次从教室的窗户看到校长的身影,我的胃都会缩成一团。

如今,我正和这位充满威严的田所校长单独旅行,不紧张才怪呢!

从今天早晨开始,我就食不下咽,坐上火车后,小腹好像被勒紧般疼痛不已。我从小就这样,只要极度紧张,肚子就会怪怪的。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再度将视线移向窗外。隔壁月台停了一辆蒸汽火车。火车没有冒烟,好像正在等待出发。

我听到司机的声音。

接着是排气的声音。一阵由下而上的震动。柴油机发出巨响。蒸汽火车的雄姿渐渐远去。“你怎么了?”

回头一看,田所校长的脸就在我眼前。一阵刺鼻的仁丹味道扑鼻而来。

我的身体忍不住往后退。“不,没什么。”

田所校长再度露出微笑。

火车的速度渐渐加快,可能终于达到了正常速度,噪声变小了。路过铁轨接缝时的抖动,规律地震动着座椅。

到达国铁别府车站时,已经超过晚上七点半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走出检票口,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深深地向我们鞠了一躬。“校长,舟车劳顿,您辛苦了。”

他的头顶上有一条皮肤色的分线。头发从正中央向两侧分开,梳得服服帖帖。

男人抬起头。他的脸很小,龅牙,两眼之间的距离很大。我的脑海中闪过“老鼠”这两个字。

田所校长把行李交给那个男人。“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是今年四月开始在本校工作的川尻松子老师,她是国立大学毕业的才女。目前担任二年级的副班导,明年就要带三年级了。川尻老师,这位是负责修学旅行的太阳旅行社的井出。”“我叫川尻。”我微微欠了欠身,名叫井出的男人又鞠了一躬。“我叫井出。行李请交给我吧。”“不,不用了。”我把旅行袋抱在胸前。

井出说了声“是噢”,便不再坚持。“车子已经等在那里了,我们过去吧。”

等在那里的是一辆黑头礼车。我先上了车,田所校长坐在我旁边。井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井出可能事先已经告诉司机目的地,他只说了声“走吧”,车子就立刻驶了出去。“井出,你们公司应该不会受到不景气的波及吧。对旅行社来说,修学旅行最好赚了。”

井出扭着身体回头说:“哪有,哪有,我们公司也很吃紧。多亏各位老师的支持,我们才能勉强维持生计。”“应该不至于为了节省成本,降低我们住宿的等级吧?”

井出拼命地挥着手。“不会啦,我们准备的是和去年相同的旅馆。”“那就好。”“呃,”我开口问道,“修学旅行的行前视察到底要做什么?学务主任只交代要我陪校长过来而已。”“学务主任说得没错,只要跟我来就好了。虽说是行前视察,其实我们每年都来这里,就当作来度个假吧。”“今天住的地方就是修学旅行时要住宿的旅馆吗?”

田所校长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今天为你们准备的是另一家旅馆。”井出将脸转向我说道。“这怎么能算是行前视察呢?我们必须确认住宿的安全性。”

井出向田所校长投以求助的眼神。“这一点倒不用担心,我们每年都住那家旅馆。”田所校长快速说完后,把脸转到一旁。

既然这样,根本不需要什么行前视察嘛。虽然我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

我们在远离别府闹市区的地方下了车。周围一片寂静,没有看到身穿浴衣的人走来走去。

旅馆位于一条窄巷内。门上挂着“美铃屋”的灯笼,感觉像是优雅的隐居,不像是乡下国中修学旅行会住的地方。

走进刚好可以容纳两个大人的大门,里面是日本庭园。灯笼和路灯般的电灯把庭园照得如白昼般明亮。碎石子路上的踏石延伸到主屋,(1)矮小的松树点缀的空间格外静谧,远处传来添水的声音。“这里是不是很漂亮?”田所校长站在我身旁问。

井出说要去确认房间,独自走进旅馆。

田所校长向我解释着那种石头是岛屿的象征之类有关庭园的知识,但我听得一头雾水。“最近都流行设备齐全的钢筋水泥旅馆,但在这种传统的旅馆才能充分享受情调。”

田所校长满脸喜悦地环视庭园。“学生们住的旅馆在哪里?”“明天,井出会带我们去。”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井出脸色大变地跑了过来。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井出,你干吗这么慌慌张张的?”“万分抱歉,原本订了两个房间,但因为我的疏忽,现在只剩下一间了,呃……”“应该还有其他空的房间吧?”“很不巧,所有房间都满了。如果你们不介意,是否可以两个人住同一间……”“放肆!”

口水从田所校长的嘴里喷了出来。“难道要川尻老师和我住同一个房间吗?”“不,因为那个房间很宽敞,只要关上拉门……”“闭嘴!”

井出惶恐万分,张着门牙暴出的嘴,一脸呆相地看着田所校长。“旅行社竟然订不到房间,根本就是严重失职,由不得你狡辩。你们这种做事态度,我怎么放心把本校的修学旅行交给你们办理?”

田所校长满脸通红,愤愤地说道。井出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校长,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呃,我可以去住其他便宜的旅馆……对了,我就住到时候学生会住的那家旅馆好了。”

田所校长和井出一起看着我。

两个男人互望了一眼。

井出探出脖子说:“不,我想那里也没有空房了。”

他突然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对,对啊,所以才临时改订这家旅馆。因为,十一月是别府的旅游旺季。”“但是,刚才不是……”

田所校长发出一声呻吟。“岂有此理,竟然要川尻老师和我睡同一个房间。即使隔着拉门,川尻老师还没有结婚,怎么能做这么失礼的事?开什么玩笑,我们会和你们公司解约。川尻老师,我们走吧。虽然已经来到这里了,但不好意思,这次的行前视察终止了。我想,修学旅行的地点也要重新检讨。”

田所校长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走去。井出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井出追到田所校长面前,在石子路上跪了下来。“请您大人有大量。如果您和公司解约,我就会被开除。我还有一个两岁的儿子要养活呢。”他声嘶力竭地叫道。“我无所谓。”

我竟然脱口而出说了这句话。我并不是同情井出,而是长途跋涉的劳累,让我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我想赶快去房间休息,而且,外面好冷。“但是,川尻老师……”“中间有拉门,就代表并不是住同一个房间。况且,只不过一个晚上而已。”“既然川尻老师这么说……井出,就这么办吧。你要好好感谢川尻老师。”

田所校长仍然板着一张脸,走向旅馆。

井出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然后,带着令人反胃的笑容,向我鞠了一躬。

走进旅馆,身穿和服的女招待亲切地出来迎接。我按她所说的,换上了拖鞋。

田所校长很熟络地和女招待聊着天,率先走向走廊。我和井出跟在他们后面。“在旅馆登记时,说你们是父亲和女儿。父亲来这里出差,女儿突然想一起来。”井出在后面和我咬耳朵。

我停下脚步,看着井出。“如果明目张胆地说是校长和女老师住在同一个房间,恐怕……”

井出笑得很猥琐。

我狠狠地瞪了井出那张红通通的脸一眼,转身往前走。

女招待打开拉门。

在门口的一小块水泥地脱下拖鞋后,走进了房间。房间差不多有

(2)七坪半大,中央放了一个桌炉。深呼吸时,可以闻到榻榻米的清香。纸门都敞开着,可以看到漂亮的庭园。刚才在外面听到的添水声就在眼前。缘廊的地方是一个木板房间,放着桌子和安乐椅。房间的角落放着有四个脚支撑的电视,很神气地贴着象征彩色的三色标志。壁龛放置了一个昂贵的青瓷花瓶,对面挂了一幅水墨画的挂轴。

拉开拉门,里面有一间五坪大的房间。这个房间里没有电视,只有壁橱。柱子已经发黑,榻榻米也有点褪色了。看来,应该是在原本的房间外又增建了新的房间。但女招待还是很自豪地说,这是这家旅馆内最宽敞的房间。

女招待恭敬地跪在地上磕着头说:“请慢慢休息。”便走了出去。“井出,没你的事了。”

田所校长已经松开了朱色领带。

井出连连鞠着躬说:“那我明天来接你们。”转身离开了。“川尻老师,你睡里面的房间吧。我知道你很不满意,但请你务必忍耐一下。”“不会啦。”“既然来了,干脆换上浴衣轻松一下。等一下泡完温泉后,再来吃晚餐。”

田所校长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悦。

我走进里面的房间。的确,只要拉上拉门,就是独立的房间。但想到有一个成年男人就在拉门外,还是不免紧张起来。况且,那个人还是很有威严的校长。我终于发现,我根本不可能放松。

我叹了一口气,关掉垂在天花板上的灯。房间顿时暗了下来。我站在窗边,看着户外。灯光映照下的庭园感觉格外冷清,隔壁隐约传来田所校长换衣服的窸窣声。我关上窗帘,摊开旅馆准备的浴衣,借着从拉门缝隙透过来的灯光,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浴衣。

灯光晃了一下。

我惊讶地赶紧拉好衣襟。

转头看了一眼拉门。

我觉得田所校长好像在偷看,但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他是校长,不可能做这种寡廉鲜耻的事。

入浴后,我们一起在房间内吃晚餐。女招待把晚餐送到了房间。我家的经济状况算是小康,却难得吃到这么高级的美味佳肴,然而我没什么食欲,田所校长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我已经没有力气应付田所校长了,很想早一分钟解放,躺在床上。再加上难得喝酒,眼皮变得格外沉重。田所校长的嘴巴动个不停,我却充耳不闻。田所校长仍然涨红着脸,驼着背,继续说着无聊的话题。“我在东京帝国大学,也就是现在的东京大学读书时,就被征召了。那叫学生动员。当时,我已经做好了送死的准备。没想到,三十年后,还可以和像你这么冰清玉洁的女孩一起吃饭,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啊。”

田所校长拿起小酒杯。“来,喝一杯吧?”“不,我已经……”“别这么说嘛。”“那,这是最后一杯,我要去睡觉了。明天还有事情要忙。”“别这么无情嘛。川尻老师,今天晚上,我们要喝个痛快。对了,听说你和佐伯老师的关系很不错。”田所校长若无其事地补充道。

我注视着田所校长的脸。“没错啦,佐伯长得很帅,的确很容易吸引年轻女孩子。不过,在走廊上卿卿我我就有点太过分了。”“请等一下。我什么时候和佐伯老师卿卿我我了?”

睡意一下子消失了。

田所校长皱着眉头,扬起下巴。“不,不是我亲眼看到的,而是学生之间的传闻,我是从其他老师那里听说的。现在的中学生对性的问题比较早熟,所以,为了学校的风气,最好避免这种负面传闻。即使这个传闻不是事实,也应该避免引起这种负面传闻的举止。川尻老师,这也是为你自己着想。”

我闭上眼睛,拼命地调整呼吸。

接着睁开眼睛,没有正眼看田所校长一眼,向他鞠了一躬。“对不起,我有点醉了,先告辞了。”

没有等他回答,我就站了起来,走回隔壁房间。关上拉门,关了电灯,钻进被子里。

好暗。

天还没亮。

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在做梦吗?我梦见自己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的噩梦……不,不对。

有一道光照在视野角落。

对了。这里是旅馆。田所校长就睡在拉门外。

我的身体为什么动弹不得?有一种被重物压住的感觉,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奇怪。

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冰冷而粗糙的东西从浴衣中滑了进来。胸部前端隐隐作痛。沉重的呼吸。温温湿湿的东西疯狂地在脖子附近纠缠。

灰尘的颗粒飞舞在隔壁房间透过来的光线中。

我在干什么?别人在对我做什么?我的脑袋一片蒙眬,毫无头绪。

在胸前徘徊的手移到了腹部,然后继续向下。霎时,下腹一阵剧痛。我叫了起来。脑袋一下子清醒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拼命想推开压在我身上的东西,但手臂却使不出劲。声音从紧咬的牙齿中漏了出来。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我的嘴,带着酒臭的呼吸缠绕在耳畔。“我不会亏待你的,知道吗?”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前所未有的愤怒贯穿全身,我一把推开丑陋的野兽,甩了他一巴掌。

田所校长的动作停了下来。

窗外传来蟋蟀的叫声,还有添水的声音。

我整理我凌乱的衣摆,把前襟拉好,瞪着田所校长。

房间内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田所校长笑了起来。“啊哟,川尻老师,你不要误会了。看来,你醉得不轻嘛。”

我仍然狠狠地瞪着他,一言不发。“我也要去休息了。”

田所校长擦了擦嘴,站了起来。走出房间时,反手关上了门。

我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乳房。这是别人从来没有触碰过的地方。

愤怒再度贯穿全身,浑身不停发抖。我突然惊觉一件事,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向大腿之间,手上有一种湿黏的感觉。我将手指放在光线下,上面有血。

我狠狠地瞪着紧闭的拉门。如果用毛巾勒住他的脖子,能不能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即使脑子这么想,身体却无法动弹。

辗转难眠。

当窗外渐渐泛白时,听到田所校长起床的声音。我的双眼始终无法离开拉门。他并没有靠近,可能是去上厕所。我也感受到尿意。上厕所时,必须经过田所校长的房间。如果要去,就必须趁现在。

我站了起来,打开拉门,快步穿过房间,正准备走下门口的水泥地时,磨砂玻璃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我的胃缩了起来,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脚就动弹不得了。

门打开了。

田所校长走了进来,抬头看着我。他微微张嘴,露出笑容。“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田所校长若无其事地向我打招呼,脱下拖鞋,走进房间。走到我身旁时,停下了脚步。“啊,对了。”

他动作很大地转身面对我。“川尻老师,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吗?你好像醉得很厉害。”“对,我记得很清楚。”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把话说清楚,避免你误会。昨天晚上,你喝得酩酊大醉,连路都走不动了。所以,我扶你回房休息。没想到你突然抱紧我,躺进被子后仍然不肯放手,真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哑口无言,然后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站在我面前的并非神圣的教职人员,而是无耻、低劣、丑恶和卑鄙之至的男人。“校长,你利用行前视察修学旅行的名义,却没有住实际住宿的旅馆,并和年轻女老师住在同一个房间,难道没有问题吗?而且,还试图强暴女老师……”

笑容从田所校长的脸上消失了,他一脸怅然地挺起胸膛。“川尻老师,昨天是你提出要住同一个房间的,你忘了吗?而且,我刚才也说了,是你抱着我不放的。你难道忘了自己躺在床上时说了什么吗?”“……我说什么了?”

我的声音发抖。“这种猥亵的话,说出来会脏了我的嘴。总之,你妄想我试图强暴你,我可承受不起。”“你……”

田所校长气定神闲地吐了一口气。“趁这个机会,我不妨直话直说吧。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你的负面传闻。据说,你和佐伯老师的关系,也是你主动勾引他的。你了解吗?如果你散播这种不实言论,别人也不会相信,只会让你更不堪而已。所以,请你自重。”

我紧咬嘴唇,懊恼地垂下双眼。

不能哭。

我满脑子只有这个想法。3

翌日,气温突然降低。虽然冷空气南下,天气变得比较舒服,但播报天气预报的漂亮姐姐说,气候不稳定,出门的时候不要忘记带雨伞。今年的太平洋高压还不够强。

我和明日香睡到九点多,然后就出发前往日出町。离那里最近的车站是北千住。

平时,从公寓走到西荻洼车站的路上,我们都会聊关于大学和同学的事,有时候甚至会笑弯了腰。但明日香今天特别安静,即使我主动找她说话,她也心不在焉地敷衍我。我也火大了,在搭总武线、山手线和常盘线时,我难得地没有说一句话。

下了JR北千住车站东口的电扶梯,旭町商店街就出现在眼前。石板的马路只有车辆可以勉强会车的宽度,两侧密密麻麻的商店前挂满了拉面店、柏青哥店、咖啡店、录像带出租店、便利商店、鞋店、牙科医院和美容院等各式各样的招牌。对街有一道写着“学园街”的拱门横跨街道两侧,上面的电子布告栏正播报着朝日新闻。

转头一看,车站墙壁附近有一张木桌,上面排列着装在塑料袋里的韩国泡菜。一看价格,一袋要三百五十日元。不一会儿,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坐在木桌旁的折叠椅上,脸上完全没有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街道。

回头一看,发现明日香已经走了。我依依不舍地跟了上去,追上明日香。“你不觉得肚子饿吗?我们还没吃早餐呢。”

明日香突然停了下来,我差一点撞到她。“怎么了?”

顺着明日香手指的方向望去,我看到一家“侬特利”。“我觉得这里很有味道。”

明日香一边吃薯条,一边看着街道这样说。我点了两个汉堡、薯条和可乐,明日香只点了薯条和乌龙茶。照理说,她平时的食量比我还大。

可能时间太早的关系,街道上没什么行人,有些店也还没有开张营业。装着啤酒箱的货车、宅急送和车体上印着公司商标的商务用车络绎不绝,已经做好了开始做生意的准备。路上的行人也五花八门,有穿西装的男人、职业妇女,还有戴着围裙的老太太、骑自行车载着小孩的年轻母亲和拎着便利商店的塑料袋睡眼惺忪的男人。“真是一种米养百种人。”

我注视着明日香的侧脸。

明日香今天果然有点不太对劲。

她显得萎靡不振,而且不时陷入沉思。自从昨天老爸离开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就很僵。结果,昨天晚上根本不让我碰她。

我把汉堡吃完后,明日香的薯条还剩下一大半。“你不吃吗?”

明日香不发一语把薯条递给我。我接了过来,抓起五六根放进嘴里问:“你怎么了?好像没什么食欲。”“笙,你的胃口真好。我们等一下要去的可是松子姑姑被杀的房间呀。”“肚子空空的怎么打仗?”

明日香的表情再度黯淡下来。明日香不适合这种表情,我喜欢看她的笑容。“你不想来就不用勉强啊。”

明日香狠狠地瞪着我。我觉得,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在瞪我。“我有这么说吗?”

明日香站了起来,朝出口的方向走去。我把剩下的薯条塞进嘴里,喝着明日香喝剩下的乌龙茶,把薯条吞下肚,赶紧追了上去。

前田不动产就是距离“侬特利”不远处的一幢矮小建筑物。木制落地门上贴满了租赁对象的介绍卡。我从卡片的缝隙向内张望,里面没有人。“里面好像没人。”

身后传来自行车刹车的声音。回头一看,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坐在自行车上,亲切地问:“欢迎光临,请问要找怎样的房子?”

他穿着短袖针织衫,灰色长裤,头发很凌乱,一看就知道刚起床。“啊,不是,我们是……”“请问你是前田不动产的人吗?”明日香语带镇定地问道。“对,对,没错。我叫前田继男,这儿的老板。”

男人亲切地回答,下了自行车。“别人也叫我旭町商店街的庙会男!”他瞪大眼睛,摆出歌舞伎的亮相姿势。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明日香却一脸严肃。“我们是为川尻松子女士的事而来,昨天应该已经和你联络过了。”“川尻……哦。”

前田继男脸上戏剧化的表情消失了,轮流看着我和明日香。最后,视线停在明日香的脸上。“原来你们不是客人。”“对不起。”

明日香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我也慌忙鞠躬道歉。“是不是被杀的那个人?发生这种事,请节哀顺变。呃,我听说她的侄子要来……”“哦,就是我。”我举起手,也不忘赔着笑。“那你呢?”前田继男的目光再度回到明日香身上。“我是他女朋友,他说一个人来很害怕,拜托我陪他一起来。”

才不是这么回事,我正想抗议。“喂,你不是男人吗?一个人会害怕,真是够没出息的。小姐,你交到这种男朋友,很辛苦吧?”

前田继男抱着双臂。“不要站在这里说话,进来吧。”

然后他打开落地窗,走了进去。

我问明日香:“我什么时候叫你陪我来这儿?”“做人不要这么斤斤计较。”

走进店内,顿时感到一阵凉意。可能是冷气一直没关。前田继男拿起遥控器对着空调按了一下。“哔”的一声,风的声音变小了。

店内很小。两张灰色的铁桌放在左侧的墙角,前面那张桌上放了一台老式计算机,靠里面那张桌子放着打印机。正对面的书架上排列着看起来像是客户数据的档案,左侧的木板墙上挂了两本月历。一本印着旭町商店街的是简单实用型,只有日期的数字和记事栏;另一本印着泳装美女躺在海边的大照片,至于数字,则印得小到不能再小。“随便坐。”前田继男从书架上取出档案,拉出原本收在桌子下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他似乎无意请我们喝杯茶。

房间中央有一张玻璃面板的桌子和塑料皮的圆椅。

我和明日香拉出圆椅坐了下来。

前田继男发出“嗯……”的呻吟,翻阅着资料,不时皱着眉头,把档案拿得远远的,细看上面的内容。“啊,找到了,找到了。光明庄,川尻松子……呃,她没有欠房租,还有三个月的押金,不过,房间……”前田继男皱着眉头。“什么?”我问。“发生那种命案很麻烦,还有血迹之类的。”“很严重吗?”明日香问。“是啊。”“还没有清理吗?”“因为她多少还有些行李,如果不先把东西搬走,也不能换榻榻米。”

前田继男嘟着嘴说。

我想象着被鲜血染红的榻榻米。命案的凄惨现场,坠入阿鼻地狱的痕迹,简直就是地狱景象……我等一下就要去那样的房间。这时,我才暗自庆幸有明日香跟我一起来。“所以,我希望这些押金可以用来作为修缮费……”

我不知道他的理由是否正当,但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而且我也不想私吞松子姑姑的钱,所以并没有提出异议。“松子女士有正常付房租吗?”“对啊,她从来没有拖欠房租的情况。但是……”“什么?”“死者已去,我不应该说三道四,但她不算是好房客。周围的邻居也经常投诉她。”“投诉?”“虽然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比方说,在不收垃圾的日子丢垃圾,散发出怪味,或者是半夜很吵之类的事情。”“半夜很吵?”我问。“对啊,”前田继男探出身体,“有时候,她会发出嘶吼,好像在和别人吵架,但并没有人去她家里,好像一个人在演独角戏,很多人并不是觉得她吵,而是觉得毛骨悚然。”“会不会是那个房间有鬼,她在驱鬼。下次会不会出现松子姑姑的鬼魂?”

我觉得自己很机灵,但明日香低着头,说了一句:“白痴。”

前田继男也板着脸。

我似乎失言了。为了挽回局面,我问:“我姑姑在哪里上班?是不是酒家女?”“她不可能是酒家女。不光是因为她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而且又那么胖。如果是胖子专门店,或许还有可能。”

松子姑姑很胖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认为松子姑姑是瘦削的酒家女。失踪后独自来东京在酒店当酒家女。初次见面时,就看到她的骨灰,于是我在无意识中产生了这样的联想,认为她一定很瘦。“不过,她按时付房租,也有点小钱,应该是在哪里打工吧。好了,我先带你们去看房子。”

前田继男双手放在腿上,“嘿咻”一声,站了起来。“你们两手空空来的吗?”

我和明日香互看了一眼。“你们不是来整理的吗?没有带绑行李的绳子或垃圾袋吗?”“啊?”“啊什么啊,真拿你们没办法。算了,这次我免费奉送,就当作奠仪吧。”

我们朝着松子姑姑曾经居住的光明庄走去。沿着旭町商店街的学园街,朝车站相反的方向一直走,来到一个T字路口。左转后,经过餐厅、不动产中介公司、大众浴池和投币式洗衣店后,就来到一片住宅区。走了几分钟,来到一条好不容易可以容纳一辆车子经过的小巷。继续往前走,左侧有一家真的只卖香烟的“香烟店”,我们就在香烟店前转弯。

转弯后,狭窄的小巷向前延伸。巷子两侧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老旧集合住宅和民房。房子和房子之间几乎没有空隙。走进巷子,立刻听到电视发出的声音,可能有人正在看综艺节目,不时听到含混不清的爆笑。巷内飘散着鲣鱼高汤的味道。浓厚的生活气息缠绕着身体,那种感觉,好像擅自闯入了别人的家里。“还没到吗?”“快到了。”

左侧出现了一幢正在建造的房子。房子用绿色尼龙网包了起来,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尼龙网上很自豪地贴着电视广告中经常看到的开发商名字。

刚走过这幢房子时,前田继男停了下来。“到了。”

在新建住宅旁,有一个用发黑的石墙围起的小型停车场。停车场内并排停着旧型白色日产天际,经过改装的红色房车,以及积满灰尘,看起来有十年没洗过的面包车。日产天际的周围放了几瓶装了水的宝特瓶。地上的泥土都露了出来,但仔细一看,发现还残留着少许碎石子。石墙下杂草丛生,叶子上还残留着朝露。如果没有“月租停车场,未经许可停车者,罚款一万日元”的手写牌子,就会以为这里只是普通的空地而已。停车场对面,有一幢老旧的公寓。那就是光明庄。

光明庄是一幢二层楼的木造灰泥房子,每个楼层有四个房间。墙壁和门都是黯沉的米色,白铁皮屋顶漆成褐色。长满铁锈的铁梯通往二楼,楼梯的角度将近六十度,只是这么看着,就觉得很危险。楼梯上有波浪形的遮雨板,但已经破了好几个洞。楼梯口挂着一块塑料板,上面写着“非请莫入”,但即使受到邀请,别人恐怕也不想进入吧。“好老旧。”“对啊,已经建造了二十五年了,房租只要三万日元。虽然不能泡澡,但有厕所和淋浴,这样的价格已经很划算了。”

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一个瘦巴巴的年轻男人刚好从小巷走进停车场。他穿着黄色运动背心、卡其色短裤,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金色的头发烫得鬈鬈的。单眼皮下的眼神很锐利,鼻子下方留着小胡子。如果身上有文身,就完美无缺了,可惜他的肩膀和手臂十分光洁,白得有点耀眼。他右手拎着便利商店的塑料袋,可乐的瓶子露了出来。“原来是大仓,最近好吗?”前田继男大声问道。

名叫大仓的男人低头说了声“你好”,但他的视线却纠缠着明日香的身体。顿时,我断定这个大仓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两个人要住这里吗?”大仓露齿一笑。“不是,这位是一〇四室川尻女士的亲戚,来这里帮忙整理的。”

大仓张着嘴,皱了皱眉头。“我就知道,这么漂亮的女生怎么会住这种破房子!”“这位是?”我咄咄逼人地问道。“这位是一〇三室的大仓修二。”“这么说,是我姑姑的邻居喽?”“就是这么回事。”

大仓修二斜眼看着我。“呃……”明日香开了口,“等一下可不可以请教你有关川尻松子女士的事?”“好啊,他也要来吗?”他的手指着我。“当然,我当然会去。”

大仓修二马上露出无趣的表情。“虽说是邻居,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啦。”“不管是什么事,对我们都是有意义的,拜托你了。”

大仓修二似乎拗不过她,说:“好吧,好吧。等你们整理完,再叫我一声。今天我不会出门。”

他瞥了我一眼,转身走了。等他走进一〇三室,我问明日香:“为什么要问这种人?”“因为,我想知道有关松子姑姑生前的事。”“我可没兴趣。”“我有兴趣。”“但也不需要问那种人啊。”“因为他是邻居嘛。”“即使是邻居……”“等一下!”

前田继男用两手挡住我们。“你们的感情很差嘛,等做完事,有时间再慢慢吵架吧。”

前田继男递给我捆绑行李的绳子和一捆垃圾袋。“等你们弄完了,再打电话给我。”前田继男交代完这句话,就先回去了。

我用他给我的钥匙打开一〇四房间。木板门发出阴森的咯吱声,一下子就打开了。密闭在房间内的空气扑面而来。除了闷热的湿气和霉味以外,还有像臭水沟的腥臭味和什么东西发酵的酸味。这里面也混杂了血的味道吗?

门口有四分之一坪左右的水泥地,角落堆着橡胶夹脚鞋和发黑的球鞋。球鞋的鞋带松松地垂在两侧。

我脱了鞋子,走进屋内。

正面看起来像是厕所的门。料理台在右侧,最前面的是煤气炉。两个炉灶周围都积了褐色的油污。特氟龙加工的平底锅插在煤气炉和墙壁之间。

煤气炉后方是积满水垢的料理台。只有一个水龙头,没有热水。水龙头旁,还剩了半瓶绿色的洗洁精。料理台底部有一块已经干裂的海绵和铝制水壶。水壶的下半部分已经发黑了。料理台旁放着红色塑料餐具架,随意放着饭碗、杯子及几双用过的一次性筷子。“打扰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每走一步,地板就发出“叽——”的声音。我沿着墙壁走过去,通往客厅的门敞开着。里面的昏暗空间轻轻摇晃着。凄惨的杀人现场,死者的冤魂正在等待上门的人……“你在磨蹭什么?”明日香在背后叫道。我把已经冲到喉咙口的惨叫吞了下去。如果我说害怕,恐怕连我的后代子孙都会遭到耻笑。

我用力深呼吸,走进客厅。

我并没有看到原本想象的惨状。

榻榻米上既没有鲜血四溅,房间内也没有乱成一团。可能是因为光线不好的关系,房间内郁积了阴沉的空气,感觉很不舒服。

明日香站在我身旁。“松子姑姑就是在这里度过她生命中最后的日子。”

远处传来电车的声音。“对不起,开始吧。”明日香说。我很纳闷,她为什么要向我道歉,但很快就意识到,她是在向松子姑姑表达歉意。

我和明日香开始分类可燃和不可燃垃圾。分类垃圾的工作告一段落后,我们又分工合作,处理衣物、家具和家电。

首先,我把壁橱内带着潮气的被子拉出来,用绳子绑了起来。壁橱里放着一个旧运动袋,还有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纸箱。我拿起运动袋,发现格外轻巧,而且是时下很少见的塑料包装。我拉开拉链,里面竟然是空的。我把袋子倒过来抖了一下,掉出一个褐色信封。

我捡起褐色信封。信封上没有写任何字,也没有封口。但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我打开信封口,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原来是一张照片。黑白的照片已经泛黄,上面是一张穿着长袖和服的女人。女人双手放在腿上,坐在椅子上。从她稍微侧着身体的姿势来看,似乎是相亲照。“好漂亮。”明日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着照片说道。“这就是松子姑姑吗?”

我翻过照片,发现左下方用钢笔写着:摄于昭和四十三年一月、松子、成人式。“好像是。”“眼睛和你爸爸很像。”

松子姑姑的眼睛是细长的内双眼皮,和老爸一样,眼尾上扬。那双眼睛中所隐藏的意志比老爸坚强多了。由于松子姑姑是四方脸,下巴尖尖的,而且脖子很细,整体感觉很清秀。至少,她在二十岁的时候很苗条。她的鼻子很小巧可爱,但嘴巴抿得很不自然,好像拍这张照片根本不是她的本意。也许照片曾经修过,她的肌肤看起来像珍珠般光滑。头发二八分,在脑后梳成发髻。这种发型令人感受到时代的久远。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照片里的女人。虽然感觉很模糊,无法称为记忆,但感觉不像是我的心理作用。不过,我是在松子姑姑失踪了十年后才出生的,根本不可能见过她。

我还有一个久美姑姑,她身体虚弱,在我五岁她过世前,都和我们同住。我记忆中久美姑姑苍白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厚的笑容,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没有这张照片中所感受到的强烈的自我意识,两个人的形象也大相径庭。但我仍然对松子姑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或许就是血缘关系吧。“她以前一定很有男人缘。”“会吗?感觉个性很强,可能会让男人敬而远之。”

明日香拿起照片,闷闷不乐地注视着松子姑姑。“你怎么了?”“没事。”

明日香把照片还给我,转身继续工作。

我把照片放回信封。原本打算丢进可燃垃圾,又觉得良心不安,便暂时放在一旁。虽然觉得保存形同陌路人的姑姑的照片很奇怪,但我还是不忍心就这么丢弃。对了,可以寄给老爸。终于想到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后,我再度走向壁橱。

壁橱内只剩下一个纸箱,也很轻。盖子没有用胶带封起来,只是轻轻地盖着。当我打开盖子,忍不住“哇噢”地叫了起来。“怎么了?”“这个。”

我拿出一件箱子里的东西,是一条皱巴巴的内裤。比明日香的内裤整整大了一倍。纸箱里全是内衣和内裤等贴身衣物。“笙,你去那边整理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为什么?”“即使已经过世了,女人毕竟是女人,一定不喜欢你碰这些东西。好了,赶快到那边去吧。”

我站了起来。“明日香,你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还挺讲究规矩嘛。”

明日香没有回答,把松子姑姑的贴身衣物一件一件拿出来,仔细折好。“反正要拿去丢的,不需要这么……”“我不是叫你不要看嘛!”

明日香抬头看我的双眼红红的,泛着泪光。她的脸颊也红通通的,微微颤抖着。

我用鼻子叹了一口气,背对着明日香。“你哪有说啊。”我嘀咕了一句后,才埋头工作。

下午两点多,我们才结束整理。我用手机打电话给前田不动产,不出五分钟,前田继男就骑着自行车现身了。他检查了房内,接过剩下的绳子和垃圾袋,说了一句“辛苦了”,就转身离开了。

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很想早点回去,明日香却强硬地主张:“我想去问一下隔壁的邻居。”她甚至叫我先回去,这么一来,我就不得不陪她了。我怎么可能让那个男人和明日香独处。

明日香按了大仓修二的门铃,胡子男迫不及待地现身了。“虽然不关我的事,不过,你们的感情很不好嘛。这里的墙壁很薄,我全都听见了。”

我尴尬不已,明日香却若无其事地说:“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我们站在这里就好,可不可以请教你几个问题?”“你说话好像警察一样。好吧,算了,你想问什么?”“听说松子女士的口碑不太好,是真的吗?”“对,是真的。虽然在你们面前说有点不好意思,但大家都讨厌她,甚至有人叫她‘惹人厌的松子’。二楼的人还说被她刮坏了车子。”“车子……吗?”“就是那辆天际。差不多是半年前吧,嗯,应该是去年年底。被人用石头从车头刮到车尾。”大仓修二做出画线的动作。“有人看到是松子女士刮的吗?”“没有目击者。”“那为什么认定是她?”“因为……”大仓修二结巴起来,“总之,绝对不会错,一定是她干的。这里的人都这么认为。”“没有证据,怎么可以这么武断?”明日香向前探出头,大仓修二瞪大眼睛往后退。“你,你干吗?好可怕。”

明日香低下头,但很快又抬起头。“她做什么工作?”“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没有每天监视她。”“你有没有和她说过话?”“没有没有,应该没有人和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说过话吧。”“是吗……”明日香露出哀伤的表情。“对了,我曾经在荒川的河堤上看见她好几次,她茫然地看着河面发呆。”“河?”我忍不住反问道。

大仓修二瞥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你怎么还在这里?”“荒川距离这里很近吗?”“很近啊。啊,我想起来了,她不光是看着河面而已,而且还在哭。她哭得很伤心,我还以为她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本来她就给别人这种感觉。”“……看着河面哭?”“河里有什么吗?”

他正准备回答明日香的问题,背后传来了脚步声。我回头一看,两个男人正走进停车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另一个人还很年轻,穿着牛仔裤和白色开襟衬衫,戴了一副太阳眼镜。他们直直地走了过来。“啊,刑警先生。”大仓修二说。“刑警……?”

我定睛仔细打量这两个人,尤其是穿牛仔裤、戴太阳眼镜的年轻人,更令我瞠目结舌。我以为只有在以前的电视连续剧中才会看到这身打扮的刑警,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真的存在。“对不起,又来打扰你了,你有客人?”

戴太阳眼镜的刑警用轻松的口吻问道。“你们来得刚好,这两个人是被害人的亲戚。”

两名刑警互看了一眼。“是吗?她弟弟昨天来过警局。”

年长的刑警带着亲切的笑容说道。“你们真的是刑警吗?尤其……”

我看着戴太阳眼镜的刑警,从他的镜片上,可以看到我和明日香。

戴太阳眼镜的刑警露齿一笑,从屁股后方的口袋里拿出黑色皮革的警察证,出示在我面前。上面贴着照片,还写着我也搞不清楚的官衔。然后他合上警察证放回口袋,接着摘下太阳眼镜。果然和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很英俊。“我了解了。”“谢谢。”“所以,你和被害人是什么关系?”年长的刑警问道。“我是她的侄子。昨天去警局的是我老爸。还有,她不是亲戚,是我朋友,一起来帮忙的。”“帮忙?”“今天,我姑姑的房间要退租,所以一起来帮忙整理房间。”

年长的刑警点了两次头。“被害人生前和你有没有来往?”“完全没有,我甚至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姑姑。”“能够抓到凶手吗?”大仓修二问。

年长的刑警从胸前拿出一张照片,递到我们面前。“请你看一下这张照片。”

站在中间的明日香接过照片,我和大仓修二状似亲密地把头凑过去看着,彼此的视线交会了一下。“有没有看过这个男人?”

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子,木无表情的脸部特写好像是证件照。眼睛和鼻子的轮廓很清晰,年轻时应该曾经让不少女人为他伤心,虽然我这个未成年的人说这种话有点狂妄自大,但他脸上的皱纹很深,似乎暗示着他的人生并不幸福。“不,我没见过。”我说。“你呢?最近有没有在这附近看过他?”

年长的刑警看着大仓修二。

大仓修二“嗯”了一声,又把头凑近照片。很明显的,他是借机贴近明日香的身体,我从明日香手上抢过照片,递到大仓修二面前。大仓修二满脸懊恼地瞪着我,用手指夹着照片瞥了一眼,就对年长的刑警说:“我没看过。”“这个人是谁?”明日香问。“十八年前,和被害人同居的男人。他因为杀人罪在监狱服刑,一个月前,刚从小仓监狱出狱。”

回答的是戴太阳镜的刑警。年长的刑警“喂”了一声,戴太阳镜的刑警轻轻笑了笑,欠了欠身。“杀人……”“是他杀了松子姑姑吗?”“不知道。但曾经有人在这附近看到和他很像的男人。侦查不公开,我不能再说了,这已经算是透露很多了。”戴太阳镜的刑警又露齿一笑。

之后,两名刑警问了我和明日香的联络电话,我们也问了他们的名字。年长的是汐见刑警,戴太阳镜的是后藤刑警。后藤刑警说,如果想起什么事,随时通知警方,明日香也赶紧说:“如果逮到了杀松子女士的凶手,也要赶快通知我们。”

后藤刑警说:“小姐,我一定会通知你的。”

虽然他戴着太阳镜,看不到他的眼睛,不过我猜他一定在对明日香挤眉弄眼。

刑警离开后,明日香继续向大仓修二打听,但并没有问到有关川尻松子的具体情况。我更在意荒川的事,松子姑姑泪流满面眺望的荒川,我很想赶快亲眼去看一下。“对了,下次要不要去湘南海岸玩?我对湘南那一带很熟哦。”

大仓修二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

我抓着明日香的手臂,说了一句:“谢谢你,再见。”

然后就把明日香拉走了。“你放手,好痛。”

耳边响起明日香不耐烦的声音。我停了下来,松开她的手。光明庄被其他房子挡住,已经看不到了。“你干吗?不要这么粗暴嘛!”

我和明日香站在路中央,分别看着不同的方向,谁都不说话。

沉重的时间一秒又一秒地过去。“喵呜。”

低头一看,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抬头看着我们,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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