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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2 15:2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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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包临轩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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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钟花

蓝钟花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蓝钟花作者:包临轩排版:红枫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9-18ISBN:9787020141135本书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在白山黑水之间——“野草莓丛书”总序迟子建

对于黑龙江文学的记忆,不同年代不同经历的人,会在心底留下不同的名字。有些名字和他们的作品,已经获得了永生,如萧红的《生死场》《呼兰河传》、曲波的《林海雪原》、周立波的《暴风骤雨》、乌·白辛的《冰山上的来客》《赫哲人的婚礼》等。金剑啸、萧军、舒群、罗烽、白朗、塞克等作家,是这片冻土地的文学赤子,他们把一腔热血洒在广袤的黑土上,其文字蕴含着生命的体温和重量,昭示后人。他们的背影,就是一座座青铜的雕像,不会被岁月的风雨锈蚀。巴波、林予、关沫南、丛深、梁南、王毅、刘亚舟、王立纯等逝去的作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为黑龙江文学画廊留下了自己的绚烂之笔,被人长久怀念着。还有一些作家的作品,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它们可能在艺术上流于简单,但影响了一代人,也有着独特的贡献。进入新时期以后,黑龙江文学的成就可以说是有目共睹,一方面我们在各个门类的中国文学最高奖项中均有斩获,另一方面我们的作家在艺术探索上,越来越自觉,越来越成熟,呈现出迷人的风貌。鲁琪、王忠瑜、中流、郑加真、刘畅园、门瑞瑜、屈兴岐等老一辈作家,以他们多年的创作实绩,为黑龙江文学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知青文学的代表作家张抗抗和在短篇小说领域卓有建树的王阿成,多次获得全国重要奖项,成为黑龙江文学的代表性作家;贾宏图和常新港,都是三次获得全国奖,成为报告文学界和儿童文学界的领军人物;张雅文和李琦在鲁迅文学奖评选中,力压群芳,摘得桂冠;韩乃寅和陈玉谦创作的电视剧在全国产生了广泛影响,赢得了中宣部评选的精神文明“五个一工程”奖;蒙古族作家黑鹤锐气十足,两次获得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以杨利民、孙少山、全勇先等为代表的获得过国家级文艺奖项的老中青作家,立足本土,引人瞩目。

虽然如此,相对于一些发达省份,我们的文学在整体实力上相对薄弱,真正有思想品格和艺术震撼力的作品少见,后备人才不足。好在黑龙江拥有得天独厚的历史文化资源,为我们的文学提供着丰富的养料;我们虽然地处偏远,但在白山黑水之间,我们的作家能够尽情地拥抱土地、拥抱自然、拥抱火热的生活,在艺术天地中,获得无限的自由。一个作家如果不接地气,视野狭窄,就很难有一颗博大、悲悯、沉静的心;没有这样一颗心,就很难有好的文字;而没有好的文字,又怎么可能有好的文学呢!“野草莓丛书”的策划和出版,得到了黑龙江省委宣传部领导的大力支持,得到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和省作协同仁的积极协作,在此一并感谢。这套以黑龙江中青年作家为主力军的丛书出版,仅仅是个开始。我多么希望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们回望这个书系,一些作品能够在我们的文学园地里,依然生机盎然,明媚悦目,散发出野草莓一样的馨香,用艺术之光,温暖和照耀我们。

我在2010年当选黑龙江省作协主席时,曾说过这样一段话:“2005年,我在美国参加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时,写作中心的主任克瑞斯先生曾向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作家们,提出了同一个问题:你认为你是自己国家最好的作家吗?我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他的:如果你走到户外,抬头仰望,发现夜空中只有一颗星星,你一定以为世界末日到了。我喜欢繁星满天!”

我希望黑龙江的文学星空,繁星满天!辑一风一直在寻找着树,树们等着风来风和树

树,在等着风来

不然,它就只有沉默

每一片叶子,都低着头

既然无法挪动位置

便剩下坚守,风

是它唯一翘首以待的理由

不管从哪个方向来,风都属于远方

总会带来另一个世界的气息

和美妙的旋律

只要风来,就好

无论是狂暴的,还是轻柔的

打破沉寂

树,就会兴奋莫名,发出喧响

风说,我不能总是刮过来,又刮过去

无枝可依

我在寻找一棵树,甚至一片森林

我要在高高的树梢上歌唱

摇撼硕大树冠,让它虎虎生风

我要看到大树,在我的激励中起舞

每一片树叶,都充满振作的力量

而清丽的鸟鸣,像一群儿童

从小小巢穴,应声而起

树和风的奏鸣,将演绎无穷的天籁

风一直在寻找着树,树们

等着风来2016年8月15日昼与夜

树木稀少,一条条大街

赤裸裸地躺在正午的胸膛上

酷热,真是难耐

白昼,白得无遮无拦,白得无边无际

它容纳了太多的污垢、噪音、尾气和叫嚣

强光直射,让你眼皮沉重

白昼,多少恶行,借你的名义冒充光明

然后,让受害者迸溅的鲜血,变得更加血腥和鲜艳

让露出的白骨,栩栩如生

让凄厉的呼号,变得丑陋而锐利

像一柄胡乱挥舞的刀子

我要大步穿过白昼,我要逃到夜晚里去

夜的天幕是蓝鹅绒一般的,徐徐抖开

上面,缀满了星斗的晶莹

次第亮起的街灯,充满温柔

它们从未灼伤过

我的眼睛,从未辜负每一束张望的目光

列队而立的路灯,像溪水般的月色

洒落一路

千家万户的灯火,纷纷闪跳出来,就好像

在白昼之海里藏匿了许久,现在

忍不住雀跃

仿佛一瞬间,布满了

岛屿般大大小小的城市楼体

白昼,熬过这巨大的疲惫之后

我愿在宁静的夏夜,慢悠悠醒来

恢复被白天麻木的知觉,隐身茂密的树丛

和舒展的叶子们,轻声谈话2016年7月7日小暑死亡车库

从晚九点到凌晨一时,他得以静下来

四周也静下来

就好像挣脱了外面的世界

车库里,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丝光亮

思绪解放了,直走天涯

现在,他走远了,身影消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谁也休想打扰到他,休想

白昼,正从外面急切地扑进来

带着无孔不入的灰尘,和无边的嘈杂

但是太迟了,一位英雄已经离场

你再也污染不到他的灵魂

星光,正从天幕的边缘隐去2016年6月27日祭一位北京逝者骤雨倾泻而下

转瞬间,天就黑下脸来

阴沉沉的四周,提前开始了暗夜

大风摇撼着

街边的树,所有的心

都在颤抖

行人开始四散奔逃,吹落了一把把

单薄的伞

惶恐的人群,已是两手空空

如注的雨,把街道

变成喧响的河流

谁都不敢探出脚去,大水

深不可测,掩藏着

无数的坑洼和陷阱

骤雨,带来狂暴的景象

身边女童的哭声,淹没在

一望无际的呼啸中2016年6月18日傍晚天亮之前

天亮之前,我已无法抵达

被一步步踏过的路面,我请问

你感到寂寥

还是欣喜

沙沙的脚步声,是否构成交谈

我停下,路在身后躺倒

再不发一言

黑夜

从更远处赶来,覆盖我

我在大地上哭泣,谁会留意

星光和月色,单薄而遥远

远处的庄稼

自顾自地生长,不再记得

被播种的早春日子

风来过,带走了露珠和晶莹

剩下枯萎的叶子,和

一个萧瑟的行者

路上的人,不是我吗

路和庄稼

都在刻意忽略着什么

天亮之前,我已无法抵达2014年11月28日哈尔滨锋刃

薄薄的锋刃

很久不曾翕动

那后面是咬紧的牙关

胸中块垒如冰

当它们激荡为一腔怒潮

也许决口

然后,锋刃如闪电

划破死寂

那时,奔雷

从舌尖上腾空而起

洞穿被雾霾毒化的茫茫天宇

直击大路对面

满山遍野的荆棘

引燃大火熊熊

而那被照亮的血色锋刃

出鞘

削铁如泥2014年11月27日晨曦中从碎裂的银白色中苏醒

把这些受伤的日子

一一包扎起来

垛成积木般的一座小山

置放于无遮无拦的窗外

那望不到尽头的冰原

这些个日子

既像冬眠,又像要被慢慢风干

某一年

直到某一年,睁开眼睛

它们将要从碎裂的银白色中苏醒

却不再有眼泪,也没有鲜血渗出

只以一副副瘦而硬的骨架

支撑

告诉尚未出生的你,什么是耐心

与期盼的力量2014年11月1日不会再重复的飞翔

纵身一跃

他以决不重复的飞翔

摆脱了苍生

摆脱了

遍地苟活者的隐忍与纠结

和某处楼宇

一扇小小窗口的凝望

现在,他的灵魂变得非常轻盈

比鸟翅更轻,比天宇更蓝

身后

旧日的诗篇

四周骤然响起的惊呼和悼词

不过是尘埃溅起

然后,落定于暮秋傍晚

一如他杳无音讯2014年10月31日有感于陈超之死蓄谋已久的一次燃烧

一辆紫色老式轿车当街自燃

忽然间,烈焰升腾

我猜测:那一团

发动机四周缠绕的线路,厌倦了

陈旧不堪的自己

被反复敲打和修理,像一种

不值得过的日子

让一把无法躲藏的大火,做个了断

车辆与行人,开始逃离你

他们无法承受,你的突然发怒

消防车的凄厉叫声,和灭火泡沫

喷出的白雾,过于慌张

其实,这辆车

不过是让一寸寸

老去的疲惫和愤怒,戛然而止

火熄了,隐身于内部的钢铁骨架

终于摆脱了积压的重负

直立起来,像一组

惊叹号跳出最后的灰烬

伤痕累累,却挺起昔日的锐利

和峭拔,站在了

天空下2014年5月30日风吹散了思想

天,灰暗下来

像幕布之上,落满浮动的沙尘

夕阳,卡在黄昏长长的门槛

脸,憋得通红

眼看着

在最后的残缺中沉沦

鸟儿还巢,藏身于树冠,那一团

愈来愈浓的暗影

在黑暗面前,我停住脚步

审视他身后

不肯示人的秘密

硬起来的风,吹散了

思想

月如弯镰,划开一串迸溅的星星

要衬托夜的广袤吗?

还是,向曾经亮闪闪的白昼

投去

幽幽的一瞥?2014年5月6日我们都对命运一无所知

灯光熄灭,转入暗场

黑暗,蹑手蹑脚地进来

卧伏于我的身边

这安静而高贵的黑暗,竟有着

天鹅绒的质地,吻合了

我隐隐的期待

主人公的命运,就是

我的命运

我隐隐的期待

爆米花与饮料,迟到者

碰撞座椅发出的声响,加深了

悬念将临的紧迫

我全神贯注,渴望被银幕

彻底征服。对自己

我已无奈太久

坐在温柔的暗影里

就像躲入黄昏,无风的山谷

与世隔绝

主人公的命运,就是

我的命运

他的悲喜,全部生发于

我那固有的灵魂

而此前,我竟一无所知

片尾字幕,最后的定格

让我的若有所思,或者泪流满面

在灯光亮起时,顿显尴尬

仓皇间,弄不清自己

走出影院,我重新迷失在大街

炫目的光亮之中2014年4月18日站在远处的人

生活,那里面

摆满了坛坛罐罐,优美的瓷器

那里面,人声鼎沸

我对这些,持一点虚无

是谁的手,从生活里伸出来

一遍又一遍,把我拉回去

每一次,都带着温情的粗暴

我乐于站在生活之外

远离焦点、聚光灯和旋涡

打量芸芸众生

如一位长者,在堤岸上

静观大水翻腾,浪花起舞

与他毫不相干

点燃一支烟,哪怕冥想时

烫伤手指,身心为之一颤

然后镇定,看日子前行

自己遗世独立2014年3月30日光为何散尽于傍晚

暗夜,这巨大的遮蔽

星星

将它戳出无数个洞

可你依旧无法看清四周

不再仰望

把全部心神

留给等待

当太阳披挂上阵

踏碎了无边界的漆黑

星星击穿的那些细小的洞

正在连接起来

轰隆隆的太阳车

撞开了

一个大光明

你是否留意

树影正在悄然移动一团晦暗

类似某种迷惑

播撒的光

为何散尽于傍晚

止住了最初的欢呼雀跃

那些因拥抱光明而伸出的手臂

枝杈一样,停在了

大地之上2014年2月23日音乐会

赶赴音乐会

需要穿过整座城市

穿过琐事、郁闷和地铁的拥挤

去和自己

相遇

你坐进来

剧场里,每一位观众

都是未曾谋面的知音

默契和某种熟稔

正在你们当中如氤氲升起

外面的天色

抖开越发温柔的质地

用不了多久

草地的牛奶、阳光、花瓣和孩子们

荡溢着水纹的木桶

将和开启的天籁一道

出现在舞台上

音符如时骤时徐的雨滴

催化屋檐的残雪

打湿邻座女子的长发和她的眼睛

旋律升起,绕梁而走

紧紧贴着你的心壁

像飞翔,也像安慰

这金碧辉煌的殿堂

喜悦于你的莅临

雕梁画脊暗处的蛛网

那丝丝缕缕的落寞

正被轻轻抹去2014年2月22日夜隐约的回音

是否躲在云朵后面

或者在雨天,藏身于

无数水滴之中

或者,高踞于雨云之上的天堂

峨冠博带,手指

轻轻捻着胡须

当天地失色,是否又转向

夜空之外

闪闪星斗,只是他神秘地眨眼

似乎在努力辨认

这,是不是我创造的那个宇宙

当你伸出祈求的手

呼喊

却相隔幽远

一直等待

回音,那份隐约的抚慰2014年3月10日叫醒盒子里的人

为什么不从屏幕里出来

像一个真实的人,看看外面

观众走散,

化身为低头玩手机的人

可是你,还在里面说得起劲

哦不,知情的兄弟,为什么

一直在说。周围聚集着

和你相似的人,像你的

复制品,只是

缩小了比例。你说什么

他们都鼓掌

表情和脖颈,却有些僵硬

屏幕,这密闭的窗子

挂在家家户户的客厅或卧室

被漫不经心的主妇

调来换去,承受着

比韩剧糟糕千百倍的待遇

用什么招数,替你

打开那密不透气的盒子

把你从里面

营救出来,请你

坐在我们中间

像手足一样,像从前一样

轻声交谈2014年3月7日谁能制止地核的怒火

鬼城

沉入夜色

比夜色更黑

偶有亮起的灯火

混淆了天上的星光

对夜空的幻想

被无法升起的人间

拉回了地面

白色挡板、塔吊和脚手架撤离

不见一丝人影

留下黑洞洞的门窗

杂草蹿起

野狗出没

钢筋水泥筑造的荒原

劫掠了

丰饶的大地

地核的怒火

在看不见的深处奔突

看看还有谁

能够制止2013年11月23日广场上的长者

四周的高层住宅群落

静寂

被晨曦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比灰蒙蒙的天空背景

更浓重些

一个长者

从草坪边缘踏入空荡荡的广场

放飞一只风筝

他背靠花坛

目光慢慢投向空中

他的乐趣 在某一个制高点上

洒水车 正从远处开过来

每天如此

广场 一直被小心翼翼地修饰着

逢上节日聚会

将有缤纷的气球

从这里争先恐后般升起

然后碎裂 消失

聚拢的人群 也慢慢散去

就像水

四处流淌

广场 重又恢复静寂2013年6月2日台灯,只为一个人亮着

我不在乎周围的黑暗

只为你一个人

亮着

如果你伸出手来,轻轻地

让我熄灭

一定是

你累了2013年4月13日轻率的日子

这轻率的日子

过了一年又一年

像巴甫洛夫的那条老狗

气喘吁吁

走在条件反射里

这日子过得如此轻率

久未打理的诗歌田野

一片荒芜

这日子过得如此轻率

人们在热烈谈论

刚刚放映的时髦电影

听得我一片茫然

我能否避开当下

在书架上,拿起一本厚厚的书

捧在手中

把轻率的日子,重新掂量

舍弃,或者推倒些什么

就像现在,斜倚沙发

在半梦半醒之间

穿过零落的红尘,和草木的繁茂

有交叉小径,裸露出来

通往鸟鸣和星光的方向消失的岸

只能在这里看见落日徐徐融入水中

岸上,鳞次栉比的楼房

把你和太阳分隔在两不相见的世界

自由行走的风

如今

再也回不到岸上

在愈加狭窄的江面上

风,只能徘徊成一种低低的吼叫

像一群有过屋檐记忆的燕子

找不到它们的小小鸟巢

江风,急促地亲吻着我

想让我带他去看岸上生活吗

我是做不到的

因为岸,在消失一座铁路桥

我每天都要穿过这座斑驳的铁路桥

桥南

低矮的棚户区里

弯弯曲曲的幽暗巷道

那些蹬三轮的男人

要我侧着身子让路

他们不是我的兄弟

我向他们点头 打招呼和微笑

谁能知道

我的内心 正盘算着如何逃离

就像当年上海滩的阿力

渴望着走出破旧的闸北区

一座斑驳的铁路桥

像书法家不经意的粗粗一笔

那么浓重而不由分说地

划开了地狱和天堂的界限

桥北 是繁华的大街和高尚住宅区

是我只能观看而无法融入的地方

每天 我都在桥南和桥北之间穿梭

就像穿梭在两个时代的缝隙里

有时 经过桥下

会有列车从头顶上轰隆隆地开过去

于是 便有一个巨大的不安

久久地笼罩在我失眠的夜里地德里小区

——对一部电影的描述

在洗衣店女人的爱中,拯救出自己

天堂的兄弟,无言地望着

冷风中瑟缩的你,来来去去

冰刀与手枪交替闪回,血泊中

绽放出孤傲的玫瑰

一枝玫瑰,挡不住铁桥的阵阵寒光

死亡的阴影,在城市低低的天空下挥之不去

夜总会,正把激情的焰火

抛给街头少年,和驻足街角张望的外乡人

他们当中的谁,会推门而入

你一个人,在挂雪的松枝下独舞

全不顾行人的诧异

踢踏的双脚,正在挣脱

无处倾诉的悲怆

而此时,满载黑煤的货车在沉闷中远行

铁道线一声不吭,伸进隆冬深处2014年3月某日返回高处的人

有男子从二十层楼阳台,翻身跃下

眼看就要坠地,却突然

定格在半空

下面,那几位被吓坏的女人

以手掩口

止住了,惊叫

一个鲤鱼打挺,男子又扶摇直上

返回高处

这,是个什么把戏?

大街上围观的人群,从仰头张望中

回过神来,像怀着

某种莫名的失望和不甘

摇摇头,各自走散2016年6月25日收留者从未出现

我一直在户外流浪

所有的门窗

都对我关闭

我带来的问候

只是令他们恐惧的冷

我穿过沙漠、绿洲、江河与山岭

茫茫路途

何止千万里

高处的树梢和低处的青草

有过感应中的摇曳

我走远后

他们慢慢恢复平静

而那些庞大的地上附着物

坚固如铁

无动于衷

一路上收集的故事和消息

是讲述不完的

寻找倾听的耳朵

有时,我会在墙角里打转、呻吟

但收留者

从未出现2014年11月4日夜鹰

他只属于浩茫天宇

偶落枯枝之上,小憩

瞥见满地尘埃

又剑一般离去

现在,谁还能觅见它的英姿

雾霭万丈

这匍匐于地面的颗粒

已暴涨为无处不在的妖氛

天际线,被迫一退再退

鹰以铁一般的翅膀

挥别肮脏的天空

日与月,被蒙蔽的上苍之眼

无法看见曾经的兄弟

鹰,那唯一的独行客

不再被接纳了2013年12月大水

大水

并非永不再来

夏秋之际的草木早已失去了准备

云层一直未曾停止聚集

当它以阵阵暴雨的方式发言时

那些奄奄一息的江河起初一无所知

疲弱的躯体被重新注入力量

死水激活,波浪不断放大

直至变成不肯降调的欢呼

向开始惊慌的两岸

奔跑

水,像是从虚无中来

或许一直躲在时空后面

积蓄着点点滴滴

放眼望去,大片的汪洋

一路宽阔地闪亮

看似固若金汤的人间

与高高的大坝一道,相继决堤

房屋、家具、汽车

牲畜和人

顷刻间成了大水戏耍的玩具

漂浮在水面上

水,无边无际

抗拒或者逃离

不过是

方寸大乱的两种象征罢了

大水,汇聚了天上的雨云

深山老泉,高原积雪

裹挟着不为你所知的往事

和岁月的秘密

以上游的暴涨作为信号

气势宏大

大大小小的水库,终于暴露

过小的容量,无法自持中

一一开闸。眼睁睁看它

滔天而下

大水恣肆,漫山遍野行走

一路碰翻物件家什

森林,成为仅仅露头的树枝

这奔向蓝色故乡的急行军

归心似箭

抛开所有的阻挡和惊惧

为自己开辟

前所未有的道路

身后,留下大地的悲鸣

和累累废墟2013年8月23日黄墙补丁

从巴黎伸出来的地铁快线

像即将收紧的绞索

套牢北郊的圣丹尼斯岛

处于拆除当口的岛上房屋

正在陷落

这时,一个法国男子

拖着桶装黄色颜料

泼向空无一物的废弃墙体

这座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小小旅店

刹那间

以刺眼的黄色

跳出废弃灰暗的背景

成为赫然矗立的主角

但却孤零零的

像一根

生了黄锈的钉子

钉进你的眼睛,火辣辣的

快线乘客禁不住惊呼

那个叫可坎纳的艺术家

挥舞着沾满颜料的大手

让这块黄墙补丁

代他诉说

一个北非移民后裔的痛楚

世界,就是一个大大的博物馆

沧桑中需要沉淀

无数的遗存

昔日旅店

它的主人和进进出出的房客

借助黄色块

浮出时光的水面2013年5月13日有感于一篇来自巴黎的艺术报道不自主的飞翔1

云阵。像加密又加厚的

杨花柳絮,铺排成毯

又如同一大片湖面

虚幻地托着

空中之舟

仿佛它

没有了重量

而失控的下坠,一旦发生

将击穿整个天空2

速度,这来历不明的风声

擦拭着机身

流畅,光滑,如子弹擦过

又缝合了云衣

自由是有方向的。里面

含着梦。而机舱外的

云团,无端的飘浮

仅仅是流浪罢了

安全带,把你缚成空中囚徒

远离操纵杆靠过道的局促座位

生硬的身体,偶尔扭动

目的地是否偏离航线

折返,或者永不抵达

担忧之外,便是无能为力

正如你未飞,就已直上重霄

你也不曾降落,却回到了地上3

飘忽的距离,变幻的速度

化成显示屏上的蓝白数字

有序,却又无常

你仅仅负责调动感受

颠簸、平稳、耳鸣

和心悸,以及邻座

突如其来的面色青紫

或呕吐4

及以下放,看不见的远处大地

麻雀在灌木丛中,叽叽喳喳发言

跳跃,由着性子

飞得再低,也是凭借

他自己的翅膀。起风了

就藏在屋宇下,等待

风住

你,却还在不由自主地飞2013年7月黄昏的博物馆

博物馆,铝合金墙体

罕见的银白

抗拒周围大片的灰色

和暗下来的黄昏

有谁如我

突发思古之幽情

在近处紧急停车

步入墙角处的窄门

轻叩门环

那些浮出时间之上的物件

沉淀在玻璃柜里

等待目光

和呼吸的吹拂

它们无声的呼喊

挣脱了凝固

以造型的顽强

孤独地支撑着自己的时代

穿越时光迷雾

在与旁观者目光的交集中

藏品引而未发的挑衅和嘲讽

穿透了玻璃的阻隔

挑战当下

看看谁

能够比它们存留更久

那些欲言又止的秘密

尚未彻底敞开2013年10月17日哈尔滨剑

要么侠客,要么贵族

否则

绝不追随

迅疾,或者优雅

陷入绝境

也不

拖泥带水

轻轻不拨斧头

粗鲁无可救药

说什么快意恩仇

我不过是冷眼看取一道风景

以及风度

分出无法逾越的等级

假如你至死不懂得羞愧

和退让

我即便走开

依然觉得

你虚张声势的样子

那样可怜

执剑者

闪念间把我拔出鞘来

带着长风的一声呼啸

断水

波涛寒光凛凛

入鞘多年

归隐

江湖随我远去2013年9月22日扫帚

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只巨大手掌

狠狠摁下落日

天,黑得比往常更早

隐去面孔,隐去身躯

只是无头长臂在挥过来

又挥过去

像一把了不起的大扫帚

卷起尘土,风暴骤起

星星纷纷闭上了眼睛,然后

陨落

月亮惨白,躲在整座森林的后面

不敢升起,这静悄悄的女子

更加怯生生

她不懂

巨掌,从哪里伸出

为何挥动不已,似乎

还喘着粗气

到底要挥落些什么呢?

她不敢探出头去,看个究竟辑二不再翻山越岭的骏马,止住了风父亲

你在病床上的每一天

都在让时光倒流,仿佛另一种重生

已经开启

亲人的泪眼和呼喊,是遥远的

你独自纯净

你病中的微笑、体谅和谦和

无论对护工,还是对儿子

都让我们手足无措

仿佛昔日过多的严肃和不苟言笑

让你充满歉意

你突然而至的平静,正在化为一汪深潭

清澈见底,里面,似乎游动着金鱼

是什么,让从前威风凛凛的山,变成了潺潺的水

在山水繁复之间,有一段怎样的颠覆

惶惑中,我们失去了答案

不再翻山越岭的骏马,止住了风

鬃毛披挂下来,遮住汗津津的前额

那是你,曾经的时光

而现在,病榻辗转,无数个颠来倒去的晨昏

让你,成了一枚树梢上的月亮

淡淡清辉,照彻了群山2016年6月29日病床上的父亲

窗外,雪覆盖着松枝和庭院小径

白衣护士,一前一后

匆匆中,微微低着头

这熟悉的安静,这些许的陌生

病床上,躺着父亲

清瘦,一如他手执教鞭的生涯

像小溪流过平原上的四季

似有若无

现如今,化作风霜

遍布冬日的窗棂

走廊深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哭泣

那难抑的悲伤与绝望

然后,慢慢归于沉寂

这时,雪花又在外面翩翩起舞了

父亲微微合着眼睛,他睡了吗

是否有梦之所见

他从未吐露

一如当年,他走出瓦舍青青的教室

与随后涌出的学生,相隔很远

他的儿子,正在和医生轻轻谈话

留下他一个人

即使片刻,也显得漫长

他就那样躺在旧梦里

眉宇间,不见一丝笑意2015年1月30日追记天空徐徐铺展开来

你从高铁下来,我握紧了你的手

温热中,接通了中断的时间

这样,就握住了

从岁月深处浮上来的二十岁,与旧日子

重逢,再不想松开

你,代表着旧日子最重要的部分

芬芳的气息,树荫与草坪

这无法命名的等待

犹如隆冬,迎来一场盛夏酣畅淋漓的雨

你的欢叫,我潮湿的眼,漂离了

脚下静静的站台,和四周

稚嫩的面孔,回到了最初的海滩

那片海滩确乎不见,船长

和蓝色合唱,隐约升起

天空,这海的替代物

从头顶之上的远处,徐徐铺展过来

澄澈如昨2014年11月28日哈尔滨,记与老同学重逢时刻早市上的画家

瘦瘦高高的男子,与他单薄的画架

插在早市摊位的缝隙,像一炷

缭绕的陈香

他勾勒着蹲在地上叫卖的小贩

歪斜的三轮车,新鲜豆角

和邻家大妈的宽檐草帽

他这样勾勒过发黄而脆薄的书信

剥落的壁纸,破败的土墙

勾勒过被踩扁的啤酒罐,脱漆的搪瓷缸子

垃圾箱里的花盆残片

和旧物们在一起,是否

他也成了旧物,却站在一抹晨曦里

站在喧哗的边缘,和假象的后面

那些消逝的,其实一直活着

那些残缺,其实一直完整

那些被你们抛弃的,他一直跟在后面

捡拾,像拾起你们的

一个个过错

我想走过去,致意

要是拍拍他清瘦的肩

会否溅起岁月的尘埃,纷纷扬扬

令我的眼,眯缝起来

然后,老泪纵横2016年6月25日送别

她的飞来

和飞去,都这样匆匆

机场咖啡,似乎可消散一缕隐隐的伤痛

飞机起起落落,有人下来,

有人登机,身后

拖着大大小小的皮箱

而她是简洁的,只带着

清瘦的自己,一袭绿裙

再过一会儿,她将融入

繁星闪烁的夜空

我无语,找不到星星一样的词汇

此时的秋夜,浸透了空旷的大地

庞大机场的克制与平静

无法匹配

她的

眼泪2014年8月6日被波浪抛回岸边的人

他端坐岸边,一动不动

置身于时间之外

但时间,这柔软的水

正漫过沙滩,这一片黄昏的前额

漫过他褐色衣衫每一道

倾颓而下的褶皱

和沾满尘土的鞋子

像无声的亲吻

然后,绕过这化石般的身体

继续走远

江帆、风声和过往行人的笑语

也一一走远

他眯缝着眼

不过是在晾晒一生的自己

斑驳的回忆,袒露无遗

除了回忆,他还剩下了什么呢

是被风浪抛回岸边

或者是,自己就要远离风浪

就这样

端坐于落照下的沙滩

一动不动

任水面辽阔,江岸绵长2014年6月5日褴褛的坚守

携一幅油画穿过闹市

穿过重重惊奇、狐疑和审视

到被江水隔开的对岸去

花布上,一抹夕阳下的宁静

古老教堂顶端的余晖

正从商业繁华区万丈红尘中突围而出

画廊在商场最高层寂寞着

日复一日,等不来主顾

银发画家守护在城市制高点上

看尽了熙来攘往的人流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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