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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6 10:5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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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严明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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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志

大国志试读:

再说浪漫

没有它们的人间

有一次,与好友彦初聊起一个假想的问题:“如果给你一天的时间,让你回到小时候,你会用这一天做什么?”“拍照!”

这是我们当即共同的答案。

用一天,去乡野、去街道,疯狂拍下周遭的一切,房屋、道路,和那时人们的脸。“小时候的乡下,可以看到炊烟!”彦初补了一句。

这话让我一愣,现在农村没有炊烟了吗?的确,好像这些年到处拍照没再见到。彦初说,老家早就不烧柴火了,用煤气罐,镇上都有,方便得很。

确实。那时黄昏时分,家家户户开始做饭了,在无风的日子,拉风箱,炊烟起。袅袅地直升到空中,飘上天庭,告诉上界俗世尚且安好的消息。在外边玩耍的孩子可以由此判断妈妈会出来张望着喊“吃饭啦—”的时间。这竟已是远去的景致了,现在不用柴火了,自然就看不到了炊烟。

一切都好像在这几十年变了,仿佛我们的儿时就是连接古今的关口。我们所能回溯的、最接近古早的时间,无非就是自己的童年。而童年也是回不去的,哪怕只是一天。

另有一次,与几位朋友在山坡歇息,一位寡言的大哥紧皱眉头,重重叹道:“这世界还是变了,就在几十年前,我们出门,路两边经常有大片松林的!”确实如此,我就有小时候经常见到松林的记忆。

古代的故事、诗文里,松林可以是剧情发生的舞台:夏天炎炎烈日下挑担子的赶路人累了在此歇脚,有人会担心有好汉在林里埋伏。正贪恋这里的凉爽,不料一阵风过,松涛声起。大家心里便会吃紧,惊恐四望,遂抓了草帽、拍拍尘土,担着行李匆匆赶路去了……

怎就没有了松林?乡村里的空气、土壤没有变啊!可能是被更速成更值钱的林木取而代之了。或者是挪到了山上去,总之,它们被移出了我们的视线。

还有桃林、杏林,还有空气好时的皓月繁星,还有晚霞中的红蜻蜓,夜晚挑灯飞行的萤火虫……啥时候想起来,都是最最美好的意象。只是在后来,我们已经见之不易。

诗意的浪漫早先是一种普遍的存在,那是我们从小到大长久的精神食材,里面有我们的出处,也有我们清楚的来路。它可能粗糙、天真、原始,却存在得真切、挺拔,它轮廓分明、生机勃勃,众生曾为之颠倒,在它的怀里接近或达到过自由。

整个社会已扑向方便、快捷,并顺手关上了记忆的门。实利主义终于大行其道,曾被颠倒的众生到底还是想颠倒过来,并陷入绝对沉迷。

没有了绿林,好汉自然无处藏身;少了皓月繁星,就少了好奇憧憬的眼神;没有蜻蜓和萤火虫,童年会失去多少有趣的追逐引领……我们丧失了来路的泥土,脚下水泥坚硬。

终于,无存。我们被留在了没有它们的人间。

三味书屋

去年秋天,十分开心地到了绍兴。在那里除了浏览了两个水乡之外,最主要的经历就是参观鲁迅先生的学堂三味书屋了。前一天晚上在附近的老街住下,第二天一早便赶去,正像是卡着时间前去上学一样。

八点多就到了地方,发现去早了,三味书屋还未开门。因为已是著名景点,门前已有很多人在排队,挤在回形的金属栏杆里。南腔北调的人们被折叠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块形的人阵,摆在街旁的小石桥边。大概是来此景点参观的人多为读书人的缘故,队伍排得很规矩。有不少是成年人,大家在谈天说地等待着开闸,涌入一段集体记忆的河流。

我是鲁迅的粉丝,那是最好的语文和良心。当然毫不犹豫地买了票排入队伍。

我拿出手机,百度出《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随即在众人队伍里轻声读了起来。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

我头也不抬,一个劲儿地读下去。一边随着队伍往前挪时,一边仍在读。忽而觉得自己读得很好,好似学生时代被老师叫起来范读的神采。或者说,此时此地,我觉得这在人群里的诵读更是气韵生动,诚意万分。或许有人侧眼看我,觉得这人在嘈杂中闷头读书,有些古怪和傻气。不管它,没有比可以回到从前更让我义无反顾。我为当初喜欢上文字的那个少年而来,我如此隆重地与当初的那个自己重逢。

就在当天,我还接到广州一好朋友打来的电话。他准备举家移民到匈牙利,刚刚亲赴那里考察环境回来,问我几时回广州,聚一下。我迫切问:“那边到底怎样呢?”“非常好,漂亮、干净!”我听得出他的兴奋。我只能表示祝贺,一个多年的愿望即将得偿。可我仍有困惑和担忧:“你把孩子也带过去,我们自己的东西就不要了吗?”

我从未打算移民。令我生畏的除了语言、饮食这些差异外,肯定还有更巨大的文化差别。或许我对风景是有要求的,我在心里这样想。我猜匈牙利没有“明月夜,短松冈”,没有“平沙落雁”、“草长莺飞”、“晨钟暮鼓”……那是“漂亮”和“干净”这些指标之外的中国语境。只不过我们也快没有了这些,只有点残山剩水。世界在被扯成平的时候,离开似乎变得不那么痛,几乎去无遗憾了。

长大、发展和迁徙,其实都是在离开。

只是我还想回溯寻找,直找到这旧园子和老书屋门前。那是天真的梦开始的地方,从那里得到过一个好的标准。好奇、向往,还有善良,那是我们出发时的样子。带着最好的语言,去与世界攀谈。判断是非的智识和天真纯良好像从那时就建立了,仿佛并不需要等到长大。

如今的我,摸爬滚打过了青春,现在仍在生活中开心地吃着些苦头。只是一路当真,忆念不忘,还算有那颗曾经的少年心。

三味书屋门前执着诵读的傻样就是明证。

走失的主人

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傍晚,我在河南浚县的一家旅馆住着,天降大雪。

之前有过几次在拍照途中偶然遇雪的经历,都让我十分欣喜。雪,也是古人的诗画里不可或缺的意象。在南方住得久了,总是渴望能与有雪的世界不期相遇。

我抓起相机就往西边山上的娘娘庙跑,那是一座古庙。之所以叫它古庙,是因为看得出自然朴质,还没有被整成抹漆鎏金的挣钱的“道场”。这如同阅人,一个天然去雕饰的人,与繁复装潢的脸,诚意是不难分辨的。进过那么多庙,它的宗教气息多寡,有多少古意,还是可以很快感受出来的。那是人类向神明公开求爱的重地,理当充满诚意。

此时,古庙新雪,我心怀庆幸的喜悦。在雪中兜兜转转穿过一道道院门,偷偷联想着如果此时我是一位古人,应会拿出怎样的快雪诗篇?

鬼使神差地撞见院墙角落里的无头将军石像!

我陡然一惊,几乎不敢与它对视,总觉得它是活的。身体姿态动作还在,却偏偏掉了脑袋,猜想应该是疯狂时期被蠢人砸了或是后来被奸人敲走卖钱了吧……最重度的伤残就以这种形式保留了下来。

飞舞的大片雪花好像在故意搅起事态,我凝滞在那里,走将不得。他像是专挑了这么个时间、场地把我截堵在此,将我流于表面的怀古悠情劫停。一场对质似乎在所难免了。

它的肩头刚落了一层白的雪,像正上方有月光洒下,也像舞台上方打下的一道寒色追光,恰凸显出了它肩脖上空无一物,着实是一片精神的空白。在我们的文化里,应该没有什么比“掉脑袋”更要命的事了,曾经的威武和现在的凄绝,在向晚的风雪情境中被推向极度抑郁。好像我成了恶的人类的代表,被捉回来接受指证,与它处在当庭对望的两极,听着他静静地声张自己的发言权、存在权。

我只知道,我竟再也无法与之真正对视了。站在它面前,我们是背叛者,也是失败者。可我们曾是主人,它还在向我抱拳施礼。将军风雪里辞行远征,似乎是欲说声“后会有期”。憾的是,就算他可以转身离去,也寻不到自己的城池了。就像我们离别了过去的那小小人间后,便再也不会重聚。

文明在趋同,让我们误以为文化也无所谓存异,任其湮灭,任其快速成为前世。那许多引燃我们浪漫情怀的柴草,都随当年的炊烟走了,随后星光黯淡。我也曾经以为,只要我愿意选择某种生活方式,是可以回去寻找它们的。而事实是,过往不再,回不去了,我们已经快没有了那精神的后路。跑丢了魂的,是我们。

别国的维纳斯掉了胳膊仍可以被审美,我们的遗存却这般无厘头了。这是怎样残败的无表情浪漫,这是怎样的去之无痛大国!

欲哭无言。

浪漫主义永远是个出走的浪子。腹热肠荒地回去找秋水天长,到头来发现,走失的,竟是主人。

天下无马

马作的卢

朋友海杰的家乡在宁夏西海固地区,据说在他的家乡,有些小孩在十岁以前没见过鱼!

刚听说时不太相信,甚至有些好笑。直至后来自己两次去过那里,才觉得很有可能。那里很干旱,河流、水塘很少见,加上闭塞,经济较为落后,确有可能出现多年见不到鱼的情况。回过头来想想身在大城市的孩子,如果没有动物园和风景区,他们在十岁之前又能见过多少动物本尊呢?而那许多动物数十年前在我们的寻常生活中还是会偶尔看到的,比如马、鹰、野猪、狐狸、狼……起码身边还有它们很切近的传说。后来我们的生活跟它们慢慢不再有关,我们身上也渐渐淡去了与它们相关的忧惧,以及与它们相像的生猛秉性。

小时候的农村老家,因为还有马车在使用,各家还会喂有一些马。随后有了手扶拖拉机、小四轮、摩托车,马儿们突然消失了。儿时的许多情景至今难忘。有一次我亲手给马喂草,心惊惊地看它咀嚼的样子;还有一次,小小的我单独将一匹马从村东牵到村西头去。记得当时紧张极了,我那么小,它那么高大,竟真的跟着我手中的缰绳走。当时心下忐忑:快点儿到村西头吧,它若反抗,我真的奈何它不得。可它确实没有反抗,那时我真的觉得它是人类的好朋友。

河南巩义市郊,有个很小的关帝庙,院外搞开发建设连年推土,在庙周围形成高地,小庙坐在了坑底。一到雨季,庙就会被淹。庙里的几间旧房中有三国故事的泥塑,可惜经过多次水淹,基本垮塌了。那些塑像虽不是古迹,但看得出当初做得相当认真。几年前见到时,很是震撼:泥塑已经东倒西歪,缺胳膊断腿,甚至掉了脑袋。塑像色彩黯淡,有的泥块剥落,露出里面的草、竹条或铁丝的骨架。像是一场酣战正在进行时被人按了暂停键,那些战场上的人、马突然定格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等着岁月的尘封。

刘备败走场景里,他的坐骑已经快成了一副空架子。马头虽然泥土脱落殆尽,轮廓尚在,威仪俨然。缰绳还被握在主人手里,它还在尽忠职守。忽然忆起,刘备这坐骑是有名号的神驹,叫做“的卢”,是额上有白色斑点的马。刘备曾乘着它陷入襄阳城西檀溪水中出不来,刘备急得直叫:“的卢,的卢!今日危矣,可努力!”的卢也确实努力,一跃三丈,出来了,留下了义马救主的故事。辛弃疾在《破阵子》曾写道:“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此马俨然已成行业标杆。

可惜眼下名马神驹已经搭救不了主人,连这保佑人们生财的关帝小庙都在大开发的推土机前即将不保,人终未能忠义如马。感怀之余我支起三脚架,在昏暗中布置了手电光,为“的卢”认真地拍了肖像。怆然离去。

我确实已很多年没有见过真的马了。

良马之死

2012年早春,我路过张掖的山丹军马场,集中见到了一些马。

山丹军马场据说由西汉骠骑将军霍去病始创,距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此地历代都是重要的军马摇篮,输出的军马品质优良。后来因为成为电影《牧马人》的拍摄地,所以名气再增。如今从那里的宾馆、商店的名字上,还依稀可见那部电影的影响。可我去的时候发现马并不多,它们的形体也不大。机械化时代到来后,军马事实上完结了它征战的历史,据说现在主要是提供给一些剧组拍戏用。

祁连山边,刚下过雪的马场在清晨的阳光下一片亮白。我踩着雪出来转悠。由于阳光和雪地的反射光太强烈,我还在小商店里买了一副墨镜,镜片后的寂清马场多了一层暗淡的调子。

马场和缓起伏的坡地全部覆盖了雪,不算厚。还有零星一些干枯的草在雪地里探出头来,仿佛它们仍需要呼吸,也让人联想到它们夏天时的繁茂。南边远处是绵延的祁连山,像被在头顶上匆匆洒了盐,仍露出青黛色的身躯和褶皱,显得更加立体。偶尔可以看见小撮的马群在坡上觅食,在起伏的白背景前自由而缓慢地变换它们的高低位置。一切安静得可怕,拍照摆弄相机的声音变得清晰异常,还有自己挪动脚步“咯吱咯吱”的声响。除此外,整个世界都是哑的,像在播放一段纪录片突然失去了音频。

在我看来,这里的马与从前见到的马最大的不同,是它们没有马鞍和缰绳。或许将来会有,但起码在此地、此时,它们是有着最大的自由的。转了很久之后,我已经冷得不行。在返回的路上,看到远远的一条河边站着一群人,低头围观着什么,甚是突兀。

好像是遇到杀马的场面了!我有点儿小兴奋,赶紧跑过去看。

那群人都是马场的,躺在地上的是一匹黑色的大马。在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指挥下,正在给马开膛。我很快感觉出气氛异样—所有人面如寒霜,神情悲切,几乎没人说话。那些西北人的面孔在不高兴时备显冷峻,像一块块悲伤的铁板。只有我一个围观者,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眼下的气氛,只能默默观看。

马被开了膛。

它侧躺在雪地上,双眼圆睁。为了更方便掏出内脏,几个男人奋力辅助,掰开、压按马腿,它巨大的心肠流淌散落出来,还冒着热气,原本白色的地面一片血污。

挺直的马腿指向天空,露出了腿间硕大的睾丸,在阳光下乌黑锃亮。它还在随着人们的动作颤动,好像还是个活物。最后一次向世间昭示它的性征,但又无奈地丢掉了一匹骏马最末了的尊严。

几个人在马的内脏上翻找,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后来领导先走了,剩下几个工人继续忙活。

终于有人告诉我,这马是猝死的。拉到这里来解剖,是想察看一下死亡原因。他说,这是匹难得的好马,赢过很多次赛马比赛,还拍过好几部电影、电视剧,就这么突然死去,所以大家都很难受。场里的马,特别是好马越来越少了。

但只能接受这结局。马场的人悲戚的或许不只是马,也包括他们自己。

几千年来,马应该曾是人类利用的最快的交通运输工具,还曾征战沙场、娱乐四方,载着人类的文明滚滚前行。马背上的人们也是灵动敏捷的,离开了马背的人们也渐少了迅猛和勇武。曾经互为战友,而今难得相见,所以会为又一匹好马的离去而更加伤怀。

光线那么强,天气那么冷,心情如此悲,都是我什么都没拍成的理由。却不后悔去过张掖山丹,意外为一匹骏马送别。

以梦为马

马儿看似温和,却是与战争最密切相关的动物。曾给人类带来力量和速度,一定还有我们如今难以想象的驰骋感和征战的欲望。

在雪地里发呆,想起旅途间看的网文:在明朝万历年间,传教士利玛窦意外地发现,中国的男人都如此文弱。他在往罗马写的信中说,“很难把中国的男子看作是可以骑马打仗的人”。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帝国里最聪明的男人看起来都像女人:“无论是他们的外貌气质,还是他们内心的情感流露,看起来全像是温柔的女子。要是你对他们尊敬礼让,他们便会比你更加谦和。”利玛窦还笑话上流人士打架,像妇女一样揪头发,他们大多数人连小刀之类的兵器都没有……

不知道现代男人跟明朝人比起来差别到底有多大,显然我们也没有小刀,也没有马,极少打架,也没有可以揪的长头发。虽然提倡礼让谦和,但斗争哲学在暗中流传。人们应该变得愈加木讷焦虑了,雄性外观和气概在花样美男、中性偶像面前更加没有了市场。世人要看美马、瘦马、嫩马,可它们载不动我们的驰骋的梦。战马或千里驹更是寥寥,更没有了骑士和游侠,堂·吉诃德在我们生活着的本地只能作为一个不智的外国笑话而存在。

终于,这个终点来到此时的我们身边。被人类狠用了几千年的朋友又被毫不犹豫地抛却了,它们善良也悲情。现在偶尔在古装影视剧里还能见到马队厮杀,它们在烟尘中倒地翻滚,阵阵狂嘶,实在是可怜极了。双方“士兵”都知道是在演戏,只有马儿们不知道那一切是假的,摔倒在沙场的痛应该跟它们的祖先没有两样。它们作为留下来的基因代表,继续为人类不文明的故事卖力。

人生一世,草木一生。马场的草儿再丰茂,也会在秋天迎来枯黄。马儿的生命也短,马场的工人告诉我,马的平均寿命大约30岁,3到15岁期间可以被人类使役。看来,祁连山脚下那些小马儿只有三年的自由日子,然后就要离开这个集体各奔前程去了。再以后,便成为一匹老马。

我也曾常年在集体里,有过好的“前程”,只是那些实在不是我喜欢的战场。野性难驯,便一再跳槽离开。终于不再有槽,不再有像样的草,不愿再为什么官家鞍马劳困,一骑绝尘跑进了自己的梦境江湖。

诗人说,我以梦为马。

可是,没有马的梦,和没有梦的马,皆是尴尬。

我想,有些东西之所以叫做梦,是因为它朦胧、不清晰。现在想来,我当初开始的流浪,也根本没有什么方向。那不是快马加鞭地奔向什么已知的终点,而是边走边找方向。据说,人类的百分之八十的决定都基于恐惧。那么,值得我骄傲的是,我真的在决定奔向自由时克服了恐惧,那恐怕是基于我身上尚存的一丝血性。自由或许不是什么说走就走,而是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再或者,是越走越远,根本就回不来。

雪地里站得太久,我那文弱的鞋子早已招架不住。傍晚,花了几十块钱在牧场的小商店里买了一双翻毛的短靴子,灿黄色的,是当地人用马皮做的,他们都穿这种鞋。我觉得它便宜又帅气,给人添了些血气方刚。后来的整个冬天我都穿着它,走在哪里,我都觉得自己的步子跟一匹骏马有些关联。

离家的路

凉山的衣裳

2009年春节,我与王远凌约了去彝族聚居地四川大凉山拍照。那时候我们还都在报社工作,尚未辞职。那是“走出去”念头最为强烈的时期,故而想好好利用春节假期跑出去拍照,哪怕只有很可怜的几天时间。

大年初一,我们如约在成都火车站碰面,然后换汽车往西昌,然后再换班车去往大凉山深处的布拖、昭觉和美姑几个县。

发往“老凉山”的车都在西昌汽车东站,一到那里就可以初步感受到彝人的信息。暗暗的灯光下几排背靠背的老旧木板座椅,一下子就能把人的感觉带回二三十年前。经典彝族打扮的男女老幼或站或坐,或平静或激动地挤着买票,给我即将开始的彝乡之行一次生动新鲜的预览。他们深邃的眸子暗藏着奇妙,而奇妙的未知即将在我的前路上迤逦展开。

进了布拖县城,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异域”,整个县城街道上没有什么车,街边也没有什么摊贩,却满是人,满是穿着蓝黑色衣装的男男女女。走着、蹲着、坐着,聊天、饮酒。有文字说,彝族人一生中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消耗在户外。他们酷爱在户外活动,哪怕是在寒冷的雾气里在村头蹲着发呆。彝族人穿的披风“查尔瓦”真是万用神毡,防风防雨防寒,穿着它可行可蹲可卧,如此简约实用甚至有浪漫风采。

好在我不是拍风光的。在布拖、昭觉、美姑几个县行走,没有见到什么好山水。山都不高,基本上是秃的;河在冬季也基本是干涸的。只是偶尔能遇到放羊的农夫、匆匆赶路的旅人,还有在村头晒太阳烤土豆吃的一家人。

在大凉山美姑县,我们跟随了一次送衣行动—县里的一位记者朋友俄木尔坡租车把外地捐赠来的一批旧衣物送到偏远的山村,分发给乡亲御寒。村头空地上,数百件衣服被分成数十份,按户分发。看着这安静的、公平分配的场面,我的心里却无法平静。在许多高寒的山区,地理、气候环境恶劣,可以看到很多家庭还是极度贫困,平日只是吃些土豆南瓜而已。看着那些运动服、休闲装被乡亲们领走,我就在想,或许在将来,他们就不再穿查尔瓦了呢?离开村子的山道上,我们坐在石头上休息时,俄木尔坡从怀里拿出一张写满彝族文字的纸开始看—那是村里的识字的人执笔给他写的感谢信。看完后,尔坡皱着眉头怅然良久,后来他说,几年来自己一直坚持为贫困乡亲们募集衣物,自己也投入了不少时间、精力和资金组织运送和发放,但人们的生活总难得到根本的改善,可自己又觉得必须这么做……

凉山的古老风貌曾让我惊奇,清贫和善良的人们也令我感伤。这是一个变迁的时代,我们不难在任何一本人类家谱中发现意义和价值,还有问题。可能最初我们因为期待新鲜感和猎奇心而来,相遇、相知之后,终要与他们一起感受平静、忐忑与尊严。

可是,我还是产生了一个疑问:他们这么喜欢在“户外”,可为什么并不真正“出门”呢?他们纯善的眼神和单薄的披风,可能未必抵挡得了外界真正的风霜。

说洛的故事

离开美姑前的那个晚上,俄木尔坡带我们去拜会他的另一个朋友,比子说洛。说洛在美姑县城的邮电局工作,是一个很温和客气的人,拥有一个很普通的和美家庭,有美丽的妻子,刚出生的孩子。刚到他家时,我和王远凌还有些拘谨,毕竟是新认识的朋友,不太知道能说些什么。随后发现他家古旧的布沙发后面靠着一把吉他,大家的话题一下子聊到了音乐。话匣子打开了,气氛热烈起来。

主人邀我唱歌,我弹唱了一首《离家的路》,是齐秦很早期的一首歌,简单地诉说一种离家又盼归的心境。主人立即显得很感慨,甚至有些激动。原来,说洛在多年以前曾是演唱组合“彝人制造”的一员,该组合在当地小有名气后,大家还一度离开家前往北京闯荡,住地下室、找机会,去熬那成名前最艰苦的岁月。可后来,因为说洛的家人不支持,硬是把他从北京叫了回来。

难怪说主人如此激动,因为音乐。那晚,我们猝不及防地被共同摁进一个旧梦。

回到老家的比子说洛便在县里的邮电局上班,再后来娶妻生子。每月几百块收入的安稳日子,已经与其他家庭没有任何两样。那些过去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容易被开启的话题了。周围没有搞音乐的朋友,他与埋在深处的回忆之间只有一把不怎么触碰的吉他。言谈中,看得出主人的情绪是复杂的,有激越的兴奋,也有暗暗的叹息。我也同他一样,有过一段已经死掉了的音乐之梦,对于这种复杂的情绪特别能理解。这世上让我们发生改变的理由很多,毕竟,离开了那条曾经无限喜欢和向往的道路。一切理由褪去,现实落在了眼前的平静中。所以其中滋味,我完全知道是什么样的。

贾樟柯说,“放弃梦想比坚持梦想更难”。终于,曾经的梦在一个十分不期的寒夜突然造访,现世安稳被往日的游魂撞个正着,并当面诉说衷肠。

在场的另一个激动不已的人是王远凌,他第一次听我拿吉他唱歌,也为主人的命运深深感慨。后来他说,说洛面对梦想,曾经是有机会的,已然放飞却又被收回,实在可惜。自由要体现到行动力上,我们既然已经为新的梦想离开了家门,就应该这样坚持做下去,不做更危险,要给梦想以持续的机会。

对一个梦想的坚持,未必一定有多好的结果;而放弃这个梦想,却往往不可能一下子撇得清,会有一个持久的残局需要在岁月里收拾,付出清洗的成本。

昏黄的灯光下,说洛甜美的妻子坐在远处的小板凳上,一手支在膝盖上托着腮,听着我们的歌和故事。想必那些关于舞台、江湖、梦想的旧事都是她生命中从未领略过的奇迹,但它们终归着落在了眼前,一并成为她无辜的骄傲。

如今,我偶尔还会在夜里与网友分享歌曲,说声晚安。于我来说,那些都是很有故事的歌,或许现在它们不时髦了,但也可以给有共鸣的人当作怀旧夜曲一听消遣。只是常常,那些放送的歌曲,别人听了入睡,我听来无眠。

东行列车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我和王远凌赶回西昌,准备乘火车回成都。到了火车站才发现由于春运极难买到票。最后只买到一趟路过的夜班火车的两张票—17车,无座。王远凌说,没事,我们上车后再用记者证找车长补卧铺票。虽然那是出门的记者惯用的伎俩,可毕竟这是春运,我的心还是悬着。

半夜,火车终于来了。艰难挤上早已人满为患的车厢,才惊异地发现满车几乎都是带着大小行囊的彝族同胞,他们是年后奔向外地打工的!这一下子打破了我对他们“不出门”的判断。

车上的人多得难以想象!所有的人都互相紧贴着,好像形成了一种神奇的立体组合,一旦拆解开,根本没法再将所有人归位。厕所里都挤进了人,我们被挤在厕所门前的窄窄过道里,几乎连站的位置都没有。没想到在离开凉山的时候,我竟又可以与那一张张沉默的面孔相对,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蹲在我旁边的一位姑娘几次扭头朝厕所方向瞅,然后又将头倚在旁边的一位老太太背上,脸上分明露出难色。

没一会儿,我和王远凌要开始分工突围了。由他穿越人山去补票,我在原地看管所有的行李。

过了好久,王远凌打电话来,说已到餐车,补票没问题。他让我在下一站下车,利用停车时间往前跑到餐车位置再上车。说话间就到了下一站。站台上也全是人!我所在的17车厢门竟然不开,我拖着四五个包先朝16车厢挤,急!到了16车厢的车门口仍发现站台上有很多人上车,还有人没上来。我还是拼命挤下火车,然后玩命往前跑。跑了四五节车厢,站台上电铃声就响了,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喊:是不是上车的?车快开了!我只好从身边的车厢先上,而车门口已经被塞满!那也必须上,记得车门口的一个彝族小伙子还奋力帮我接了包。终于挤上去了!我站在车门口气喘吁吁,动弹不得。

车开了,彝族小伙子给了我一支烟,让我定神。王远凌挤了过来,接上我,挤到餐车时,我感觉身上的衣服已经汗湿了几层。找车长补了卧铺票,位置在工作人员的宿营车。到了后在下铺坐定,换下的衣服已如水洗。

与王远凌聊了会儿天,大概是总结经验教训,似乎是要形成“攻略”的意思,为将来大规模出行准备些什么。很快王远凌就在上铺入睡了。我还是在出汗,惊魂未定。

奔驰的火车满载着万千离家的故事,呼啸着,继续一路向东。

忽而心里开始难受起来。17车厢过道上忍受中的沉默脸庞不知道睡了没有,还有那个给我烟抽的小伙子,是不是又会在下一站好心地往车门里拉人……我做了什么?如此迫不及待地从苦痛中靠体制搭救抽身逃离。连日来刚开始的感动、关切曾让我喜欢上这诗意的旅程,可眼下,对舒适的难舍贪恋却让我从他们面前忙不迭地逃逸。我们不是出了门之后才开始修行的,出了门也未必能开始修行,如此这般的我,或许是根本没有做好离家的准备。自私和悲悯只隔数节车厢,得意已转变为深深纠结,我显然已无法安眠。大概还有很远的路需要走,这一夜才能过去。熄灯了,寒冷的月光从车窗洒来,落在铺前凌乱的行李上,凉意已起。

车轮轰响,躲避于此的贪欢肉体还在呆坐,那是我最卑贱可耻的时刻。

江湖再见

魂不守舍

年又一年。

去年的连州摄影节是第十届了,主办方做了大型回顾展,各路英豪聚集,我与王远凌都有参加。从最初我们偶尔一起出门拍照,已经过了七八个年头,在此欢聚,自然十分开心。热热闹闹的几天结束后,王远凌与我辞行,说的仍旧是我印象深刻的那句—江湖再见。他说这话时,总是沉稳坚定,脸上一点没有了他平素时常泛起的嬉笑,但依旧落拓不羁。

喧闹终将在远处,我们还需走回残酷的生存世界中去,还需要持续各自用力地去迎接一次次到来的无力感。

我与王远凌都已辞职好几年了。之前,他与我分别在重庆和广州的报社做摄影记者,生活不可谓不好。用自己的爱好在工作,有很好的收入,我曾跟一些朋友说,下班的路上,我经常在过街天桥上四顾暗爽,甚至偷偷笑出来。

可偏偏在庸常好日子里分化出了危机:个人存在的危机、时间的危机。于是对大多数人齐做的事产生了警惕,与主流体制间萌生了一种自觉不自觉的疏离,这种疏离是自己的事情,与圈子无关,与他人无关。摄影是我们接近自由的方式,有我们找到的出口,与别人不同的出口,这也是我们的世界。为了求变,为了找到它,我们曾相互鼓励、扶持,包括监督,活生生地割舍了懦弱。

安全感每天都在指挥着我们的判断,趋利避害也算是天理,可以理解。但是,这么多的出于安全理由的判断,想必会有因为“利”而冤死的“理”。理想要撬动实利的杠杆,确实要对抗极大的压力。有句话说得好,“从来就没有不需要抵抗重力的飞翔”,这是自由的代价。甚至在“解套”之后,遂发现这只是自由的第一步,还需去江湖闯荡。胆色还不能在“越狱”中用完,还需随即面对日常生活的事、创作的事、艺术圈的事。我们内心动荡、着慌,不仅有更大的生之压力,还有发展的压力。

压力必须撇在一边。丢掉一直衔着的奶嘴,我们还渴望有那双可以高飞的翅膀。或者说翅膀其实我们都有,只是自己从来没有用过而已。据说小鹰在初次飞翔的时候,就是在高处被鹰爸推下去,就在跌落悬崖的时候,它惊喜地发现自己飞了起来。人类却不这样,能在决绝时刻推我们这一把的,往往只能是自己。

我与王远凌面临辞职,都经过挺长一段的徘徊期。直至觉得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已经很成问题了,便下定了决心:去实现理想,把照片拍回来再说。失败了大不了重新找工作。这不是要与自己过不去,是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自己觉得过得去。不太能接受平庸的自己,不为让别人高看,“只是因为在人群中高看了我一眼”。

屁股挪开了,脑袋也就跟着离开了。

几经周折,终于发现,那个给我们自在感的地方,即是江湖。江湖潜行,隐约像是在充满悲剧色彩的幕下寻找生机,心已经准备好去不同的远方,并在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未知次次击中。贾樟柯说过,“自由问题是让人类长久悲观的原因之一,悲观是产生艺术的气氛”。

终于,魂可以不再守舍,心可以在野外傲慢地生长。去壮游,我们不是壮了要出去出走,是在游的过程中把心壮大。

肋下生风,心旷神怡。

人生是个考证

“要更好地了解一个朋友,需要跟他一起旅行。”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旅行在外,我们更能看清一个朋友的为人处世、真实的性格和能力。同样的道理,也适合我们自己—我们需要在出走中找到和认识自己。

我们曾经有个比较错误的观念,就是认为摄影可以通过刻苦练习而抵达彼岸之境。我们确实是通过学习、训练开始掌握一门技艺的,但摄影中属于技术的秘密不多。十分有意思的是,非常多的人最初钻进器材的世界就再也没出来,不停钻研各种设备、建设了暗房并再也没停止过对牢笼的吹嘘。

不能不说的,是扫街。扫街是最初的手眼训练,观察只是手段,洞察才是最终的落点。训练的目的,是让我们形成直觉。并不是说街头就不是生活现场。街道只是个小舞台、生活的一块背景。在观察、抓拍这些技术训练的同时,我们本身则应该有一种洞察在与之并行。如果只讲器材,只按教科书的准则去扫,容易扫得很浅,很表面。缺少时间且无多少人生历练,容易搞成前一年扫过,第二年再扫一遍,第三年还一如既往在那儿扫。街头偶然的趣味巧合,很容易勾起观众的兴奋,大家会觉得你心灵手巧,给你点赞,这也非常容易让人迷失,沦落为周末扫街的休闲摄影。年复一年,看上去还挺能坚持,但这样的坚持总没有多少成效。而摄影者,却意外成了一个常年不知何故“流落街头”的人。

技术、身手变好,应该让自己的情怀得到伸张。摄影人应去更大的空间成全自己。艺术的长久发展,虽说是得益于这种种“业余精神”的,但这种“益”也只多体现在技能的传承上。

鲍德里亚说,“后现代社会是一个超真实的社会”。可这种超真实已经摆在眼前,它是个新世代,新江湖。它是一个更生猛的社会存在,转身投入其中,你可以在闯荡跋涉中分明地看到时代的弹坑,知道这个时代遭受过什么样的戕害。好的东西,要么不在,要么已残。或许我们可以想到呼号,想到修补,告诉别人炮弹打来的方向。与此同时,也能非常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感受到自己与时代绑定的姿势。新奇、困惑、恐惧、悲观和义愤都从中来,那是艺术引爆的依据。而这就是你自己的火力,属于自己的作品。让自己的命运与时代命运交响,有结合,有对立,最终也是统一的。

茨威格在《人类的群星闪耀时》里说:“一个人命中的最大幸运,莫过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强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生活的使命。”敢有所放弃的同时也要敢承担责任。人生是个考证,我们都是有寻找任务的。好的人生应是给予和留下。

几年前的一个冬夜,我和陈卓住在山东日照海边,熄灯后聊天,聊到最后,气氛严肃深沉。他问了我一个大问题:“为什么要拍照片?”我说:“是真心想在离开这世界后留下照片。”后来陈卓告诉我说,那次他震撼极了—我居然跟一个要“青史留名”的人住在一起!

思考总是对的,明白最为可贵。“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多想一点,并没有什么可羞愧的。要紧的是抓住那对的一念,一念成佛。

圈子之困

没有哪个词比江湖更有江湖气。我们去寻找真世界,以为自己是个走江湖、跑码头的人了,有着无比的真诚和洒脱,岂不知还会时常遭遇无处不在的人情世故、世俗圈子。

举两个例子,一是偶尔遇到人较多的吃饭场合,会发现座位要按顺序排定。这种顺序一般来说是按长幼尊卑或官阶大小来分。背靠窗面朝门的,算是“主位”,给最大官、最长者或是饭局的东道主。它的一左一右算是“次位”,然后依次向两边延展,一直到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合拢,这是“上菜位”。参加工作以来,以及初入摄影艺术圈以来,本人常年是以晚辈、新兵身份存在的,一到这样的场合总是直接进门就在最近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可是后来,不知是因为年龄大了还是跑江湖远了,渐渐发现我常不被允许坐在“上菜位”。更有甚者,我还遇到过必须去“上座”,几经拉扯,十分别扭,极不适应。那种临时的、小范围的面南背北,并不能给人带来什么君临天下的快感。每当这种场合,其中必有人出头来维持这种讲究,维护这样的体统。哪怕开席时有人还没到,位子也会贴心地先空出来,那人在出现之前已经被定了位。

另一个是类似的例子,是跟本行业相关的照相场合。不管人多人少,领导要在前排,在中间,两边匆忙站位的其他人还会客气谦让一番“来来来,你往中间站……”,好像谁离中间近,谁就会有着更好的前程。每当这些时候,不管是在江湖上怎么野着,都会被迅速拉回到现实。这是一个被规范、被评测、被定义的论资排辈的社会,充满着你视为天敌的规则。特别是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在一向标榜自由的摄影师身上,我会暗自悲叹:自由和照好相都还离此人很远,可他还不知道。

我们希望过能融入某个圈子,也总会因各种原因被拖拽进某个新圈子。时常发现圈子也是个套子,一些规则、事理会框住你,让人顾忌、分裂、停滞、虚空。它并不能让你左右逢源,而让你觉得跟你原先想要的独立和自由越来越远,你仿佛被一个什么大网给捕获了。圈子里游刃有余的人都是善于屈从的人,对自己的创作没啥好处。你想做自己、想做出成绩,还得跳出那个让你身不由己的圈子。

个人是历史的人质。我们处在这变化的时代,受众也在变化,自己也在变。每个人的才气、精力、审美包括荷尔蒙都在变化。真正好的应对,我觉得应该是想好了就做的执念,并保持自己的野性和灵活性。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选择最传统的江湖行走,便成了江湖中人,居无定处的流动的人。漂流感和古人是一样的,这总让我们觉得不孤单。在塞上,在江南,黄鹤楼上,桃花潭边……流离中的古人每次告别还可以有精神排场,拱手一笑于风中。纵然有些离愁别绪满满,却一定重重地落在心头。“江湖再见”像个提醒,我们在既已选择的路上后会有期,抛却所有的羁绊回来,不见不散。

是出行,也是回去。是过客,更是归人。26 晨练的男人 宜昌 200927 统万城的喜鹊 榆林 201528 海魂衫钓鱼少年 奉节 200829 清晨江边的睡眠 奉节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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