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实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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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记试读：
出版说明
《西厢记》，全名《崔莺莺待月西厢记》，杂剧剧本，元王实甫作。王实甫，名德信，大都人。其作品风格秀美，细腻委婉，大多以青年男女追求爱情和幸福为题材。尤以《西厢记》著称于世。《西厢记》的故事源出唐代元稹的传奇小说《莺莺传》，因小说中有赋《会真诗》的内容，所以又被称为《会真记》。该小说主要叙述贫寒书生张生与没落贵族女子崔莺莺相爱，最终张生始乱终弃，再娶，莺莺再嫁的故事。对于这一小说中的男主人公张生，后人斥责他为“薄情年少如飞絮”。他对爱情不忠，反诬莺莺为“尤物”“妖孽”。元稹在这个小说中甚至以“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时人多许张为善补过者”来美化张生的行径。同时，该小说反映出封建时代男尊女卑的落后思想，故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评价《莺莺传》：“篇末文过饰非，遂堕恶趣。”之后，《莺莺传》在世间流传，成为许多文人写作的题材。到了宋代，一些文人直接以《莺莺传》为题材进行再创作，现在所知的有秦观的《调笑令》、毛滂的《调笑转踏》和赵令畤的《商调蝶恋花》鼓子词等。
到了金代，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问世，这部作品突破原有题材，在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上做了大的改动。故事以张生和莺莺的爱情故事为主线，描写两人冲破重重障碍，最终双双私奔。作品改变了《莺莺传》的结局和张生的人物形象，突出了两人冲破封建礼教，勇敢追求爱情的主题思想。
而最为世人所熟知并在文学史上广为流传的，是王实甫的《西厢记》。《西厢记》主要描述了书生张君瑞在寺庙中遇到崔相国千金崔莺莺，两人顿生情意，但在追求爱情的过程中，遇到了崔老夫人的强行阻止、贼将孙飞虎派兵欲抢莺莺为妻等重重障碍，两人在丫鬟红娘的帮助下，最后实现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愿望。
剧本突出了张崔之间的纯洁爱情，语言优美生动，在戏曲文学发展史上影响深远。和之前相同素材的文学作品相比，题材更集中，反封建思想和人物形象刻画更鲜明。这部杂剧加入了红娘这个生动的人物形象作为张崔两人感情的助推力，并创作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结局，进一步歌颂了冲破封建礼教、追求爱情的精神，这也显示出王实甫思想的进步性。《西厢记》问世后，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后世对它的评论也层出不穷，清朝金圣叹就将王实甫的《西厢记》评为“第六才子书”。它也对后世文人的创作产生了很大影响，《牡丹亭》《红楼梦》等文学巨著都不同程度地吸收了它的民主思想。它还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国流传。它与《红楼梦》被后人并称为中国古典文艺的“双璧”。《西厢记》的刊本不下百种，仅明刊本就有六十余种。这本校注本以明代凌濛初鉴定的为底本，并参考其他版本。在坚持《西厢记》原著文字不变的基础上，为了方便读者的理解，对难解的词句加以注释。并节选了《莺莺传》《西厢记诸宫调》原文作为附录的内容，帮助读者更好地熟悉这个故事的流传轨迹。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指教。编者
王实甫生平介绍
王实甫，一说名德信，河北定兴人。据周德清《中原音韵》，可知王实甫于泰定元年（1324）前已去世。王实甫的生平事迹不详，只能从文人的一些著作中推断出他的生平经历。
钟嗣成《录鬼簿》将他列入“前辈已死名公才人”。周德清《中原音韵》在称赞关汉卿、郑光祖、白朴、马致远“一新制作”的同时，也称赞了《西厢记》的曲文，并说“诸公已矣，后学莫及”。由此可以推知，王实甫活动的年代可能与关汉卿等相去不远。他的主要创作活动当在元成宗元贞、大德年间。《北宫词纪》所收以王实甫为作者的散曲《集贤宾•退隐》中写道：“想着那红尘黄阁昔年羞，到如今白发青衫此地游”“人事远，老怀幽，志难酬，知机的王粲；梦无凭，见景的庄周”“怕狼虎恶图谋，遇事休开口，逢人只点头，见香饵莫吞钩，高抄起经纶大手”，可知王实甫早年曾经为官，宦途不无坎坷，晚年退隐。曲中又有“且喜的身登中寿”“百年期六分甘到手”，可以推断他至少活到60岁。这首散曲又见于《雍熙乐府》，未署名。因此，学术界对它的作者是谁有不同看法。
王实甫早年曾经为官，宦途坎坷，他常在演出杂剧及歌舞的场所出入，是个不为封建礼法所拘、与倡优（当时的演员）有密切交往的文人。晚年弃官归隐，过着吟风弄月、纵游园林的生活。
王实甫著有杂剧今知14种，现存《西厢记》《丽春堂》《破窑记》3种。《破窑记》写刘月娥和吕蒙正悲欢离合的故事，有人怀疑不是王实甫的手笔。另有《贩茶船》《芙蓉亭》2种，各传有曲文一折。其余仅存名目而见于《录鬼簿》。另著录有《东海郡于公高门》《孝父母明达卖子》《曹子建七步成章》《才子佳人多月亭》《赵光普进梅谏》《诗酒丽春园》《陆绩怀橘》《双蕖怨》《娇红记》9种。对王实甫的曲目，学术界有不同看法，有的认为《娇红记》不是王实甫所写，或认为《诗酒丽春园》亦非王作，还有人认为今存《破窑记》是关汉卿的作品，但都非定论。
此外，王实甫还有少量散曲流传：有小令1首，套曲3套（其中有一残套），散见于《中原音韵》《雍熙乐府》《北宫词纪》和《九宫大成》等书中。
剧中主要人物简介
红娘虽只是一个婢女身份，但她活泼可爱、机智聪明、热情泼辣，又富有同情心，《西厢记》的故事能画上完满句号，红娘功不可没。
在莺莺与张生感情处于困境的时候，红娘以其特有的智慧使矛盾获得解决。在旧社会的封建思想压迫下，她的出现令《西厢记》不仅仅是单调的男女爱情故事，她使故事主题得以深化，使张、崔成为敢于冲破封建束缚的人物。她最初并不想帮助张、崔两人。但在事件发展的过程中，她逐渐被崔、张之间真挚的感情打动，也不满于老夫人的背信弃义，于是转而积极地为他们传递书信、出谋划策。她批评张生是“银样镴枪头”，居然揣摸不透莺莺的心事；她批评莺莺的言不由衷，明明思念张生，却不流露；对老夫人，她勇敢机智地反击，为崔、张两人辩护，使老夫人理亏，不得不答应了两人婚事。最巧妙的是，她用来反击老夫人的，恰恰是老夫人要维护的封建纲常和家族利益。如第四本第二折中，她先把张生和莺莺的私情告诉了老夫人，然后对老夫人说：“目下老夫人若不息其事，一来辱没相国家谱，二来张生日后名重天下，施恩于人，忍令反受其辱哉！使至官司，夫人亦得治家不严之罪。”这几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使得老夫人也只好默认了张生和莺莺的婚事。
红娘是冲击封建思想的代表，虽是个小小奴婢，却不受任何教条的约束，她身上反映着市井阶层的人生态度。因为较少受到传统教条的束缚，所以她富于正义感，最终促成崔、张婚事。
红娘是一个侠肝义胆，机智聪明的形象，汤显祖说王实甫的红娘：“有二十分才，二十分胆。有此军师，何战不克？”可见红娘在《西厢记》中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张生
典型的秀才胚子，能文不能武，个性忠厚，为人耿直，性格却是勇敢和积极进取型。张生在剧中是一个才华出众、情真意专的志诚种，一见了莺莺，就忘记了求取功名的大事，而且热烈、大胆地追求，希望得到莺莺的爱情。他不管莺莺是否对他有意，先对莺莺的奴婢红娘自报家门：“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也，年二十三岁，正月十七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
他继续问红娘：“敢问小姐常出来么？”如果说前面的自报家门已经很贸然，那么，这一问，就更不得体了。接着在夜吟、请兵、琴挑、甚至身染沉疴的过程中，都展示了他对莺莺的痴心。作者十分突出他“志诚”的一面，他一接到莺莺的诗简，马上喜上眉梢，顾不得细察诗意，也不管是否有诈，半夜逾墙去赴约，结果遭到莺莺的呵斥。在“赖婚”一场，开始张生以为老夫人会将莺莺许配给他，兴高采烈地等着当新郎，没想到老夫人出尔反尔，坚决不同意将莺莺许配给他时，他甚至跪在红娘面前，声称如果得不到莺莺，他就要悬梁自尽。正是他的这种执着和志诚，最终打动了莺莺，两人终于私下结合。
张生英俊之中却带几分傻气，他对崔莺莺一见钟情，为了接近佳人，他附斋追荐亡父，祷词却是希望“早成就了幽期密约”。这种对情爱的执着，让他不但月下吟诗，更在危难时写信退贼。
从第一眼看到莺莺后，他从没一刻改变忠贞，他对爱情的专一、执着乃至痴迷的一面，都表明这位主人公对事情从一而终的性格。崔莺莺
忠良崔相国的女儿，出身贵族之家，温婉动人，窈窕淑女，自然君子好逑。自小受封建思想的束缚，言行举止，处处都束缚在封建伦理之内。在追求爱情时容易瞻前顾后，羞羞答答。出身在封建家庭的她，对爱情只有幻想，实不知情为何物。
崔莺莺是《西厢记》中的主要人物，也是个性格复杂的人物。她美丽，多才，既深受封建礼教约束，又对爱情充满向往。她和张生在寺院相遇，一见钟情，又经过隔墙联吟，彼此心有灵犀，互相爱慕，但碍于老夫人的严管，没有更多接近的机会。在孙飞虎围兵普救寺，老夫人许婚，张生下书解围之后，莺莺以为有情人将终成眷属，成就婚姻。不料老夫人悔婚，这激起了莺莺对母亲的不满。当张生用琴向她倾诉心事后，她更加爱慕张生。但她毕竟是相国小姐，各种封建思想和大家闺秀礼节让她不敢越轨。于是戏剧出现了这样的冲突：明明是她叫红娘去探望生病的张生，但当红娘带回张生给她的信时，她却责骂红娘带回“简帖来戏弄我”！她要红娘带信给张生，还叫张生下次休得如此，但张生打开信一看，喜出望外，原来莺莺寄去的是约会的诗简。当张生如期来约会时，她又用大道理责骂张生。作者对莺莺矛盾心理的描写，展示出她既有对爱情的热烈追求，又深受封建礼教影响的真实心理。这就突出了莺莺最后做出和张生结合的这一决定难能可贵。
在遇到张生后，莺莺的思想与性格发生了大变化，更经历了一个曲折而痛苦的过程。这令她明白到，自小的家庭教养和母亲严加管束，使她把感情掩藏得很深，处处防人。在经历孙飞虎兵围普救寺和母亲悔婚等一系列事件的冲击之后，她终于成长起来，于是大胆冲破桎梏，使自己的思想性格飞跃到勇敢而坚定的阶段。老夫人
剧中封建家长的代表，虚伪、奸诈、狠毒，但又脆弱。她表面上爱女儿，实质上爱的是“无犯法之男，再婚之女”的“相国家谱”。因此在行动和精神上都严格地约束着莺莺，连“黄莺儿作对”“粉蝶儿成双”的自然景色，都不让莺莺看见，怕引起“春心荡”。在孙飞虎兵围普救寺时，她许诺，要将莺莺许给解围退兵之人。可是张生退兵之后，她马上反悔，并且还要崔、张以兄妹相称，许张生以金帛，理由是崔家不招白衣秀士。为了相国家规，她全然不顾崔张的真挚感情和幸福。她“慈母”的面目后面，掩藏着冷冰冷的封建家族利益。但她其实又很脆弱，在第四本第二折中，被地位卑下的婢女红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后，不得不认识到：“这小贱人也道得是，我不合养了这不肖之女，待经官呵，玷辱家门。罢罢！俺家无犯法之男，再婚之女，与了这厮罢！”一个封建势力的顽固堡垒，被小小的红娘轻易地攻克了，这充分说明了封建力量外强中干的本质！最后老夫人逼张生赴考和反复赖婚的情节，进一步突显了这个人物的形象。第一本张君瑞闹道场杂剧[1]楔子[3][2]（外扮老夫人上开）老身姓郑，夫主姓崔，官拜前朝相国，不幸因[4][5]病告殂。只生得个小姐，小字莺莺，年一十九岁，针黹女工，诗词书算，无不能者。老相公在日，曾许下老身之侄，乃郑尚书之长子[6]郑恒为妻。因俺孩儿父丧未满，未得成合。又有个小妮子，是自幼[7]伏侍孩儿的，唤做红娘。一个小厮儿，唤做欢郎。先夫弃世之后，[8]老身与女孩儿扶柩至博陵安葬，因路途有阻，不能得去。来到河中[9][10]府，将这灵柩寄在普救寺内。这寺是先夫相国修造的，是则天娘[11][12][13]娘香火院，况兼法本长老，又是俺相公剃度的和尚，因此俺[14]就这西厢下一座宅子安下。一壁写书附京师去，唤郑恒来，相扶[15]回博陵去。我想先夫在日，食前方丈，从者数百，今日至亲则这三四口儿，好生伤感人也呵！[16][17]【仙吕】【赏花时】夫主京师禄命终，子母孤孀途路穷，因[18][19][20][21]此上旅榇在梵王宫。盼不到博陵旧冢，血泪洒杜鹃红。[22]
今日暮春天气，好生困人。不免唤红娘出来吩咐他。红娘何[23][24]
（旦俫扮红见科）（夫人云）在？你看佛殿上没人烧香呵，和小姐闲散[25]（红云）（夫人下）（红云）（正旦心耍一回去来。谨依严命。小姐有请。扮莺莺上）（红云）（旦唱）夫人著俺和姐姐佛殿上闲耍一回去来。[26][27][28][29]【幺篇】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30]（并下）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注释
[1]楔子：本意指插在木器的榫子缝儿里的木片，可以接榫的地方不活动。“楔子”这一概念用在杂剧中指加在第一节前面或插在两节之间的片段。元杂剧的体制一般为一本四折，四折以外所增加的独立小段即称“楔子”。一般用在最前面，作为剧情的开端。亦置于折与折之间，用以衔接剧情，近似现代戏曲的过场戏。一般一本中只用一个楔子，也可不用。
[2]外：戏曲角色行当。元代戏曲中有外末、外旦、外净等，大致是指末、旦、净等行当的次要角色。明、清以来，“外”逐渐成为专演老年男子的角色。表演上基本与生、末相同。一般戴满白须，所以亦称“老外”。
[3]前朝：指前一个皇帝在位之时。皇帝在位期间曰朝。
[4]告殂：宣告死亡。
[5]黹：缝纫，刺绣。如称女工为“鍼黹”。《说文·黹部》：“黹，鍼镂所紩衣。”
[6]小妮子：指未婚的婢女。
[7]小厮儿：元人称男孩曰厮儿。关汉卿《钱大尹智勘绯衣梦》第一折：“俺两家指腹成亲，后来我家生了女儿……他家得了个小厮。”
[8]博陵：古代郡名。东汉本初元年置郡，治所在今河北省内。
[9]河中府：今山西省永济市蒲州镇。北周为蒲州，隋为河东郡，唐复为蒲州，开元时改为河中府，因地处黄河中游得名。
[10]则天：唐高宗皇后武氏，死后谥则天皇后。
[11]香火院：私人出钱建造的寺庙，为自己求功德福佑，接受民间香火供奉。
[12]长老：指寺中住持僧。住持，原为久住护持佛法的意思，禅宗兴起后，用为寺院主管僧之职。其设置始于唐百丈禅师怀海。《敕修百丈清规·住持章》：“佛教入中国四百年而达摩至，又八传而至百丈……卡有住持之名。百丈以禅宗浸盛……非崇其位，则师法不严，始奉其师为住持，而尊之曰长老。”
[13]剃度：为要出家的人剃去头发为僧。这里指出钱为别人买好度牒使其剃度为僧。
[14]安下：安置。
[15]食前方丈：进食时，面前摆的菜肴有一丈见方，形容非常奢侈。
[16]仙吕：宫调名。宫调就是乐律，中国古代音乐的调式。用以限定声调的高低缓急，表现乐曲的感情色彩。元杂剧中，实际应用的有五宫四调，即黄钟宫、正宫、南宫、仙吕宫、中吕宫五宫及大石调、越调、双调、商调四调，合称“九宫”。
[17]禄命：宿命论者所说的天命，贫富贵贱皆由天定。王充《论衡•命义篇》：“人有命有禄，有遭遇，有幸偶。命者，贫富贵贱也；禄者，盛衰兴废也。以命当富贵，遇当盛之禄，常安不危；以命当贫贱，遇当衰之禄，则祸殃乃至，常苦不乐。”
[18]旅榇：未入土前临时寄放在外的尸棺。旅，暂时放置。榇，棺材。《左传·襄公二年》：“穆姜使择美槚，自以为榇与颂琴。”
[19]梵王宫：谓佛寺。梵王宫为大梵天王所住的宫殿。
[20]冢：坟。坟地在家乡，故以“旧冢”代指家乡。
[21]杜鹃：布谷鸟，传说古代蜀王杜宇死后化为杜鹃，鸣声哀切，鸣叫后口常流血。《蜀王本纪》载：“望帝（即杜宇）以鳖灵为相。时玉山出水，若尧之洪水，望帝不能治，使鳖灵决玉山，民得安处。鳖灵治水去后，望帝与其妻通，惭愧，自以德薄，不如鳖灵，乃委国授之而去，如尧之禅舜……望帝去时，子鸣，故蜀人悲子鸣而思望帝。”
[22]困人：让人疲倦。
[23]旦俫：小旦。俫，杂剧中的孩童角色。
[24]科：古典戏曲剧本中表示角色表演动作的用语，如笑科、饮酒科。
[25]正旦：戏曲角色行当，青衣的旧称，有些地方剧种里还用这个名称。
[26]幺篇：元杂剧中同牌的第二支曲子称幺篇。北曲中连续使用同一曲牌时，后面各曲不再标出曲牌名，而写作“幺篇”或“幺”。
[27]蒲郡：即蒲州。
[28]重关：一道道的门。关，门闩，《说文》：“关，以木横持门户也。”这里代指门。
[29]萧寺：梁武帝萧衍信佛，好造佛寺，故后人称佛寺为萧寺。
[30]红：指落花。李贺《河南府试十二月乐词•四月》：“老景沉重无惊飞，堕红残萼暗参差。”[31]第一折[34][32][33]（正末扮张生骑马引俫人上开）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35]人也，先人拜礼部尚书，不幸五旬之上因病身亡。后一年丧母。[36]小生书剑飘零，功名未遂，游于四方。即今贞元十七年二月上[37]旬，唐德宗即位，欲往上朝取应，路经河中府，过蒲关上，有一[38]人姓杜名确，字君实，与小生同郡同学，当初为八拜之交。后弃文就武，遂得武举状元，官拜征西大元帅，统领十万大军，镇守著蒲[39]关。小生就望哥哥一遭，却往京师求进。暗想小生萤窗雪案，刮[40]垢磨光，学成满腹文章，尚在湖海飘零，何日得遂大志也呵！万[41]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42][43]【仙吕】【点绛唇】游艺中原，脚根无线，如蓬转。望眼连[44]天，日近长安远。[45][46][47]【混江龙】向诗书经传，蠹鱼似不出费钻研。将棘围守暖，[48][49]把铁砚磨穿。投至得云路鹏程九万里，先受了雪窗萤火二十[50][51]年。才高难入俗人机，时乖不遂男儿愿。空雕虫篆刻，缀断简
[52]残编。[53][54][55]
行路之间，早到蒲津。这黄河有九曲，此正古河内之地，你看好形势也呵！[56]【油葫芦】九曲风涛何处显，则除是此地偏。这河带齐梁分秦晋，隘幽燕。雪浪拍长空，天际秋云卷；竹索缆浮桥，水上苍龙偃[57][58][59]；东西溃九州，南北串百川。归舟紧不紧如何见？却便似弩箭乍离弦。[60][61]【天下乐】只疑是银河落九天。渊泉、云外悬，入东洋不离[62][63]此径穿。滋洛阳千种花，润梁园万顷田，也曾泛浮槎到日月边[64]。[65]
话说间早到城中。这里一座店儿，琴童接下马者！店小二哥（小二上云）那里？自家是这状元店里小二哥。官人要下呵，俺这里有[66]（末云）干净店房。头房里下，先撒和那马者！小二哥，你来，我问（小二云）你：这里有甚么闲散心处？名山胜境、福地宝坊皆可。俺这里有一座寺，名曰普救寺，是则天皇后香火院，盖造非俗：琉璃殿相[67][68][69]近青霄，舍利塔直侵云汉。南来北往，三教九流，过者无不[70]（末云）瞻仰，则除那里可以君子游玩。琴童料持下晌午饭，到那里（童云）（下）走一遭，便回来也。安排下饭，撒和了马，等哥哥回家。[71]（法聪上）小僧法聪，是这普救寺法本长老座下弟子。今日师父赴斋去了，著我在寺中，但有探长老的，便记著，待师父回来报知。山门[72]（末上云）（见聪了，聪问云）下立地，看有甚么人来。却早来到也。客[73][74]（末云）官从何来？小生西洛至此，闻上刹幽雅清爽，一来瞻仰（聪云）佛像，二来拜谒长老。敢问长老在么？俺师父不在寺中，贫僧[75]（末云）弟子法聪的便是，请先生方丈拜茶。既然长老不在呵，不必（聪云）吃茶；敢烦和尚相引，瞻仰一遭，幸甚！小僧取钥匙，开了佛[76][77][78]殿、钟楼、塔院、罗汉堂、香积厨，盘桓一会，师父敢待回
（末云）来。是盖造得好也呵！[79][80]【村里迓鼓】随喜了上方佛殿，早来到下方僧院。行过厨房[81][82]近西、法堂北、钟楼前面。游了洞房，登了宝塔，将回廊绕[83]遍。数了罗汉，参了菩萨，拜了圣贤。（莺莺引红娘捻花枝上云）（末做见科）红娘，俺去佛殿上耍去来。呀！[84][85]
正撞著五百年前风流业冤。[86][87][88]【元和令】颠不剌的见了万千，似这般可喜娘的庞儿罕曾见。则著人眼花缭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在半天。他那里尽人调戏亸[89]著香肩，只将花笑捻。[90][91]【上马娇】这的是兜率宫，休猜做了离恨天。呀，谁想著寺[92]里遇神仙！我见他宜嗔宜喜春风面，偏、宜贴翠花钿。[93][94]【胜葫芦】则见他宫样眉儿新月偃，斜侵入鬓云边。（旦云）（末云）红娘，你觑：寂寂僧房人不到，满阶苔衬落花红。我死也！[95][96][97][98]
未语人前先腼腆，樱桃红绽，玉粳白露，半晌恰方[99][100]言。【幺篇】恰便似呖呖莺声花外啭，行一步可人怜。解舞腰肢[101]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红云）（旦回顾觑末下）（末云）那壁有人，咱家去来。和尚，恰怎么观[102][103]（聪云）（末云）音现来？休胡说，这是河中开府崔相国的小姐。[104]世间有这等女子，岂非天姿国色乎？休说那模样儿，则那一对小[105][106]（聪云）脚儿，价值百镒之金。偌远地，他在那壁，你在这壁，[107]（末云）系著长裙儿，你便怎知他脚儿小？法聪，来来来，你问我怎便知，你觑：[108]【后庭花】若不是衬残红芳径软，怎显得步香尘底样儿浅。且[109]休题眼角儿留情处，则这脚踪儿将心事传。慢俄延，投至到栊门[110][111]儿前面，刚那了一步远。刚刚的打个照面，风魔了张解元[112]。似神仙归洞天，空馀下杨柳烟，只闻得鸟雀喧。【柳叶儿】呀，门掩著梨花深院，粉墙儿高似青天。恨天、天不与人行方便，好著我难消遣，端的是怎留连。小姐呵，则被你兀的不[113][114]引了人意马心猿？（聪云）（末唱）休惹事，河中开府的小姐去远了也。[115]【寄生草】兰麝香仍在，佩环声渐远。东风摇曳垂杨线，游丝[116][117][118]牵惹桃花片，珠帘掩映芙蓉面。你道是河中开府相公家，我道是南海水月观音现。[119]“十年不识君王面，恰信婵娟解误人。”小生便不往京师去应（觑聪云）举也罢。敢烦和尚对长老说知，有僧房借半间，早晚温习经史，胜如旅邸内冗杂。房金依例拜纳。小生明日自来也。【赚煞】饿眼望将穿，馋口涎空咽，空著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120]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休道是小生，便是铁石人也意惹情牵。近[121][122]庭轩，花柳争妍，日午当庭塔影圆。春光在眼前，争奈玉人不[123]（下）见，将一座梵王宫疑是武陵源。注释
[31]折：戏曲术语。元杂剧每一个剧本分为四折，一折相当于后来的一场。每折用同一宫调的若干曲牌联成一个整套，须一韵到底。《元刊杂剧三十种》中提到的“折”即是场。折也是剧情发展的自然段落，相当于明清传奇的“出”，类似现代戏剧的“幕”。
[32]骑马：当时尚未有以挥动马鞭代替骑马的程式化表演，估计这里是指用竹马一类的道具。
[33]俫人：或作“俫儿”，元杂剧行当名，扮演书童和其他孩童的人。
[34]本贯：籍贯，祖籍。
[35]西洛：即洛阳。
[36]书剑飘零：指因求取功名漂泊在外、背井离乡。书剑，书籍与宝剑，都是古代文人的随身物品。
[37]取应：即应举，参加科举考试。
[38]八拜之交：结为异姓兄弟。八拜，旧时世交子弟见长辈的礼节。
[39]萤窗雪案：指刻苦读书。萤窗，相传晋朝车胤家贫，买不起灯油，夏天夜晚车胤捉萤火虫装在袋子里照着读书。雪案，晋人孙康家贫，他在下雪的晚上只能映着雪光读书。成语又作囊萤映雪。
[40]刮垢磨光：刮去污垢，磨出光亮，比喻仔细琢磨，精益求精。韩愈《进学解》：“爬罗剔抉，刮垢磨光。”
[41]“万金宝剑”句：比喻自己满腹才学却功名未成，如同宝剑未露锋芒。秋水，秋水清澈明亮，喻宝剑的光芒。《越绝书》：“太阿之剑，其色如秋水。”
[42]游艺：指通过研究六艺来陶冶身心。艺，指礼、乐、射、御、书、数六艺。《论语•述而》：“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43]蓬转：此处指流离转徙，四处飘零。蓬，草名，又名飞蓬，秋天断根，随风飘转。
[44]日近长安远：典出晋明帝司马绍故事。《晋书•明帝纪》载，明帝幼时颖慧，元帝很宠爱，常抱着他，放在膝上。一次，长安使者来，元帝问明帝：“你说太阳和长安哪个近？”明帝对曰：“长安近，从来没有听说有人从日边来。”元帝很惊异。第二天宴请群臣，元帝又问明帝，明帝却回答：“太阳近。”元帝惊问：“为什么和以前说的不一样？”明帝对曰：“举头可见日，不见长安。”后世多以“日近长安远”指向往帝都而难以到达，比喻功业未成。
[45]诗书：本指《诗经》和《尚书》，这里泛指儒家的经典著作。
[46]蠹鱼：一种蛀蚀书籍、衣物的小虫。这里比喻自己像蠹鱼一样埋头在书里。白居易《伤唐衢》诗曰：“今日开箧看，蠹鱼损文字。”
[47]棘围：指科举考试的考场。古代用荆棘围考场，来防止士子夹带作弊和人们捣乱。
[48]铁砚：比喻刻苦学习。《新五代史》卷二九《晋臣传·桑维翰》载，桑维翰初进士，主考官讨厌他的姓，认为“桑”与“丧”同音。有人劝他别参加进士考试，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求仕，桑维翰很愤慨，铸了一块铁砚，对人说：“等这砚磨穿了，我才改而他仕。”后来他终于科举及第。
[49]“投至得”句：指在功成名就前，刻苦读书。云路，指功成名就。鹏程九万里，形容前程似锦。
[50]才高难入俗人机：意思是才气很高，很难符合俗人的心意。
[51]空雕虫篆刻：指白白努力却一事无成。语出汉代扬雄典故。扬雄《法言•吾子》：“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此句意思是汉代扬雄少时好辞赋，成年以后世人称之为“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为”。
[52]缀断简残编：指搜集古籍资料。
[53]蒲津：古黄河津度名，在今山西省永济市。
[54]九曲：指河道的弯曲处很多。
[55]河内：古地区名。春秋战国时指黄河以北地区，相当于今河南省黄河以北地区。
[56]则除是此地偏：只有这里能看见。则除是，只有。
[57]“竹索缆浮桥”句：用竹索系着的浮桥，像是卧在水上的苍龙。缆，系船的绳子。《玉篇》：“缆，维舟索也。”浮桥，把船或筏并排连接在水面上，上铺木板而成的桥。
[58]紧不紧：即紧，“不紧”是加强语气的衬词。
[59]弩：用机械发矢的弓。
[60]九天：天的最高处。李白《望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61]渊泉、云外悬：指黄河的源头像挂在云外。
[62]洛阳千种花：旧时洛阳多名园名花。
[63]梁园：即兔园，是西汉梁孝王在都城睢阳营建的游赏之所。
[64]浮槎到日月边：传说张骞住在海上，每年八月见浮槎从水上飘来。张骞于是准备好衣食，乘槎而去。到了一处地方，看见城郭居室，妇人织布，男子饮牛，就问是哪里。回答说：“你回去后到蜀地问严君平吧。”张骞回去后，去问严君平。严君平说：“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张骞才知道自己所到之处是天河中的牛宿。槎，竹筏，木筏。
[65]小二哥：宋元习俗称店内伙计为小二哥。
[66]撒和：喂养牲畜。
[67]舍利塔：即佛塔。舍利，佛教称人死后火化的残余骨烬，又叫舍利子。杨衒之《洛阳伽蓝记·法云诗》：“西域所赍舍利骨及佛牙经像皆在此寺。”
[68]云汉：天河。
[69]三教九流：三教，指儒、释、道三家。九流，指春秋战国时期的儒家、道家、墨家、阴阳家、法家、名家、纵横家、农家、杂家九种学派。此处泛指不同职业的各色人等。
[70]料持：安排。
[71]赴斋：参加法会或受“在家人”的邀请去吃斋。在家人即僧尼道士以外的世俗之人，亦指在家修行的人。
[72]山门：佛寺的外门。
[73]客官：古代对出门在外的人的尊称。
[74]上刹：即寺庙。
[75]方丈：佛寺住持的住处。《景德传灯录•禅门规式》：“既为化主，即处于方丈，同净名之室，非私寝之室也。”现在也将佛寺的住持叫作方丈。
[76]罗汉堂：供奉罗汉的殿堂。
[77]香积厨：指佛家的厨房。《维摩诘经•香积品》：“有国名众香，佛号香积……苑园皆香。其食香气，周流十方无量州界。”故佛家厨房称为香积厨。
[78]敢待：也许。
[79]随喜：佛家语，意思是行善积德，心生欢喜。在此指游览寺庙。
[80]上方：山寺、住持均可称上方。《故事成语考·释道鬼神》：“曰上方，曰梵刹，总是佛场。”
[81]法堂：宣讲佛法的殿堂。
[82]洞房：本指深邃的内室，此处指佛殿。《楚辞•招魂》：“姱容修态，絙洞房些。”
[83]圣贤：对佛、神的敬称。这里指佛。
[84]五百年：元杂剧中说姻缘，经常以为是五百年前注定的。
[85]业冤：犹冤家，其实为非常喜爱的反语。
[86]颠：风流。
[87]不剌：语气助词。
[88]庞儿：即脸儿。
[89]亸：垂下的样子。
[90]兜率宫：即天宫。
[91]离恨天：比喻男女离别，抱恨不得相见。元杂剧中常有“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的习语。
[92]花钿：古时妇人首饰，用金片镶钳成花形。
[93]宫样眉：按宫中流行样式画的眉毛。
[94]偃：仰卧。
[95]腼腆：害羞。
[96]樱桃：比喻女子的嘴。白居易诗：“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97]玉粳：光洁如玉的粳米，在此比喻洁白的牙齿。
[98]恰：刚刚。
[99]可人怜：惹人怜爱。
[100]解舞：善于舞蹈。
[101]旖旎：柔和美好。
[102]观音：中国佛教四大菩萨之一。又名观自在，阿弥陀佛的弟子，阿弥陀佛本名观自在王，所以观音称观自在。
[103]开府：原指古代高官设置府署自选僚属的制度。此处指崔莺莺的父亲。
[104]天姿国色：形容相貌美丽的女子。天姿，不加修饰的天然姿容。国色，容貌出众的女子。
[105]镒：古代重量单位，二十两或二十四两为一镒。
[106]偌远地：这样远。偌，如此，那么。
[107]系著长裙：唐宋时候，妇女的裙子很长。
[108]步香尘：多指女子的步子抬起的状态。相传晋代石崇曾经将沉水香做成屑，撒在象牙床上，让宠爱的女子在上面走。
[109]俄延：拖延。
[110]栊门：指房门。
[111]风魔：此指张生被莺莺迷得神魂颠倒。
[112]解元：唐制，考进士的人都由地方解送入试，后遂称乡试第一名为解元，也用作对读书人的尊称。本文取后义。
[113]兀的不：怎么不，这岂不。
[114]意马心猿：以马喻意，以猿喻心，指张生胡思乱想。
[115]兰麝、佩环：皆指莺莺所佩戴饰物。
[116]游丝：在空中飘荡的各种丝状物。庾信《春赋》：“一丛香草足碍人，数尺游丝即横路。”
[117]掩映：遮蔽。《说文》：“映，隐也。”
[118]芙蓉：荷花，此指面容像荷花一样美丽。
[119]婵娟：容貌美好的样子，代指美女。
[120]秋波：像秋水般明亮的眼睛。苏轼《百步洪》：“佳人未肯回秋波，幼舆欲语防飞梭。”
[121]争奈：怎奈，无奈。
[122]玉人：此指崔莺莺。
[123]武陵源：指东汉刘晨、阮肇在天台山采药迷路，入桃花源，遇二仙女成其婚配的故事。晋代陶潜有《桃花源记》，后人常把武陵源比作桃花源。第二折[125][126][124]（夫人上白）前日长老将钱去与老相公做好事，不见来回话。道与红娘，传著我的言语去问长老，几时好与老相公做好事？就著他[127][128][129]（下）（净扮洁上）办下东西的当了，回我话者。老僧法本，在这普救寺内做长老。此寺是则天皇后盖造的，后来崩损，又是崔相国重修的。见今崔老夫人领著家眷扶柩回博陵。因路阻暂寓本寺西厢之下，待路通回博陵迁葬。老夫人处事温俭，治家有方，是是非非，人（唤聪问科）（聪云）莫敢犯。夜来老僧赴斋，不知曾有人来望老僧否？[130]（洁云）夜来有一秀才，自西洛而来，特谒我师，不遇而返。山门（末上云）外觑著，若再来时，报我知道。昨日见了那小姐，到有顾盼小生之意。今日去问长老借一间僧房，早晚温习经史；倘遇那小姐出来，必当饱看一会。[131]【中吕】【粉蝶儿】不做周方，埋怨杀你个法聪和尚！借与我[132]半间客舍僧房，与我那可憎才居止处门儿相向。虽不能勾窃玉偷[133][134][135]香，且将这盼行云眼睛儿打当。[136][137][138]【醉春风】往常时见傅粉的委实羞，画眉的敢是谎。今[139]日多情人一见了有情娘，著小生心儿里早痒、痒。迤逗得肠荒，断送得眼乱，引惹得心忙。（末见聪科）（聪云）（洁师父正望先生来哩，只此少待，小僧通报去。出见末科）（末云）是好一个和尚呵！[140]【迎仙客】我则见他头似雪，鬓如霜，面如童，少年得内养。[141][142]貌堂堂，声朗朗，头直上只少个圆光。却便似捏塑来的僧伽像。（洁云）请先生方丈内相见。夜来老僧不在，有失迎迓，望先生恕（末云）罪！小生久闻老和尚清誉，欲来座下听讲，何期昨日不得相遇。[143]（洁云）今能一见，是小生三生有幸矣。先生世家何郡？敢问上姓（末云）大名，因甚至此？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144][145]【石榴花】大师一一问行藏，小生仔细诉衷肠，自来西洛[146]是吾乡，宦游在四方。寄居咸阳。先人拜礼部尚书多名望，五旬上因病身亡。（洁云）（末唱）老相公弃世，必有所遗。[147]
平生正直无偏向，止留下四海一空囊。[148][149][150]【斗鹌鹑】俺先人甚的是浑俗和光，衠一味风清月朗。（洁云）（末唱）先生此一行，必上朝取应去。
小生无意求官，有心待听讲。
小生特谒长老，奈路途奔驰，无以相馈——[151]
量著穷秀才人情则是纸半张。又没甚七青八黄，尽著你说短[152]论长，一任待掂斤播两。[153][154]
径禀：有白银一两，与常住公用，略表寸心，望笑留是幸！[155]（洁云）（末云）先生客中，何故如此？物鲜不足辞，但充讲下一茶耳。【上小楼】小生特来见访，大师何须谦让。（洁云）（末唱）老僧决不敢受。
这钱也难买柴薪，不勾斋粮，且备茶汤。（觑聪云）这一两银，未为厚礼。
你若有主张，对艳妆，将言词说上，我将你众和尚死生难忘。[156]（洁云）（末云）先生必有所请。小生不揣有恳，因恶旅邸冗杂，[157]早晚难以温习经史，欲假一室，晨昏听讲。房金按月任意多少。（洁云）（末唱）敝寺颇有数间，任先生拣选。[158]【幺篇】也不要香积厨，枯木堂。远著南轩，离著东墙，靠著西厢。近主廊，过耳房，都皆停当。[159]（洁云）（末笑云）便不呵，就与老僧同处何如？要恁怎么？
你是必休题著长老方丈。（红上云）老夫人著俺问长老，几时好与老相公做好事，看得停当回[160][161]（见洁科）话。须索走一遭去来。长老万福！夫人使侍妾来问：（末背云）几时好与老相公做好事？著看得停当了回话。好个女子也呵！[162]【脱布衫】大人家举止端详，全没那半点儿轻狂。大师行深深拜了，启朱唇语言得当。[163]【小梁州】可喜娘的庞儿浅淡妆，穿一套缟素衣裳。胡伶渌老[164]不寻常，偷睛望，眼挫里抹张郎。【幺篇】若共他多情的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他叠被铺床。我将小
[165][166][167]姐央，夫人怏，他不令许放，我亲自写与从良。（洁云）（红云）二月十五日，可与老相公做好事。妾与长老同去佛（洁云）殿看了，却回夫人话。先生请少坐，老僧同小娘子看一遭便来。（末云）（末云）何故却小生？便同行一遭，又且何如？著小娘子先行，（洁云）（末云）俺近后些。一个有道理的秀才。小生有一句话说，敢道
（洁云）（末唱）么？便道不妨。[168]【快活三】崔家女艳妆，莫不是演撒你个老洁郎？[169]（洁云）（末）俺出家人那有此事？既不沙，[170][171]
却怎睃趁著你头上放毫光，打扮的特来晃。（洁云）先生是何言语！早是那小娘子不听得哩，若知呵，是甚意
（红上佛殿科）（末唱）思！【朝天子】过得主廊，引入洞房，好事从天降。（洁怒云）
我与你看著门儿，你进去。先生，此非先王之法言[172]（末！岂不得罪于圣人之门乎？老僧偌大年纪，焉肯作此等之态！唱）
好模好样忒莽撞。[173]
没则罗便罢，[174]
烦恼则么耶唐三藏？
怪不得小生疑你，[175][176]
偌大一个宅堂，可怎生别没个儿郎，使得梅香来说勾当[177]？（洁云）（末背云）老夫人治家严肃，内外并无一个男子出入。这秃厮巧说。
你在我行、口强，硬抵著头皮撞。[178]（洁对红云）（末这斋供道场都完备了，十五日请夫人小姐拈香。[179]问云）（洁云）何故？这是崔相国小姐至孝，为报父母之恩。又是老[180][181]（末哭科云）相公禫日，就脱孝服，所以做好事。“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深恩，昊天罔极。”小姐是一女子，尚然有报父母之[182]心；小生湖海飘零数年，自父母下世之后，并不曾有一陌纸钱相报。望和尚慈悲为本，小生亦备钱五千，怎生带得一分儿斋，追荐[183]（洁云）俺父母咱！便夫人知，也不妨，以尽人子之心。法聪，与（末背问聪云）（聪云）这先生带一分者。那小姐明日来么？他父母的勾（末背云）当，如何不来？这五千钱使得有些下落者。[184]【四边静】人间天上，看莺莺强如做道场。软玉温香，休道是[185]相亲傍，若能勾汤他一汤，倒与人消灾障。[186]（洁云）（做到科）（末云）（末出科云）都到方丈吃茶。小生更衣咱。（红辞洁云）那小娘子已定出来也，我则在这里等待问他咱。我不吃茶（红出科）（末迎红娘祗揖科）了，恐夫人怪来迟，去回话也。小娘子拜
（红云）（末云）（红云）揖！先生万福！小娘子莫非莺莺小姐的侍妾么？（末云）我便是，何劳先生动问？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红云）人也，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末云）（红怒云）谁问你来？敢问小姐常出来么？先生是读书君子，孟[187]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君子“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188][189]”。道不得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190][191]动”。俺夫人治家严肃，有冰霜之操。内无应门五尺之童，年[192]至十二三者，非呼召，不敢辄入中堂。向日莺莺潜出闺房，夫人窥之，召立莺莺于庭下，责之曰：“汝为女子，不告而出闺门，倘遇游客小僧私视，岂不自耻？”莺立谢而言曰：“今当改过从新，毋敢再犯。”是他亲女，尚然如此，何况以下侍妾乎？先生习先王之道，[193]尊周公之礼，不干己事，何故用心？早是妾身，可以容恕，若夫（下）（末人知其事呵，决无干休。今后得问的问，不得问的休胡说！[194]云）这相思索是害也！[195]【哨遍】听说罢心怀悒怏，把一天愁都撮在眉尖上。说：“夫[196]人节操凛冰霜，不召呼，谁敢辄入中堂？”自思想，比及你心儿里畏惧老母亲威严，小姐呵，你不合临去也回头望。待飏下教人怎飏[197][198]？赤紧的情沾了肺腑，意惹了肝肠。若今生难得有情人，是前[199][200]世烧了断头香。我得时节手掌儿里奇擎，心坎儿里温存，眼皮儿上供养。[201]【耍孩儿】当初那巫山远隔如天样，听说罢又在巫山那厢。业
[202][203]身躯虽是立在回廊，魂灵儿已在他行。本待要安排心事传幽客，[204]我只怕漏泄春光与乃堂。夫人怕女孩儿春心荡，怪黄莺儿作对，怨粉蝶儿成双。【五煞】小姐年纪小，性气刚。张郎倘得相亲傍，乍相逢厌见何郎粉，看邂逅偷将韩寿香。才到是未得风流况，成就了会温存的娇婿，怕甚么能拘束的亲娘。[205]【四煞】夫人忒虑过，小生空妄想，郎才女貌合相仿。休直待[206]眉儿浅淡思张敞，春色飘零忆阮郎。非是咱自夸奖：他有德言工[207][208]貌，小生有恭俭温良。[209]【三煞】想著他眉儿浅浅描，脸儿淡淡妆，粉香腻玉搓咽项。[210][211]翠裙鸳绣金莲小，红袖鸾销玉笋长。不想呵其实强，你撇下半天风韵，我拾得万种思量。（见洁科）（洁云）
却忘了辞长老。小生敢问长老：房舍如何？塔院[212]侧边西厢一间房，甚是潇洒，正可先生安下。见收拾下了，随先[213]（末云）（洁云）生早晚来。小生便回店中搬去。既然如此，老僧准（下）（末云）备下斋，先生是必便来。若在店中人闹，到好消遣；搬在寺中静处，怎么挨这凄凉也呵。[214]【二煞】院宇深，枕簟凉，一灯孤影摇书幌。纵然酬得今生志，著甚支吾此夜长。睡不著如翻掌，少可有一万声长吁短叹，五千遍倒枕搥床。[215]【尾】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我知他乍相逢记不真娇模样，[216]（下）我则索手抵著牙儿慢慢的想。注释
[124]白：又称宾白，戏曲或歌剧中在唱词之外用说话腔调说的语句，主要是用来交代人物或介绍剧情。《南词叙录》：“唱为主，白为宾，故曰宾白。”
[125]将钱去：拿着钱去。将，拿着。
[126]做好事：指做超度亡灵的法事。
[127]的当：停当，妥当的意思。
[128]净：戏曲角色行当，扮演性格刚烈或粗暴的男性人物，通称花脸。此指扮和尚的男角。康进之《李逵负荆》一折：“净扮鲁智深，领卒子上。”
[129]洁：此指法本长老。
[130]谒：拜访。
[131]周方：成全别人，给人方便。
[132]可憎才：可爱的人。可憎，可爱的反语。
[133]窃玉偷香：指男女暗中通情。偷香，用韩寿与贾充之女事。晋韩寿貌美，贾充让他做僚属。一次贾充的女儿在帘后看他，十分爱慕，两人于是私通。贾充的女儿把皇帝赐给贾充的西域异香送给韩寿，后被贾充发觉，贾充于是把女儿嫁给他。
[134]盼行云：盼与美人相会。
[135]打当：准备。马致远《马丹阳三度任风子》第三折：“要往人口里过度的茶饭，打当的干净。”
[136]傅粉：搽粉或搽了粉的人，代指年轻美女。
[137]委实：确实。
[138]画眉：喻夫妻恩爱。《汉书•张敞传》：“（张敞）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有司以奏敞，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
[139]迤逗：勾引，挑逗。
[140]内养：指高僧不为凡尘俗事羁绊，清心寡欲，以养身心。
[141]圆光：为佛菩萨头顶上的圆轮金光。《观无量寿经》：“彼佛圆光，如百亿三千大千世界，于圆光中，有百万亿那由他恒河沙化佛。”
[142]僧伽：梵语译词，略称为僧。指出家修行的男性佛教徒。
[143]世家：封建社会中门第高，世代做大官的人家。这里指籍贯，敬辞。
[144]行藏：行迹，底细，来历。
[145]自来：从来，原来。
[146]宦游：在外做官或为求取功名在外游学。
[147]四海：指全国各处或全世界各处。《礼记•祭义》：“夫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推而放诸东海而准，推而放诸西海而准，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
[148]甚的是：不知道什么是。毛西河曰：“甚的是，言不识何者是也。”
[149]浑俗和光：不露锋芒，与世无争之意。《老子》下篇：“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150]“衠一味”句：指真是一心一意，光明磊落。衠，纯粹。风清月朗，以月明风清喻人光明磊落，清白纯洁。
[151]七青八黄：黄金的成色有七青八黄，九紫十赤的说法，这里指钱财。王伯良曰：“《格古要论》谓金品：‘七青八黄九紫十赤。’”
[152]掂：掂量，用手估计重量。
[153]常住：指佛教寺庙及其田产什物等。
[154]笑留：笑纳，收下。
[155]讲下：对讲经人的尊称。
[156]不揣：不自量，有冒昧的意思。郑廷玉《看钱奴买冤家债主》第四折：“说先生施的好药，老汉不揣，求一服儿咱。”
[157]假：借。
[158]枯木堂：僧人参禅打坐的地方。
[159]恁：如此，这样。
[160]万福：旧时妇女行的礼，两手松松抱拳垂叠在胸前右下侧，上下移动，同时略微鞠躬的姿势，口中念“万福”。
[161]侍妾：婢女。
[162]大师行：即大师面前。
[163]胡伶渌老：有灵气的眼睛。
[164]眼挫里抹张郎：用眼角偷偷地看张生。眼挫，眼角。抹，斜着眼睛看。毛西河曰：“抹，目睫撩撇也。‘抹张郎’言红之撩己，正用董词‘见人不住偷睛抹’语。”
[165]央：央求，恳求。
[166]怏：不满，不高兴。
[167]从良：妓女赎身嫁人或男女奴婢赎身为平民。
[168]演撒：迷惑，引诱。
[169]既不沙：若不然。
[170]睃趁：看。
[171]特来晃：非常光亮。
[172]法言：合乎礼法的言论。《孝经•卿大夫章》：“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
[173]没则罗：没有。
[174]烦恼则么耶唐三藏：老方丈为什么烦恼。则么耶，怎么了。凌濛初曰：“‘烦恼则么耶唐三藏’，旧本原自如此。盖元人‘则么’‘子么’‘怎么’，皆一样解。今本不知其解，而改为‘怎么’。”唐三藏，借指老方丈。
[175]怎生：怎么，怎样。
[176]梅香：对婢女的通称。王骥德《曲律•论部色》卷三：“元杂剧中……凡厮役皆曰‘张千’，有两人则曰‘李万’；凡婢，皆曰‘梅香’。”
[177]勾当：事情。
[178]斋供道场：此指为超度亡灵所举行的佛事活动。
[179]至孝：特别孝顺。《礼记•祭义》：“至孝近乎王，虽天子必有父；至弟近乎霸，虽诸侯必有兄。”
[180]禫日：古代丧礼，子女在父母死后的二十七个月举行祭祀，脱去丧服的日子叫禫日。《仪礼•士虞礼》：“期而小祥，曰荐此常事；又期而大祥，曰荐此祥事；中月而禫。”郑玄注：“禫，祭名也……自丧至此，凡二十七月。禫之言澹澹然，平安意也。”
[181]哀哀父母：一想起已故的父母就悲伤不已。《诗经•小雅•蓼莪》：“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182]陌：通“佰”，古代计钱单位。一百钱叫佰。沈括《梦溪笔谈•辩证二》：“今之数钱，百钱谓之陌者，借陌字用之，其实只是百字，如什与伍耳。”
[183]追荐：为超度死者而举行的法会、行善等活动，包括读经写经、施斋造寺、祭祀等。
[184]软玉温香：形容莺莺貌美如花而且温柔妩媚。
[185]汤：碰，碰撞。
[186]更衣：上厕所之婉言。王充《论衡》：“夫更衣之室。可谓臭矣。”可推出汉时已有此语。
[187]“男女”两句：说的是男女之间不互相递接东西。语出《孟子•离娄上》。
[188]“瓜田”两句：经过瓜田，不弯下身去提鞋子；李树下面，不抬手整理帽子，以免有偷瓜、李的嫌疑。《古君子行》：“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189]道不得个：说不得。
[190]冰霜之操：指做事有原则。
[191]内无应门五尺之童：这一句说的是院内连一个幼年男子也没有。五尺之童，幼年男子。古代尺短，五尺约一米一到一米二，故以五尺童泛指儿童。
[192]潜：暗自，背地里。
[193]周公之礼：周公姓姬名旦，是周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是西周典章制度的制定者。杜佑《通典》记载，周公治理朝政后，六年使得国家太平，记下文王、武王的德行，制成《周官》《仪礼》，作为后世效仿的制度。
[194]索：须，准。
[195]悒怏：忧郁。
[196]比及：既然。李好古《沙门岛张生煮海》第二折：“比及你来相问，先对俺说明白。”
[197]待飏下教人怎飏：指即使要丢开莺莺也丢不开。飏，抛开。
[198]赤紧：当真，真个。
[199]断头香：折断的香。民间传说，用断头香供佛，来生会遭受分离的报应。王仲文《救孝子贤母不认尸》第四折：“可着我半路里孤孀……莫不是前生烧着什么断头香？”
[200]奇擎：捧护。
[201]巫山：宋玉《高唐赋序》讲楚怀王与巫山神女相会的故事，这里借指崔莺莺。
[202]业身躯：犹言造孽之身。此指张生因得知莺莺难遇而抱怨的话。业，泛指人的一切身心活动。
[203]幽客：深闺女儿，指莺莺。
[204]乃堂：老夫人。
[205]合相仿：非常匹配。
[206]眉儿浅淡思张敞：张敞为京兆尹，为妇画眉，事见《汉书》。
[207]德言工貌：封建时代要求妇女具有的四种品德。《周礼•天官·九嫔》：“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教九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郑玄注：“妇德，谓贞顺；妇言，谓辞令；妇容，谓婉娩；妇功，谓丝枲。”工，即女红，针织刺绣类；貌，即妇容。
[208]恭俭温良：形容人性格和顺，品德贤良，勤俭朴实。《论语·学而》：“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邢昺疏曰：“敦柔润泽谓之温，行不犯物谓之良，和从不逆谓之恭，去奢从约谓之俭，先人后己谓之让。”
[209]粉香腻玉搓咽项：形容莺莺的颈部像粉玉捏成的一样。腻玉，形容肌肤十分光洁。
[210]金莲：指女子的脚，古时用布缠脚，缠出小脚，谓“三寸金莲”。《南史·废帝东昏侯》：“凿金为莲华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华也。’”
[211]玉笋：形容妇女的手指。韩偓《咏手》：“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
[212]潇洒：明亮整洁。文天祥《官籍监》诗序：“予监一室颇潇洒，明窗净壁，树影横斜，可爱也。”
[213]早晚：随时。
[214]摇书幌：指灯光下的孤影在书房内摇动。写张生夜深不寐，相思徘徊的样子。
[215]花解语：会说话的花儿，比喻人美如花。
[216]则索：只得。第三折（正旦上云）老夫人著红娘问长老去了，这小贱人不来我行回话。（红上云）（旦云）回夫人话了，去回小姐话去。使你问长老，几时做好
（红云）事？恰回夫人话也，正待回姐姐话：二月十五日，请夫人姐姐（红笑云）拈香。姐姐，你不知，我对你说一件好笑的勾当。咱前日寺里见的那秀才，今日也在方丈里。他先出门儿外等著红娘，深深唱个[217]喏道：“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也，年二十三岁，正月十七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姐姐，却是谁问他来？他又问：“那壁小娘子莫非莺莺小姐的侍妾乎？小姐常出来么？”被红娘抢白[218][219]了一顿呵回来了。姐姐，我不知他想甚么哩，世上有这等傻角！[220]（旦笑云）红娘，休对夫人说。天色晚也，安排香案，咱花园内烧香[221]（下）（末上云）去来。搬至寺中，正近西厢居址。我问和尚每来，[222]小姐每夜花园内烧香。这个花园，和俺寺中合著。比及小姐出来，[223]我先在太湖石畔墙角儿边等待，饱看一会。两廊僧众都睡著了。夜深人静，月朗风清，是好天气也呵！正是：闲寻方丈高僧语，闷对西厢皓月吟。[224]【越调】【斗鹌鹑】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月色横空，花阴满[225][226][227]庭。罗袂生寒，芳心自警。侧著耳朵儿听，蹑著脚步儿行[228][229][230]：悄悄冥冥，潜潜等等。[231][232]【紫花儿序】等待那齐齐整整，袅袅婷婷，姐姐莺莺。一[233][234][235]更之后，万籁无声，直至莺庭。若是回廊下没揣的见俺可[236]憎，将他来紧紧的搂定，则问你那会少离多，有影无形。（旦引红娘上云）（末唱）开了角门儿，将香桌出来者。[237]【金蕉叶】猛听得角门儿呀的一声，风过处衣香细生。踮著脚尖儿仔细定睛，比我那初见时庞儿越整。[238]（旦云）（末做看科云）红娘，移香桌儿近太湖石畔放者！料想春娇[239][240][241]厌拘束，等闲飞出广寒宫。看他容分一捻，体露半襟，亸[242]香袖以无言，垂罗裙而不语。似湘陵妃子，斜倚舜庙朱扉；如月[243]殿嫦娥，微现蟾宫素影。是好女子也呵！[244]【调笑令】我这里甫能见娉婷，比著那月殿嫦娥也不恁般撑[245][246]。遮遮掩掩穿芳径，料应来小脚儿难行。可喜娘的脸儿百媚生[247]，兀的不引了人魂灵！（旦云）（末云）（旦云）取香来！听小姐祝告甚么。此一炷香，愿化[248]去先人，早生天界！此一炷香，愿中堂老母，身安无事！此一炷（做不语科）（红云）香……姐姐不祝这一炷香，我替姐姐祝告：愿俺姐姐（旦再拜云）早寻一个姐夫，拖带红娘咱！心中无限伤心事，尽在深深（长吁科）（末云）两拜中。小姐倚栏长叹，似有动情之意。【小桃红】夜深香霭散空庭，帘幕东风静。拜罢也斜将曲栏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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