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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5 03:3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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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奥尔多·利奥波德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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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乡年鉴

沙乡年鉴试读:

初版序言

有些人离开了野生生物也可以生活,有些人却做不到。这里的随笔就表达了后者所感受到的欣悦与所面临的窘境。

在文明进程开始摈弃自然环境以前,野生生物在人们眼中,就像晨风和落日一样理所当然。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就是:为了追求更高的生活水准,是否值得牺牲自然的、野生的、自由的万物?只有和我一样的少数人会认为,看到大雁给我们带来的快乐要比看电视所得到的快乐更生动自然,寻找一朵白头翁花的美妙情趣与言论自由一样,都是不可剥夺的权利。

我承认,在机械化生产为我们带来丰盛的早餐之前,在科学为我们揭示野生动植物从何而来、如何生存之前,自然环境里的这些东西几乎没有多少人文价值。因此,全部矛盾就归结为一个值得思量的问题。我们这些少数派看到了进化过程中的递减定律,反对我们的人却没有看到。

人们必须根据事物的状况调整对策。这些篇章就体现出了我的对策。它们分为三部分。

第I部分叙述的是,我和家人在远离现代生活的简陋木屋中过周末时,观察到了什么景象,产生了什么感受。威斯康星州的这个沙地农场,先是被日趋庞大与完美的社会耗尽资源,之后又遭到了抛弃。我们则试图用铲子和斧头,在这座农场上重建我们在其他地方失去的东西。正是在这里,我们进行寻找,并仍能找到上帝所赐予的食物和无穷乐趣。

这些木屋随笔按照月份先后排列为“沙乡年鉴”。

第II部分是“随笔:四处漫游”,其中细述了我生活中的一些插曲,它们让我明白,我的同行者并非步调一致。这一逐步加深的认识过程有时是痛苦的。40年来,我在美国大陆各个地方亲身经历的这些插曲,对于各种可被共同归结为“自然资源保护”的议题,是很有代表性的例证。

第III部分是“结论”,其中提出了一些逻辑性更强的观点,科学合理地解释了我们这些少数派所持有的不同观点。只有对我们非常有认同感的读者,才会费神思索这里提出的具有哲学意味的问题。可以说,这些随笔告诉了我的同行者,应该怎样做才能恢复我们应有的步调。

自然资源保护并未取得应有的进展,因为它与亚伯拉罕式的土地观念毫不相容。人们认为土地是属于自己的商品,因此滥用土地。只有把土地视为我们所隶属的群落,我们才有可能带着爱与尊重来使用土地。只有通过这种途径,土地才能在机械化时代的冲击中幸存下来;也只有通过这种途径,在以科学为主导的情况下,我们才仍有可能收获土地奉献给人类文化的美学价值。

土地是一个群落,这是生态学的基本观念,但是土地应该得到爱与尊重,这种观念是伦理规范的延展。土地会带来文化上的收获,这一事实很早就被人们所接受,之后却又常常被人遗忘。

这里的文章试图融合这三种观念。

当然,关于土地与人的看法,会受到个人经历和偏见的混淆与扭曲。然而,不论怎样,水晶般透澈的一点是:我们日趋庞大与完美的社会,如今就像患上了疑难杂症,由于时刻担心自己的经济状况是否运行良好,竟至失去了维持的能力。整个世界都如此贪婪地要求得到更多的浴缸,结果却失去了制造这些浴缸所需的稳定性,甚至失去了关掉水龙头的性能。在这种时候最自然、最有益的行动就是,略微放一放业已泛滥的物质享受。

要达到这种观念上的转变,我们或许应该对照自然的、野生的、自由的万物,而对非自然的、驯养的、失去自由的事物要重新进行评估。——奥尔多·利奥波德1948年3月4日于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市(注:此为“初版序言”,根据作者初版时的原文译出。其中提到的第Ⅰ部分、第Ⅱ部分、第Ⅲ部分与本版所选择的译本不完全一致是正常的)

增订本序言

1948年,奥尔多·利奥波德去世时,《沙乡年鉴》还只是草稿。这些手稿由利奥波德之子卢纳进行编辑,于1949年成书出版。之后,利奥波德生前从未发表的另一批随笔和日记也由卢纳加以整理,并在1953年以《环河》为标题出版。

这里的新版本包括《沙乡年鉴》的全部内容以及《环河》中的随笔。文章的排列顺序在此有所变更,其中的两篇随笔被合并在一起,旨在避免重复,并更好地呈现利奥波德的主要观点。重新编排之后,本书初版序言中所介绍的各个部分发生了下述变化:第II部分已被重新命名,第III部分调整为第IV部分,新的第III部分主要选自《环河》。我们还修改了文本中一些有可能误导读者的过时引证。

很多人都曾阅读并引用过这些文章,然而,公众在强烈追捧“自然美”的价值时,却遗忘了这些文章的主旨。比如在路边种些花草进行美化,这绝非利奥波德所理解并宣扬的人与土地之和谐。美国一方面在立法中声称要保护自然之美,另一方面却计划着在两处极具自然价值的地方修筑水坝。在科罗拉多大峡谷修水电站的提案早已呈交国会,这样的工程最终会毁掉生机盎然的河流,大水将会淹没这一独特自然遗产的大部分地区。

若干年来,筹建中的项目还包括在阿拉斯加开发水电,所选位置将使太平洋沿岸的迁徙水禽因为蓄水而失去主要的繁殖地。许多个年代里,野鸭、大雁和其他鸟类每年都要飞过华盛顿、俄勒冈和加利福尼亚,但是水坝的修建,会在瞬间消灭这些鸟中的绝大部分。当年奥尔多·利奥波德写下“大雁的音乐”时,这一切还都无法想象,而现在这种景况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到我们头上。遗憾的是,提议、拥护并实行这一计划的美国人,会以经济利益之由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尽管经济学不应成为决定性的因素,何况人们本可以寻找并采用其他可行的发电方法。

奥尔多·利奥波德的孙辈这一代人,有的是大学校园里的叛逆青年,有的在为社会事务工作或参加游行,有的正在异域的土地上战斗。当年,奥尔多·利奥波德对于“野生的、自由的万物”做出了睿智的理解与雄辩的阐述,而随着他的孙辈这一代人变得成熟,保护“野生的、自由的万物”也到了关键时期。

在吸引这些年轻人注意的所有事务中,大自然所面临的困境已然是最后的呼唤。人类对土地的冷漠态度,正在给野生的、自由的生灵带来毁灭。要遏制对自然的破坏,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把弘扬土地伦理的紧迫任务托付给年轻一代。卡罗琳·克拉格斯顿·利奥波德卢纳·利奥波德1966年6月于华盛顿第一部分沙乡年鉴一月 冰雪消融

每年,隆冬的暴风雪过后,冰雪总会在某个晚上开始消融。清冷的滴水声在大地上响起,不论是夜里刚刚入眠,还是入冬以来一直酣睡的动物,都会感受到那滴答声带来的奇异悸动。在幽深的洞穴里蜷缩着冬眠的臭鼬此时舒展开身体,大着胆子开始探索湿漉漉的世界。它拖着大肚皮,在雪地里留下串串足迹。在人们称之为一年的由始至终的循环中存在着可以推定发生日期的事件,它的足迹就标识着最早发生的这类事件之一。

那足迹似乎表现出对凡尘俗事的淡漠超然,这在其他季节里比较鲜见。足迹径直穿过乡野,仿佛它的主人正恣意追逐着远在天际的目标。我好奇地跟随其后,想知道臭鼬的心态和胃口如何,倘若它真有目的地,又在何方。

在一月到六月这几个月份,大自然赠予人们的消遣乐事是按几何级数递增的。在一月,你可以追踪臭鼬的足迹,寻找山雀的脚环,或者看看鹿儿啃过哪些幼松的枝叶,水貂破坏了哪些麝鼠的家。除此之外,能引起你些许兴趣的事情只会间或出现。在一月,能做的观察就像白雪一样简单平静,像寒冷一样持续不变。你可以有充分的时间观察谁做了什么事,而且可以探究它们做这些事的原因。

一只田鼠在我靠近时惊跳起来,踩着雪水横蹿过臭鼬的行迹。它为什么会在大白天出来活动呢?或许是对冰雪融化感到难过吧。此时,它在蓬乱的草丛间辛辛苦苦啃咬出来的秘密地道,已经不再是隐藏于积雪之下的隧道迷宫,而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让人讥讽的小径。事实上,融冰化雪的太阳已在嘲笑这渺小生灵经济实用的基础建筑。

田鼠是精明的栖息者,它知道草的生长是为了让它把干草储藏在地下,它知道雪的飘落是为了让它修筑连通干草堆的隧道。供给、需求和运输就这样完美地组合在一起。对田鼠而言,下雪意味着远离饥饿与恐惧。

一只毛脚鵟在草地上空翱翔。此刻它停止向前飞行,像鱼鹰一般盘旋起来,然后如同插着羽毛的炸弹一样,向湿地俯冲下去。它没有再飞起来,可以确信它已经捕到了某只忧心忡忡的田鼠工程师,正在享受鼠肉美餐。那只田鼠本该等到夜晚再出来查看原本井然有序的世界受到了什么损害。

毛脚鵟并不知道草为什么生长,但是它很清楚冰雪的消融是为了让它能重新抓到老鼠。它从北极飞来,一心怀着对冰雪消融的期待,因为对它而言,冰雪消融意味着远离饥饿与恐惧。

臭鼬的足迹延伸到树林里,并穿过一片林中空地,这里的雪已经被兔子踩实,上面留下了粉红色的斑驳尿渍。新生的橡树苗为融雪付出了代价,它们枝茎上的树皮都被兔子啮咬过了。一簇簇的兔毛证明,雄兔之间已为争夺异性进行了本年度的首场战斗。再往前走,我发现了一处血迹,周围是猫头鹰张开翅膀扫过的弧形痕迹。融雪使这只兔子远离饥饿,同时也使它莽撞地忘记了警惕。猫头鹰则提醒它,不能因为一心想着春天就忽略了小心谨慎。

臭鼬的足迹继续向前延伸,看起来它对可能存在的食物不感兴趣,也毫不关心邻居们的嬉闹或不幸。我不禁奇怪,它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是什么让它离开了卧眠之处呢?这只肥墩墩的家伙拖着大肚皮涉过雪泥,难道会有什么浪漫的动机吗?最终,足迹消失在一堆浮木之中。我听到原木间传来清亮的滴水声,我想臭鼬也一定听到了这个声音。我转身回家,一路上仍然感到困惑。二月 优质橡木

如果没有自己的农场,就有可能形成两种错误的看法。一种是认为早餐都来自杂货店,另一种是认为温暖来自壁炉。

为了避免第一种误解,人们应该亲手种植菜园,而且最好是在没有商贩的地方,免得让他们把问题搞得混乱不清。

为了避免第二种误解,人们应该在壁炉的柴架上放一段优质橡木,而且最好是放在没有暖气炉的地方,等到二月的狂风暴雪摇撼屋外的树木时,再让这段橡木温暖你的小腿。倘若有人曾经砍倒属于自己的橡树,把橡木劈开、拖走、堆放在一起,与此同时头脑一直没有停止思索,他就会记得温暖从何而来,并能以翔实的理由,否定那些坐在暖气旁过周末的城里人对这一问题的见解。

此刻在我的壁炉里熊熊燃烧的这段橡木,原本生长在一条移民走过的古道旁边。那是一条顺着沙丘蜿蜒而上的道路。我在砍倒那棵橡树时,曾经量了一下它的树桩,直径约为30英寸。它有80圈年轮,因此,当年新生的树苗肯定是在1865年,也就是内战结束时,留下了第一圈年轮。不过从现在树苗的生长过程来看,橡树要长到兔子够不着的高度,必须经过十年或更久的时间周期。在这期间,每年冬天,橡树都会被兔子啃掉一圈圈的树皮,等到来年夏天才会重新发芽生长。不过,很清楚的是,橡树能幸存下来的原因,或者是由于躲过了兔子的注意,或者是由于兔子的数量不够多。也许有一天,某位有耐心的植物学家可以绘制出橡树生长年份的频率曲线,这条曲线每隔十年就会出现隆起的波峰,每个波峰都对应着兔子数量的低谷(正是通过这种物种内部和物种之间恒久的争战过程,一个动物种群和植物种群达到了共存共荣)。

因此,我的这棵橡树在60年代中期开始留下年轮时,很有可能出现过兔子数量的衰减。而生长成这棵橡树的橡子在50年代就已经落到地上了,那时有篷马车还会经由我说的这条道路驶向大西北。或许是由于移民交通的洪流翻起了路边的泥土,除去了路边的杂草,这颗独特的橡树种子才在阳光下舒展开初生的嫩叶。在一千颗橡子中,只有一颗能在萌芽后长到足以与兔子抗争的高度,其余的全都消失在苍茫的大草原了。

令人感到温暖的是,这株橡树逃脱了夭折的厄运,它幸存下来并吸收贮藏了80载的六月阳光。直到我的斧锯介入它的生长过程,这些阳光的热量才被释放出来,在80次大风雪中温暖着我的木屋和我的心灵。每次大风雪来临时,我的烟囱冒出的缕缕轻烟都在向人们证明,阳光并没有白白照耀。

我的狗并不在意温暖从何而来,但它热切关注着温暖的到来,而且是迅速到来。实际上,它认为我有奇异的魔力,能够带来温暖,因为我在寒冷的拂晓摸黑起床,瑟缩着蹲在壁炉前生火时,它会讨好地挤到我和放在炉灰上的引火木柴之间。而我不得不把火柴从它的两腿间伸出去,才能引燃柴火。我想,它对我的这种信任与忠诚可以使群山为之所动。

让这棵橡树无法继续生长成材的是一道闪电。那是七月的一个夜晚,炸雷声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我们意识到附近肯定有被闪电击中的地方,不过既然没有击到我们,就又继续睡觉了。人总是以自己为标准来检测一切,遇到雷电时更是这样。

第二天早晨,当我们在沙丘上漫步,与沐浴过新鲜雨水的金光菊和三叶草一起感受雨后的喜悦时,突然看到一大片新从路边橡树的树干上撕扯掉的树皮。树干上留下了长长的、宽约一英尺的螺旋形伤痕,白色的木质还没有被太阳晒黄。一天之后,橡树的叶子就枯萎了,这让我们知道,雷电已给我们留下了超过十立方米的柴薪。

我们哀悼这棵老树的逝去,但也知道它有众多子孙后代,它们正笔直地耸立在沙地上,接替了成材的重任。

我们把这棵老橡树留在它已无法利用的阳光下风干了一年时间。之后,在一个清冷的冬日,我们用一把新锉好的锯子,锯入它棱堡般坚实的根部。写满历史的细小木屑带着芳香从锯子切入的地方喷溅而出,落到跪在树两边的伐木者面前,很快就在雪地上堆积起来。我们感到这两堆锯屑不仅仅是普通意义上的木屑,而是一个世纪的完整记录。锯子来来回回、一点一点地切入树的生涯年表,这个年表是由橡树年轮所构成的同心圆写成的。

锯子只拉了12下,就切入我们开始拥有这棵橡树的短暂岁月,在此期间我们学会了热爱和珍视这座农场。突然间,锯子就进入了属于我们前任农场主的年代,那是个私酒酿制者,他恨这座农场,榨干了土壤的所有养分,烧掉了农场上的农舍。在他把农场连同拖欠的赋税扔给郡县管理之后,就和其他在经济大萧条时期没有土地的人们一样,一去不见踪影了。但是橡树依旧为他献上了优等的木材,属于他那几年的木屑和属于我们那几年的一样,清香、粉红、坚实。橡树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

在1936年、1934年、1933年和1930年的尘暴干旱期的某个时候,这个私酒酿制者对农场的统治结束了。那些年里,从他的酒坊蒸馏室冒出来的橡木烟,以及沼泽燃烧散发出的泥炭烟尘,肯定是遮天蔽日。那时由政府颁布的一系列的保护措施已经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推行,但锯屑并未显示出任何变化。

休息一下!掌锯者喊道。于是我们停下来歇口气。

现在我们的锯子切入了20世纪20年代,这是巴比特的年代,一切事物都在缺乏审慎与傲慢自负中变得更大更强,直至1929年股市崩盘。即或橡树听到了这崩盘声,它的木材也不会显露任何迹象。同样,它也不会留意立法机构数次发布的保护树木的举措。这些举措包括:1927年制订的国家森林法及伐木法、1924年决定在密西西比河上游的低地设立一个大的保护区,以及1921年的新的森林政策。它也未曾注意到,这个州在1925年失去了最后一只貂,在1923年迎来了第一只紫翅椋鸟。

1922年3月,一场大雨雪压折了邻近每一株榆树的树枝,但我们这棵橡树却没有一点儿受损的痕迹。对一棵好橡树来说,一吨左右的冰又算什么呢?

休息一下!掌锯者喊道。于是我们停下来歇口气。

现在,锯子进入了1910年至1920年间,那是人们做排水之梦的十年。在那期间,蒸汽挖土机抽干了威斯康星州中部的沼泽地,试图开辟出一片片农场,结果却只得到一堆堆灰土。我们的沼泽逃过此劫,并非因为工程师更为审慎或暂缓行动,而是因为从1913年到1916年泛滥的河水在每年四月都会淹没这片沼泽,而且势不可当,或许这是大自然的防御性报复。橡树则一直在生长,即使是在1915年。那一年最高法院废除了州有森林,州长菲利浦傲慢武断地宣称,“州立林业不是有利的商业计划。”(这位州长从未想过,对于什么是有利,甚至对于什么是商业,定义的方式或许不止一种。他也没有想过,立法机关在法规中为“有利”写下一种定义时,大火正在土地上写下另一种定义。或许,身为州长,在这类事情上必须这样不存疑虑)

那十年间,在林业衰退的同时,动物保护却取得了进展。1916年,雉在沃基肖安了家;1915年,一项联邦法令的出台禁止了春季狩猎;1913年,一座州立猎场开始成立;1912年,“雄鹿法令”的出台为雌鹿提供了保护;1911年,全州各地纷纷设立禁猎区“庇护”动物。“庇护”成了一个神圣的词,但是橡树并没有受到这些事情的影响。

休息一下!掌锯者喊道。于是我们停下来歇口气。

现在,我们锯到了1910年。这一年,一位伟大的大学校长出版了一本有关保护环境的书;一次严重的叶蜂灾害使数百万株美洲落叶松死亡;一场大旱灾造成松林大面积枯死;一台大型挖泥机排干了霍里孔沼泽的水。

我们锯到了1909年。这一年,胡瓜鱼首度被放养于五大湖区。另外,由于这一年夏天雨水较多,州议会缩减了防治林火的拨款。

我们锯到了1908年。这一年气候干旱,森林大火无情地燃烧;威斯康星州失去了最后一只美洲狮。

我们锯到了1907年。这一年,一只流浪的猞猁在寻找乐土时走错了方向,在丹恩郡的农场上不幸身亡。

我们锯到了1906年。这一年,第一位州林务官正式上任;大火烧掉了沙郡地区的17 000英亩林地。

我们锯到了1905年,这一年从北方飞来的一大群苍鹰吃光了当地的松鸡(毫无疑问,它们也曾停落在这棵树上,吃掉了我们农场的一些松鸡)。我们锯到了1903年和1902年,这两年的冬季奇冷无比;接着1901年,这一年发生了有记录以来最严重的旱情(年降雨量仅17英寸);然后是1900年,在这充满希望和祈祷的百年纪年,橡树只是和以往一样增加了一道年轮。

休息一下!掌锯者喊道。于是我们停下来歇口气。

现在,我们的锯子进入19世纪90年代,那些把目光转向城市而非土地的人们称之为快乐的年代。锯子进入1899年,这一年,在北方两个郡之外的巴布科克附近,最后一只旅鸽被子弹击中而陨落。锯子进入1898年,这一年的秋天干旱少雨,接着又是无雪之冬,土壤冻到了7英尺深,苹果树全都冻死了;1897年,又一个干旱之年,又一个林业委员会成立;1896年,仅在斯普纳村就有25 000只草原榛鸡被装船运往市场;1895年,又是森林大火肆虐;1894年,又是干旱的年份;1893年,发生了“蓝鸲暴风雪”,这年三月的一场暴风雪几乎冻死了所有迁徙的蓝鸲(首先到来的蓝鸲总是在这棵橡树上落脚,但到了90年代中期就肯定见不到这种景象了)。我们锯到1892年,又是森林大火之年;1891年,周期出现的松鸡数量稀少的年份。我们锯到1890年,“巴布科克牛奶试验器”就是在那一年问世的。由于有了这种试验方法,在半个世纪之后,州长海尔才可以夸口说威斯康星州是美国的乳品场。如今,该州的汽车牌照上都展示着这值得自夸的特色,即使发明者巴布科克教授本人恐怕也想不到会有这番情景。

也是在1890年,历史上阵容最庞大的松木排沿威斯康星河顺流而下,准备为草原各州的奶牛建造一个红色的牛栏帝国,我的这棵橡树就目睹了这一景象。这些优质松木现在为奶牛挡住了暴风雪,如同优质橡木帮我抵御了暴风雪一样。

休息一下!掌锯者喊道。于是我们停下来歇口气。

现在,我们的锯子进入19世纪80年代。锯子进入1889年,在这个干旱之年,植树节首次被确定下来;锯子进入1887年,这一年威斯康星州任命了首批狩猎管理员;进入1886年,这一年农学院首次为农场主开设短期课程;进入1885年,此前的冬季是“未曾有过的漫长与酷寒”;进入1883年,学院院长W·H.亨利在报告中指出,麦迪逊市的春花比平均记录晚开了13天;进入1882年,经历了1881年至1882年间那罕有的“大雪”和酷寒之后,门多塔湖的解冻时间比以往推迟了一个月。

1881年,引起威斯康星州农业协会争论的问题就是:过去30年间,在全国各地大范围出现了黑橡树次生林,对于这样的现象该怎样解释?我的橡树正是这些次生林中的一株。有人认为这属于自然发生,有人则认为这是由南飞的鸽子吐落的橡子造成的。

休息一下!掌锯者喊道。于是我们停下来歇口气。

现在,我们的锯子切入19世纪70年代,这是威斯康星州疯狂种植小麦的十年。到了1879年,在某个星期一的早晨,麦长蝽、蛴螬、锈病,加上土壤沙化,终于让威斯康星州的农场主意识到,在种植小麦的竞赛中耗尽了土壤的肥力,但他们依然无法胜过西部的原始草原。我猜想我们这个农场可能也参与了这场竞赛,而这棵老橡树北面的风沙,起源就在于当初的小麦过度种植。

也是在1879年,威斯康星州开始养殖鲤鱼,偃麦草也第一次随船从欧洲偷渡而来。1879年10月27日,6只迁徙中的草原榛鸡落到麦迪逊市的德国卫理公会教堂屋顶,俯瞰这座成长中的城市。11月8日,有报道称,麦迪逊的市场上堆满了鸭子,每只仅售10美分。

1878年,一名来自索克的猎鹿人极富远见地评论道:“今后猎人的数量将比鹿还多。”

1877年9月10日,在马斯基戈湖持枪狩猎的兄弟两人仅用一天就猎取了210只蓝翅鸭。

1876年,记录中最潮湿的一年,降雨量达50英寸。这一年草原榛鸡的数量减少,或许正是由于连降大雨。

1875年,4名猎人在往东一个郡以外的约克草原上猎杀了153只草原榛鸡。同年,美国渔业委员会在这棵橡树以南10英里之外的德弗尔斯湖中放养了大西洋鲑鱼。

1874年,首批由工厂制造的带刺铁丝网被钉到了橡树上。但愿我们正在锯的这棵橡树中没有埋下此类人工制品。

1873年,在芝加哥仅仅一家公司就收购了25 000只草原榛鸡,并在市场上销售。芝加哥一共销售了60万只草原榛鸡,价格是每打3.25美元。

1872年,在西南方两个郡之外,威斯康星州的最后一只野生火鸡被杀。

可以说,70年代这十年既终结了拓荒者种植小麦的狂热梦想,同时也结束了拓荒者的鸽血狂欢宴会。据估计,1871年,在从这棵橡树往西北方向延伸50英里的三角区域内,曾有大约1亿3600万只鸽子筑巢,有几只可能就把巢筑在了这棵橡树上,因为它那时是一棵茂盛的20英尺高的小树。成群的猎鸽者拿着网和猎枪、棍棒和盐砖来捕杀鸽子,一列列的车厢满载着未来的鸽肉馅饼,不断地驶向南方或东方的城市。那是鸽子最后一次在威斯康星州大规模筑巢,此后,这种大规模筑巢在其他任何一个州几乎都再未出现过。

1871年也给出了帝国发展的其他证据:佩什蒂戈大火烧光了几个郡的草木,留下一片焦土;而芝加哥大火据说是一头奶牛发怒后拼命踢蹬所致。

1870年,草原田鼠已经上演了它们的帝国进行曲,在这个年轻的州的年轻果园里,它们吃光了所有的果树,然后死去。不过它们并没有吃掉我的橡树,那时这棵树的皮对田鼠来说已经太厚太硬了。

同样是在1870年,一个专业猎人在《美国运动家》杂志上夸耀说,他在一个狩猎季节里,在芝加哥附近猎杀了6 000只鸭子。

休息一下!掌锯者喊道。于是我们停下来歇口气。

现在,我们的锯子切入19世纪60年代。那时,成千上万的人为了解决这样一个问题而死:人与人组成的群落是否会轻易解体?他们解决了这一问题,然而不论当时的人们还是现在的人们都(1)没有意识到,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人与土地组成的群落之中。

这十年也不乏对这更广义的问题的探究。1867年,英克里斯·拉帕姆劝导州园艺学会提供奖金奖励植树造林。1866年,威斯康星州的最后一头土生驼鹿被杀。锯子现在锯到了1865年,这一年我们这棵橡树长出了髓心。这一年,约翰·缪尔想从他兄弟那里买一块地来保护野花,因为野花在他的年轻时代给他留下了温馨的回忆。缪尔的兄弟在这棵橡树以东30英里处拥有一座家庭农场,虽然他拒绝让出这块土地,但却无法制止缪尔产生这样的想法——在威斯康星州的历史上,1865年是人们对自然的、野生的、自由的生灵最初产生悲悯之心的一年。

我们已经切入了树心。此刻,锯子在历史的年轮上逆转了方向。在回溯了那些年代之后,我们又往外切向树的另一边。最后,巨大的树干颤抖了一下,锯缝突然变宽。锯木者迅速拉出锯子,向后跳到安全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喊着:“倒啦!”我的橡树开始倾斜、吱嘎作响,最后伴随着震撼大地的声音轰然倒下,躺卧在曾经赋予它生命的移民古道上。

现在的工作就是把树劈成木材了。大锤咣咣地砸在铁楔子上,一段段倒立起来的树干被逐一劈开,变成带着浓郁芳香的木块堆积在路旁。

锯子、楔子和斧头的不同功能可被视为历史学家的一种类比。

锯子只能横切过各个年代,而且必须按顺序一年一年地切进去。锯齿会从每个年份抽出细小的碎片,碎片一小堆一小堆地聚积起来,伐木者称之为锯屑,历史学家称之为史料。伐木者和历史学家都是根据样本外在可以看到的特性来判断事物的内在本质。直到锯子完全横切过树身时,这棵树才会倒下,它的残株才会展现出一个世纪的全貌。树木倒下后,可以显示出被称为历史的大杂烩的内在连贯性。

另一方面,劈入木头的楔子只会造成放射状的裂口,每个裂口或者能让你纵览所有的年代,或者什么也无法向你呈现。这取决于楔入位置的选择技术(如果没有把握,最好是让那段树干干燥一年,直至它自己出现裂缝。许多匆匆忙忙敲进树干的楔子都选错了楔入点,最后陷进无法劈开的木材斜纹里,只好被留在树林里等着生锈了)。

斧头则只能朝各个年代的年轮斜砍,而且只能砍中树身外围的近期年轮。斧头的独特功能是砍掉枝杈,在这方面锯子和楔子起不到作用。

对于优质的橡木和完整的历史而言,这三项工具都是必不可少的。

在我思索这些事情时,水壶正在炉火上唱歌,而优质橡木已在白色的灰烬上烧成了红色的木炭。春天来临时,我将把这些灰烬归还给沙丘脚下的果园。它们将再一次回到我身边,那时它们或许已经变成了红苹果,或许变成了一只十月里的松鼠的进取精神,那只肥胖的松鼠正在一心一意地种植橡子,尽管它自己并不知其原委。三月 大雁归来

独燕不成春。但是,在三月雪融时,当一群大雁冲破晦暗的天空,春天就来到了。

一只在雪融时歌唱春天来临的北美主红雀,如果很快发现自己搞错了,只需要重归冬日的沉寂就可以纠正错误。一只钻出来想晒晒太阳的花鼠,如果发现自己遇到的是暴风雪,只要回洞里睡觉就可以了。但是一只迁徙的大雁为了寻找湖面上解冻的缺口,要以生命为赌注,在黑暗中飞过长达两百英里的路程,因此是没有机会轻易后撤的。伴随着大雁的,是破釜沉舟的先知所具有的坚定信念。

只有那些不会抬头仰望天空,不会侧耳倾听雁鸣的人,才会认为三月的早晨是如此单调乏味。我曾经认识一位颇有教养的佩戴着美国大学优等生荣誉标志的女士。她告诉我说,她从未注意到大雁飞过,也从未听到过雁鸣。然而,那些大雁会一年两次对她那具有良好隔音效果的屋顶宣告季节的循环更迭。或许教育的过程是以自身的认知与意识换回价值更低的东西?而做了这种交换之后,大雁很快就只是一堆羽毛了。

那些对我们的农场宣告季节更替的大雁知道很多东西,包括威斯康星州的法规。十一月南飞的雁群高高地从我们头顶的天空迅速掠过,遇到它们喜爱的沙洲和沼泽时,也几乎不会发出一声鸣叫。人们用“像乌鸦一样飞行”来形容直线运动,但是乌鸦与这些大雁相比未免相形见绌。大雁径直飞向此地以南20英里外的第一个大湖,在那里,它们白天在宽广的水面游荡,夜晚则到刚刚收割的玉米地里偷食残株上的玉米粒。十一月的大雁知道,从日出到日落,在每片沼泽和每个池塘附近,到处都埋伏着等待猎物的枪手。

三月的大雁则不同。尽管它们几乎整个冬天都在遭到猎杀——它们遭到大号铅弹轰击的羽翼就是证明——但它们知道春天的休战期已经到来。它们顺着蜿蜒曲折的U型河道低空飞行,掠过现在已经没有猎枪的岬角和小岛,像面对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对着每片沙洲急促地低鸣。它们在沼泽和草地低空穿梭,向每个新融化的水洼和池塘问好。最后,在我们的沼泽上空试探地盘旋几圈之后,它们张开翅膀,黑色的双脚放低,白色的尾翼映衬着远方的山丘,静静地滑翔到池塘上。刚一触及水面,这些新光临的客人们就大声鸣唱着溅起水花,让那些脆弱的香蒲也抖落了最后的冬日思绪。我们的大雁又回家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总希望自己是只麝鼠,那样就可以饶有兴致地在沼泽深处打量这一切了。

第一批大雁飞到这里之后,会欢快地鸣叫着对每一群迁徙的大雁发出邀请。于是,几天之后,沼泽里到处都是大雁的身影。在我们的农场上,我们根据两个标准来衡量每年春天的富足程度,一是我们种植的松树数量,一是在此栖留的大雁的数量。我们的最高纪录出现在1946年4月11日,共计有642只大雁。

和秋天时一样,春天的大雁每天都会造访玉米地,不过不必在夜晚偷偷摸摸地飞出去,而是在白天喧闹着成群地飞向玉米残株再飞回来。每次出发前,它们都要对哪里的食物味道最好进行高声辩论,每次返回时的争论声则更加响亮。归来的雁群一旦彻底放松,就不会再试探性地在我们的沼泽上盘旋,而是像飘落的枫叶一样忽左忽右地滑翔着从空中直落下来,叉开双脚冲向下面欢叫着的同伴。我猜想,那接下来的喋喋不休都是在评论晚餐的质量。它们现在吃到的残留的玉米粒在冬天时被积雪覆盖,因此没有被觅食的乌鸦、棉尾兔、田鼠和雉鸡发现。

一个清楚的事实是,大雁觅食时所选择的那些收割后的玉米地,往往都是当年的草原。没有人知道,这种对于草原玉米的偏好,究竟是反映了这种玉米具有更高的营养价值,还是反映了从草原时代的祖先那里代代相传下来的古老传统。或许这只反映了简单的事实:草原玉米地的面积总是很大。如果我能听懂它们每天向玉米地出发前后喧嚣震天的争论,大概立刻就会明白它们为什么偏爱草原玉米。不过我听不懂它们的争论,因此,一切仍是个谜。这倒让我很开心。如果我们洞悉了大雁的一切,世界将是多么乏味无趣啊!

这样观察一群春雁每天的活动时,可以发现到处都是飞来飞去不停哀鸣的孤雁。它们的叫声很容易让人认为是忧伤的悲鸣,并得出结论说,它们或是在为失去伴侣而伤心,或是父母在寻找失散的子女。然而,有经验的鸟类学家认为,对鸟类行为的这种主观诠释并不可靠。因此,长期以来,我对这个问题一直试图保持开放的心态。

我和我的学生对构成雁群的大雁数量进行了6年的观察后,意外地发现了出现孤雁的原因。数学分析的结果显示,构成雁群的大雁数目通常是6或6的倍数,这远远不是单纯的巧合。换句话说,雁群是由一个家庭或一些家庭组成的,而春天出现孤雁的原因,或许恰巧符合我们最初提出的那种多情的想象。这些孤雁是冬季狩猎的幸存者,此时正徒劳地寻找已遭猎杀的亲人。现在,我已有理由为这些孤单鸣叫的大雁感到哀伤不平,并与它们一同悲戚了。

乏味无情的数学竟能证实爱鸟者的伤感是合乎情理的,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四月的夜晚,当天气转暖,可以坐在户外时,我们喜欢倾听雁群在沼泽中的集会情形。有很长一段时间雁群是静悄悄的,能听到的只有沙锥鸟振动翅膀的声音,远处的一只猫头鹰低沉的叫声,或者某只多情的秧鸡带鼻音的咯咯声。随后,一声高亢的雁鸣突然响起,顷刻间引起无比喧嚣的回音。翅膀在水面上发出拍击声,黑色的雁头犹如船头破浪前进,脚蹼的划动激起一片水声,与此同时还有旁观者激烈争执的叫喊声。最终,一个深沉的声音进行了决定性的发言,喧闹声随之平息下来,变成雁群中很少停止的窃窃私语。这种时候,我再一次希望自己是只麝鼠。

到白头翁花盛开时,我们的雁群集会就减少了。五月来临之前,我们的沼泽已经再次成为仅有绿草的湿地,能带给它生机的只有红翅黑鹂和秧鸡。

历史性的一个讽刺就是,那些大国直到1943年才在开罗会议上发现,各国之间应该作为整体联合一致。然而世间的大雁很早以前就有了这种观念,每年三月它们都会以生命为赌注来证明这一基本的真理。

最初,存在的只是冰原这个整体。随之而来的是三月雪融的一致,然后是无国界之分的雁群一致向北迁移。自从更新世以来,从中国海到西伯利亚大草原,从幼发拉底河到伏尔加河,从尼恩到摩尔曼斯克,从林肯郡到斯匹次卑尔根群岛,每年三月雁群都要鸣响联合的号角。自从更新世以来,从柯里塔克到拉布拉多,从玛塔慕斯基特到昂加瓦湾,从霍斯舒湖到哈得孙湾,从艾佛利岛到巴芬岛,从潘汉德尔到马更些,从萨克拉门托河到育空河,每年三月雁群都要鸣响联合的号角。

通过雁群的这种跨国往来,遗留在伊利诺伊州田地中的玉米粒穿过了云层,被带到北极苔原,在那里,它们和六月极昼的富裕阳光一起为两地间的所有土地哺育小雁。在这一年一度的以食物换取阳光,以冬日温暖换取夏日寂寥的过程中,整个大陆获得的净利润,是从晦暗的天空降落到三月泥沼之上的荒野诗篇。四月 潮水来临

大河流经的总是大城市,出于同样的原因,春天的潮水有时会把价值较低的农场围困起来。我们的农场属于价值较低之列,因此,在四月份来到农场时,我们有时就会被潮水困住。

哪怕并非有意猜测,人们也可以根据天气预报大致预测北方的雪将在什么时候融化,也能估计出再过多少天洪水就会越过河流上游的城市。于是,到了星期天的傍晚时分,人们本应返回城里去上班,却暂时回不去了。漫涌的河水因为破坏了星期一早上的约会,向人们倾吐着同情的慰问,听起来是那么温柔!大雁们在巡视一片又一片正在变成泽国的玉米地时,鸣叫声又是那么深沉与自负!每隔几百码,就会有某只新来的大雁用力拍动翅膀,尽力地率领它的梯队在早晨巡视这新的水世界。

大雁对潮水的热情很微妙,而且容易被那些不熟悉大雁饶舌声的人们忽视。但鲤鱼的热情却是显而易见不会弄错的。涌来的潮水刚刚淹没草的根部,鲤鱼就出现在这里了。它们就像被放到草场上的猪一样,兴致勃勃地在水里翻滚觅食;它们晃动着红色的尾巴和黄色的肚皮,在马车车辙和牛走过的小路上巡航;它们穿梭于芦苇和灌木丛中,急于探寻这对它们来说正在扩展的世界。

与大雁和鲤鱼不同,陆上栖息的鸟类和哺乳动物是以哲人的超然态度来迎接潮水的。一只主红雀站在一株红桦上,高声啼叫着宣告下面是它的领地,但是那块地已经看不到了,能够看到的只有那棵树。一只流苏松鸡在洪水漫过的树林里发出敲鼓似的振翅声,但它肯定是栖息在最高树木枝干的顶端。田鼠以小型麝鼠的镇定与审慎,游向突出水面的高地。果园里蹦出了一只鹿,通常白天它都在柳树丛中睡觉,现在水把它从卧榻上赶了起来。到处都是兔子,它们平静地接受了把我们的山丘作为临时住所,既然诺亚不在场,这山丘就成了它们的方舟。

春潮带给我们的不仅是巨大的冒险,也会带来从上游农场漂流下来的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对我们来说,一块搁浅在草地上的旧木板,和刚离开伐木场时相比,价值已经倍增。每块旧木板都有它自己独特的经历,这经历总是无法为人确知,但是从木材的种类、尺寸,上面的钉子、螺钉、油漆,木材是否经过精加工或抛光、是否磨损或腐烂等方面,人们总可以或多或少地猜测出它的过去。人们甚至可以从其边缘和末端在沙洲上磨损的程度,来揣度它在过去的年份里经历过多少次洪水的裹挟。

我们的这个木材堆完全是从河流中搜集来的。因此,它不仅是具有个性的收藏,而且是上游农场和森林里的人们努力奋斗的历史纪实。尽管老木板的自传这种文学形式尚未在大学校园里讲授,但是任何一个河岸边的农场都是一个传记图书馆,使用锤子和锯子的人可以在这里随意阅读。河流每次涨水,都会让馆藏增加一些新书。

幽寂有不同的程度和种类。湖中的一座岛屿代表着一种幽寂,但是湖上会有船,也就总有客人登岛造访的可能;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是另一种幽寂,但大多数山峰都有小径,有小径也就会有游人。我不知道还有哪种幽寂可以与被春潮困守相提并论。大雁也一样不知道,虽然和我相比,它们经历过更多种类和不同程度的寂寥。

于是,我们坐在小山上刚刚开放的白头翁花旁边,望着大雁飞过,我看到我们所走的道路慢慢浸入水中。我内心喜悦而外表超然地断定,至少在这一天,交通问题只有鲤鱼才有资格谈论,不论是进农场还是出农场。葶苈

从现在开始,在几个星期之内,葶苈——开花植物中花朵最小的一种——就会以微小的花朵装点每片沙地。

对春天的来临充满期盼却只知抬眼仰视的人,从不会注意到葶苈这样渺小的植物。对春天的来临感到绝望,视线低垂的人,就算踩在葶苈上也毫无知觉。只有趴在泥土里寻找春天的人,才会发现葶苈到处都是。

葶苈所要求的和所得到的,是几近于无的温暖和舒适。它的生存依靠的是没有人愿意要的时间和空间。植物学书籍会给它留下两三行的位置,并从不会为它附上插图或照片。贫瘠的沙土和微弱的阳光无法让它绽放出更大更好的花朵来,然而对葶苈来说已经足够。毕竟,葶苈算不上春之花,而仅仅是对希望的一种补充。

葶苈无法拨动人们的心弦。就算有香气,也消失在阵阵风中了。它的颜色是朴素的白色,叶子上覆盖着一层可见的绒毛。它太小了,不足以成为食物,也不足以成为诗人歌咏的对象。植物学家曾给它起过拉丁文的学名,过后就把它忘记了。总之,它无足轻重,只是一种迅速而有效地完成自身使命的微小植物。大果栎

学校里的孩子为了选出州鸟、州花或州树而投票时,并不是在做出决定,而是在对历史进行认可。当大草原的草先行占据了南威斯康星地区时,历史就让大果栎成了这里的特色树种。这是唯一能在草原大火中生存下来的树。

你可曾感到疑惑,为什么整棵大果栎上都覆盖着又厚又结实的柔韧树皮,连最小的枝条也不例外呢?这层皮其实是一副盔甲。大果栎是扩张的森林派去攻击草原的突击队,它们必须和大火对阵。每年四月,在新生的青草为整个草原覆盖上无法燃烧的绿色装束之前,野火会在土地上四处燃烧,能幸存下来的只有树皮已经长得足够厚,不会被烧焦的老树,这些树大多数是大果栎。拓荒人所说的“橡树林中的空地”,其实就是由这些间距较大的零散老树组成的小片树林。

工程师并未发现隔热材料,他们只是从这些征战草原的老兵身上学到了如何制作这种材料。植物学家可以研究这场持续了两万年的战争,有关战争的记载包括埋藏在泥炭中的花粉颗粒,还有被扣押在后方并被遗忘在那儿的残留植物。记载显示出,森林的阵线曾经几乎退到苏必利尔湖,也曾向南大范围推进。森林一度向南推进得如此之远,结果在威斯康星州南部边界甚至更远的地方,都出现了云杉和其他一些做后卫的树种。在这一区域所有泥炭沼的某一层中,都出现了云杉的花粉。不过通常来说,森林和草原之间的战线大致都处于现在的位置,而战争的最终结果是胜负难分的平局。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原因之一就是:一些盟友先支持一方,然后又去支持另一方。于是,兔子和田鼠在夏天扫荡了整个草原的青草,到了冬天又会啃掉火灾中幸存的橡树幼苗的树皮;松鼠在秋天散播橡子,但是在其他几个季节里会吃掉这些果实;金龟子在幼虫期会破坏草原的草皮,到了成虫期则会毁掉橡树的树叶。由于这些盟友们的左右摇摆,胜利也难有归属。若非如此,在今天的地图上,就不会出现这样一幅斑斓艳丽、极具装饰性的草原与森林的分布图。

对于拓荒之前的草原边界,乔纳森·卡弗曾给我们留下了一段生动的描述。1763年10月10日,他游历了蓝丘,即丹恩郡西南角上现今已被森林覆盖的一群高山。他写道:

我登上最高的山峰之一,远眺广阔的乡野。在绵延数英里的范围内,除了更低些的群山以外什么也看不到。远远望去,这些光秃秃的山就像一个个干草堆,只有一些山核桃林和矮小的橡树遮盖着某些山谷。

19世纪40年代,一种新来的动物介入了草原之战,那就是拓荒者,尽管他们并非刻意参战。他们耕耘了足够多的田地,因而使草原失去了古老的盟友——火。于是,大批橡树幼苗轻而易举地越过草原,曾经是大草原的地区变成了种植林木的农场。如果你对这个故事有所怀疑,可以数一数在南威斯康星的任何一个山脊林场上的树桩上的年轮。除了最老的树以外,其他所有树木的年代都可上溯到19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正是从这个时期开始,草原大火不再燃烧。

在这一时期,新生森林战胜了古老的草原,橡树林中的空地上长满了一丛丛树苗。约翰·缪尔正是这期间在马凯特郡长大的,他在《童年与青年》一书中回忆道:

在伊利诺斯和威斯康星大草原的清一色的沃土上,生长着如此稠密高大的草供火燃烧,以致树木难以在草原生存。如果没有火,作为此地一大特色的茂盛草原就会被浓密的树林覆盖。一旦橡树空地被人拓垦,农场主就会预防草原大火的发生,小树随之生根长大并形成难以穿行的茂密树林,那些沐浴着阳光的橡树空地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此,拥有一棵大果栎的人所拥有的远远超过一棵大树。他拥有的是一座史料图书馆,以及那不断上演进化戏剧的剧场中的保留座位。有明辨能力的人能够看出,他的农场贴满了草原战争的徽章和标志。空中之舞

拥有这座农场两年之后我才发现,四月和五月的每个黄昏,在我的树林上空都会上演空中舞蹈。自从有了这一发现之后,我和家人就不愿错过任何一次演出。

在四月第一个温暖的傍晚,6:50表演准时开场。此后每天,帷幕的拉开都要比前一天晚一分钟,一直到6月1日,那一天的表演将于7:50开始。这一有规律的变化是由虚荣心造成的,因为舞者要求与 0.05英尺烛光亮度丝毫不差的光线以保持浪漫效(1)果。观众不要迟到,要安静地坐在那儿,否则舞者就会怒气冲冲地飞走。

舞台道具也和开场时间一样,反映出表演者的挑剔。舞台必须是林中或灌木丛中开阔的圆形剧场,中心必须有一处长着苔藓的地方,一片寸草不生的沙地,一块光秃秃的露出地面的岩石,或者一条空旷的小路。雄丘鹬为什么要如此坚持在空旷的地方表演呢,最初这让我感到迷惑,不过现在我认为原因在于它的腿。丘鹬的腿很短,要在浓密的草丛或杂草里昂首阔步,恐怕设有优势,也无法赢得它心仪的女士的欢心。大多数农场上的丘鹬都没有我这里多,就是因为我这里有更多长着苔藓的沙地,这些沙地太贫瘠了,长不出草。

知道了时间和地点后,你就可以坐到舞台东面的灌木丛下等待,在夕阳映照下守望丘鹬的到来。它从邻近的某个树丛低低飞来,落在光秃秃的苔藓地上,随即就奏响了演出序曲。这是每隔两秒钟发出的一段嘭嚓声,听起来古怪沙哑,很像夏天里夜鹰的叫声。“嘭嚓”的声音突然停止,这只鸟拍动翅膀,绕着大圈飞起来,并发出富有乐感的啁啾声。它越飞越高,盘旋的幅度越来越陡越来越小,歌唱的声音则越来越高,直到观众只能看到空中的一个小点。然后它又像一架受损的飞机一样毫无预兆地直降下来,一面发出婉转柔和的颤音,这种曼妙的啼啭声就连善鸣的三月蓝鸲也要羡慕。在离地几英尺的地方它又开始平飞,落回到它奏响嘭嚓序曲的地方,而且通常丝毫不差地落在它开始表演的那一地点,并重新发出嘭嚓的声音。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无法再看清地面上的丘鹬,但是你可以连续一小时观看它在空中的飞翔。演出的持续时间通常也是一小时,但在有月光的夜晚可能会休息一会儿再继续,直到月光消失。

天亮的时候,整个演出的过程会重复。在四月初,演出的落幕时间是清晨5:15,此后直到六月,每天都要提前两分钟落幕,直至最后在凌晨3:15结束全年的演出。开场时间和结束时间的变化规律为何会出现这种差异呢?唉,恐怕就连浪漫也会有疲惫的时候,因为黎明的舞蹈结束时所要求的光线,只有在傍晚开始舞蹈时所要求的光线的五分之一。

不论人们如何专注地研究树林与草地中上演的数百种小型戏剧,都无法完全了解有关任何一出戏的所有重要事实,这或许是一种幸运。关于空中之舞,我仍不清楚的是:表演者心仪的那位女士在哪儿?如果她也参与演出,那她会扮演怎样的角色?在丘鹬奏响嘭嚓舞曲的地面上,我经常看见两只丘鹬一起出现,它们有时还会一起飞翔,但我从未见过两只丘鹬一起发出嘭嚓的声音。那第二只鸟究竟是只雌鸟,还是与之竞争的雄鸟呢?

另一件令人不解的事情是:那动听的啁啾声究竟是鸟儿的声带发出来的,还是某种机械摩擦的声音?我的朋友比尔·菲尼曾经用网扣住了一只正在发出嘭嚓声的丘鹬,并除去了它主翅外缘的羽毛。之后这只鸟仍然能发出嘭嚓声和啼啭声,但是不再有啁啾声了。只做一次这样的实验是不足以得出什么结论的。

还有一件不清楚的事:雄丘鹬的空中舞蹈要持续到筑巢的哪个阶段呢?有一次,我女儿看到一只丘鹬在距离鸟巢20码之内的地方发出嘭嚓声,鸟巢中有已经孵化的蛋壳。但这是它情侣的家吗?或者这是只风流的雄鸟,在人们没有察觉时就已经犯了重婚罪?还有其他很多问题,都和这些问题一样在暮色渐深的黄昏中成为神秘的谜团。

空中之舞的戏剧每晚在数百个农场上演,农场的主人却叹息说缺乏娱乐,他们错误地认为:可供消遣的文娱活动只有在剧院里才能找到。这些人生活在土地上,却不懂如何依靠土地快乐地生活。

有一种理论认为:猎禽的作用只是充当狩猎时的靶子,或者是被优雅地摆放在一片烤面包上。丘鹬对这种理论是活生生的驳斥。没有人比我更想在十月猎捕丘鹬,但是自从发现了空中之舞后,我就开始认为捕一两只丘鹬已经够多。我必须确定:在四月来临时,黄昏的天空中不会缺少舞者的身影。五月 从阿根廷归来

当蒲公英给威斯康星州的牧场打上五月的标记时,就该倾听那为春日做最后见证的声音了。在草丛中坐下,向天空竖起耳朵,不要被草地鹨和红翅黑鹂的喧嚣声干扰。很快你就会听到高原鹬的飞行之歌,它们刚刚从阿根廷归来。

如果你的视力够好,那么你抬头搜寻天空,就能看到高原鹬扇动着翅膀,在羊毛般的云朵间盘旋。如果你视力不够好,那就不必到空中找寻它的身影,只要看着篱笆桩就可以了。很快就会有一道银光告诉你,高原鹬在哪根桩子上落了下来并收拢它长长的翅膀。发明“优雅”一词的人肯定曾见过正在收拢翅膀的高原鹬。

它栖落在那里。它的存在向你表明:你的下一步行动是从它的领地退出去。官方记录或许可以宣称你拥有这片牧场,但高原鹬可以轻松地排除这种无意义的合法性。它刚刚飞越4 000英里,就是为了重申早已从印第安人那里获得的权利。在幼鹬展翅飞翔之前,这座牧场都归它所有,任何擅入者都将招致它的抗议。

在附近某处,雌鹬正在孵四只尖头的大鸟蛋,不久,四只早熟的小鸟就会从这些鸟蛋里钻出来。它们的绒毛一干,立刻就会像踩着高跷的田鼠一样蹦跳着穿过草地,完全可以躲过笨手笨脚想抓住它们的人。出壳30天后它们就长成大鸟了,这种发育速度是其他任何禽类都无法相比的。到了八月,它们已经从飞行学校毕业。于是,在八月的凉爽夜晚,你能听到它们欢叫着发出飞往南美大草原的信号。它们将再次证实美洲历史悠远的整体性。南北半球的团结一致对于政客是新鲜的概念,对长着羽毛的空中舰队来说却并不新鲜。

高原鹬可以轻松地适应变成农场的乡野。它们跟随着草场上黑白相杂的水牛,发现这些取代了棕色野牛的牛群是可以接受的动物。它们在干草堆上和牧场里筑巢,不过和笨拙的野鸡不同,它们不会被困在割草机里。在干草即将收割之前,幼鹬已经羽翼丰满,离开了此地。在作为农场的乡间,它们只有两个真正的敌人:人工沟渠和排水沟。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发现这些东西也是我们的敌人。

在20世纪初期,威斯康星的农场几乎失去了自古就有的这一计时器。五月,农场在静默中转为绿色;八月,夜晚没有鸟鸣声告诉人们秋日将至。遍布世界的火药,连同吐司烤鹬肉对于后维多利亚时代宴会的诱惑,曾造成鸟类的巨大伤亡。联邦候鸟法案的保护尽管姗姗来迟,总还算是及时的补救措施。六月 钓鱼田园诗

我们发现溪水的干流不深,因为摇摇摆摆的沙锥鸟正在去年鳟鱼激起涟漪的地方噼噼啪啪地走过。水很暖和,我们潜到最深的地方也不会像钻入冷水那样发出一声叫喊。即使在凉凉快快地游泳之后,防水靴踩上去仍然像是阳光下的热焦油纸。

傍晚钓鱼的结果就像各种预兆一样扫兴。我们向溪流要鳟鱼,它给我们的却是白鲑。那晚我们坐在驱蚊的熏烟灰堆旁,讨论着第二天的行动计划。我们已经忍着炎热在尘土飞扬的路上走了两百英里,满心希望溪流中会有鳟鱼猛拉钓线,却只是一再强烈地感到幻灭。没有鳟鱼。

不过,我们现在记起,这条溪流有好几个支流。在上游的源头附近,我们曾看到过一个又窄又深的河汊,清冷的泉水从四周紧密环绕的赤杨丛里汩汩流出,注入河中。在这样的天气,一条自尊自重的鳟鱼会做什么呢?正和我们一样:到上游去。

第二天清早,当上百只呖呖歌唱的白喉林莺已经忘记天气很快就会不再凉爽宜人时,我攀爬着下到满是露水的河岸,进入赤杨林形成的汊口。一条鳟鱼正逆流而上。我放出一段钓线,祈祷着钓线能一直保持这种柔软干燥的状态。虚抛一两次测度距离之后,在这只鳟鱼最后一次打旋的上方一英尺处,我准确地投下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虫做鱼饵。此刻,炎热的路程、讨厌的蚊子、不太光彩的白鲑鱼,都被抛到了脑后。鳟鱼大口吞下了鱼饵。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它在大鱼篓底部铺着的湿润树叶上不停地扑腾。

另一条鱼出现在前边的水面,这条鱼更大。此处水面可称作鳟鱼的航程起点,因为它的顶端是非常稠密的赤杨丛。一丛灌木的棕色枝茎在水中接受水流的冲刷,它带着永恒的无声微笑摇曳着身姿,似乎是在对神灵或人们抛在它最外侧的叶子一英寸之外的蝇鱼饵表示嘲弄。

我在溪流中间的石头上坐了大约一支烟的工夫,看着我的鳟鱼在庇护它的灌木丛下露出身影。此时,我的钓竿和钓线正挂在岸旁洒满阳光的赤杨上慢慢晒干。为了谨慎起见,我多等了一会儿。那里的溪水太平静了。如果一阵微风吹起,很快就会拂过水面并泛起波澜,而我即刻就将把鱼钩精准地抛在水面上,这样会更有杀伤力。

时候将至,风即将吹来,强度足以把一只棕色的粉翅蛾从充满笑意的赤杨树枝上吹落到水面上。

一切就绪!我卷起晒干的钓线,站到溪水中央,鱼竿随时准备出击。就在此刻,小丘上的山杨微微颤动起来,这是风的预兆,我抛出一半钓线,前前后后地轻轻挥舞着钓竿,等待更强的风吹到这里。要注意,抛出的钓线不能超过一半。现在太阳已高,任何在上方晃动的影子都会向那条大鱼预先警告迫近的厄运。就在此刻!最后的三码钓线抛了出去,蝇鱼饵优雅地落在大笑的赤杨脚下,鳟鱼咬住了鱼饵!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它拖出树丛。它急忙向下游奔逃。但几分钟后,它也在鱼篓底部扑腾起来。

我又坐在那块石头上,一面等着钓线再次晾干,一面陷入愉快的沉思默想。我思索起鳟鱼和人的行为方式。我们是多么像鱼,时刻准备着,热切渴望着,想要抓住周遭环境之风吹落到时间之流上的所有新东西。当我们发现那看似美妙的诱饵内藏着钓钩时,又是多么懊悔自己的仓促与草率!尽管如此,我仍认为渴望本身有一定的价值,不论渴望的对象是真实还是虚幻。谨小慎微的人,或鳟鱼,或世界,会是多么索然无趣呵。刚刚我是不是在说“为了谨慎起见”而等待?那可不是索然无趣。只有在为下一次或许更加渺茫的机会进行准备时,钓鱼者才会谨慎。

现在必须出击了,因为鳟鱼很快就不会再游向水面。我涉过齐胸深的水,来到鳟鱼的航程起点,无礼地把头硬伸进摇摆的赤杨丛中向内张望。真的像是丛林!上方是个漆黑的洞,被绿树遮挡得严严实实,几乎连挥动一片蕨叶的空间都没有,更别说在幽深的流水上挥动钓竿了。就在那里,一条大鳟鱼正懒洋洋地翻着身子吞下一只路过的甲虫,它几乎把肚皮贴到了黑色的河岸上。

哪怕使用最不会引起怀疑的虫子做诱饵,也不可能有机会靠近它了。但是我看见上游20码远的水面映照着阳光,那里是另一个出口。用假虫饵顺流向下钓鱼?不可能成功,但是必须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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