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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2 08:3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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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儒勒·凡尔纳〔法〕

出版社: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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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岛

神秘岛试读:

译本序

我才放下一本诗人传,就又接手了这本《神秘岛》,也就是说,我才离开一位内心世界极其复杂、才华横溢的超现实主义诗人,便结识了几位性格外向、勇敢正直的实干家、行动家。如果说诗人为他的理想和诗歌呕心沥血,以致心力交瘁,不幸早亡,那我也为翻译了他的生平和部分诗歌而身心疲惫。本以为换一部风格迥异的作品也许会是一种休息,然而不,这仍然是一种挑战,甚至是一种更大的挑战,因为我从精神世界转入了物质世界,涉足了一个更加陌生的领域,一个科技和科幻的领域。于是我不得不摸索着去译对我来说是很生疏的东西。难度固然是有,但这一下子使我的眼界放宽了,心胸开阔了,知识面扩大了。我在为法国作家、“科幻小说之父”凡尔纳的博闻强记、见多识广、无所不知,以及丰富的想象力赞叹不已的同时,也为他的生动逼真、惊险曲折、妙趣横生的描述所折服、所吸引,同时像喜欢上我译过的作品中的那些人物一样,也喜欢上了这个空中遇险的小群体,一些不畏艰难、无所不能的人。《神秘岛》是凡尔纳著名的三部曲(《格兰特船长的儿女》《海底两万里》和《神秘岛》)的最后一部。作家根据自己的经历和想象,以现实和浪漫相结合的手法讲述的这个故事,发生在美国南北战争时期。五个被困在南军中的北方人,利用机会乘气球逃脱了。然而他们遇上了风暴,气球破裂了,他们意外地流落到了太平洋中的一个荒岛上。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他们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发挥聪明才智,战天斗地,利用岛上丰富的资源,制造出了砖块、陶器、铁器、玻璃、风磨、电报机……并种植了庄稼和蔬菜,饲养了家畜和家禽,使自己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而且改变了荒岛的面貌。其间也不乏勇斗猛兽与海盗的场面。故事自始至终洋溢着的乐观主义和大无畏的精神,深深地感染着我们。而每当他们身处困境时,总有一位神秘人物——被他们的精神所感动的遁世者尼摩船长——向他们伸出援手,使他们绝处逢生,化险为夷。这个人物的安插,让我们再次体会到“自助者天助”这句话的深刻含意。

故事以火山爆发、荒岛的沉没和这个小群体的幸运获救与回国而告终。那火山爆发和荒岛沉没时的惊心动魄和悲壮的场面,让人深受震撼,久久不能忘怀,深感自然暴力的不可抗拒;但我们又为这些好人幸福而圆满的结局而由衷地感到欣慰。他们后来用尼摩船长赠送的一盒珍宝,购买了一块领地,按照那个荒岛的模式,创建了一个陆地岛,并把它变成了一个兴旺发达之地,一个理想的小社会。

可以说,这也是一个善恶分明,主张惩恶扬善的故事。

相信我们的读者和我一样,将会从中获益匪浅,不论是从知识方面,还是从做人方面。总之,在拓宽知识面的同时,我们的心灵将得到净化,人格将得到升华。顾微微

第一部分 空中遇难

第1章

1865年的那场飓风——空中喊叫——龙卷风卷走了气球——气球破裂——只见大海一片——五名乘客——悬篮里发生的事——天际海岸——惨剧结束“我们是在上升吗?”“不!恰恰相反!我们是在下降!”“比这更糟,赛勒斯先生!我们是在下坠!”“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赶紧把压载物扔掉!”“最后一口袋已倒空了!”“气球升高了吗?”“没有!”“我仿佛听见波涛在啪啪作响!”“大海就在悬篮下面!”“大概离我们不到五百英尺!”

于是,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划破长空,只听得这样一些话在回荡:“把所有的重物都扔出去!……所有的!然后便听天由命吧!”

这就是在1865年3月23日的白天,下午四点左右,在辽阔、浩瀚的太平洋的上空,突然响起的几句话。

想必谁都没有忘记那场可怕的风暴,它是在那年的春分时节,从东北方向刮来的,当时,气压计都下降到了七百一十毫米。这是一场飓风,它不停地怒吼,从3月18日开始持续了二十六天。它所造成的灾害是大面积的,范围遍及美洲、欧洲和亚洲,整个地带广达一千八百海里,它斜穿过赤道,从北纬35°,直到南纬40°!城市被摧毁,森林被根除,堤岸被怒潮般涌来的大水冲垮。据法国船级社统计,有数百条船被抛上海岸,整片整片的领土被龙卷风夷为平地,而龙卷风所到之处,一切都被碾碎,有好几千人丧生,或在陆地上被压死,或在海上被吞没:这就是其狂怒的明证,这就是那场可怕的风暴过后所留下的惨状。论灾难程度,它超过了大肆蹂躏哈瓦那和瓜德罗普岛的那两场飓风,一场发生在1810年10月25日,另一场发生在1825年7月26日。

然而,就在那么多的灾难在陆地和海洋形成之时,同样惊心动魄的一幕惨剧,也正在动荡不安的空中上演。

原来,有只气球被龙卷风带到了风顶,又被卷进了风柱的回旋运动中,它正在以每小时九十海里的速度穿越空间,同时自转着,仿佛被某股气流的旋涡控制住了似的。

该气球下方的延伸部分下面,有只悬篮在摆动,里面有五名乘客,不过仅勉强可见,因为他们被夹杂着水汽的浓雾包围着。那悬篮荡来荡去,一直荡到了洋面上。

这只气球——这场可怕风暴的真正的玩具,是打哪儿来的呢?是从世界的何处升起的呢?它显然不可能是在风暴期间出发的。然而,飓风已持续了五天,而在18日那天,其最初的征兆便已有所显示。这便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认为,该气球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因为,它每昼夜得穿越近两百海里,难道不是吗?

可自打出发以来,究竟飞越了多少路程,这些乘客们无论如何是无法估算出来的,因为他们缺乏任何参照依据。甚至大概还发生了这等怪事:尽管他们身处凶猛的风暴之中,却并没有经受这种凶猛。他们在挪动、自转,却丝毫感觉不到这种转动,也感觉不到自己在水平方向挪动。他们的双眼无法穿透聚集在悬篮下的浓雾。在他们周围,除了雾,还是雾。云层的不透光甚至到了这种程度:他们都无法分辨白昼和黑夜。当他们待在高空区时,便是置身在这茫茫的黑暗之中,任何光线,任何有人居住的地面的声音,任何的太平洋的咆哮,都到不了他们那儿。唯有气球的急剧下降能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正在滚滚波涛上面经受着危险。

然而,在扔掉了弹药、武器、粮食之类的重物后,气球又升到了大气的高层,达到了四千五百英尺的高度。乘客们一旦辨认出大海就在悬篮下面后,顿感上面的危险其实没有下面来得可怕,便毫不犹豫地把所有的东西,哪怕是最有用的,都扔出去,他们已别无所求,只求别失去这气体——

他们那飞行器的灵魂,因为是它在维持着他们,使他们居于这深渊之上。

黑夜在惶惶不安中过去了,如果他们是些不那么坚强的人,光这种心态就能要了他们的命。接着,白昼又出现了。而随着白昼的到来,飓风显示出有减弱的趋势。从3月24日这天开始,就有了某种风暴平息下来的征兆。黎明时,那些呈泡状的云,已升到了高空。几个小时内,龙卷风的风筒扩大了,并折断了。风从飓风状态转入了“疾风”,也就是说,大气层的移动速度减缓了一半。这尽管仍然是水手们所谓的“三缩帆风”,但它对生活环境的扰乱已大大减轻。

十一点左右,天空的下部显然已被清洗过。大气渐渐变得清澈、潮湿了,而这往往是在大气现象过后可以看得见,甚至可以闻得到的。飓风似乎并未去往较远的西方。它好像自行消亡了。也许,在龙卷风过后,它转化成了电层,印度洋上的台风有时便是这样。

可是,也就是在这个时间,可以再次发现,气球正在缓慢、持续地下降到下层空间去。它甚至好像在一点点地漏气,而气囊则在逐渐变长,由圆形变为椭圆形。

快中午时,气球已只是在海面上空两千英尺的高度飘荡。它的容量为五万立方英尺。多亏了它的容量,它才显然能够长时间地待在空中,要不到达很高的高度,要不沿水平方向移动。

此时,乘客们扔掉了仍然会使悬篮变得沉重的最后那些东西,扔掉了他们所保存的食物,扔掉了一切,乃至装在他们口袋里的小工具。而其中一人还爬到了和网绳相连的圆框上,试图加固气球下面的延伸部分。显而易见,乘客们已不能将气球维持在高空区了,因为氢气不足了!他们完了!

的确,在他们下面延伸的,既不是一片陆地,甚至也不是一座岛屿。空间没有提供任何着陆点,任何可以抛锚的坚实面。

这是广袤无垠的大海,波涛仍然在猛烈无比地撞击着!这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哪怕对他们来说也是如此,尽管他们在居高临下地俯视它,而目光所及,能达四十海里!这正是那片被飓风鞭挞过,又被无情地击败的沧海,它想必在他们看来,就像一支刀剑狂舞的马队,而上面被罩了一张白浪翻滚的大网!眼前没有一片陆地,也没有一条船!

因此,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下降运动,以防气球被巨浪吞没。悬篮里的乘客们全力以赴在做的,正是这项紧急行动。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气球始终是在下降,同时还顺着风向,也就是说从东北往西南方向,神速地移动。

这些不幸者的处境委实可怕!他们显然已控制不了气球。他们的尝试都无果而终。气囊越来越瘪。氢气在外泄,怎么也止不住。下降运动明显加快了,午后一点,悬篮悬浮在太平洋上空的高度,已不足六百英尺。

这的确是因为阻止不了氢气的泄漏,而它是从飞行器的一个裂缝中自由泄出的。

扔掉了悬篮里的所有东西,为它减负后,乘客们又得以在空中悬浮了几个小时。可是,不可避免的灾难只是被推迟而已,假如天黑前某片陆地还不出现,乘客、悬篮、气球终将消失在滔滔巨浪中。

唯一还可做的事,在此时都已做了。气球上的乘客们显然都是些意志坚强者,他们懂得正视死亡。没听到他们口吐半句怨言。他们决心抗争到最后时刻,决心竭尽全力来延迟自己的坠落。悬篮不过是一种柳条筐,是不适于在水中漂浮的,它一旦掉下去,是根本无法保持在海面上的。两点钟时,气球离波涛仅有四百英尺了。

此时,一个雄壮的声音——一个无所畏惧的男子汉的声音——响起了。和它相呼应的,是一些同样坚毅的声音。“东西全都扔掉了?”“不,还有一万金法郎!”

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顿时便落入了大海。“气球上升了吗?”“上升了一点,可它很快还会下落的!”“还有什么可扔的?”“没有了!”“有!……悬篮!”“让我们抓住网绳,把悬篮扔到海里去!”

这果真是给气球减负的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招。悬篮和圆框相连的绳子被割断了,而悬篮坠海后,气球又上升了两千英尺。

五名乘客早已爬到了网里,爬到了圆框上面。他们待在有网眼的网里,注视着深渊。

人们都知道气球具有什么样的静态灵敏度。只要扔掉最轻的物体,就足以引起垂直方向的移动。在空中飘浮的飞行器,就像一台精确的天平。于是便可明白,当它去掉的压载分量比较重时,它的移动便会是大幅度的和猛烈的。当时发生的情况正是如此。

可是,在高空区平衡片刻后,气球开始重新下降。氢气在通过无法修补的裂缝往外泄漏。

乘客们已做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从今后,任何人类的方法都已救不了他们。他们只有指望上帝帮忙了。四点时,气球离海面只有五百英尺了。

传来了一阵响亮的狗吠声。有条狗在陪伴着乘客们,它挨着其主人,并紧紧地抓住了网眼。“托普看见什么东西了!”其中一位乘客喊道。

然后很快又有人大声地说:“陆地!陆地!”

风一直在不停地把气球往西南方向带,从黎明时起,它已经穿越了一段可观的距离,估计有几百海里,而果真有一片相当高的陆地,刚才出现在这个方向。

可是这片陆地还在下风处三十海里的地方。起码还得整整一个小时才能到达,而且还得是在不偏离方向的条件下。一个小时!在此之前,气球难道就不会把它所保存的氢气都漏光吗?

这正是那个可怕的问题!乘客们已清晰地看见了那个坚实的地方,无论如何也要到达那里。他们并不知晓那是陆地还是岛屿,因为,他们几乎不清楚飓风已把他们带到了世界的哪个部分!可是这片陆地,不管它是否有人居住,不管它是否好客,都必须到达!

然而,四点钟时,显而易见,气球已支撑不住了。它已擦着了海面。巨浪峰有好几次舔到了网底,又加重了它。气球已只能处于半起状态,就像一只翅膀受了重伤的鸟儿。

半小时后,距离那片陆地只有一海里了,可气球已筋疲力尽、软弱无力,它已变得松弛而皱巴,有了一些大褶,仅在上部还保留着氢气。紧紧抓住网的乘客们,对它来说还是太重了,很快地,他们的半截身子就浸到了海里,他们受到了狂怒的巨浪的拍打。气囊此时成了一个袋子,而风直往里灌,就像推着一艘顺风船似的推着它。也许,它就会因此靠岸吧!

然而,当离岸只有两链时,突然,四个人的胸腔同时发出了可怕的叫声。那只看似该不会再升起的气球,被海浪猛拍一下后,刚才又意外地蹦了一下。就好像它被突然减去了自身的又一部分重量似的,它又升到了一千五百英尺的高度,在那里,它遇到了空气涡流,这涡流并没有直接把它带到岸那边,而是让它沿着一个几乎平行的方向走着。终于,在两分钟后,气球斜着靠岸了,并最终落在了海浪冲不到的沙滩上。

乘客们我帮你、你帮我,得以摆脱了网眼。那气球在减去了他们的重量后,又被风带走了,它就像一只恢复了片刻活力的受伤的鸟儿,消失在了空中。

悬篮原先载有五名乘客,外加一条狗,但现在气球却只在海岸上扔下了四名。

缺了的那名乘客,显然是被刚才拍击网的那股海浪卷走了,而正因如此,气球才变轻了,并最后又上升了一回,接着,片刻之后,抵达了陆地。

那四位遇难者——可以这么称呼他们——刚一踏上陆地,就都想起了那位失踪者,于是便都喊了起来:“他也许正在尽力向岸边游呢!我们去救他!我们去救他!”

第2章

南北战争的一个片断——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杰丁·斯皮莱——黑人纳布——水手彭克洛夫——年轻的哈伯特——一个意外的建议——晚上十时会合——暴风雨中出发

刚才被飓风抛上岸的那些人,既不是热气球的职业驾驶员,也不是空中探险的业余爱好者。那是些战俘。是他们的勇敢大胆促使他们在特殊情况下逃跑的。他们本该死上百次了!破裂的气球本该有上百次机会把他们抛进深渊!可是上苍要留下他们去经历一种奇特的命运。3月24日,在逃离了被尤利赛斯·格兰特将军的部队围困的里士满,他们便来到了离弗吉尼亚的这个首府的七千海里之处。在可怕的南北战争期间,里士满是分离主义者们最重要的要塞。他们的空中航行持续了五天。

此处,我们来看一看,战俘们的逃跑是在何种奇怪的情况下发生的,而这逃跑,将导致我们正在了解的那场灾难。

就在那年,即1865年的2月,为了夺取里士满,格兰特将军搞了几次突然袭击,可都没成功,其中一次,有好几位军官落入了敌人的手中,并被关押在城里。俘虏中最杰出者之一,是联邦参谋部的赛勒斯·史密斯。

赛勒斯·史密斯是马萨诸塞州人,是一名工程师,也是一位一流的学者。战时,联邦政府委托他领导铁路方面的工作,而铁路的战略作用在当时是极其重要的。他是真正的北美人,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年龄大约在四十五岁,他的平顶式头发和胡子已经花白,而他只蓄了一副浓密的髭须。他的头型很漂亮,酷似“货币人头像”,那类头型像是专供轧制纪念章、奖章用的。他目光如炬,嘴巴紧闭,相貌是富有战斗精神的学派学者所具有的。一如有些将军愿意从当普通一兵开始,有些工程师愿意从使用镐锤做起,他正是其中之一。因此,他不仅具有创造精神,手还极巧。

他的肌肉明显具有身强体健的特征。的确,他既是一位行动者,同时又是一位思想家,他干什么都毫不费力,因为他生命力很旺盛,具有挑战一切噩运的永恒的持久力。他学识渊博,经验丰富,“很有办法”——用法国的军中行话来说,他气质极佳,因为无论何种情况下他都能控制自己同时在最高程度上达到决定人的毅力的一个条件:精神和身体富有活力,欲望强烈,意志坚强。而他的座右铭也许就是十七世纪的纪尧姆·德·奥朗日的座右铭:“我无须希望便能行动,也无须成功便能坚持。”

同时,赛勒斯·史密斯又是勇敢的化身。在这场南北战争期间,他参加了所有的战役。开始投奔尤利赛斯·格兰特,加入由伊利诺伊人组成的志愿军后,他在帕迪尤卡、贝尔蒙特、匹兹堡埠头打过仗,参加过科林斯包围战,又在吉布森港、黑河、查塔努加、莽原、波托马克河作过战,他无处不在而且骁勇善战,不愧是作出这样回答的将军的士兵:“我从不统计我的阵亡者!”而有上百次,赛勒斯·史密斯早该列入可怕的格兰特不做统计的阵亡者数目中了,可尽管他在那些战役中几乎不吝惜自己,好运却始终惠顾他,直到他受了伤,并在里士满战役的战场上被俘为止。

在和赛勒斯·史密斯被俘的同一天,另一位重要人物也落入了拥护南部同盟者的手中。他不是什么国会议员,这位杰丁·斯皮莱是《纽约先驱报》的记者,此前他负责跟踪北军中战事方面的意外情况。

杰丁·斯皮莱属于英美杰出的专栏编辑,如斯坦利等人。为了获得一条准确的消息,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发给报社,他不管面对什么都不会退却。像《纽约先驱报》那样的一些合众国的报纸,形成了真正的势力,而它们的代表,都是些不可等闲视之的人。杰丁·斯皮莱则属于一流代表,十分引人注目。

此人功勋卓著。他性格刚毅,行动迅速,并准备应付一切。他曾周游世界,既是士兵也是艺术家,出点子时情绪激动,行动时态度坚决,不计较苦累和危险。若说到他什么都想知道,这首先是为他自己,其次才是为报社。他猎奇、捕捉新闻、发掘新鲜事物和未知事物,做办不到的事,在这些方面,他是个真正的英雄。这是那种在枪林弹雨下写作,撰写“专栏文章”的大无畏的旁观者,对他们来说,一切危险都是良好的机遇。

他也参加过所有的战役,上过火线,一手握枪,一手拿笔记本,机枪的扫射并没有使他的铅笔抖动。当时的电报线忙个不停,而他却不会去搅扰它们,不像有些人,没话说还偏要说,可他的每篇笔记尽管简短、清楚、明白易懂,要点却带有说明。此外,他还不乏“幽默感”。“黑河事件”后,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占着电报局的营业窗口,以向自己的报社报告战役的结果。他整整拍了两个小时的电报,叙述的战况就像《圣经》的头几章似的。他为此花了《纽约先驱报》两千美元,可该报却最先掌握了情况。

杰丁·斯皮莱身材高大。他至多有四十岁。近乎红色的金黄色颊髯环绕他的面庞。他目光沉静,炯炯有神,移动时很迅速。这种目光,是惯于很快辨出视野中的全部细枝末节的人所特有的。他身体结实,因为他经受过各种气候的磨炼,一如一根钢杵在冷水里淬过似的。

十年来,杰丁·斯皮莱一直是《纽约先驱报》最具吸引力的记者,他用自己的专栏文章和素描画充实着它,而他的铅笔和钢笔运用得同样熟练。当他被俘时,他正在描绘战役并作速写。从他的笔记本上抄录的最后一句话如下:“一个拥护南部同盟的人举枪瞄准了我并……”杰丁·斯皮莱没被击中,因为,按照他一成不变的习惯,他连层皮都没被擦伤。

赛勒斯·史密斯和杰丁·斯皮莱素不相识,除了彼此都久闻对方的大名。这两人都被押送到了里士满。工程师的伤很快就痊愈了,而他正是在恢复期认识记者的。两个人彼此喜欢,并互相赏识。很快,他们的共同生活便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逃跑,重返格兰特的部队,并继续在他的队伍中为联邦的统一而战。

两位美国人决定利用一切机会,但他们虽然在城里可自由行动,里士满却防守得甚严,要想逃跑,看来是不可能的。

就在此时,赛勒斯·史密斯的一位永远效忠于他的仆人找来了。这个顽强不屈者是位黑人,出生于工程师的领地,父母均为奴隶,可是从理智和感情上来讲都是个废奴主义者的赛勒斯·史密斯,早就解放他们了。

这位奴隶虽已获自由,却不愿离开自己的主人。他爱主人,甚至愿意为主人去死。小伙子二十岁,身强力壮,机智敏捷,聪明伶俐,温和而沉静,有时很天真,总是笑嘻嘻的,而且热心助人、心地善良。他名叫纳布乔多诺索尔,可只有用“纳布”这个亲热的简称叫他时,他才会答应。

当纳布得知自己的主人当了俘虏时,便毫不犹豫地离开马萨诸塞州,来到里士满城门前,他巧施计谋,凭着机灵,冒了二十次生命危险后,终于潜入了被围困的城里。赛勒斯·史密斯见到其仆人时的喜悦心情,和纳布找到其主人时的高兴劲儿,都是难以言表的。

可是,纳布虽然能进里士满,想要出去却难上加难,因为联邦部队的俘虏被看管得非常严。得有一次特殊的机会,才能尝试着做一次有几分可能的逃跑,而这样的机会不仅没出现,就是想要它产生也谈何容易。

此时,格兰特在继续顽强作战。为夺取匹兹堡战役的胜利,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的部队再加上巴特莱的,尚未在里士满城前取得任何结果,因此根本无法预料,俘虏会在近期内获释。而记者呢,因为他的监禁生活已不能给他提供任何值得一写的有趣的细节,便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只有一个念头:逃出里士满,而且不惜一切代价。有好几次他试图冒险,可是一些障碍无法逾越,他只得作罢。

此时,围困在继续,如果说俘虏们急于出逃,想回到格兰特的部队中去,那么某些被围困者也同样急于逃跑,想重返分离主义者的部队,而他们中间,有个叫约拿旦·福斯特的,是南部同盟的狂热拥护者。其实,别说联邦派没法离城,同盟派也一样,因为北军在围困他们。里士满的军政府长官早就无法和李将军联系了,而为了让援军加快行进速度,让对方了解城里的情况,联系是至关重要的。这位约拿旦·福斯特便出了个乘气球升空的主意,为的是越过包围圈,到达分离主义者的阵营。

长官准许一试。一只氢气球被制造出来了,并被交给约拿旦·福斯特使用,他的同伴中的五位将随他一起升空。他们配备了武器,万一着陆时需要自卫的话;他们还配备了食物,万一空中旅行会延长的话。

气球的出发时间定在3月18日,而升空将在夜间进行,因为是刮中等强度的西北风,气球的驾驶员和乘客们打算在几小时内到达李将军的司令部。

可是这股西北风并不是一股普通的微风。从18日起,可以看出,它在转化成飓风。很快地,风暴便变得如此之大,以致福斯特的出发不得不推迟,因为,让气球和它将载送的人到狂风大作的环境中去冒险,这是不可能的。

在里士满的大广场上,充了气的气球于是便停在那儿,准备等风一平静下来就出发。而在城里,人们看到大气状况并无改变则焦急万分。

3月18日、19日过去了,风暴毫无变化。人们甚至感到,要想保存气球已很困难,因为气球被拴在地上,而阵阵狂风则贴着地面刮来。

19日到20日的这个黑夜过去了,到了早晨,飓风又有所发展,变得更猛烈了。出发已不可能。

那天,在里士满的一条街上,一位陌生人走上前来和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搭讪。这是位水手,名叫彭克洛夫,年龄在三十五至四十岁之间,体魄健壮,皮肤黝黑,目光炯炯有神而眼睛眨个不停,态度和蔼可亲。这位彭克洛夫是北美人,他已跑遍了地球上的所有大海,说到奇遇,凡是有腿无翅的生灵可能经历的稀奇古怪的事,他都经历过了。不用说,这是个大胆敢闯的人,凡是敢干的事他都准备去干,而且对任何事物都不会感到惊讶。这年年初,彭克洛夫来里士满经商,一同来的还有一名十五岁的男孩,叫哈伯特·布朗,是新泽西州人,是船长的儿子,一名孤儿,彭克洛夫爱他就像爱自己的亲生孩子。由于未能在最初的围困行动前离城,结果彭克洛夫被困在那儿了,大为恼火之余,他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千方百计地逃走。他久仰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的大名。他知道这个果敢的人在何等不耐烦地咬紧牙关忍受。因此,在那一天,他便毫不犹豫地上前和他攀谈,而且并不多加考虑,就对他说:“史密斯先生,您对里士满厌烦了吗?”

工程师定睛看了看跟他如此说话的这个人,而此人又低声补充道:“史密斯先生,您想逃走吗?”“什么时候?……”工程师迅速答道。可以肯定,这一回答他是脱口而出的,因为他还没有审查过对他说话的这个素不相识的人。

可是,在用锐利的目光打量过水手正直的面容后,他便不用再怀疑——面前是个正派人。“您是谁?”他生硬地问道。

彭克洛夫自我介绍了一番。“好吧,”赛勒斯·史密斯答道,“那您建议我用什么办法逃走呢?”“用那只懒鬼似的气球,它被丢在那里无所事事,而我觉得它像是特意在等我们似的!……”

水手无须把话说完,工程师只听了一句就明白了。他抓住彭克洛夫的胳膊,把他带到了自己的住所。

在那里,水手详细地说明了自己的计划。计划其实很简单,只是在实施时得冒生命危险。的确,飓风猛烈无比,可像赛勒斯那样机智勇敢的工程师,会出色地驾驭一只气球的。如果他,彭克洛夫,会操纵的话,早就毫不犹豫地出发了。当然,得带上哈伯特。他见得多了,而一场风暴算什么!

赛勒斯·史密斯听水手说时,虽然一言不发,眼睛却在发亮。机会来了。他可不是会放过机会的那种人。计划只是太危险,但却是切实可行的。夜里虽然有人看守,但还是可以靠近气球、钻进悬篮的,然后便割断拴住它的绳子!诚然,有可能会被打死,可反过来也有可能会成功,而假如没有这场风暴……但假如没有这场风暴,气球就早已出发了,而那苦苦寻求的机会,也不会在此时出现!“我可不是一个人!……”赛勒斯·史密斯结束时说。“那您想带走几个人呢?”水手问道。“两个:我的朋友斯皮莱和我的仆人纳布。”“那就是三个,”彭克洛夫答道,“加上我和哈伯特,一共五个。不过气球得载上六个……”“这就够了。我们出发吧!”赛勒斯·史密斯说。

这“我们”算上了记者,可记者并不是退缩之人,当把计划告诉他时,他举双手表示赞成。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么简单的主意他却没有想到。至于纳布,其主人想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那就今晚见,”彭克洛夫说,“我们五个人都溜达到那儿去,装出好奇的样子!”“今晚十点见,”赛勒斯·史密斯回答,“但愿老天别在我们出发前让风暴平息下来!”

彭克洛夫辞别工程师,回到了住所,而小哈伯特·布朗留在那儿了。

这个勇敢的孩子了解水手的计划,所以他在等去工程师那里活动的结果时,心情不免有几分焦虑。情况已明了,即将这样冲进风暴、置身于飓风中的,是五个果敢的人!

不!飓风没有平息下来!约拿旦·福斯特及其同伴们都不可能想到要乘坐这不结实的悬篮去迎击它!整个白天是可怕的。工程师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固定在地上、被风刮倒的气球,没准会被撕得粉碎。有好几个小时,他都在几乎阒无一人的广场上转悠,注视着那个飞行器。彭克洛夫那方面也一样,他双手插在兜里,需要时打打呵欠,就像一个不知如何消磨时光的人,可他也怕气球会被撕碎,或甚至挣断绳子,逃到空中去。

夜幕降临了。黑夜变得非常阴沉。浓雾如云一般地掠过地面。天空下着雨,还夹杂着雪。一种雾压在里士满城上面。似乎是猛烈的风暴使围困者和被围困者之间形成了休战状态,而那大炮仿佛也愿意在飓风的可怕的巨响面前保持沉默。气球在广场中间挣扎。可在这恶劣的天气里看守这广场,甚至显得是不必要的。一切都有利于俘虏们的出逃,显然;可这旅行,是要在阵阵狂风之中呀!……“这该死的风!”彭克洛夫自言自语道,同时用拳头压住风要从他脑袋上夺走的帽子,“啊,我们还是会战胜它的!”

九点半时,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从各个方向溜到了广场上。风已将瓦斯灯吹灭,致使广场陷入一片漆黑之中。甚至连那巨型气球也看不见了,它现在已完全被吹倒在地。除了一袋袋固定网绳的压载物之处,悬篮还被一根结实的缆绳拴住了,而缆绳穿过一个砌进路面的环,再回到悬篮上。

五名俘虏在悬篮旁会合。他们并未被发现,天黑得要命,他们甚至都看不见他们自己。

赛勒斯·史密斯、杰丁·斯皮莱、纳布和哈伯特一言不发,就坐进了悬篮,而此时,彭克洛夫在按照工程师的吩咐,逐一地解开一袋袋的压载物。片刻工夫,事情就办完了,水手回到了同伴中间。

此时气球只是被双股缆绳拴着,而赛勒斯·史密斯只需下令出发即可。

就在此刻,一条狗一跃而起,爬进了悬篮。这是托普,工程师的爱犬,它挣断了锁链,追它的主人来了。赛勒斯·史密斯生怕超重,想把这只可怜的动物打发回去。“得啦!不就多了一个嘛!”彭克洛夫说道,一边给悬篮去掉了两袋沙。

然后,他解开了双股缆绳,而气球,因为启动猛烈,撞倒了两根烟囱,又将悬篮碰着了它们,然后才斜着飘走,并消失了。

风暴当时凶猛异常。夜间,工程师不可能考虑下降,而当白昼来临时,浓雾又遮住了陆地的全部景象。直到五天后,一线青天才让他们看见了气球下面的茫茫大海,而这时风正以可怕的速度在带着它!

大家已经知道,从3月20日出发的这五个人中,怎么会有四个人在3月24日被抛在了一个荒凉的海岸上,而这海岸,离他们的国家有六千海里!

而失踪的那个,即气球上的四位幸存者一上岸便跑去救的那个,是他们的当然头头。他就是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

第3章

傍晚五点钟——失踪者——纳布的绝望——往北寻找——小岛——忧愁焦虑的一夜——晨雾——纳布游水——陆地的景象——涉水过水道

穿过弯曲的网眼的工程师,被一股海浪卷走了。他的狗也同样消失了。忠实的动物是自愿扑过去救它的主人的。“往前走!”记者喊道。

而四个人,杰丁·斯皮莱、哈伯特、彭克洛夫和纳布,全都忘记了疲惫和劳累,开始了寻找。

可怜的纳布在狂怒而又绝望地哭泣,因为他想到自己已失去了这世上他所爱的一切。

从赛勒斯·史密斯失踪,到他的同伴们着陆,这中间过了才不到两分钟。他们于是希望能及时赶到,好去救他。“让我们去找吧!让我们去找吧!”纳布嚷道。“对,纳布,”杰丁·斯皮莱答道,“我们会找到他的!”“他还活着?”“活着!”“他会游泳吗?”彭克洛夫问道。“会!”纳布答道,“再说,托普在那儿!……”

水手听见海在咆哮,不禁摇了摇头!

工程师是在海岸的北面消失的,那儿离遇难者们刚才的着陆地点有半海里远。如果他已到达最靠近海岸的地方,那地方大概至多也就是半海里的距离。

当时已快六点。雾刚刚升起,而夜变得十分黑暗。遇难者们朝北沿着这片陆地的海岸行走。而他们被偶然抛在上面的这片陆地,是一片陌生之地,他们甚至无法猜测它的地理位置。他们的脚下是一片夹杂着石子的沙地,上面像是寸草不生的。这片地高低不平,非常粗糙,有些地方还似乎布满小坑,而不时地有一些飞翔笨拙的大鸟从中逃逸,消失在各个方向。另一些则比较灵活,它们成群结队地升空,如大块乌云般掠过。水手认为可能是海鸥和猎隼,而它们在用尖叫声与海啸对抗。

遇难者们不时地止步,大声地呼喊,并聆听海洋方面是否有什么呼救声传来。实际上他们大概在想,他们是否已接近工程师可能登陆的地点,万一无法发现赛勒斯·史密斯存活的迹象,托普的叫声也是会传来的。可是,隆隆的海浪声和清脆的拍岸浪声中,并没有凸现任何叫声。于是,小部队继续前行,搜索海岸每一个小小的凹处。

行走了二十分钟后,四位遇难者突然停止不走了,原来他们来到了浪花翻滚的陆地的边缘。坚实的土地不见了。他们正置身在尖尖的沙嘴上,海涛狂怒地在上面碎成浪花。“这是一处岬角,”水手说,“得靠右往回走,这样方可到达真正的陆地。”“可他要是在那儿呢?”纳布答道,同时用手指着太平洋,只见巨浪在暗影中变白。“那好,我们来叫叫他!”

于是大家齐声发出了有力的呼叫,然而毫无回音。他们等风暂时平静下来后,又重新开始呼叫,还是毫无回音。

遇难者们于是沿着岬角的另一边,来到了一片同样是多石而多沙的土地上。然而彭克洛夫注意到,此处的海岸更为陡峭,地形呈上升趋势,他于是猜想,想必能顺着一个相当长的斜坡,来到一处地势很高的海岸,而高地已在黑暗中隐约显现。在海岸的这一部分,鸟儿的数量没那么多,大海也不那么汹涌喧闹。值得注意的是,波浪的起伏在明显减弱,拍岸浪声勉强可闻。大概,岬角的这一边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小海湾,而那尖尖的沙嘴为它抵挡住了波涛起伏的海水的冲击。

可是,沿着这个方向,却是在往南走,是和赛勒斯·史密斯可能登陆的那部分海岸背道而驰。走了一海里半,海岸仍未显示出任何能让人回到北面去的弯曲部分。然而,刚才已绕过了其沙嘴的这个岬角,必定是和真正的陆地相连的。遇难者们尽管已筋疲力尽,却仍在勇敢地走着,希望随时能找到某个意外的、能让他们回到最初的方向上去的拐角。

他们是多么沮丧啊,当他们在走了两海里左右后,又一次地被大海挡在了一个相当高的、由光滑的岩石组成的沙嘴上。“我们是在一个小岛上!”彭克洛夫说,“我们已从它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

水手的观察是正确的。遇难者们不是被抛在了一片陆地上,甚至也不是被抛在了一个大岛上,而是被抛在了一个小岛上,它的长度不超过两海里,而宽度显然也是微不足道的。

这个布满石子、不长植物的干旱小岛,某些海鸟的荒凉的藏匿地,是否和一个比较大的群岛相连呢?无法肯定。气球的乘客们,当他们从悬篮里透过雾层隐约看到这片陆地时,并不能充分地辨认出它的大小。但是,彭克洛夫用他那双惯于识破暗影的眼睛,觉得自己此刻在西方分辨出了一些模糊的石块堆,它们表明那是一处地势比较高的海岸。

可是,当时天太黑,无法确定这个小岛是属于哪种类型的,是单一型还是复杂型的。他们也同样无法离开它,因为大海包围了它。寻找工程师的事,只好推到明天了,唉,他还没有用任何喊叫来表明他的存在。“赛勒斯·史密斯的沉默证明不了什么,”记者说,“他有可能昏迷了,受伤了,暂时无法做出回应,我们可不要灰心呀。”

记者于是出了个主意:在小岛的某处点燃一堆火,这可以给工程师充当信号。可是他们寻找了一番,却没找着干枯的树枝或荆棘。除了沙子和石块,别无其他。

可以理解,纳布和他的同伴们该有多痛苦,因为他们非常喜爱这位顽强勇敢的赛勒斯·史密斯。他们当时已无法去救他,这再明显不过了。只有等到天亮了。要么工程师能够自救,他已在海岸的某一处找到了藏身之地,要么他已经永远消失了!

要度过的那几个钟头是漫长而艰难的。天气非常寒冷,遇难者们苦不堪言,可他们几乎察觉不到,他们甚至没想到要休息片刻。他们为了他们的头头忘记了自己,而只是在希望,而且愿意永远希望。他们在这个干旱的小岛上走来走去,不停地回到它北面的沙嘴上,在那里,想必比较靠近出事地点。他们聆听、喊叫,力图意外地捕捉到某种最重要的呼唤,而他们的声音大概传到了远方,因为大气中有了几分宁静,而海啸声也开始和波涛一起落下。

纳布的一声喊叫甚至好像在某一时刻还产生了回音。哈伯特提请彭克洛夫注意,并补充道:“这也许表明,西面有一处离这里相当近的海岸。”

水手点头称是。况且,他的眼睛是不会欺骗他的,如果他辨出了一片陆地,哪怕只是隐隐约约地,也是因为那儿果真有一片陆地。可这远方的回音,只是纳布的喊叫引起的唯一回答。这整个小岛上面广袤无际的空间,依然是一片寂静。

不过天空倒是在逐渐放晴。到了快午夜时,亮起了几颗星星,工程师若是在的话,他就会注意到,这些星星已不是北半球的那些。的确,北极星并没出现在这新的天际,天顶的星座已不是他通常在新大陆的北部所观察到的那些,而南十字星座当时在世界的南极闪耀。

黑夜过去了,3月25日清晨五点左右,天空的高处有了细微的变化。天际依然幽暗,可随着晨曦微露,浓雾在海上升起,以致视线到不了二十步以外。浓雾呈巨大的涡状展开,笨重地移动着。

这可真是个意外情况。遇难者们无法分辨他们周围的任何东西。当纳布和记者把目光投在太平洋上时,水手和哈伯特则在西面的海岸寻找。可是连半点陆地也看不见。“没关系,”彭克洛夫说,“虽然我看不到海岸,可我能感觉到……它在那儿……在那儿……就像我们已不在里士满一样肯定!”

雾倒是不会迟迟不散。这不过是晴天的薄雾而已。灿烂的阳光晒暖了它的上层,而这股热量经过筛滤,一直到了小岛的表面。

六点半左右,太阳升起后三刻钟,薄雾果真变得比较透明了。它在高空变浓,而在低空消散。很快地,小岛显露了,仿佛自云端而降一般。接着,大海顺着一个圆面出现了,它在东方是无边无际的,但在西方却被一处高耸而陡峭的海岸挡住了。

是的,陆地在那儿。在那儿,能得救,至少暂时是这样。在小岛和海岸之间,隔着一条宽半海里的水道,湍急的水在哗哗地流去。

这时,其中一位遇难者,只听从心灵的支配,马上就冲进了激流,他没采纳同伴们的意见,甚至连句话都没说。这是纳布。他急于要到那海岸上去,并登上它的北面。没人能拦得住他。彭克洛夫一再地喊他回来,可是白搭。记者准备效仿纳布。

彭克洛夫于是走过去问他:“您想越过这水道吗?”“是的。”杰丁·斯皮莱回答。“那好,得等一等,请相信我,”水手说,“光纳布自己,就足以帮助他的主人了。如果我们进入这水道,我们就有可能被水流带入大海,这水流可是极猛的。不过这是股退潮水,我要是没弄错的话。瞧,沙滩上的潮水退了。所以我们得耐心点,到海水低落时,可能会找到一条可涉水而过的通道……”“您说得对,”记者回答,“我们还是尽量少分开为妙……”

此时,纳布正在奋力与水流搏斗。他在斜着穿越它。只见他每划一下水,黑肩膀都要露出水面。他是在速度极快地漂流,可也是在游向海岸。这阻隔小岛和陆地的半海里,他花了半个多小时来穿越,而他上岸的地方,离对面其出发的地方有好几千英尺。

纳布在一座花岗岩的悬崖峭壁下落脚,使劲地抖了抖身子,然后便奔跑着很快消失在一个岩石结构的、伸向大海的沙嘴后面,该沙嘴与小岛的北端高度大致相当。

纳布的同伴们惴惴不安地注视着他的大胆尝试,而当他脱离视线后,他们又把目光转向这片他们将向其寻求庇护的陆地,同时一边吃着遍布沙滩的贝壳。这是一顿粗劣的饭,但总还算是一顿饭。

对面的海岸形成了一个宽阔的小港湾,这小港湾到南面为止,终极部分是一个尖尖的沙嘴,上面不见一点草木,显得十分荒凉。这个沙嘴随意地与岬角相连,紧靠在高大的巨岩上。而在朝北方向,小港湾的口却开得很大,形成一处线条比较圆的海岸,它从西南到东北,止于一个逐渐变细的岬角。海湾这张弓被安装在这两个顶端上,中间的距离能有八海里。距离海岸半海里处,小岛占据着大海中的一个狭长地带,它酷似一条巨鲸,张开它那已长大的骨骼。其最宽处不到四分之一海里。

在小岛前面,海岸的近处是由沙滩构成的,上面布满发黑的岩石。而此时,它们渐渐从落下的潮水中露出。在海岸的中间地带,突现出一种陡峭笔直的壁嶂,顶上是一个起码高达三百英尺的尖脊,而其形状十分随意。这座壁嶂就这样伸展了三海里,并猝然结束于一个像是用人的手切削成的面。而在右面则相反,那种散发出棱镜光泽的、一个接一个的不规则峭壁,是由积成堆的崩塌的岩石构成的,它们通过一个延伸的斜坡降下来,而这斜坡渐渐和南面岬角的岩石相汇合。

海岸上面的高地不长任何树。这是一个光光的平台,就像在好望角俯视开普敦的那个,不过比例缩小了。至少从小岛上看来是如此。然而在右面,在那个切削面后边,却不乏青枝绿叶。不难辨出那里有杂乱的大树群,而树群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这青枝绿叶真让人赏心悦目,而那些花岗岩的粗糙不平的线条,则令人看了黯然神伤。

最后,在远处和在平台上方,起码相距有七海里,一个白顶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这是一顶雪帽,是戴在某座远山上的。

因此,这片陆地究竟是一个岛,还是属于某个大陆的,人们无法就这个问题发表意见,可是,看到这些堆在左边的痉挛似的岩石,一位地质学家会毫不犹豫地指出,它们源于火山爆发,因为,它们是火成作用的产物,这是无可争辩的。

杰丁·斯皮莱、彭克洛夫和哈伯特认真地观察着这片陆地,没准他们将在上面度过漫长的岁月,甚至在上面死去,如果它不在航线上的话!“哎,”哈伯特问道,“你怎么看,彭克洛夫?”“是这样,”水手回答,“就像一切事物一样,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以后再说吧。可是瞧,已经能感觉出退潮了。三小时后,我们尝试着过去,一旦到了那儿,再设法摆脱困境,并找到史密斯先生!”

彭克洛夫的预见是正确的。三小时后,海水低落了,构成水道底部的绝大部分沙子都露了出来。在小岛和海岸之间,只剩下了一条窄沟,那想必是很容易越过去的。

十点左右,果真,杰丁·斯皮莱及其同伴们脱去了衣服,并把它们打成包顶在头上,然后便大胆地跳进了沟里,其水深都不超过五英尺。对哈伯特来说,水位可能还是太高了,他便像条鱼般地游着,并出色地游了过去。三个人都毫不费力地到了对岸。在那里,太阳很快就把他们晒干了,然后他们便又穿上避免和水接触的衣服,并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第4章

石蛏——河口的河流——“烟囱”——继续寻找——绿树林——储备燃料——等待退潮——从海岸高处——木筏——返回海滩

首先,记者叫水手在原地等他,说是他会回来找他的,然后便刻不容缓地沿海岸而上,朝着黑人纳布几小时前去的那个方向,接着他很快消失在海岸的一个角的后面,因为他急于要得到工程师的消息。

哈伯特本想陪他一起去。“留下吧,小伙子,”水手对他说,“我们得准备一个宿营地,还得看看是否能找到某种可往嘴里放的东西,它得比贝壳坚实一些才是。我们的朋友回来后需要恢复体力。各有各的任务嘛。”“我准备接受任务,彭克洛夫。”哈伯特答道。“好!”水手又说道,“说干就干。让我们一步步来。我们又累、又冷、又饿,所以嘛,重要的是要找个住处,生堆火,弄点吃的。森林里有木头,鸟巢里有蛋,剩下的就是找栖身之处了。”“好吧,”哈伯特答道,“我到这些岩石中去找个洞穴,我最终会找到一个我们能钻得进去的。”“说得是,”彭克洛夫答道,“上路吧,小伙子。”

瞧,他们两人走在了巨大的峭壁下,海浪退去使之充分暴露在海滩上。可是,他们并没有北上,而是南下了。彭克洛夫早已注意到,在离他们上岸地点下方几百步处,海岸呈现出一个狭窄的豁口,据他看来,这该是一条河或一条小溪的出口。一方面,在可饮用的水流附近安营扎寨很重要,而另一方面,水流会把赛勒斯·史密斯冲到这边来,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前面已经说过,这悬崖峭壁高达三千英尺,可这整块岩石到处都是完整的,哪怕是在它的底部,在海水几乎能舔到之处,也没有丝毫能充当临时住所的缝隙。这是一种垂直状峭壁,由非常坚硬的花岗岩构成,而海浪从未能侵蚀它。在接近顶部之处,一群水鸟在飞来飞去,尤其有各种蹼足类鸟,它们的喙又长、又扁、又尖——

这类鸟爱瞎叫唤,见到有人在场并不怎么害怕,而也许这是人类初次打扰它们的清静。在这些蹼足类鸟中,彭克洛夫认出了好几只海鸥类的拉贝贼鸥,它们有时被称作贼鸥,还认出了一些贪吃的小海鸥,它们在花岗岩的凹处搭窝筑巢。要是朝这一大群鸟儿开上一枪,没准能打下不少,可要想开一枪,就得有支枪,而彭克洛夫和哈伯特都没有。再说,这些海鸥几乎不可食,就连它们的蛋,味道也很差。

这时,在左边多走了几步的哈伯特,很快就示意有几块岩石上覆盖着海藻,而几小时后,上涨的海水会将它们淹没的。在这些岩石上,在滑溜溜的海藻中间,充斥着许多双瓣贝类动物,而饥肠辘辘的人是不会轻视它们的。哈伯特于是叫了一声彭克洛夫,那位赶紧跑了过来。“哟!这是贻贝!”水手嚷道,“这下可有东西代替我们正缺的鸟蛋了!”“这并不是贻贝,”哈伯特答道,他正在专注地观察附着在岩石上的软体动物,“这是石蛏。”“这东西能吃吗?”彭克洛夫问道。“当然能。”“那好,我们就吃石蛏吧。”

在这方面,水手可以信赖哈伯特。小伙子在博物学方面很棒,而且对这门科学始终有着真正的迷恋。是他父亲促使他走上这条道路的,并让他去听波士顿最出色的教授们的课,而那些教授们都很喜欢这个聪明勤奋的学生。因此,他那博物学爱好者的本能,以后将不止一次地得到利用,而他一开始就没弄错。

这些石蛏是一种椭圆形的贝类动物,它们成串地,而且很黏地附着在岩石上。它们属于钻孔类软体动物,这类软体动物能在最坚硬的石头上打洞,而它们的外壳两端呈圆形,这一特征在一般的贻贝中是看不到的。

彭克洛夫和哈伯特饱餐了一顿这些石蛏,它们的壳,当时在阳光下半开着。他们像吃牡蛎一样地吃它们,并觉得它们有一股很浓的辛辣味,于是他们不再为没有胡椒和任何调味品而感到遗憾。

他们的饥饿状态暂时得到了缓解,但口渴还是照样,而且在吃了这些本身带辛辣味的软体动物后,口渴得更厉害了。问题在于要找到淡水,而在这样一个地形如此起伏多变的地区,要说是缺淡水,像是不大可能的。为谨慎起见,彭克洛夫和哈伯特采集了大量的石蛏,把口袋和手帕装得满满的,然后便回到了高地下面。

走出了两百步,他们来到了那个河口,根据彭克洛夫的预感,有条小河大概会由此处滔滔不绝地流出。在这个地方,峭壁像是曾经被某种强烈的火成力量分开过。在它的底部,有一个深凹进去的小海湾,而湾底构成了一个相当尖的角。那里的水流有一百英尺宽,而其两边的陡岸,每边仅高二十英尺。小河几乎是直接地扎在这两座花岗岩壁之间,而这两座岩壁,在河口的上游呈下降趋势,然后它突然拐弯,消失在半海里处的一个矮林下。“这里,有水!那里,有木头!”彭克洛夫说,“得,哈伯特,就只缺住处了!”

河水是清澈的。水手看出,潮水在这个时候,也就是当海水低落,上升的波浪达不到它那儿时,它是淡的。这个重要的问题一旦解决,哈伯特便寻找起某个可充当藏身之处的洞穴来。但他白找了。哪儿的峭壁都是光滑的、平坦的、垂直的。

然而,就在水流的那个河口,在被上涨的海水轮番冲击之处的上面,崩塌的岩石虽没有形成一个岩洞,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岩石堆,这种岩石堆在花岗岩地区常可见到,素有“烟囱”之称。

彭克洛夫和哈伯特相当深入地进到岩石之间,进到那些铺沙的过道里。那里不乏阳光,因为它是通过花岗岩之间的空隙射进来的,其中有些仅靠奇迹般的平衡保持着一定的状态。可随着阳光一起进来的还有风——

一种真正的穿堂风,而随着风一起进来的,是外面的刺骨的严寒。但是水手认为,堵住这些过道的某些部位,用沙石的混合物堵住某些开口,就可将“烟囱”变得可以住人。它们的几何图形相当于这个活版印刷符号&,即拉丁文词“等等”的缩写形式。然而,使符号上面那个进南风和西风的环形部分隔热,大概就可利用它的下面部分了。“这就是我们的事了,”彭克洛夫说,“万一我们能再见到史密斯先生,他会利用这座迷宫的。”“我们一定会再见到他的,彭克洛夫,”哈伯特大声说道,“等他回来时,他也一定会发现这里有个大致还过得去的住所。这样的住所会有的,假如我们在左边的过道里安个炉子,再在那里留个出烟口的话。”“这我们能办到,小伙子,”水手答道,“而这些烟囱(这是彭克洛夫为这个临时住所起的名字)将由我们来处理。不过首先,我们去找些燃料吧。我想,要想堵住这些开口,木头对我们不会没用,而魔鬼在通过这些开口吹喇叭呢!”

哈伯特和彭克洛夫离开了烟囱,绕过拐角后,他们开始沿河流的左岸而上。水流相当急,顺流冲走了几根枯木。上涨的潮水——此时已可感觉到——想必会把这股水推出相当远的距离的。水手于是认为,可利用潮涨潮落来运送重物。

走了一刻钟后,水手和小伙子来到了一个突然出现的拐角,那是河流向左拐去时形成的。从此处起,水流穿过一片长势极好的森林继续往前。这些树木保留了它们的绿色,尽管生长的季节快要结束,因为它们属于针叶类植物。这类树遍布地球上的各个地区,从北方直到热带地区。年轻的博物学家尤其是认出了“德奥达尔”,在喜马拉雅地区大量生长的树种,它们散发出一种宜人的芳香!在这些美丽的树木间,生长着一片片松树,其不透光的太阳伞敞开着。彭克洛夫觉得自己的脚踩断了枯树枝,它们噼啪作响,如鞭炮一般。“得,小伙子,”他对哈伯特说,“我虽然不知道这些树的名称,可我起码知道把它们归入‘可燃木’之列,眼下,这可是唯一适合我们的树木!”“那就让我们来储备燃料吧!”哈伯特回答道,同时马上就干开了。收集工作并不难。甚至无须损伤树木,因为大量的枯树枝就躺在他们的脚下。可是,燃料虽不缺,运输工具却让人渴求。这些树枝非常干燥,因而想必燃烧迅速。所以,必须把数量可观的树枝带回烟囱去,光靠两个人干是不够的。哈伯特指出了这一点。“嗨!小伙子,”水手回答道,“得有一个运这些木头的方法。不论干什么,总得有方法才行。假如我们有辆大车或有条船,那可就太方便了。”“可我们有河呀!”哈伯特说。“说得对,”彭克洛夫回答,“河对我们来说将是一条自己会走的路,而木筏也不是白白地被发明出来的。”“只是,”哈伯特提醒道,“我们这条路此时所走的方向,与我们所要走的方向恰恰相反,因为海水上涨了嘛!”“等海水落下,我们就摆脱困境了,”水手回答,“而且将由它来把我们的燃料运回烟囱去。我们只管准备木筏便是。”

水手朝森林边缘和河流形成的那个角走去,哈伯特尾随其后。两人都按照自己的体力,扛了一些捆扎好的木头。陡峭的河岸上也有大量枯树枝在草丛里,而这草丛,人的脚可能从未大胆踏进过。

在由河岸岬角产生的、击碎水流的旋涡中,水手和小伙子放了一些相当粗大的、被他们用干藤捆扎在一起的木段,就这样,做成了一个木筏,全部的收获——起码相当于二十个人的负荷——被连续不断地堆了上去。

一个小时后,工作完毕了,而木筏停泊在陡峭的河岸边,必须等潮汐交替方可出发。

那就还有几个小时要打发,彭克洛夫和哈伯特经过商量,决定到上游的高地去,以便在更广的范围内观察一下该地区。

在河流形成的那个拐角后面走出两百米,正巧有座峭壁止于岩石的崩塌处,其结束部分在森林的边缘呈缓坡形。这就好比一座天然楼梯。哈伯特和水手于是开始攀登。多亏双腿有劲,片刻工夫他们就到达了峰顶,并来到它在河流的出口上面所形成的拐角处。

一到那里,他们首先把目光投向太平洋,那是他们刚刚在十分可怕的条件下穿越的!他们心情激动地注视着海岸北面的那个部分,那正是出事地点,是赛勒斯·史密斯的失踪之地。他们用目光搜寻了一番,看是否有气球的残骸,因为有可能曾有个人紧紧地抓住过它。什么也没有!大海只是荒漠般的一片浩瀚之水。至于海岸,则同样荒无人烟,不论是记者还是纳布,都踪影全无。也可能这两人此时所在的距离,使得别人无法瞥见他们。“我觉得,”哈伯特大声说道,“像赛勒斯先生那样坚毅的人,是不会轻易让自己被淹死的。他大概已到了海滩的某一处。对不对,彭克洛夫?”

水手忧伤地摇了摇头。他对再见到赛勒斯·史密斯几乎已不抱希望,可是他愿意留给哈伯特某种希望:“有可能,有可能,”他说,“我们的工程师是个能摆脱困境的人,在那种情况下,换个人也许就没命了!……”

此时,他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海岸。只见眼前沙滩一片,直到被一排岩礁挡住为止。这些仍然露出水面的岩石,仿佛一群群水陆两栖怪物似的,卧在拍岸的浪里。在礁石带外面,大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南面,有个尖尖的岬头形成了地平线,于是无法辨认陆地是不是在往东南方向或西南方向延伸,如果是,这片海岸就成了一种拉得很长的半岛。在小海湾的北端,海岸的轮廓线继续延伸了很长距离,而这线条比较圆。在那里,海滩低矮、平坦,无悬崖峭壁,有大片的沙洲,那是落潮后露出的。

彭克洛夫和哈伯特于是转身朝西望去。他们首先留意到了那座顶部覆盖着白雪的山,它耸立在六七海里处。从它最初的斜坡起,直到离海岸两海里处,只见大片大片的森林连绵不断,而大片的绿色则使其格外突出,那是因为其中有常绿树。接着,从这片森林的边缘起直至海岸,是一块青葱翠绿的宽阔高地,上面长满一丛丛分布随意的树。在左边,透过林中空地,可不时地看见河水在闪烁,而它那相当蜿蜒的水又把它带回到山梁的分支处,而在分支之间,大概有它的源头。在水手放木筏的地点,它开始在两排高高的花岗岩壁之间流淌,可是,如果说在其左岸石壁始终是光洁而陡峭的,那么在右岸则相反,石壁渐渐降低,岩石堆变成孤立的岩石,岩石变成石子,石子又变成鹅卵石,直到岬角的尽头。“我们是在一个岛上吗?”水手喃喃地说。“不管怎样,它像是挺大的!”小伙子回答。“一个岛,哪怕是再大,也终归只是个岛而已!”彭克洛夫说。

可这个重要的问题目前尚不能得到解答,它的答案得推迟到另一个时刻。至于陆地本身,不管是岛还是大陆,看起来土壤是肥沃的,景色是宜人的,出产是多样化的。“这可真是万幸,”彭克洛夫指出,“而我们在困境中,应当为此感谢上苍。”“谢天谢地!”哈伯特答道,而他那颗虔诚的心,对造物主充满了感激之情。

对这个命运把他们抛入的地区,他们观察了很久,可是,光这么粗略地观察一番,要想象他们将来会怎样,还是困难的。

然后,他们沿着花岗岩高地南面的山脊返回,这山脊是由一长排不规则的岩石组成的,它们具有最稀奇古怪的形状。在那里,有数百只鸟儿栖息在石洞里。哈伯特跳到岩石上,吓跑了这些飞禽中的整整一群。“啊!”他嚷道,“这些鸟既不是海鸥,也不是隼鸟!”“那它们是什么鸟?”彭克洛夫问道,“说真的,像是些鸽子!”“的确是鸽子,不过是野鸽,或原鸽,”哈伯特答道,“我认得出,看它们翅膀上的两道宽宽的黑条纹、白色的尾部、青灰色的羽毛便可。然而,要说原鸽的肉好吃,那它的蛋,想必味道也是鲜美的。只要它们稍微在窝里留点就行!……”“我们可不会给它们时间来孵蛋,除非它们孵出来的是煎蛋!”彭克洛夫兴高采烈地回答。“可你用什么来做煎蛋呢?”哈伯特问道,“用你的帽子吗?”“得啦,”水手回答,“我可没有这个本事。我们只好吃煮蛋了,小伙子,而那些最硬的,就由我来负责处理好了!”

彭克洛夫和小伙子认真察看了一番花岗岩的凹处,而他们果真在某些洞里找到了一些鸽蛋!拾了几打后,便装在水手的手帕里,等海水该满潮的时刻一临近,哈伯特和彭克洛夫便开始朝水流方向走下去。

当他们到达河流的拐弯处时,时间是午后一点。水流已在反向流淌。所以,得利用退潮把木筏带到河口去。彭克洛夫无意让这木筏毫无方向地随流而去,也不打算上去驾驭它。可一旦涉及缆绳之类时,一名水手从来就不会被难倒。彭克洛夫飞快地用干藤编了一根长好几英寸的长绳。这根植物缆绳被拴在了木筏后面,水手用手拉着它,而哈伯特用一根长竿推木筏,就这样让它漂在水流中。

一如所希望的,此举成功了。由水手在岸上边走边控制着,大量的木头顺流而下。河岸十分陡峭,无须担心木筏会搁浅。两点前,它到达河口,那里离烟囱仅几步之遥。

第5章

布置烟囱——火这个重要的问题——火柴盒——海滩搜寻——记者和纳布的归来——唯一的一根火柴——噼啪作响的炉子——第一顿晚餐——席地而睡的第一夜

木筏上的木头一卸完,彭克洛夫首先便想到要把过道里那些灌风的口子堵上,让烟囱变得可以住人。沙子、石头、互相缠绕的树枝、湿土,将&形的长廊堵得严严实实,而那些长廊是朝着南风开口的。同时又把上面那个环隔离开。只有一条窄而弯曲、侧面开口的过道,被治理了一番,以便起导烟和炉子的通风作用。烟囱就这样被分成三四个“房间”,假如不管怎样,可以这样来称这些幽暗的藏身之处的话,其实就连一只野兽,也几乎不会对它们感到满意。可里面是干燥的,而且人可以直立,起码在居中的主要房间里是如此。地上还铺了一层细沙。总之,在境遇改善之前,他们会设法安排的。

哈伯特和彭克洛夫边干边聊。“没准,”哈伯特说,“我们的同伴已找到了一个比我们这个更好的安身之处?”“有可能,”水手回答,“可是,拿不准,还是不说的好!弓上多一根弦,总比根本没有弦要强!”“啊!”哈伯特又说道,“但愿他们把史密斯先生带回来,但愿他们能找到他,那我们就只需感谢上苍了!”“是的!”彭克洛夫喃喃地说道,“那是个男子汉,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这……”哈伯特说,“莫非你绝望了,怕再也见不到他了?”“上帝保佑我,让我再见到他吧!”水手回答。

清扫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彭克洛夫表示非常满意。“现在,”他说,“我们的朋友可以回来了。他们会发现一个令人满意的简陋住所的。”

剩下的就是建炉灶和做饭了。事实上,这是个简单而又容易的活儿。

宽而扁的石头被安放在左边第一条过道的尽头,即在被保留的那个窄过道的开口处,因为烟不会把热量带到外面去,这显然便足以使里面保持合适的温度。备用的木头被储存在一个房间里,水手在炉灶的石头上放了几块劈柴,其中还夹杂着小木块。

水手正忙着干这件活儿时,哈伯特突然问他是否有火柴。“当然有,”彭克洛夫回答道,“而我要补充的是:幸亏有。因为,若没有火柴或火绒,我们可就太为难了!”“我们总还能像野蛮人那样取火的,”哈伯特回答,“不是可以用两块干木头相互摩擦吗?”“那好,试试吧,小伙子,我们来看看,除了累断胳膊,你还能有什么结果。”“可是,这在太平洋的诸岛上,是个简单而常用的方法呀。”“我不否认,”彭克洛夫回答,“不过得相信,野蛮人知道该怎么干,要不然他们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木头,因为已经不止一次了,我想用这种方法取火,结果从未成功过!所以我承认,我宁可用火柴!可我的火柴在哪儿呢?”

彭克洛夫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找他从不离身的火柴盒,因为他烟抽得很凶。不料没找到。他在裤兜里搜寻了一番,令他惊愕不已的是,他还是没找到那个谈及的火柴盒。“我可真糊涂,而且何止是糊涂!”他望着哈伯特说,“这火柴盒大概从我兜里掉出来了,我把它弄丢啦!可是你,哈伯特,难道你就什么都没有,没有火镰或任何可以用来取火的东西吗?”“没有,彭克洛夫!”

水手出去了,后面跟着哈伯特。他使劲地搔额头。

在沙地上,在岩石堆里,在河流的陡岸旁,两人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但徒劳无功。那盒子是铜的,按说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的。“彭克洛夫,”哈伯特问,“你莫不是把这盒子扔到悬篮外面去了吧?”“我格外当心来着,”水手回答,“可是,像我们刚才那个晃法,这么细小的东西是有可能消失的。我的烟斗,就完全是自行离去的!这鬼盒子,它会在哪儿呢?”“得,海水退潮了,”哈伯特说,“让我们跑到登陆的地方去看看吧。”

找到这个盒子的可能性不大了,涨潮时,海浪已从鹅卵石中把它卷走了,有必要考虑到这一情况。哈伯特和彭克洛夫飞快地朝他们前一天的登陆地点跑去,那里距离烟囱有两百步。

在那儿,在鹅卵石中,在岩石的凹处,搜寻工作进行得非常仔细,然而却毫无结果。假如盒子是掉在此处的,那它大概也已被波涛带走了。随着海水的退去,水手搜遍了岩石的所有缝隙,一无所获。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是一起严重的事件,而眼下,却是无法补救的了。

彭克洛夫沮丧之极,而且不加掩饰。他蹙额皱眉,一言不发。哈伯特想安慰他,便提醒道,很可能火柴已被海水浸湿了,而且无法使用了。“可是不,小伙子,”水手回答,“它们是装在一个关闭得很严的铜盒子里的!那现在怎么办呢?”“我们肯定会有法子得到火的,”哈伯特说,“史密斯先生或斯皮莱先生不会像我们这样缺乏取火工具的!”“这倒是,”彭克洛夫答道,“可眼下我们没有火,我们的同伴一旦回来,只能吃到一顿很差劲的晚饭了。”“不过,”哈伯特迅疾说道,“他们不可能既没有火绒,也没有火柴呀!”“我怀疑他们不会有,”水手摇了摇头回答道,“首先,纳布和史密斯先生是不抽烟的,而且我还很担心,斯皮莱先生多半是保留他的笔记本,而不是他的火柴盒!”

哈伯特没有作答。盒子的丢失显然是一件憾事。然而,小伙子坚信,会用这种或那种方法得到火的。彭克洛夫比较有经验,他不这么认为,虽说他不是一个无论事情大小都会感到犯难的人。不管怎么,只能做出一个决定:等纳布和记者回来。不过得放弃煮鸽蛋了,他倒是想给他们准备这样一顿饭的,而在他看来,生吃肉食,对他们和对他自己来说,都不是一种令人愉快的饮食方法。

在返回烟囱前,水手和哈伯特怕万一真没有火,便又采集了一些石蛏,然后便默默地走上回住所的路。

彭克洛夫双眼盯着地面,始终在找他那遍寻不见的盒子。他甚至沿河流的左岸而上,从河口直到木筏停泊的拐角处。他又来到高地上,跑遍各个方向,他还在森林边缘的高高的草丛中寻找——哪儿都白找了。

他和哈伯特回到烟囱时,已是傍晚五点。不用说,过道里都搜寻过了,连那最幽暗的角落;也不用说,只好果断地停止寻找了。

六点左右,当太阳渐渐消失在西方的高地后面时,东海滩上来回走动的哈伯特示意,纳布和杰丁·斯皮莱回来了。

光他们自己回来了!……小伙子感到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水手的预感没错。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没能找到!

记者一到,便一屁股坐在岩石上,不发一言。他累得筋疲力尽,饿得要死,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至于纳布,他双眼通红,这证明他曾怎样地痛哭过,而现在他忍不住又掉泪了,这再清楚不过地说明,他已丧失了全部希望!

记者讲述了他们为找到赛勒斯·史密斯所尝试过的种种办法。他和纳布跑遍了海岸,整个空间距离超过八百海里,因此,远远越过了气球倒数第二次坠落的地点,那次坠落后,工程师和托普那条狗便失踪了。海滩荒无人烟,毫无痕迹,毫无踪影。没有一块石子新近被翻动过,沙地上没有一点形迹,在海岸的整个部分,没有一只人的脚印。显而易见,没有任何人光顾过这一带海岸。大海像海岸一样荒凉,是在那儿,在离海岸几百英尺处,工程师已找到了他的坟墓。

此时,纳布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不,不!他没有死!不!不是这样的!他死了?得了吧!我,任何其他人,都有可能!可他,绝不会。这是个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人!”

那喊声表明,希望的感情是怎样地在他内心抗拒着。

然后,他没力气了,喃喃地说道:“啊,我筋疲力尽了!”

哈伯特向他跑去。“纳布,”小伙子说,“我们会找到他的!上帝会把他还给我们的!不过这会儿,您肚子饿了!吃吧,吃一点吧,求求您!”

说着,他递给可怜的黑人几把贝,一点粗劣而且不足以果腹的食物!

纳布已有好几个钟头没进食了,可他拒绝了。失去了自己的主人,纳布已没法活,或已不想活!

至于杰丁·斯皮莱,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些软体动物,然后他躺在了一块岩石下面的沙地上。他疲惫不堪,但心境平和。

此时,哈伯特走近他,抓住他的手说道:“先生,我们发现了一个栖身处。您会觉得在那儿比在这儿好。瞧,夜幕降临了。来休息吧!明天再说……”

于是记者起身,由小伙子领着,向烟囱走去。

就在此时,彭克洛夫走近了他,口气极其自然地问他,身上是否意外地有根火柴。

记者停了下来,翻找了一下口袋,并没找到什么,便说:“我有过,可我大概全扔了……”

水手于是叫纳布,问了他同样的问题,并得到了同样的回答。“该死!”水手嚷道,他不禁说出了这个词。

记者听见了,便走了过去。“一根火柴也没了?”“是啊,所以没法生火了!”“啊,”纳布喊了起来,“他要是在,也就是说我的主人,他肯定能帮您生火!”

四个人都一动不动地待着,不无忧虑地互相看了看。是哈伯特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说道:“斯皮莱先生,您是吸烟的,怎么说您身上也是有火柴的!也许您没好好找?再找找吧!只要一根我们就够了!”

记者又在他的裤子、背心和外套的口袋里搜寻了一番,终于,令彭克洛夫大喜过望和极其意外的是,记者觉得有根小木棍进了他背心的衬里。他的手指已经隔着布抓住了这小木棍,但他没法把它取出来。因为这可能是根火柴而且是唯一的一根,所以便要注意千万别让上面的磷被磨损了。“让我来干好吗?”小伙子对他说。

哈伯特非常灵巧,没把它折断,而最后终于取出了这一小根木棍,这微不足道而又宝贵的麦秆似的东西,对这些可怜的人来说,它具有何等的重要性!它是完好无损的。“一根火柴!”彭克洛夫喊道,“啊!就像我们有了整整一船似的!”

他接过火柴,回到了烟囱那儿,后面跟着同伴们。

在有人居住的地区,这种小木棍被人们毫不在乎地大量浪费掉,因为其价值是微乎其微的,可是在这儿,使用时得极其小心才是。水手查明火柴是干燥的。然后,他便说:“得有纸。”“这儿有。”杰丁·斯皮莱答道,他犹豫片刻后,从笔记本上撕下了一页。

彭克洛夫接过记者递给他的纸,便蹲在了炉灶前。在那里,有几把干燥的草、树叶和苔藓被放置在柴捆下面,而且被整理得能让空气自由流通,使枯木迅速燃烧。

于是,彭克洛夫把那张纸折成圆锥形,一如吸烟斗者在刮大风时所为,然后,他把它塞进苔藓中间。接着,他拿起一块略微有点粗糙的鹅卵石,将其仔细擦拭了一下,并在上面轻轻划火柴。这时,他的心怦怦直跳,而他屏住了呼吸。

这最初的一划没产生任何效果。彭克洛夫没使劲,他生怕把磷擦掉。“不行,我干不了,”他说,“我的手直抖……火柴会划不着的……我干不了……也不想干了!……”他站起来,让哈伯特代替他。

的确,小伙子有生以来从未这么激动过。他心跳得厉害。普罗米修斯从天上盗火种时,想必也不会比他更激动。不过他没犹豫,而是迅速划了一下鹅卵石。只听得噼啪一声轻响,冒出了一朵发蓝的小火苗,同时还产生了呛人的烟。哈伯特慢慢地倒转了一下火柴,以便维持火苗不灭。然后便把它塞进了圆锥形纸筒中。几秒钟后,纸点着了,而苔藓也马上燃烧了起来。

片刻之后,干燥的木头噼啪作响,而欢快的火焰被水手使劲一吹更旺了,在黑暗中燃烧着。“终于着了,”彭克洛夫站起来喊道,“我这辈子从没这么激动过!”

的确,这火在扁平石炉子上着得很好。烟很容易地从窄道里出去了,烟囱拔着风,于是令人舒适的热量很快就扩散开了。

至于这火,必须注意别让它再熄灭,所以就得始终在灰烬里保留几块火炭。不过这只是一件需要细心和注意的事,既然木头又不缺,而且储备在适当的时候总是可以补充的。

彭克洛夫首先想到的是,要利用炉子做一顿比石蛏那道菜营养更丰富的晚餐。哈伯特送来了两打鸟蛋。而记者则倚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他们准备晚餐。他在专心致志地思考三个问题。赛勒斯还活着吗?如果活着,他又会在哪里?如果他坠地后幸免于死,他又怎么会想不出办法来让人知道他还活着呢?至于纳布,他在沙滩上徘徊。这已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了。

彭克洛夫知道五十二种蛋类的烹调法,但此时他没的选择。他只得满足于把它们放入热乎乎的灰烬中,让其慢慢煨熟。

几分钟后,蛋煨熟了,水手邀请记者共进晚餐。这是遇难者们在这个陌生的海岸上的第一顿饭。这些煨蛋味道鲜美,而且,由于蛋类包含人类食品所必须具备的各种成分,这些可怜的人食后感觉非常好,而且觉得自己精神振作了。

啊!如果这顿饭不缺他们之中的一位就好了!如果从里士满出逃的五名俘虏都在场,在这聚集成堆的岩石下,在明亮而噼啪作响的火堆前,在干燥的沙地上,也许他们要做的,就唯有感谢上帝了!可是,最具创造才能的,也是最博学多才的,即他们那无可争议的头儿赛勒斯·史密斯,却不在此。唉!他的遗体甚至都未能得以埋葬!

3月25日的这个白天,就这样过去了。夜已降临。只听得外面风在呼啸,单调的拍岸浪在拍打海岸。被海浪推出去又送回来的鹅卵石在发出震耳欲聋的滚动声。

记者已退到幽暗过道的深处,此前,他扼要地记载了当天的事件:这片新陆地的初次出现,工程师的失踪,对海岸的勘察,火柴之事,等等。因疲劳过度,他终于在睡眠中得到了休息。

哈伯特也很快入睡了。至于水手,他半睡半醒地在炉边过了夜,而且没给它省燃料。只有一位遇难者没在烟囱里休息,那就是无法得到安慰的、绝望的纳布。尽管他的同伴们劝他回去休息,他还是整夜地在沙滩上游荡,呼唤着他的主人!

第6章

遇难者的物品清单——一无所有——焦布——到森林中去——绿树林——鸽逃跑——野兽的踪迹——“咕鸬咕”鸡——松鸡——一次奇特的垂钓

这些被抛在了一个像是无人居住的海岸上的高空遇难者们,其所拥有的物品之清单,将即刻被列出。

他们一无所有,除了遇难时身上穿的衣服。然而还是得提及一个笔记本和一块表,那大概是杰丁·斯皮莱因疏忽大意才保存下来的,可是没有武器,没有工具,甚至连把袖珍刀也没有。为了给气球减负,悬篮上的乘客们把什么都扔到悬篮外面去了。

笛福或威斯作品中虚构的主人公,一如塞尔扣克们和雷纳尔们,胡安·费尔南德斯群岛或奥克兰群岛的遇难者们,也从未处于如此绝对的一种匮乏状态。或者,他们从自己搁浅的船上提取大量的物资,即谷物、牲畜、工具、弹药;或者,某些漂流物到达能够向他们提供基本生活需求的海岸。他们一开始绝不是手无寸铁地面对大自然的。可是在这儿,没有任何工具、任何器皿。他们得从一无所有到样样都有!

假如赛勒斯·史密斯仍和他们在一起,假如工程师能在目前的状况下运用他的实际技能,发挥他的创造精神,也许不至于完全没有希望!唉!不该再指望能再见到赛勒斯·史密斯了。遇难者们唯有寄希望于自己,寄希望于从不抛弃真诚者的上帝。

但是,不管怎样,这一部分海岸属于哪个大陆,上面是否有人居住,或者这一处海岸是否只是一个荒岛的海滩,这些问题难道不该力求弄清楚了再定居下来吗?

这些问题很重要,得加以解决,而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只有解决了,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办。不过按彭克洛夫的意见,过几天再去勘察似乎比较合适。的确,得准备食物,并获取一种更有营养的食物,而不是光靠鸟蛋和软体动物维持。勘察者们得承受长时间的疲劳,没有遮风挡雨处可躺下休息,所以,首先得恢复体力。

烟囱提供了一个暂时还算令人满意的住所。火一直在烧着,保存炭火并不困难。眼下,岩石里和海滩上不乏软体动物和鸟蛋。只见有数百只鸽子在高地顶上飞,而他们会想出办法来打死几只的,哪怕用棍子或者用石块。没准附近森林里的树木还能给他们提供可食用的果子呢!毕竟,那里有淡水。于是大家商定,先在烟囱待几天,为勘察做准备工作,而勘察将沿海岸或者深入内地进行。

该计划尤其合纳布的意。他的想法和预感都很固执,所以他根本不急于离开这段海岸,即灾难现场。他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赛勒斯·史密斯已丧生,被一股海水卷走,淹死在离海滩数百步的波涛中,不,他觉得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以这种寻常的方式结束生命的——

只要海浪没把工程师的遗体抛上岸,只要他纳布没亲眼见到、亲手摸到其主人的遗体!在他固执的心里,这个念头比任何时候都更根深蒂固。也许是幻想,然而是值得尊重的幻想,水手可不想去毁灭它!对彭克洛夫来说,希望已不复存在,工程师真的已在波涛中丧生了,但是和纳布没什么可争论的,他就像是不愿离开主人落水地点的狗,哀恸得几乎活不下去了。

3月26日那天清晨,从黎明起,纳布便沿海岸往北走,他又回到了大概是大海埋葬不幸的史密斯的地方。

那天的午餐只有鸽蛋和石蛏。哈伯特已在岩石的凹处找到了海水蒸发后留下的盐。这种矿物质来得十分及时。

吃罢饭,彭克洛夫问记者可愿意伴随他们去森林,而他和哈伯特将试图在那里打猎!可是,经再三考虑,必须得有人留下来看火,而且万一纳布需要帮助的话,得有人能及时赶去,当然找到史密斯的可能性是不大的。记者于是留下了。“打猎去,哈伯特。”水手说,“我们在路上找些弹药,到森林里去弄些武器。”

可在临出发时,哈伯特提醒道,既然没有火绒,用另一种物质来代替它也许是谨慎的做法。“哪种物质?”彭克洛夫问道。“焦布,”小伙子回答,“需要时可充当火绒。”

水手觉得这主意很明智。只是其弊端在于必须牺牲一块手帕。但这也是值得的,于是彭克洛夫的那块大格子手帕的一部分,便很快变成了半焦的破布状态。这易燃物便被放在了中间的那个房间里,在一个小岩洞的深处,那里既避风又防潮。

当时是上午九点,天气像是暴风雨要来临的样子,刮着东南风。哈伯特和彭克洛夫绕过烟囱的拐角,看了一眼在岩石顶端缭绕的烟雾,然后便沿河流的左岸而上。

到了森林,彭克洛夫从第一棵树上掰下两根结实的树枝,并把它们做成短粗的木棍,而哈伯特则在岩石上把它们磨尖。啊,为了得到一把刀,他有什么不肯干的呢!然后,两位猎人便沿着陡岸,在高高的草丛中前行。

从把水流转到西南方向的拐角起,河流渐渐变窄,而它两边的岸则形成陡峭的河床,被交叉的树木覆盖着。彭克洛夫为了不迷路,决定沿水流走,因为它终归会把他带回到出发地点的。可是陡岸上并非没有障碍,这里有树,其柔韧的树枝一直弯到水面;那里有藤或荆棘,必须用棍把它们弄断。哈伯特像小猫一样灵巧,经常在断了的树桩之间钻来钻去,并消失在矮林里。不过彭克洛夫会马上把他叫回来,并要求他千万别走远。

此时,水手在专注地观察周围的布局和自然环境。在左岸,地势平坦,并不易察觉地向内部升高。有的地方很潮湿,看起来就像沼泽。可感觉到有一张隐蔽的水网,那些细流通过某种地下断层注入河流。有的地方还会有小溪在矮林下流淌,不过这种小溪毫不费力就可越过去。对岸显得比较有起伏,而山谷——

河流占据着其最深的谷底线——的轮廓在那里清晰地显现。丘陵覆盖着层层树木,形成了一个遮挡视线的帷幕。在右岸行走想必会很艰难,因为斜坡陡然下降,弯到水面的树,全靠根部的力量维持着。

不用说,这片森林和已被他们跑遍的海岸一样,都是毫无人迹的处女地。彭克洛夫只注意到里面有四足动物的足迹和其他动物的新鲜脚印,只是他辨认不出它们的种类。确凿无疑的是——这也是哈伯特的看法——

其中一些足迹是猛兽留下的,对它们想必不可掉以轻心。可是哪儿的树干上都没有斧子砍过的痕迹,也没有火的余烬和人的脚印,也许应当为此感到庆幸,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在太平洋当中,人的出现没准更是一件可怕的事,而不是令人向往的事。

哈伯特和彭克洛夫几乎不交谈,因为路非常难走。他们只能缓慢前进。走了一小时后,他们才越过了一海里的路程。直到那时为止,狩猎还毫无成果。此时,有几只鸟儿在细枝下鸣叫、飞来飞去,显得很胆小,仿佛是人的出现唤起了它们本能的惧怕,而这种惧怕是合情合理的。在森林里的一个沼泽地带,哈伯特在一些飞禽中看到一只喙又尖又长的鸟,他说从解剖学上讲,它与翠鸟相似,然而它与后者的区别在于,它的羽毛相当粗硬,而且带有金属的光泽。“这大概是一只鸽。”哈伯特说,同时试着走近射程范围内的鸟。“这正是品尝鸽肉的机会,”水手答道,“假如这只鸟有意让人把自己烧烤的话!”

此时,小伙子灵巧而有力地扔出了一块石头,而石头击中了飞禽的翅根部位,可是这一击尚嫌不足,因为鸽拼命逃跑,转瞬间便消失了。“我可真笨呀!”哈伯特喊道。“不,小伙子!”水手回答,“你击得很准,而击不中的,何止会是一个人。得了,别气恼了,改天我们会逮住它的!”

勘察继续进行。猎人们往前走着走着,原来较为稀疏的树木,变得茂密了,但没有一棵结着可食用的果子。彭克洛夫一直在找棕榈树,却没找到。这类宝贵的树木在日常生活中用途十分广泛,它在北半球一直到北纬40°还有,而在南半球,仅分布到南纬35°。可这片森林仅由针叶类树木构成,诸如哈伯特已经认出的“德奥达尔”,与生长在美洲西北部海岸的某些树相似的“杜格拉”,还有令人赞叹的枞树,它们高达-百五十英尺。

此时,一群羽毛美丽、尾巴长而带有光彩的小型鸟,散落在了树枝间,撒下了它们那易掉的羽毛,使地面铺上了一层细绒。哈伯特拾起几根,端详了一番,然后说道:“这是些‘咕鸬咕’鸡。”“我倒宁可这是只珍珠鸡或大松鸡,”彭克洛夫说,“不过,它们的肉到底是否好吃?”“好吃,甚至还很鲜嫩呢。”哈伯特又说,“再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是很容易靠近它们,也是很容易用棍打死它们的。”

水手和小伙子钻进了草丛,来到一棵树的根部,只见低矮的树枝上布满了小鸟。这些“咕鸬咕”鸡在等昆虫经过,好拿它们充饥。它们的爪子紧紧抓住中等粗细的嫩枝,这些嫩枝给它们充当着支撑物。

猎人们于是起身,就像使用镰刀似的用他们手中的棍,把整串整串的“咕鸬咕”鸡都打了下来,这些小鸟丝毫没想到要飞走,而是愚蠢地任人打落。已经有上百只铺了一地了,其余的才决定要逃走。“太好了,”彭克洛夫说,“瞧,这类猎物完全是我们这种猎人可以捕捉到的!即使用手都能抓住它们!”

水手把云雀似的“咕鸬咕”鸡,用柔韧的小棍穿了起来,而勘察继续进行。可以观察到,水流微微呈圆形,形成了一个朝南的急弯,可这个拐弯并不真的像是在延伸,因为河源一定就在前面的深山里,河水是由主峰的融雪汇集而成的,而那白雪覆盖着中间那个圆锥形的斜坡。

大家知道,这次远足的具体目的,是给烟囱的主人们弄到数量尽可能多的猎物。不能说,目的至此已达到。因此,水手便积极地继续搜寻,而当某只动物甚至没等他认出来就逃进深草丛里时,他则会发一通牢骚。要是托普那只狗还在该有多好!可是托普已与其主人同时失踪了,而且可能已和他一起丧生了!

午后三点,树林里,又一群鸟隐约可见,它们在啄食芳香的浆果,其中有些树是刺柏。突然,一阵真正的喇叭声回荡在森林里。这奇特而响亮的军乐,是由那些在美国常见的“松鸡”发出的。他们很快就看见了几对,其羽毛的颜色多变,呈浅黄褐色和棕褐色,而尾巴则是棕褐色的。哈伯特认出了雄性的,因为它们的两个翅端是尖的,而那是由脖子上翘起的羽毛形成的。彭克洛夫认为有必要抓上一只,这类鸡形目飞禽大小如家养的母鸡,而其肉质相当于通常的松鸡。但要抓一只却不容易,因为它们根本不让人靠近。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唯一的结果是吓着了它们,于是水手对小伙子说:“这样显然不行,既然它们在飞时打不死,那就得试着来钓。”“像钓鲤鱼似的?”哈伯特嚷道,他对这一建议感到非常惊讶。“像钓鲤鱼似的。”水手一本正经地回答。

彭克洛夫在草丛中已发现了六个窝,而每个窝里有两三个蛋。他很注意地不去碰这些窝,因为它们的主人必然会回来的。他设想要在它们周围设置一些绳,不是一些套索,而是带钓鱼钩的真正的钓鱼线。他把哈伯特带到离窝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在那儿,他准备他那特殊的渔具,而那股细心劲儿,是沃尔顿的弟子才会有的。哈伯特饶有兴味地看着这项工作,至于他为什么饶有兴味,这也不难理解,因为他不相信这能成功。钓鱼线是用细藤做的,一根根接起来,长达十五至二十英尺。由矮刺槐荆棘丛提供的、顶端弯曲的粗壮的棘,作为钩子,拴在了蕨莼的一头。至于诱饵,则由在地上爬的大红虫来代替。

做完这些,彭克洛夫便钻进草丛中,机智地隐蔽起来,并把带钩的绳子的一端放在松鸡窝旁,然后他回来拽住另一端,和哈伯特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两人于是耐心地等着。应当说,哈伯特对足智多谋的彭克洛夫的成功,并不抱多大希望。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不出水手所料,好几对松鸡回窝来了。它们蹦蹦跳跳,在地上啄食,丝毫没有感觉到猎人们的存在,因为他们已注意把自己置于这些鸡形目飞禽的下风处。

不用说,小伙子此时兴趣盎然,屏息静气。而彭克洛夫则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伸出了嘴唇,像是要品尝一块松鸡肉似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此时,鸡形目飞禽在钓钩之间踱来踱去,对它们并不太在意。彭克洛夫于是轻轻地抖动了几下绳子,让钓饵晃动起来,就好像虫子还活着似的。

水手此时的心情,肯定要比垂钓者的心情激动得多,后者毕竟是看不到被引诱的鱼越过水层游过来的。

抖动很快就唤起了鸡形目飞禽的注意,而钓钩则受到了喙的攻击。三只想必是很贪吃的松鸡,把诱饵和钓钩一起吞下了。突然,彭克洛夫猛一扯绳子,翅膀的拍打声向他表明,鸟儿被逮住了。“好!”他一边喊,一边朝猎物冲去,顷刻间,他已把它们据为己有。

哈伯特拍手叫好。他这是首次见钓鸟,但水手却很谦虚,断言道,这在他已经不是创举了,而且发明的荣誉也不属于他。“不管怎样,”他补充道,“鉴于我们目前的处境,应当多做些别的尝试!”

松鸡的脚被缚了起来,彭克洛夫为没有空手而归感到高兴,他看到天开始暗下来了,便认为还是返回住地为宜。

要走的方向完全由河水的流向来指引,只需顺流而下即可。六点左右,因为这次远足而搞得相当疲惫的哈伯特和彭克洛夫回到了烟囱。

第7章

纳布尚未归来——记者的思考——晚餐——艰难之夜即将来临——可怕的暴风雨——夜间出发——与风雨搏斗——离最初的营地八海里

杰丁·斯皮莱一动不动、两臂交叉地站在海滩上,他凝望着大海,只见海平面在东方与一大片乌云相汇合,而乌云正迅速向天顶升去。风已经很大,而随着日暮,天气渐渐变凉。整个天空的状况显得很糟,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最初征兆已明显出现。

哈伯特进了烟囱,彭克洛夫则向记者走去。而那位太专心,竟没有看见他过来。“我们要度过一个艰难之夜了,将会有令海燕高兴的风暴!”

记者于是转过身来,他看见了彭克洛夫,而他说的头几句话是:“据您看来,悬篮在受到海浪冲击时,离海岸有多远?而正是那股海浪卷走了我们的同伴。”

水手没料到他会提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答道:“至多有两链。”“可一链是多少?”杰丁·斯皮莱问。“大约一百二十英寻或六百英尺。”“那么说,”记者说道,“赛勒斯·史密斯的失踪地点可能是在离海岸至多一千二百英尺处?”“大约如此。”“那他的狗也是在那儿?”“也是。”“我感到奇怪的是,”记者补充道,“假定我们的同伴丧生了,那托普也会死的,可不论是狗的尸体,还是它主人的尸体,都没有被冲到岸上来!”“这并不奇怪,当时的海浪这么大。”水手回答,“再说,有可能水流把他们冲到了更远的地方。”“那么说,您的意见是,我们的同伴在波涛中丧生了?”记者又一次问道。“我正是这么看的。”“而我的意见则是,”杰丁·斯皮莱说,“请恕我不相信您的经验,彭克洛夫,赛勒斯和托普,不论他们是死是活,他们一起失踪这事件,具有某种无法解释和难以置信的东西。”“我倒愿意像您那样想,斯皮莱先生,”彭克洛夫回答道,“可惜,我的信念已经形成了!”

说完此话,水手就回烟囱去了。着得正旺的火在炉子上噼啪作响。哈伯特刚添了一抱干柴,火焰把大片的亮光投在了过道的幽暗部分。彭克洛夫马上张罗着做晚饭。他觉得在菜单中引进某道主菜正是时候,因为大家都需要恢复体力。那一串串“咕鸬咕”鸡,将留着第二天享用,可他们煺了两只松鸡的毛,并很快用一根小棍穿上,鸡形目飞禽便在一堆熊熊燃烧的火前烤上了。

晚上七点,纳布还没回来。这黑人已很长时间不在了,彭克洛夫为此深感不安。他大概是生怕纳布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遭遇了某种意外,或者是生怕这个可怜的人做出了某种绝望之举。可哈伯特对纳布的不在却做出了迥然不同的推论。对他来说,纳布之所以不回来,是因为发生了新情况,于是他延长了寻找时间。然而,所有的新情况都只能是对赛勒斯·史密斯有利的。纳布又干吗不回来呢,是不是有某种希望留住了他?也许他已找到了某种迹象,一个脚印,一点漂流物的残骸,而这把他的寻找引上了路?也许,他此刻正沿着一条确实可靠的踪迹在走?甚至也许他已在其主人的身边?

小伙子是这样推理的,也是这样说的。他的同伴们由他去说,只有记者点头表示赞同。可对彭克洛夫来说,可能的情况是,纳布把他在海岸上的寻找推进到了比前一天更远的地方,所以他现在还回不来。

然而,哈伯特被隐约的预感搅得心神不宁,好几次表示要去迎纳布。彭克洛夫让他明白,这只能是白跑一趟,外面这么黑,天气又这么恶劣,他不可能找到纳布的足迹的,所以最好还是等。如果纳布翌日还不出现,彭克洛夫将毫不犹豫地和哈伯特一道去寻找纳布。

杰丁·斯皮莱赞成水手的意见,同意大家不要分开。于是哈伯特只好放弃自己的计划,可是两大滴眼泪却从他的眼睛里掉了下来。

记者不禁拥抱了这宽厚的孩子。

坏天气绝对是出现了。一股东南风猛烈无比地在海岸上刮过。只听见正在退潮的海水在咆哮,在撞击沿海地带的头一排岩石的边缘。被风暴雾化的雨,如液态雾一般地升起。蒸汽仿佛破衣烂衫一般被拖在海岸上。鹅卵石发出猛烈的哗哗声,就像在倾倒一车车石子。沙子被风扬起,与骤雨相混,并使骤雨变成一种不可抵挡的攻击。空气中有等量的矿物尘和水溶尘。在河口和悬崖峭壁之间,巨大的旋涡在旋转,而阵阵空气从这大旋涡中冲出,除了有流水在底部翻腾的狭小的山谷,找不到别的出路,便冲了进去,其势之猛,不可阻挡。同样的,炉子的烟通过狭窄的过道被推了回来,常常往里倒灌,弥漫了所有的过道,使之变得无法住人。

因此,等松鸡一烤熟,彭克洛夫便让火熄灭,只保留埋在灰烬里的炭火。

八点了,纳布仍未出现,不过现在可以假定,是这可怕的天气让他回不来的,而且,他大概在某个洞穴里设法藏身了,以便等风暴结束,或起码等天亮。至于要去迎他,试图在这种条件下找到他,那是不可能的。

野味成了晚餐的唯一的一道菜。大家很乐意吃这种肉,因为味道好极了。彭克洛夫和哈伯特徒步走了很长时间,不禁胃口大开,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然后,各人退到前一天夜里已经睡过的角落里。哈伯特在水手身边很快就入睡了,而水手早已直挺挺地躺在了炉子旁。

外面,随着夜越来越深,暴风雨也越来越可怕。当初那股风把俘虏们从里士满一直刮到了太平洋的这片陆地上,而现在的这股风则堪与它相比。秋分时节暴风雨频繁、多灾难,尤其是在这开阔地带,任何东西也阻挡不住它的狂怒!于是便可明白,像这样面朝东的一条海岸,即直接面朝风暴、直接受到鞭打的一条海岸,所遭到的打击的力度,是任何描述都无法让人想象出来的。

幸好,形成烟囱的岩石堆是结实稳固的。这是些大块的花岗岩,然而其中有几块平衡得不够好,它们的底部像是在抖动。彭克洛夫感觉到了。在他撑着石壁的手下面,有快速的微颤。可他终于一再理智地对自己说,没什么可怕的,他的临时住所是不会倒塌的。不过他听到了石头的声音,它们脱离高原之巅,被风的涡流卷去,又落在了沙滩上。有几块甚至滚到了烟囱的高处,当它们被垂直抛下时摔得粉碎。有两次水手起身,爬到过道的开口处去观察外面的情况。可是崩塌并不是大规模的,构不成任何危险,他就又回到了炉子前,而炉子的炭火在灰烬下面噼啪作响。

虽然狂风怒吼、暴雨哗哗地下、雷声隆隆,哈伯特却睡得很沉。彭克洛夫终于也困了,而其水手生涯已使他对所有这些凶猛的现象习以为常。只有杰丁·斯皮莱因焦虑不安而一直醒着。他责备自己没陪纳布一块去。已可看出,他并没有失去全部希望,让哈伯特心神不定的预感,也一直在让他心神不定。他的思想都集中在纳布身上了。为什么纳布没有回来?他在沙床上辗转反侧,仅隐约注意到自然界的暴力争斗。有时,他那双因疲惫而发沉的眼睛会闭上片刻,可某个一闪而过的想法,让它们几乎是马上又睁开了。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而大概是在凌晨两点,酣睡的彭克洛夫突然被猛烈地摇醒了。“什么事?”他嚷道,并马上清醒过来,以海员特有的敏捷恢复了思维。

记者俯在他身上,对他说:“听呀,彭克洛夫,您听听!”

水手竖起了耳朵,却辨不出任何有异于阵阵狂风的声音。“那是风。”他说。“不,”杰丁·斯皮莱又听了听回答道,“我好像听见了……”“听见了什么?”“狗的叫声!”“狗!”彭克洛夫喊道,一跃而起。“是的……有狗叫声……”“这不可能!”水手答道,“再说,风暴在怒吼,怎么会有……”“喂……听呀……”记者说。

彭克洛夫更加专心地听了听,于是,在风暴暂时平静的片刻之中,他觉得自己果真听到了远远的犬吠声。“怎么样?……”记者说道,同时紧紧抓住了水手的手。“没错……没错!……”彭克洛夫回答道。“是托普!是托普!……”哈伯特嚷道,他刚刚醒来。于是三人朝烟囱的开口处冲去。

想出去困难之极,风把他们推了回来。不过他们最终还是出去了,而且只能倚着岩石站立。他们张望了一番,却无法说话。外面漆黑一团。在均匀一致的黑暗中,天地合一。大气中没有一粒光原子在漫射。

记者和两位同伴就这么待了几分钟,像是被狂风吹垮、被暴雨淋透、被沙子迷眼了似的。然后,他们在暴风雨的暂息中又听见了一次狗叫声,并辨出声音大概相当远。

这么叫的只能是托普!可它是单独的还是和人在一起的?有可能它是单独的,因为,假定纳布和它在一起,纳布就会急急忙忙地朝烟囱走来。

水手按了一下记者的手,因为他无法让对方听见自己的话,便设法示意记者“等一等”,随之便进了过道。

片刻之后,他拿着一个点燃的柴捆出来了,他把它投在了黑暗中,并发出了尖锐的哨声。这信号就像是期待中的,真让人会这么认为,因为,几声比较近的狗叫回应了它,而且很快就有一只狗冲进了过道。彭克洛夫、哈伯特和杰丁·斯皮莱也跟着进去了。

一抱干柴被扔到了炭火上,过道顿时被熊熊烈焰照亮了。“这是托普!”哈伯特嚷道。

这的确是托普,一条出色的盎格鲁-

诺曼底混血狗,它兼有这两种狗的奔跑速度和敏锐嗅觉,这两者是猎犬的典型优点。

这是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的狗。

可光它自己!其主人和纳布都没和它在一起!

然而,它的本能怎么会把它引到烟囱这儿来的?它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呀。这似乎是无法解释的,尤其是在这漆黑一团的夜里,在这样的一个暴风雨的天气中!可还有更无法解释的细节,托普既不劳累也不疲惫,身上甚至也没有沾上淤泥和沙子!……

哈伯特把它拽到自己身边,紧紧地抱住它的头。狗任由他这么做,并用自己的脖子去蹭小伙子的手。“狗既然找到了,主人也会找到的!”记者说。“愿上帝保佑!”哈伯特说,“我们走吧,托普会给我们带路的!”

彭克洛夫没表示异议。他确实感到,托普的到来否定了他的推测。“上路吧!”他说。

彭克洛夫仔细地把炉子的炭火盖上。他在灰烬下面放了几块木头,以便回来能有火。接着,狗在头里跑——它小声地叫着,像是在催他们走——记者和小伙子在后面跟着,他带上剩余的晚饭,冲到了外面。

风暴刮得正猛,甚至猛烈到了极点。月亮呢,当时是朔月,因此便和太阳重合,不让一丝一毫的光透过云层。沿笔直的路走大概不容易。最好是听凭托普的本能。情况正是如此。记者和小伙子跟着狗走,水手殿后。任何交谈都是不可能的。雨下得不是很大,因为风暴使它雾化了,然而风暴却很可怕。

不过有一种情况幸好有利于水手及其两位同伴。其实,风是从东南方向刮来的,因此,它便在背后推他们。被它狂怒地扬起,让人受不了的沙子,只要不转身,就只是由后背去承受,他们不会因为被妨碍了行走而感到有什么不便。总之,他们不想走那么快也得走那么快,他们为了不被风刮倒而加快步伐,可是巨大的希望使他们力量倍增,而这次沿海岸而上已不再是盲目的了。他们并不怀疑纳布已找到了其主人,并给他们派来了忠实的狗。但工程师还活着吗?或者纳布召他们去是为了向不幸的史密斯的遗体告别?

他们越过了峭壁的断面,小心翼翼地脱离了那块高地,便停下来喘了口气。岩石的凸角为他们挡着风,他们正好歇歇脚。这一刻钟的行走,多半是在奔跑。

此时,他们能互相听见、互相应答了,而小伙子一说出“赛勒斯·史密斯”这一名字,托普便轻吠了几声,仿佛是说,其主人得救了。“得救了,是吗?”哈伯特反复说道,“得救了,托普?”

于是狗叫了起来,像是回答。

他们继续行路。时间大约是凌晨两点半。海水开始上涨,在风的推动下,这次海潮——是一次大潮——有可能来势汹汹。巨浪隆隆作响,撞击着礁石边缘,凶猛无比地攻击着它,它们很有可能越过当时已完全看不见的小岛。这个长堤已护不住海岸,而海岸在直接地遭受着大海的冲击。

水手及其同伴们一脱离断面,风便又极其狂怒地袭击他们。他们弯着腰,背顶狂风,跟着托普疾步行走,而托普则对要去的方向毫不犹豫。他们在北上,右面是一道漫无尽头的浪峰,它汹涌澎湃,哗哗作响。而左面则是一个无法看清其貌的暗区。不过他们明显地感觉到它想必是相对平坦的,因为风暴现在从他们上面经过时并没有把他们打回去,没有产生袭击花岗岩峭壁时的那种效果。

凌晨四点时,可估计出已穿越了五海里的路程。云层已稍稍升起,不再拖拉在地面上。不那么潮湿的狂风,扩散成了比较干燥、比较寒冷、非常凛冽的空气流。衣服已不足以御寒,彭克洛夫、哈伯特、杰丁·斯皮莱想必是很受罪的,可他们毫无怨言。他们决心跟着托普走下去,一直走到聪明的动物想带他们去的地方。

五点左右,天开始发亮。首先是在天顶,那里的雾气不那么浓了。一些浅灰的色调勾勒出了云边,在一条不透明的带子下面,一根比较明亮的线条,清晰地画出了大海的天际。浪峰上稍稍被布了些浅黄色的微光,而浪花变成了白色的。与此同时,在左边,海岸的高低不平的部分开始朦胧地显露出来,但也只像黑底上的灰点那样难以辨别。

清晨六点,天亮了。云团急速地在一个较高的区域移动。水手及其同伴们当时离烟囱有六海里左右。他们在沿着一个平坦的海滩走,海滩以岩石为边,而岩石仅仅是顶部露出水面,因为这是在大海中。左边那块地方,有几个沙丘,地势因此显得起伏不平,而沙丘上耸立着刺菜蓟。这块地方是一个开阔的沙质地区,看上去相当荒凉。海岸不怎么呈锯齿状,除了一排相当不规则的小山岗,没别的屏障。这里或那里,有一两棵怪模怪样的树,它们朝西卧着,枝杈也都伸向这个方向。在后面很远处,在西南方向,最后一片森林的边缘呈现出圆形。

此时,托普显出了无疑是烦躁不安的样子。它往前走,又回到水手身边,像是在劝他加快步伐。它当时已离开沙滩,在惊人的本能的驱使下,毫不犹豫地进到了沙丘之间。

大家尾随其后。该地区显得荒凉之极,没有任何活物,毫无生气。

沙丘的边缘很宽阔,是由小山岗甚至是由分布随意的丘陵组成的。这地形就好比是一个沙土结构的瑞士模型,完全需要一种神奇的本能才不至于迷失在其中。

离开沙滩后五分钟,记者及其同伴们来到了一个洞穴前,这是挖在一座高高的山丘背面的。托普停住了,并发出清脆的叫声。斯皮莱、哈伯特和彭克洛夫钻进洞里。

纳布在那里,他跪在一个躯体旁,而躯体直挺挺地躺在一层草上……

这是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

第8章

赛勒斯·史密斯还活着?——纳布的叙述——脚印——-个难以解答的问题——赛勒斯·史密斯的头几句话——察看脚印——回到烟囱——彭克洛夫惊呆了

纳布一动不动。水手只对他说了一个词。“活着?”他喊道。

纳布不作回答。杰丁·斯皮莱和彭克洛夫脸色顿时变白了。哈伯特双手合十,静止不动。然而很明显,可怜的黑人沉浸在痛苦之中,既没有看见其同伴,也没有听见水手的话。

记者跪在了这毫无生气的躯体旁,他解开工程师的衣服,把耳朵贴在了其胸脯上。一分钟——一个世纪!——过去了,他力图捕捉到少许心跳。

纳布已稍稍挺起身子,但目光呆滞。就算是绝望,也不比这更能改变一张人脸。纳布已变得认不出来了,他筋疲力尽,悲痛欲绝。他以为主人已死了。

经过一番长时间的认真观察之后,杰丁·斯皮莱站了起来。“他活着!”他说。

彭克洛夫也跪在了赛勒斯·史密斯身边,他的耳朵同样听到了几声心跳,而他的嘴唇则感觉到了从工程师的嘴里呼出的气。

哈伯特按照记者的吩咐冲到外面去找水。走出百步,他找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而显然是由于前一天夜里下雨的缘故,溪水上涨了,而且在渗进沙里。可根本没东西可盛水,在这些沙丘中,连个贝壳也没有!小伙子只得将手帕在溪水中浸了浸,并跑回了洞穴。

幸好,这浸透的手帕对杰丁·斯皮莱来说足够了,他不过是想润一润工程师的嘴唇而已。这些清凉的水分子产生了近乎立竿见影的效果。一声叹息从赛勒斯·史密斯的胸中发出,他甚至似乎试图说几句话。“我们会救活他的!”记者说。

这句话使纳布恢复了希望。他脱去了主人的衣服,想看看身体上是否有伤。不论是头部、上身还是四肢都没有挫伤,而且连擦伤都没有,这真是出人意料;那双手也是完好无损,这便很难解释,工程师身上怎么竟然没有用力的痕迹,要知道,他为了越过那排暗礁必定是用了力的。

然而,对这一情况的解释以后会有的。等赛勒斯·史密斯一旦能说话了,他就会说出事情经过的。眼下是要让他苏醒过来,也许按摩能达到这一效果。他们便用水手的粗布短工作服这么做了。经过这番粗糙的按摩,工程师暖和过来了,微微动了动胳膊,而他的呼吸也开始恢复到比较均匀的状态。他会死于衰竭的,如果记者及其同伴不赶来,赛勒斯·史密斯就完蛋了。“那么您以为他死了,您的主人?”水手问纳布。“是呀!死了!”纳布回答,“假如托普没找到你们,假如你们没来,那我就会埋葬我的主人,然后在他身边死去!”

由此可见,赛勒斯·史密斯能活下来是由于什么!

纳布于是讲述了事情经过。前一天,黎明时他离开烟囱后,便往西北方向沿海岸而上,并到达了他已经去过的那部分地区。

在那里,纳布并不抱任何希望,他自己也承认。在海滩上、在岩石中间、在沙地上,他寻找着能够指引他的哪怕一点点迹象。他尤其是察看了涨潮时海水没有盖住的那部分沙滩,因为,在它的边缘,潮起潮落有可能已把所有的迹象抹掉了。纳布对能找到活着的主人已不抱希望,他这样是为了找一具尸体,一具他想亲手埋葬的尸体!

纳布找了很久。他的努力都白费了。这片荒凉的海岸不像是曾经有个人光顾过的。成千上万的贝类动物散布在海水冲击不到的满潮线上,都完好无损,没有一个贝壳是被踩碎的。在一个两到三百码的空间里,不存在登陆的痕迹,过去的没有,最近的也没有。

纳布于是决定沿海岸再走几海里。有可能水流已把尸体带到某个比较远的地方去了。如果一具尸体在一片平坦的海岸附近的洋面上漂浮的话,波涛迟早会把它抛上海滩的。纳布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想再见自己的主人最后一面。“我又沿着海岸走了两海里,潮落时我察看了那整排暗礁,潮涨时则察看了那整个海滩,而令我失望的是,我什么也没发现。直到昨天傍晚五点左右,我才注意到沙地上有脚印。”“有脚印?”彭克洛夫喊道。“是的!”纳布回答。“那这些脚印是从暗礁开始的吗?”“不,”纳布回答,“全在满潮线以上,其他的脚印都被潮水冲掉了。”“继续说,纳布。”杰丁·斯皮莱说。“当我见到这些脚印时,我便跟发了疯似的。它们太好辨认了,而它们是冲着沙丘方向去的。我沿着它们走了四分之一海里,是跑着的,不过我很小心,没有踩到它们。五分钟后,这时天色渐暗,我听见了狗叫声。是托普,是它把我带到了这儿,我主人的身旁!”

纳布讲到最后说,当他见到这一动不动的身躯时,他真不知有多痛苦。他力图在主人身上能发现一点残存的生命!他原本是想找到主人的尸体的,既然找到了,那他就希望主人还活着!他的全部努力都无济于事!他那么爱自己的主人,但也只能向主人告别了!

纳布当时想到了同伴们。他们大概会希望再见这位不幸者最后一面的!托普在那儿。难道不能求助于这忠实的动物的智慧吗?纳布于是说了好几次记者的名字——

托普最熟悉的工程师同伴的名字。然后,他给它指了指海岸的南面,而狗便朝着所指的方向冲去了。

托普是怎样在本能的指引下到达烟囱的,这大家已经知道了。而这本能,几乎可被视为是超自然的,因为它从未去过那儿。

纳布的同伴们专心致志地聆听了这番叙述。赛勒斯·史密斯在翻越礁石时,为了避开波涛他想必是经过一番努力的,可他身上竟连擦伤的痕迹都没有,这真无法解释。而更无法解释的是,工程师居然能够到达这个离海岸一海里的、隐藏在沙丘中间的洞穴。“那么说,纳布,”记者说,“是你把你的主人一直背到这地方来的?”“不,不是我。”纳布回答。“很显然,是史密斯先生自己来的。”彭克洛夫说。“的确,显然如此,”杰丁·斯皮莱提醒道,“可这是难以置信的!”

关于这件事的解释,只能从工程师的嘴里得到了。因此,必须等到他恢复说话能力。幸运的是,生命的进程已重新开始了。按摩已恢复了血液的流通。赛勒斯·史密斯又动了动胳膊,然后是脑袋,他的嘴里又一次吐出了几个难以听懂的词。

纳布俯下身去叫他,可工程师好像听不见,而且双眼始终紧闭着。生命在他身上只是通过动作在显示,意识还根本没有参与进去。

彭克洛夫很遗憾没有火,也没有取火的工具,因为他不幸忘记带焦布了,否则的话,用两块石子一击,是很容易使它点燃的。至于工程师的口袋,那绝对是空的,除了背心的口袋,那里面装着表。因此得把赛勒斯·史密斯运送到烟囱去,而且要尽快。这是全体一致的意见。

这时,对工程师的尽心竭力的照料,想必使他恢复了知觉,而且比大家所希望的要快。用来给他润嘴唇的水,渐渐使他苏醒过来。彭克洛夫还想起自己带来的那块松鸡肉,想把鸡肉汁与水相混做成饮料。哈伯特已径直跑到海滩边,带了两个硕大的双壳大蚌回来。水手调制了一种混合饮料,将它送到工程师的嘴里,而工程师像是很贪婪地吮吸着。

他的双眼睁开了。纳布和记者朝他俯下身子。“我的主人!我的主人!”纳布喊道。

工程师听见了。他先是认出了纳布和斯皮莱,然后是其他两位同伴——哈伯特和水手,他用手轻轻地按了按他们的手。

他嘴里又说出了几个字——几个大概之前已说过的字,这表明,即使在那种时候,仍有着不知是什么样的想法在困扰着他。这回,这些字大家听懂了。“是岛屿还是大陆?”他低语道。“啊,”彭克洛夫不禁惊呼道,“让它见鬼去吧,我们才不在乎它呢,只要您活着,赛勒斯先生!是岛屿还是大陆?以后再说吧。”

工程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便好像睡着了。

大家不去打扰他的睡眠,而记者则马上采取措施,以便让他在最好的条件下被运走。纳布、哈伯特和彭克洛夫离开洞穴,朝一个高高的山丘走去,那小丘顶上有几棵生长不良的树。水手边走,边忍不住翻来覆去地说:“岛屿还是大陆!只剩一口气了居然还在想这个!多了不起的人!”

到达山丘顶,彭克洛夫和同伴们除了胳膊没别的工具,便用手去掰一棵树的粗枝,这棵相当脆弱的树是一种海松,被海风吹得近乎干枯了。然后,他们便用这些树枝做了一副担架,在上面铺上树叶和草,它便可用来抬工程师了。

做这件事花了四十分钟左右,水手、纳布和哈伯特回到赛勒斯·史密斯身边时是十点钟。杰丁·斯皮莱一直在守着他。

这时,工程师从睡眠中醒来了,确切地说是从昏睡状态中醒来了,当他刚被找到时,他就是在这种状态中。他的面颊恢复了红润,而此前则像死人那样苍白。他稍稍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在问自己身在何处。“您不用费劲就能听见我说话吧,赛勒斯?”记者问。“是的。”工程师回答。“据我看,”水手说,“史密斯先生会听得更明白的,如果他再吃点松鸡冻的话,因为这是松鸡呀,赛勒斯先生。”他补充道,同时给他送上一些松鸡冻,这次他在里面加了些鸡块。

赛勒斯·史密斯把这些鸡块嚼碎吃了,剩下的则由其三位同伴分享,他们饥饿难忍,这顿早餐的量未免太少。“得!”水手说,“食物在烟囱里等着我们呢,因为,您有必要知道,赛勒斯先生,我们在那儿,在南面,有一所带卧室、床和炉子的房子,而在配餐室,有几打鸟,我们的哈伯特叫它们‘咕鸬咕’鸡。您的担架已准备好,等您感到有力气了,我们就抬您去我们的住所。”“谢谢,我的朋友们,”工程师回答,“再过一两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出发了……而现在,请说说吧,斯皮莱。”

记者于是讲述了发生过的事,这些事赛勒斯·史密斯肯定是不知道的:气球的最后一次坠落,在这片陌生的、像是荒无人烟的,或者是岛或者是大陆的土地上登陆,烟囱的发现,为找到工程师所进行的努力,纳布的一片至诚,应当归功于忠诚的托普之聪明,等等。“可是,”赛勒斯·史密斯问道,他的声音仍显得很微弱,“那么,你们是在沙滩上把我救起来的吗?”“不是。”记者回答。“难道不是你们把我带到这个洞穴里来的?”“不是。”“这个洞穴离那些礁石有多远?”“大约半海里。”彭克洛夫回答,“要说您感到惊讶,见到您在这个地方,我们也同样感到惊讶呢!”“的确,”工程师回答道,他正在渐渐恢复精力,并对这些细节产生了兴趣,“的确,这是很奇怪的呀!”“不过,”水手又说道,“您被海水卷走后都发生了什么,您能给我们说说吗?”

赛勒斯·史密斯回忆了一下。他知道得很少。海浪把他从气球的网里拽了出来。他先是沉到了几英寻的海水深处。在往海面上浮的时候,在半明半暗中,他感到身边有个活物在动。那是托普,它扑过来救他了。他抬眼一望,已不见气球,原来,气球在减去了他和狗的重量后,已箭也似的飘走了。他意识到自己正处在怒涛之中,和海岸相距至少有半海里。他奋力地游,试图与海浪搏斗。托普咬住他的衣服,不让他下沉。可是一股闪电般迅速的水流朝他袭来,把他往南推,在努力拼搏了半小时后,他和托普一起沉到了很深的地方。从那时起,直到他刚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朋友们的怀抱里,这中间的事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那时,”彭克洛夫又说,“您必定是被抛上了海岸,而且您还有力气一直走到了这儿,因为纳布发现了您的脚印!”“是的……必定是这么回事……”工程师边思索边回答,“在这个海岸上,难道你们就没有看到人的踪迹吗?”“没有,”记者回答,“再说,要是碰巧有个救命恩人正好在那时出现,那他又为什么在把您从波涛中救出后又把您扔下了呢?”“您说得有理,我亲爱的斯皮莱。告诉我,纳布,”工程师一边补充道,一边转向其仆人,“该不是你干的吧……你莫非有一段时间失去意识了……而在这段时间里……不,这是愚蠢的……这些脚印是不是还有?”“有啊,我的主人,”纳布回答,“瞧,在洞口,就在这沙丘的背面,能避风躲雨的地方,其他的脚印已被暴风雨抹掉了。”“彭克洛夫,”史密斯回答,“请拿上我的皮鞋,看看它们是否与那些脚印完全相符!”

水手按工程师的要求去做了。他和哈伯特在纳布的带领下,去了有脚印的地方。赛勒斯·史密斯则对记者说:“简直是发生了一些无法解释的事!”“的确是无法解释!”杰丁·斯皮莱答道。“可我们眼下不必非解释不可,亲爱的斯皮莱,让我们以后再来谈吧。”

片刻之后,水手、纳布和哈伯特回来了。毫无疑问,工程师的皮鞋与保留的脚印完全吻合。那么说,是赛勒斯·史密斯把脚印留在沙地上的。“得啦,”他说,“是我自己神思恍惚、丧失意识了,我竟然把它算在了纳布的账上!我像个梦游者似的走着,对自己的脚步毫无意识,是托普凭着本能把我带到这儿的,先前也是它把我从波涛中救出的……来吧,托普,我的狗!”

这出色的动物又叫又蹦,一直来到主人的跟前,并接受着他的尽情抚摸。

大家都认为赛勒斯·史密斯的得救没别的解释,事情的全部荣誉应属于托普。

快中午时,彭克洛夫问史密斯是否可以把他运走了。作为回答,赛勒斯·史密斯先生经过一番努力站了起来,这番努力证明他具有最坚强的意志。可他得倚着水手,因为他会摔倒的。“好!好!”彭克洛夫说,“把工程师先生的担架抬来!”

担架抬来了。那横向的树枝上面铺着地衣和长草。他们让赛勒斯·史密斯平躺在上面,然后便朝海岸走去,彭克洛夫抬担架的一头,纳布则抬另一头。

要走八海里的路,可因为走不快,而且还得经常停下来,估计至少要六个小时后才能到达烟囱。

风始终很猛烈,好在已不再下雨。工程师一边躺着,一边用胳膊支起身子来观察海岸,特别是内陆。他不说话只是看,这个地区的轮廓以及高低不平的地形、森林和各种各样的物产,肯定都印在了他的脑海里。然而,走了两个小时以后,他疲惫已极,便在担架上睡着了。

五点半,他们到达了那个断壁,又过了一小会儿,来到了烟囱前。

全体停了下来,担架被放在了沙地上。赛勒斯·史密斯睡得正沉,尚未醒来。

彭克洛夫极为吃惊地发现,前一天可怕的暴风雨已改变了这块地方的面貌。这里曾发生过大面积的崩塌。大块的岩石躺在沙滩上,整个海岸铺满了一层厚厚的海草,有褐藻和海藻。很显然,海水越过了小岛,涌到了巨大的花岗岩峭壁的下面。

在烟囱的开口处,地面经受了海浪的猛烈冲击,被冲刷成了深沟。

彭克洛夫的脑子里仿佛有预感闪过。他冲进了过道。

可他几乎马上就出来了,呆呆地站在那儿,望着同伴们……火灭了。被淹过的灰烬成了淤泥。本该充当火绒的焦布已不知去向。海水一直进到了过道深处,而烟囱内部的一切都乱套了,全被毁掉了!

第9章

有赛勒斯在——彭克洛夫的试验——摩擦木头——岛屿还是大陆——工程师的计划——在太平洋的哪个位置——在森林里——意大利五针松——猎水豚——一缕吉祥之烟

通过寥寥数语,杰丁·斯皮莱、哈伯特和纳布得知了所发生的情况。这个事故有可能会引起十分严重的后果——起码彭克洛夫是这么看的,但忠厚老实的水手的同伴,对此却产生了各不相同的反应。

纳布沉浸在重新找到主人的喜悦中,对彭克洛夫所说的他没注意听,也许是不愿操这份心。

哈伯特则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分担了水手的忧虑。

至于记者,对彭克洛夫的话,他的回答十分简单:“说真的,彭克洛夫,这对我无所谓!”“可是,我已一再对你们说,我们没火了!”“那有什么!”“也没办法使它重新燃起来了。”“得啦!”“可是,斯皮莱先生……”“不是有赛勒斯先生在吗?”记者回答,“他不是还活着吗,我们的工程师?他呀,准会有办法给我们生火的!”“用什么?”“不用什么。”

彭克洛夫回答了什么?他没回答。因为,他和同伴们一样,是信任赛勒斯·史密斯的。对他们来说,工程师是一个小宇宙,是一切科学和一切人类智慧的复合体!有了赛勒斯,哪怕是待在一个荒岛上,也像待在合众国最发达的工业城市一样。有了他,什么也不会缺。有了他,你不会感到绝望。若有人来对这些勇敢的人说,火山爆发将要毁灭这片土地,这片土地将要陷入太平洋的深渊,那他们也会沉着冷静地回答:“有赛勒斯在!瞧赛勒斯的吧!”

可眼下,工程师再次处于衰竭状态中,这是由一路颠簸引起的,所以此时无法求助于他的创造性。晚餐将必然是非常粗劣的了。的确,所有松鸡肉都已吃光,没有任何办法来烧煮不管是什么猎物。再说,作为储备的“咕鸬咕”鸡也已不翼而飞。这事必须得考虑了。

首先,赛勒斯·史密斯被抬到了中间的过道里。在那里,大家设法给他铺了一层近乎干燥的藻类植物。他沉睡不醒只会使他迅速恢复体力,这也许比给他做丰盛的食物要好。

黑夜来临了,由于风向急转,刮起了东北风,气温也随之起了变化。

天气变得十分寒冷。彭克洛夫曾在过道的某些地方建了些隔墙,不料它们被海水冲垮了,于是便产生了穿堂风,烟囱因此变得无法居住了。要不是工程师的同伴们脱下自己的上衣或粗布短工作服给他仔细盖上,他就会处在相当恶劣的环境中。

那天的晚餐,就只有那些顿顿都吃的石蛏,哈伯特和纳布在海滩上拾了一大堆。不过,在这些石蛏中,小伙子加了一定数量的可食海藻,那是他在高高的岩石上捡的,而只有在涨大潮时,海水才会冲到这些岩石壁上来。这些海藻属鹿角莱科植物,是一种马尾藻,晒干后能提供一种营养成分相当丰富的胶状物质。记者及其同伴们在吃了数量可观的石蛏后,便吸食这些马尾藻,而他们觉得其味道还是可以接受的。应当说,在亚洲沿海地区,它们在当地人的食品中占有显著的比例。“没关系!”水手说,“现在应该由赛勒斯先生来帮助我们了。”

此时,天已经变得很冷了,不幸的是,竟然没有任何办法来和寒冷做斗争。

水手实在是恼火得很,他千方百计地想得到火。纳布甚至帮他搞击石取火试验。纳布找来一些干苔藓,用两块鹅卵石相击,冒出了火星,可是苔藓的易燃性不足,着不起来,再说这些火星只是炽热的燧石的火星,很不稳定,不像从日常使用的打火机里的钢块中冒出的那种。

彭克洛夫尽管毫无信心,还是试着用野蛮人的办法来摩擦两块干木头。诚然,他和纳布所做的运动,若转化成热量,按照新的理论来说,足以使轮船锅炉里的水烧开!然而取火却毫无结果。木块热了,仅此而已,而且还远不如操作者本身热。

干了一个小时后,彭克洛夫汗流浃背,一气之下,他把木块扔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相信野蛮人就是用这种方法取火的了。像这么摩擦,我的胳膊倒要点着了!”

水手否定这一方法其实是错误的。野蛮人确实是用快速摩擦的方法来点燃木头的,但并非每种木头都适于这么操作,再说还有“诀窍”,按约定俗成的说法,有可能彭克洛夫没掌握“诀窍”。

彭克洛夫的坏心情并没持续多久。那两块被他扔掉的木头被哈伯特捡了起来,他竭尽全力,更加起劲地摩擦它们。身强力壮的水手看见少年努力想干成他干不成的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摩擦呀,小伙子,摩擦呀!”他说。“我是在摩擦,”哈伯特笑着说,“不过我别无奢望,只是也想暖暖身子罢了,免得冻得发抖,我很快也会和你彭克洛夫一样热的!”

情况果真如此。不管怎样,今天晚上得放弃取火了。杰丁·斯皮莱第二十遍重复道,赛勒斯·史密斯是不会被这区区小事难倒的。说完,他就在一个过道里,躺在一层沙子上睡觉了。哈伯特、纳布和彭克洛夫也跟着这么做了,托普则睡在其主人的脚旁。

第二天,即3月28日,工程师在清晨八点醒来了,他看见同伴们守在自己身边,在等自己醒来,于是,他像前一天一样,说出的头一句话是:“是岛屿还是大陆?”

可见,这是他固定不变的念头。“好吧!”彭克洛夫回答,“我们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史密斯先生!”“你们还不知道……”“可我们会知道的,”彭克洛夫补充道,“那要等您带领我们在这个地区进行考察以后。”“我可以试试了。”工程师回答,他没费太大力气便站了起来。“这可太好了!”水手嚷道。“我感到浑身发软,”赛勒斯·史密斯答道,“朋友们,来点吃的,我就可以完全好了。你们有火,不是吗?”

这一询问并没有马上得到回答,过了片刻,彭克洛夫说道:“唉!我们没火,或确切地说,赛勒斯先生,我们已没有火啦!”

于是水手讲述了前一天所发生的事,讲了他那唯一的火柴的故事,又讲了他为了按野蛮人的方法取火所做的失败的尝试。工程师被逗乐了。“我们将考虑考虑,”工程师说,“如果我们找不到一种与火绒相似的物质……”“那又如何?”水手问。“那我们就自己做火柴。”“化学的?”“化学的。”“再难也不过如此。”记者拍着水手的肩膀大声说。

水手倒不觉得事情有那么简单,可他没反驳。大家出去了。天气又变得晴朗了。一轮红日在海平面上升起,一道道金光射在巨大峭壁的棱柱形的凹凸不平处。

工程师迅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便坐在一块岩石上。哈伯特给了他几把贻贝和马尾藻,并说道:“我们只有这些了,赛勒斯先生。”“谢谢,小伙子,”赛勒斯·史密斯回答道,“这就够了,起码今天早晨是这样。”

他津津有味地吃了这粗劣的食物,又喝了点清凉的水,那是用一个大贝壳从河里舀来的。

他的同伴们默默地望着他。好歹总算吃饱了,赛勒斯·史密斯把双臂往胸前一交叉,说道:“那么说,朋友们,命运是把我们抛在一个大陆上呢,还是一个岛屿上,你们目前还不知道?”“不知道,赛勒斯先生。”小伙子回答。“我们明天会知道的,”工程师又说,“在此之前,没什么要干的。”“有哇。”彭克洛夫反驳道。“那又是什么呢?”“生火。”水手说,他也有自己固定不变的念头。“我们会生火的,彭克洛夫,”赛勒斯·史密斯答道,“你们昨天抬我时,我看见西面有座山俯视着这个地区,是不是有这么一座山?”“是的,”杰丁·斯皮莱回答,“是有座挺高的山……”“好,”工程师又说,“明天我们就登到它的顶上去看看这片陆地究竟是岛屿还是大陆。在此之前,我再重复一句,什么也别干。”“不,得生火!”固执的水手又说道。“火嘛,会生的!”杰丁·斯皮莱反驳道,“急什么,彭克洛夫!”

水手望了望杰丁·斯皮莱,那神情仿佛是在说:“如果光靠您来生火,我们就别想很快吃到烤肉了!”但他没吭声。

赛勒斯·史密斯倒没答话。他好像没怎么把生火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他沉思了片刻,然后说:“朋友们,我们的处境也许是不幸的,但不管怎么说,它也是很简单的。要么我们是在一个大陆上,那我们只要辛苦点,就能到达某个居住点;要么我们是在一个岛屿上。如果是后者,那么又有两种情况:若岛是有人居住的,那我们就能在岛民们的帮助下摆脱困境;若岛是荒无人烟的,那我们就得完全靠自己摆脱困境了。”“的确,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彭克洛夫答道。“可是,不管是大陆还是岛屿,赛勒斯,您认为这场飓风把我们抛在了什么地方呢?”“我无法确切知道,”工程师回答,“但据推测,这里是太平洋的一片陆地。因为,当我们离开里士满时,刮的是东北风,它那股猛烈劲儿证明,它的方向大概没有变。如果风始终从东北向西南刮,那我们就越过了北卡罗来纳州、南卡罗来纳州、乔治亚州、墨西哥湾和墨西哥本土那狭窄的部分,然后是太平洋的一部分。我认为气球的行程有六七千海里了。而风只要稍稍改变半个方位点,它就有可能把我们带到了曼达纳群岛或帕摩图群岛,而假如风力比我料想的还要大,那甚至有可能把我们一直带到了新西兰。假如这最后一个假设成立,那我们回国就很容易了。不论是英国人还是毛利人,我们总是能找到可说话的人的。要是情况相反,这片海岸属于一个小群岛的某个荒岛——这可从俯视整个地区的那座山的顶上辨认出来,那我们就得考虑在此定居了,就当是我们永远也出不去了!”“永远!”记者喊道,“您是说永远,我亲爱的赛勒斯先生?”“最好是马上做出最坏的打算,而把对最佳结果的惊喜保留在后面。”“说得好!”彭克洛夫搭腔道,“还应当希望这个岛——如果它的确是一个岛的话——别正好坐落在航线以外!否则的话,那可真是走背运啦!”“不管怎么样,”工程师回答,“只有在上山后才能知道该如何应付。”“可是明天,赛勒斯先生,”哈伯特问,“您受得了登山之累吗?”“但愿能,”工程师回答,“只要你和彭克洛夫师傅,我的孩子,显示出你们是聪明而又能干的猎人。”“赛勒斯先生,”水手答话道,“既然您提到野味,我确信能带回来,而我也同样确信能将它烤熟……”“只管带回来便是,彭克洛夫。”赛勒斯·史密斯回答。

于是便商定,工程师和记者白天留在烟囱这里,以便踏勘海岸和高地。在此期间,纳布、哈伯特和水手则重返森林,再拾些木柴做储备,并在他们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逮些飞禽走兽。

于是他们在上午十点左右出发了,哈伯特信心十足,纳布兴高采烈,彭克洛夫则在心里嘀咕:“我要是回来时发现家里有火,那准是雷公亲自来点燃的!”

三人沿陡岸而上,来到河流形成的拐弯处,水手停下来对两位同伴说:“我们是先打猎还是先拾柴?”“先打猎,”哈伯特回答,“瞧,托普已经在搜索猎物了。”“那就先打猎吧,”水手又说,“然后我们再回到这里来拾储备用的木柴。”

话音一落,哈伯特、纳布和彭克洛夫便从一棵小冷杉的树干上掰了三根棍子,跟随在深草丛中蹦跳的托普往前走去。

这回,猎人们不是沿河流而行,而是直接扎进了森林的深处。始终是同样的一些树,它们大部分属于松柏科。在某些地方,这些冷杉长得比较稀疏,成丛而不成林,非常高大,它们像是在通过展开的枝干表明,这个地区的纬度比工程师设想的要高。有几块林中空地上竖着一些被岁月腐蚀了的树桩,遍地都是枯木,就这样形成了一个取之不尽的燃料库。过了林中空地,矮林便越来越密,并变得几乎难以穿行。

这些树丛中间没有开辟出来的路,要在其中行走并非易事。因此,水手不时地折断一些树枝,以设置路标。而这些断枝想必是很好辨认的。可他和哈伯特第一次远足时是沿水流而上的,而他们这一次却不然,这想必是失策了。因为,走了一个小时后,还没见到一只猎物。在低矮的细枝下跑着的托普,也只惊动了一些无法靠近的鸟儿。“咕鸬咕”鸡则根本见不到。恐怕水手还得回到森林中的沼泽地去,就是他曾幸运地钓到松鸡的地方。“唉,彭克洛夫,”纳布用略带嘲讽的口吻说,“如果那就是您答应带给我主人的全部猎物,那就无须用旺火来烧烤啦!”“别着急嘛,纳布,”水手答道,“回去后缺的可不会是猎物!”“您对史密斯先生没信心?”“有哇。”“可您不相信他能生着火?”“当木头在炉子里燃烧时我会相信的。”“木头会燃烧的,既然我的主人说了。”“那就等着瞧吧!”

此时,太阳尚未达到其在天际上运行的最高点。勘察于是继续进行。哈伯特的发现表明他是卓有成效的,原来他发现了一棵树,而这棵树的果实是可食用的。这是意大利五针松,这种松树结的松子非常好吃,在欧美温带地区深受好评。这棵树上的松子已完全成熟,哈伯特便指给两位同伴看,他们津津有味地享用了一番。“得,”彭克洛夫说,“海藻当面包,生贻贝当肉食,果仁当餐后点心,这正是某些人的晚餐,他们呀,口袋里连一根火柴都没有了!”“别抱怨啦!”哈伯特回了一句。“我没抱怨,小伙子,”彭克洛夫答道,“只是我要重复一遍,在这种饭食里,肉类未免有点过于节省了!”“托普看见了某样东西!……”纳布喊道,他跑向一个矮树丛,而狗早已叫着钻了进去。托普的叫声中还夹杂着奇特的咕噜声。水手和哈伯特追随纳布而去。如果那里有个猎物,那现在要讨论的不是如何烹调它,而是如何捕获它。

猎人们刚进入矮林,就看见托普正在和一只动物搏斗,它咬住了那动物的耳朵。这只四足动物是一种长两英尺半左右的猪,身体呈黑褐色,腹部的颜色较浅,毛粗硬但不太密,它的足趾当时紧紧按在地上,趾间像是有膜连着。

哈伯特认为自己认出了这只动物是水豚,即啮齿动物中的最大型的种类之一。

此时,水豚没再和狗搏斗。它愚蠢地转动着那双深陷在一层厚厚的脂肪中的大眼睛。也许,它这是初次看见人类吧。

而纳布已将他那根棍子紧握在手里,正准备上去击毙这只啮齿动物,不料它挣脱了托普的利齿,而留下了一块耳朵,它猛叫了一声,扑向哈伯特,几乎将他撞倒,然后便穿过树林消失了。“啊!这无赖!”彭克洛夫喊道。

三个人马上跟着托普追了上去,就在他们快要追上托普时,那动物消失在一个被百年老松遮蔽的大水潭中。

纳布、哈伯特、彭克洛夫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托普则跳进了水里,可那头水豚藏在了水潭深处,不再露面。“我们等等吧,”小伙子说,“它很快就会浮到水面上来呼吸的。”“它不会被淹死吗?”纳布问。“不会,”哈伯特回答,“因为它长着蹼足,所以这几乎是一种两栖动物。不过我们得守候它。”

托普一直在游水。彭克洛夫和他的两位同伴各去陡岸的一处把守着,以切断水豚的全部退路,而狗在水面上边游边寻找。

哈伯特没弄错。几分钟后,那动物浮到了水面上。托普一跃而扑到它身上,阻止它再次下潜。片刻之后,水豚被拖到了陡岸上,被纳布一棍子打死。“乌拉!”彭克洛夫喊道,他乐意使用这胜利的欢呼声,“只需一堆炽热的炭火,这只啮齿动物就会被啃得只剩下骨头!”

彭克洛夫把水豚扛上肩,他从太阳的高度判断该有两点左右了,便发了回去的信号。

托普的本能给猎人们带来了很大帮助,他们多亏了这聪明的动物,得以找到来时的路。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河流的拐弯处。

一如上次所为,彭克洛夫很快做了个木筏,当然,假如没有火,这一切劳动都白费了。木筏顺流而下,一直朝烟囱方向漂去。

可是,在离烟囱不到五十米时,水手停住了,发出了极响亮的欢呼声,并伸出手来指向悬崖峭壁的拐角:“哈伯特!纳布!你们看呀!”他喊道。

一缕轻烟袅袅升起,缭绕在岩石上空!

第10章

工程师的一项发明——令赛勒斯·史密斯操心的问题——动身上山——森林——火山地面——野鸡——绵羊——第一平台——扎营过夜——火中锥顶

不一会儿,三位狩猎者便来到噼啪作响的炉子前。赛勒斯·史密斯和杰丁·斯皮莱在那儿。彭克洛夫手里拎着水豚,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俩。“嘿,我的朋友,”记者大声说,“是火,是真正的火,它会把这只出色的猎物烤得香喷喷的,一会儿我们就可以享用了!”“可那是谁生的火呢?……”彭克洛夫问。“是太阳!”

杰丁·斯皮莱的回答是千真万确的,是太阳提供了令彭克洛夫赞叹不已的热量。水手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惊讶得都没想到要问问工程师。“您是有个透镜吧,先生?”哈伯特问赛勒斯·史密斯。“不,我的孩子,”那位回答,“可我做了一个。”

于是他出示了他用来充当透镜的那个装置。这仅是两块玻璃,是他从记者和他自己的表上取下来的。他将它们盛满水,边缘用一点黏土粘上,就这样给自己做了个真正的透镜。这透镜把阳光聚集在一片非常干燥的苔藓上,就这样引起了它的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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