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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4 11:4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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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道格拉斯·亚当斯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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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宇宙以及一切

生命,宇宙以及一切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生命,宇宙以及一切

作者:(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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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道格拉斯·亚当斯

译者:姚向辉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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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01

ISBN: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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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献给萨莉1

恐怖的叫声每天清晨例行响起,这是亚瑟·邓特醒来时忽然回忆起了他身处何方。

倒不是因为这个岩洞很冷,也不是因为洞里潮乎乎、臭烘烘的,而是因为岩洞位于伊思灵顿的正中央,却要到两百万年以后才有巴士经过。

就这么说吧,再怎么迷路都比在时间方面迷路强,亚瑟·邓特可以作证,他在时间和空间两方面都有许多迷路的经验,但在空间方面迷路至少能让你忙得不可开交。

他受困于史前地球束手无措,在制造出如此结果的一系列复杂事件中,被炸飞和遭侮辱这两种命运交替落在他身上,地点则是银河系中他连做梦也没想到过的诡谲区域,虽说他的生活已经变得非常、非常、非常之平静,但他此刻仍旧一惊一乍的。

到今天为止,他有五年没有被炸飞过了。

四年前,他和福特·大老爷散了伙,从此就没怎么见过什么人,所以在这段时间内也没有受过侮辱。

只有一次例外。

事情发生在两年前的一个春日傍晚。

那天黄昏刚过,他走在回岩洞的路上,忽然注意到有怪异的光线透过云层。他转过身,盯着光线看,希望突然涌上心头。救援。逃脱。遇难者那遥不可及的美梦:一艘飞船。

就在他的眼前,在他惊异而又激动的目光注视下,一艘修长的银色飞船穿过温暖的晚风徐徐降落,悄无声息,不忙不乱,修长的起落架轻轻放下,像是跳了一段舒缓的科技芭蕾。

飞船盈盈落地,仿佛被静谧的夜晚催眠了,发出的微弱嗡嗡声也逐渐消失。

舷梯自动伸展。

光线倾泻而出。

舱口出现了一个高挑的剪影。那人走下舷梯,站在亚瑟面前。“邓特,你是个混蛋,”那人说得言简意赅。

来者是个外星人,非常外星的外星人。个子是那种特别的外星高,长了个特别外星的扁平脑袋,生着一双特别外星的狭缝小眼,夸张的金色长袍一垂到地,领口样式也特别外星,淡灰绿色的外星皮肤光彩焕发,绝大多数灰绿色脸孔唯有通过大量锻炼和使用极其昂贵的肥皂才能这般光彩照人。

亚瑟一时语塞。

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

讶异顿时压倒了亚瑟一开始的希望和战栗,各种各样的念头打起群架,争夺声带此刻的使用权。“啥……?”他说。“呜……呼……呃……”他又说。“噜……啦……哇……谁?”他终于挤出一个字,随即陷入了躁狂的沉默。他连自己也不记得多久没和人说过话了,现在终于品尝到了后果。

外星生物短暂地皱了皱眉,抬起纤细瘦长的外星手爪,瞅了两眼看似是某种写字板的东西。“亚瑟·邓特?”对方说。

亚瑟惨然点头。“亚瑟·菲利普·邓特?”外星人吼得言简意赅。“呃……呃……是的……呃……呃,”亚瑟答应道。“你是个混蛋,”外星人重复道,“彻头彻底的王八羔子。”“呃……”

外星人自顾自地点点头,在写字板上打了个特别外星的勾,轻快地一转身,返回那艘飞船。“呃……”亚瑟绝望了,“呃……”“少跟我来这套!”外星人怒喝道,大步走上舷梯,穿过舱门,消失在了飞船中。飞船自动关上门,开始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嗡嗡声。“呃,嘿!”亚瑟喊道,他无助地跑向飞船。“等一等!”他喊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了?等一等!”

飞船升了起来,把重量如斗篷般抖落在地,略微盘旋片刻,尔后以怪异的姿势直冲夜空。飞船穿过云层,照亮云层片刻,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亚瑟独自在无边无际的大地上跳着绝望而微不足道的舞蹈。“什么?”他嘶喊道。“什么?什么?喂,什么?给我回来说清楚!”

他又是跳又是蹦,直到双腿颤抖,又是喊又是叫,直到两肺刺痛。谁也不答应他。没有人听他嘶吼,也没有人对他说话。

外星飞船正轰隆隆地飞向大气层外缘,即将进入隔开宇宙间寥落星辰的恐怖虚空。

飞船的乘客,也就是那位拥有昂贵肤色的外星人,躺在飞船唯一的座位里。他名叫“无尽延长”哇噢拜戈。他有理想,尽管算不上什么远大志向——他愿意自己头一个承认——但至少是个理想,至少还能推着他一直前进。“无尽延长”哇噢拜戈是——更确切地说,始终是——宇宙间极少的几个永生生物之一。

天生不死不灭的生物本能地知道该如何应付永生,但哇噢拜戈却不属于此列。实际上,他对他们的恨意与日俱增——那群心如止水的狗杂种。一场涉及一台非理性粒子加速器、一顿流质午餐和两条橡皮筋的不幸意外硬是把永生塞给了他。事故的具体细节并不重要,因为谁也没法精确复制出当时的情况,还有许多人在尝试的过程中要么狼狈不堪,要么魂归地府,要么两者兼备。

哇噢拜戈闭上眼睛,露出冷酷而疲惫的表情,让飞船的立体声系统播放轻爵士乐,想到若不是那些周日下午的打扰,他或许已经成功了——说真的,他确实有可能成功。

刚开始还挺有趣的,他胆大妄为,过着充满危险的日子,冒着重重风险,靠高收益的长期投资发了大财,活得基本上比任何人都长。

但到最后,他还是败给了周日下午那种可怕的倦怠,倦怠开始于两点五十五分左右,你知道你已经洗过了今天一般能洗的所有澡,再怎么看报纸上的随便哪段文字,也没法真正读进脑子里,也不可能去尝试报纸描述的革命性的剪枝新技术;你盯着挂钟指针不屈不挠地走到四点,然后就进入了漫长黑暗的灵魂下午茶时间。

于是,万事万物在眼中都变得乏味了。他经常在别人葬礼上露出的欢快笑容渐渐褪色。他开始厌恶整个宇宙,尤其是宇宙间的每一个人。

他就这样构造了自己的理想,把这件事当作驱使他前进的动力——就他所见,将驱使他永远前进。他的理想是这样的:

他要侮辱整个宇宙。

也就是说,侮辱宇宙间的每一个人。单独地、个人对个人地、一个接一个地,以及(这是他真正下定决心要咬牙克服的困难)按照字母顺序地侮辱他们。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他们就喜欢给人泼凉水——说这个计划不但误入歧途,而且事实上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因为凡人总有生老病死,碰到这种时候,他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望着对方,答道,“做人总得有梦想,对吧?”

他就此踏上征程,给一艘坚固耐用的飞船安装了强大的电脑,这台电脑能处理追踪已知宇宙中的全部人口这个过程所牵涉的全部数据,计算出所需要的复杂得让人胆战心惊的路线。

飞船穿过太阳星系的内层轨道,准备绕太阳兜上大半圈,利用引力弹弓效应,把飞船抛进星际空间。“电脑,”他说。“来了,”电脑尖叫道。“接下来呢?”“正在计算。”

哇噢拜戈盯着犹如被珠宝点缀的璀璨夜空看了好一会儿,数以十亿计的星球好似钻石碎屑,不断向无尽黑暗挥洒光芒。每个光点,每颗星球,都在他的路线上。其中大多数他将拜访几百万次。

他想象片刻,用他的路线把天空中的全部小点都连接起来,就仿佛孩童的数字连线游戏。他希望从宇宙中的某个优越位置望过去,能见到一个非常、非常粗鲁的字眼。

电脑发出刺耳的哔哔声,告诉他计算已经完成。“福尔芳嘉,”电脑说,然后发出哔哔声。“福尔芳嘉星系第四颗有人居住的行星,”电脑又说,再次发出哔哔声。“预计航行时间为三个星期,”电脑又接着说,接着发出哔哔声。“到那里见一只阿鲁斯乌普希尔伊普德纽属的小蛞蝓,”电脑用哔哔声说。“我相信,”电脑停顿片刻,继续用哔哔声补充道,“你决定管那东西叫‘无脑傻缺’。”

哇噢拜戈咕哝了一声。他望着舷窗外的宏伟宇宙看了一两秒钟。“我想打个瞌睡,”他说,然后解释道,“接下来几个钟头我们将经过哪些电视网覆盖的区域?”

电脑哔哔了几声。“‘宇宙视像’、‘思维电影’和‘家庭脑盒’,”电脑说完又哔哔了几声。“有什么电影我还没看满三万次吗?”“没有。”“哦。”“有部叫《太空焦虑》的,你只看了三万三千五百一十七遍。”“胶片放到第二卷时叫醒我。”

电脑发出哔哔声。“祝你睡得香甜,”电脑说。

飞船继续穿越无尽长夜。

与此同时,地球下起了倾盆大雨,亚瑟·邓特坐在岩洞里,度过了他这辈子最最糟心的一个夜晚,他一边想本来可以对那个外星人说些什么,一边扑打苍蝇,苍蝇也度过了一个糟心的夜晚。

第二天,他用兔皮给自己做了个小口袋,因为他觉得口袋方便装东西。2

事过两年后,亚瑟钻出在找到更好的名字或更好的岩洞之前称为家的岩洞,觉得今天早晨无比美妙,令人心醉。

尽管例行晨叫又喊得亚瑟喉咙生疼,但他的情绪忽然间好得不得了。他把破破烂烂的晨衣紧紧地裹在身上,对明媚的早晨绽放笑容。

空气清新而芬芳,微风轻轻吹动岩洞周围的高秆草,鸟儿互相婉转啁啾,蝴蝶跳着轻快的潇洒舞步,整个大自然似乎蓄意要尽其所能让人心情舒畅。

不过,让亚瑟如此愉悦的并不全是这番田园美景。他刚刚有了个绝妙的点子,能帮他应付可怕的孤独同与世隔绝、每晚光顾的噩梦、尝试进行园艺活动的彻底失败和在史前地球上微不足道且前途渺茫的生活,答案就是:他打算发疯了。

他再次绽放笑容,咬了一口昨天晚饭剩下的兔子腿。他快活地嚼了几分钟,然后正式决定要宣布他的想法。

他站得笔直,用坦然目光直视旷野和山丘。为了给字句添加分量,他把兔子骨头插进头发。他最大限度地伸展双臂。“我要发疯啦!”他宣布道。“好主意,”一直坐在石头上的福特·大老爷爬了下来。

亚瑟的大脑乱翻筋斗,下颏做起了俯卧撑。“我疯了一段时间,”福特说,“带来的好处数不胜数。”

亚瑟的眼珠做着侧手翻。“你看——”福特。“你去哪儿了?”亚瑟打断他的话,他的脑袋终于热身完毕。“附近呗,”福特说,“四处走走。”他咧嘴一笑,准确地判断出这个笑容能惹得对方怒不可遏。“只是把脑子从挂钩上取了下来。我觉得如果这个世界实在需要我,肯定还会打回来的。事实果然如此。”

他从破烂不堪、没了形状的小背包里取出亚以太感应仪。“至少,”他说,“我觉得世界打了回来。这东西响了有段时间了。”他摇摇那东西。“如果是假警报,那我非得发疯不可,”他说,“再次发疯。”

亚瑟摇摇头,坐了下去。他抬起头看着福特。“还以为你死定了……”他坦率地说。“我有阵子也这么想,”福特说,“后来有几个星期我觉得自己是个柠檬,跳进跳出一杯金汤力,给我带来了许多乐趣。”

亚瑟清清喉咙,然后又清了清喉咙。“你,”他说,“在哪儿……?”“找到的金汤力?”福特快活地说。“我发现了一个小湖,觉得那是一杯金汤力,跳进跳出玩个不停。至少我觉得它认为自己是杯金汤力。”“也许,”他的笑容能吓得精神正常的人逃进树林,“只是我的想象而已。”

他等待亚瑟做出反应,但亚瑟知道他不该点评。“接着说,”他淡淡地说。“重点在于——你看,”福特说,“发了疯似的阻止自己发疯毫无意义。还不如就此放弃,把正常的心智留给以后。”“你已经恢复正常了,对吧?”亚瑟说。“别误会,只是想问问清楚而已。”“我去过非洲了,”福特说。“是吗?”“是的。”“非洲怎么样?”“这莫不是你的岩洞?”福特说。“呃,是的,”亚瑟答道。他觉得很奇怪。将近四年彻底隔绝的生活过后,看见福特他又是高兴又是如释重负,就快哭出来了。而福特却恰恰相反,这家伙几乎立刻又开始惹人讨厌。“真不错,”福特评论着亚瑟的岩洞。“你肯定很讨厌它。”

亚瑟都懒得回答。“非洲很有意思,”福特说,“我在那里的举动非常古怪。”

他若有所思地眺望远方。“刚开始我对动物很残忍,”他轻描淡写地说。“但只是,”他补充道,“业余爱好而已。”“哦,好吧,”亚瑟警惕了起来。“真的,”福特要他安心。“我就不拿细节让你烦心了,否则的话——”“会怎样?”“会让你烦心。但你也许有兴趣知道,许多世纪以后你们称为长颈鹿的那种动物,其进化造型由本人单独负责。我还尝试过学习飞翔。你相信我的话吗?”“你觉得呢?”亚瑟答道。“以后再说。我只想说《指南》有言道……”“什么……?”“《指南》。《银河系搭车客指南》。不记得了?”“记得。我记得我把它扔进河里了。”“是的,”福特说,“但被我捞出来了。”“你没有告诉我。”“不想让你再扔一次。”“有道理,”亚瑟承认道。“《指南》说什么?”“什么?”“《指南》说什么?”“《指南》说飞行自有飞行的技法,”福特答道,“或者称之为诀窍更适合。诀窍在于学会怎么把自己扔向地面但又错过地面。”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把裤子的膝盖部位指给亚瑟看,又抬起双臂露出手肘。膝盖和手肘处都磨得烂穿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什么进展,”他说。他伸出一只手。“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亚瑟,”他补充道。

亚瑟摇摇头,激动和困惑突然淹没了他。“我有好几年没见过任何人了,”他说,“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我都快忘记怎么说话了。我不停忘记各种词语。要知道,我经常练习。我和那个什么练习说话,就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就是只要你跟它说话,其他人就会觉得你疯了的那种东西,叫什么来着?就像乔治三世。”“国王?”福特猜测道。“不,不对,”亚瑟说。“是他说话的对象。老天在上,那种东西包围着我们。我自己就种了好几百。可惜都死了。树!我跟树练习说话。但那有什么意义呢?”

福特的手还伸在身前。亚瑟打量着那只手,不明所以。“握手,”福特提醒他。

亚瑟和他握手,刚开始还很紧张,像是害怕福特的手会忽然变成一条鱼。他随即用两只手攥紧福特的手,胸口大石落地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他握了又握,握了又握。

过了一会儿,福特发觉他不得不主动脱离接触。两人爬上附近一块露头岩,勘查周围的景色。“戈尔加佛林查人呢?”福特问。

亚瑟耸耸肩。“许多人没有熬过三年前那个冬天,”他说,“到了春天,活下来的那几个说他们需要休假,然后驾着木筏出发了。按照历史记载,他们肯定没有遇难……”“哈,”福特说,“好,很好。”他叉着腰,再次环顾空荡荡的世界。福特身上忽然冒出了精神,仿佛有了目标。“咱们动身吧,”他兴奋地说,精神抖擞得不时发颤。“去哪儿?怎么去?”亚瑟说。“不知道,”福特说,“但我觉得时机到了。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咱们这就上路。”

他压低声音,耳语起来。“我探测到,”他说,“波流中有涡流。”

他目光炯炯地眺望远方,像是希望此刻恰好有风把头发戏剧性地吹向后方,但风忙着和不远处的叶子玩耍,没空搭理他。

亚瑟请福特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因为他没有明白福特的意思。福特重复了一遍。“波流?”亚瑟问。“时空流,”福特答道,正好有风短暂吹过,他连忙迎风龇牙咧嘴。

亚瑟点点头,然后清清喉咙。“我们在谈论的,”他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什么沃贡洗衣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漩涡,”福特说,“时空统一体上的漩涡。”“啊,”亚瑟点点头,“是他?就是他?”他把双手插进晨衣口袋,若有所知似的望向远方。“什么?”福特说。“呃,那个埃迪,”亚瑟说,“具体又是什么人呢?”

福特气恼地看着他。“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吗?”他叫道。“我一直在听啊,”亚瑟说,“但不确定是否有助于理解你的意思。”

福特揪住晨衣的领口,尽可能缓慢、清晰、耐心地说话,仿佛他是电话公司客服部门的员工。“似乎……”他说,“有一些不稳定性的……”他说,“涡旋……”他说,“就在……”他说……

亚瑟傻乎乎地看着晨衣被福特抓住的地方。福特连忙说了下去,免得亚瑟把傻乎乎的表情兑换成傻乎乎的评述。“……时空结构上,”他说。“啊,那个啊,”亚瑟说。“对,就是那个,”福特确认道。

他们孤零零地站在史前地球的山丘上,目不转睛地面面相觑。“它干了什么呢?”亚瑟问。“它,”福特说,“发展出了不稳定的涡旋。”“是吗?”亚瑟的视线连一瞬间也没有动摇。“是的,”福特的双眼不甘示弱,同样转也不转。“很好,”亚瑟说。“懂了?”福特问。“没有,”亚瑟答道。

随之而来的是片刻宁静。“这场对话难就难在,”思忖的神情慢慢爬上亚瑟的脸庞,恰似登山者正在攀爬一块难对付的露头岩,“它和近来进行的那些对话完全不同。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大部分的谈话对象都是树木。那些对话和这场对话很不相似。也许和榆树的对话除外,有时候和榆树说话也磕磕绊绊的。”“亚瑟,”福特说。“啊?什么?”亚瑟答道。“只需要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就行了,剩下的都非常、非常容易。”“唉,我不确定我是否相信这一点。”

两人坐下去,各自整理思路。

福特掏出他的亚以太感应仪。感应仪正在发出模糊的嗡嗡声,上面有盏小灯在闪着黯淡的光。“电池快没了?”亚瑟说。“不,”福特说,“时空结构上有个正在移动的涡流,一个时空漩涡,一个不稳定性的涡旋,就在我们附近某处。”“哪儿?”

福特拿着仪器慢慢地画了个上下轻微起伏的半圆形。小灯陡然闪烁起来。“那儿!”福特猛地伸出胳膊。“那儿,就在沙发背后!”

亚瑟看了过去,大吃一惊:前方野地里真的出现了一张天鹅绒佩斯里覆面的切斯特菲尔德沙发。他投之以讶异的智慧目光,机敏的问题涌进脑海。“野地里,”他问,“为什么会有一张沙发?”“告诉过你了!”福特一跃而起。“时空统一体上的漩涡!”“这就是埃迪的沙发,对吧?”亚瑟挣扎着也站了起来,尽管不是特别乐观,但他希望心智也能恢复正常。“亚瑟!”福特对他喊道,“之所以会有沙发,都是因为时空不稳定性,我一直想让你那颗得了末期软化病的大脑搞清楚的就是这个。沙发被冲出了统一体,它是时空波流中的漂弃物,具体是什么不重要,重点是咱们必须赶上,那是离开这里的唯一出路!”

他跌跌撞撞地跑下那块露头岩,开始横穿底下的野地。“赶上?”亚瑟嘟囔道,他发现那张切斯特菲尔德沙发一边在懒洋洋地上下浮动,一边在慢吞吞地飘过草地,他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他带着全然出乎意料的欣喜之情,欢呼着跳下山岩,投入狂热的追逐,冲向福特·大老爷和那件违背理性的家具。

两个男人疯疯癫癫地在草地上飞奔,跳跃、大笑,吆喝着指示对方把那东西往这边撵、往那边赶。草木摇曳,梦幻般的阳光洒落,小小的野生动物在他们背后拼命逃窜。

亚瑟觉得很高兴。终于有一天肯按照计划发展了,他快活得难以言喻。仅仅二十分钟之前,他才决定发疯,这会儿就在史前地球的野地里追逐一张切斯特菲尔德沙发了。

沙发往这个方向晃晃,又往那个方向荡荡;和几棵树木擦身而过的时候,显得和那些树木一样坚实,犹如鬼魂般飘飘忽忽穿过另外几棵树木的时候,又朦胧得仿佛一场滔滔长梦。

福特和亚瑟跟着沙发没命乱跑,但沙发却上蹿下跳、左摇右摆,像是走在什么基于复数模型计算出的地形上——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他们仍旧在追赶,沙发也仍旧不停舞动和旋转;忽然,沙发打个转,急跌直下,像是经过了灾难示意图的转折点,恰好钻到福特和亚瑟的身子底下。两人大喊一声,蹦起来跳上去,太阳一闪而逝,他们坠过让人恐惧的虚空,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伦敦圣约翰林劳德板球场的赛场中央,一九八几年的澳大利亚系列锦标赛的最后一场即将结束,英格兰队只需二十八跑就能获胜。3

银河史大事记,第一(复制自《寰星每日记事》的《通俗银河史》):

全宇宙最乏味的景色莫过于坂裘行星的夜空。

4

这是劳德球场一个明媚而喜庆的日子,福特和亚瑟偶然跌出那个时空异常漩涡,重重地摔在完美无瑕的草皮上。

人群的掌声震耳欲聋。掌声并非为他们响起,但福特和亚瑟还是本能地鞠躬还礼——算他们走运,因为掌声的真正目标是一个沉重的红色小球,小球呼啸着从亚瑟头顶几厘米处飞了过去。人群中有个男人倒下了。

福特和亚瑟趴回地上,地面似乎在绕着他们癫狂旋转。“那是什么?”亚瑟挤出咝咝的声音说。“红色的什么东西,”福特也咝咝地回答他。“我们在哪儿?”“呃,绿色的什么地方。”“形状,”亚瑟嘟囔道。“告诉我形状。”

掌声迅速被吃惊的吸气声取代,还有几百个尚未决定是否该相信眼睛所见的人的尴尬傻笑。“这是你们的沙发吗?”有个声音说。“那又是什么?”福特悄声说。

亚瑟抬起眼睛。“蓝色的什么东西,”他说。“形状呢?”福特问。

亚瑟又看了一眼。“形状,”他挤出咝咝的声音,眉头都要皱成一团了,“像个警察。”

他们继续趴了几秒钟,一起深深皱眉。状如警察的蓝色东西敲敲两人肩膀。“起来,两位,”蓝色形状说,“跟我走一趟。”

这几个字让亚瑟如遭雷击。他跳了起来,样子堪比作家听见电话铃响,随即朝四周射出一连串惊讶的目光,附近的一切映入心底,忽然变成了普通得让他害怕的景象。“这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他对状如警察的蓝色东西喊道。“你在说什么?”那东西惊讶道。“这是劳德板球场,对吧?”亚瑟喝道。“你是从哪儿找到的,又是怎么搬来的?我想,”他用手按住额头,“我需要冷静一下。”说完猛地在福特面前蹲下。“那是个警察,”他说,“咱们怎么办?”

福特耸耸肩。“你希望怎么办?”他问。“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亚瑟说,“过去五年来我一直在做梦。”

福特又耸耸肩,服从了他的请求。“过去五年来你一直在做梦,”他说。

亚瑟站起身。“没事了,长官,”他说。“过去五年来我一直在做梦。问他就行,”他指着福特补充道,“他也在梦里。”

说完这句,他从容不迫地走向赛场边缘,一边走一边拍打晨衣。等他注意到晨衣究竟有多破烂,又停了下来。他盯着晨衣看了一会儿,然后扑向警察。“这身衣服是打哪儿弄来的?”他嚎叫道。

他瘫倒在草地上抽搐不已。

福特摇摇头。“过去这两百万年他过得很糟,”他对警察说,两人合力把亚瑟抬上沙发,然后搬着沙发离开赛场,中间短暂地遇到了障碍,因为沙发半路上忽然消失了。

人群对这一幕的反应各自不同,五花八门。大多数人没法相信真的见到了这些,转而收听电台转播去了。“好吧,布莱恩,多么有意思的一桩意外啊,”一位比赛解说员对另一位说。“我不记得还有谁神秘地凭空出现在球场上,除了,哦,除了——我觉得恐怕从来没有过……你说呢,有过吗?”“一九三二年艾吉巴斯顿球场?”“呃,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嗯,彼得,我记得当时是坎特对威尔考克斯,轮到威尔考克斯从贵宾席一侧投球,这时候有个观众忽然横穿球场跑了过去。”

前一位解说员琢磨着他的话,停顿片刻。“很……好……”他说,“很好,但这事并没什么神秘的,不是吗?他没有凭空出现在那里,对吧?只是跑了过去。”“的确如此,但他声称见到有什么东西凭空出现在了球场上。”“啊,是吗?”“是的。按照他的描述,我想,凭空出现的是条鳄鱼。”“啊哈。没有别人注意到吗?”“显然没有。也没有任何人能从他嘴里问出非常详细的描述,因此只马马虎虎搜索一遍就算了。”“那人后来怎么了?”“呃,我记得有谁主动带他下去,请他吃午餐,但他说他已经吃过了,还吃得很不错呢,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最后沃里克郡以三个仨柱门的优势赢下比赛。”“这么说,今天的情况还真是不太一样。如果听众才调到我们的频道,也许有兴趣知道……呃……有两位先生,两位衣衫褴褛的先生和一张货真价实的沙发——切斯特菲尔德沙发,我没看错吧?”“是的,一张切斯特菲尔德沙发。”“刚刚凭空出现在了劳德板球场的正中央。但我不认为他们有什么恶意,他们的举止始终非常友好,而且……”“不好意思,彼得,能打断一下吗?我想说,沙发刚刚消失了。”“确实如此。好吧,神秘之处少了一点。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仍能载入史册,特别是它发生在比赛中这个决定性的时刻,英格兰队只需要二十四跑就可以赢下这场系列赛了。那两位先生正在警官的陪同下离开赛场,我想大家都已经安顿下来,比赛即将继续。”“现在,先生,”警官带着他们穿过好奇的人群,把亚瑟了无生气的躯体放在一张毯子上,然后说,“也许你能跟我说说你是谁和从哪儿来,还有刚才那场闹剧到底是搞什么名堂?”

福特朝场地看了一小会儿,仿佛在镇定心神,准备面对什么事情;接着,他直起身,把视线投向警察,眼神中蕴含的力量包括了从地球到福特在参宿四附近的家园那六百光年的每一英寸距离。“好吧,”福特答得很平静,“我这就告诉你。”“呃,好吧,其实没这个必要,”警官急匆匆地说,“千万别让这种事再发生就行。”警官转过身,赶忙走开,前去寻找并非来自参宿四的任何人。他运气不错,运动场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

亚瑟的意识像是从无尽远方接近了他的躯体,而且还很不情愿。意识在躯体里有过一些非常不愉快的时光。它慢吞吞、紧张兮兮地进入躯体,落回熟悉的位置。

亚瑟坐了起来。“我在哪儿?”他问。“劳德板球场,”福特说。“很好,”亚瑟说,意识再次跨出躯体,去外面歇两口气。躯体扑通一声躺倒在草地上。

十分钟后,卖快餐的帐篷里,亚瑟捧着一杯茶,血色渐渐爬回憔悴的面庞。“感觉怎么样?”福特问。“回家了,”亚瑟嗓音嘶哑。他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茶杯冒上来的蒸汽,觉得这杯茶简直是——好吧,就亚瑟而言,觉得它简直就是一杯茶,事实也确实如此。“我回家了,”他重复道,“家。英格兰,今天,噩梦结束了。”他再次睁开眼睛,露出恬静的笑容。“我所属于的地方,”他动情地低声说。“有两件事情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福特说着把一份《卫报》隔着桌子扔到亚瑟面前。“我回家了,”亚瑟说。“是的,”福特说。“第一,”他指着报纸上的日期说,“地球将在两天后被摧毁。”“我回家了,”亚瑟说。“茶,”他说,“板球,”他愉快地补充道,“割过的草坪,木头长椅,白色亚麻夹克衫,啤酒罐……”

他的注意力慢慢地集中在报纸上,微微皱起眉头,把脑袋歪向一侧。“我读过这张报纸,”他说。他的视线慢慢移向日期,福特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那个地方。他的面容凝固了一两秒钟,然后耍起了北极浮冰遇到春天那种壮观而缓慢的崩溃把戏。“第二,”福特说,“你的胡子里好像有根骨头。”他一仰脖,喝光了自己那杯茶。

快餐帐篷外面,灿烂阳光洒在欢乐的人群上,洒在白帽子和红脸膛上,洒在冰棒上并融化了冰棒,洒在手中冰棒融化掉落地面的孩童的泪水上。阳光洒在树木上,照得飞旋的板球拍熠熠生辉,让停在白屏背后那个似乎谁也没注意到的异常物体闪闪发亮。福特和亚瑟走出快餐帐篷,一束束阳光打在他们身上,两人眨着眼睛扫视周围的景象。

亚瑟在颤抖。“也许,”他说,“我应该……”“别,”福特斩钉截铁地说。“别什么?”亚瑟说。“别打电话回家找自己。”“你怎么知道……?”

福特耸耸肩。“为什么不行呢?”亚瑟问。“在电话上和自己说话的人,”福特说,“从来都得不到半点好处。”“可是……”“看,”福特拿起想象中的电话,拨了个想象中的号码。“哈啰?”他对想象中的听筒说。“请问是亚瑟·邓特吗?啊,哈啰,你好。我是亚瑟·邓特。别挂电话。”

他失望地看着想象中的听筒。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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