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窥西——西方著名作家的现代阐释(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5 08:13:10

点击下载

作者:张莉莉,张峻巍,韩晓清,何蕾

出版社:四川大学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以中窥西——西方著名作家的现代阐释

以中窥西——西方著名作家的现代阐释试读:

前言

得益于中国与世界逐渐接轨,国内的欧美文学研究在近三十年中硕果累累。20世纪80年代,当文化领域逐渐解冻融冰时,国内就已有不少学者着手译介欧美的文学经典作品,其中绝大部分都曾因政治因素而遭到贬斥。在众多译者、学者的努力下,原先残缺的欧美文学知识谱系,终于日渐完整。在之前几十年的研究中,欧美19至20世纪的现实主义作品曾经一家独大。而进入这一时期,研究对象逐步涵盖了从古希腊至当下的各个历史阶段,同时在研究方法上,纠正了过度政治化的偏颇。

进入20世纪90年代,出生于民国时期的老一辈学者逐渐离去,中青年的学者渐成中流砥柱。他们大多熟悉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新涌现的西方文学理论,因此在研究视角上更趋多元,现当代作品也逐渐成为研究重点。

到了21世纪,中国与世界的交流日益密切。国内学界经过20多年的积累,已经大致了解了国际上欧美文学研究的现实状况。在此基础上,当今学者的研究更强调“以我为主”的研究思路。从原来亦步亦趋地跟随西方,到如今质疑欧美文学的话语霸权,并探索用适合我国特点的理论视角来阐释欧美文学。

本书就是作者的一次尝试,它汇集了四位年轻学者的近期成果。第一章研究美国女作家卡森·麦卡勒斯的作品。这位作家是20世纪美国南方文学的代表人物。作者综合美国南方文学传统和作家个人特点,提炼出麦卡勒斯小说中的“哥特性”,并详细分析了这一特征的文学意义和现实意义。第二章研究的是法国作家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的作品。他的作品多以航空题材为元素,语句精练,饱含哲理性。作者从历时性的角度,逐一研究了他的四部小说,结合多种外文资料,梳理出了作家一生的创作轨迹,并结合西方思想史深入分析了其作品的思想价值和文学价值。第三章是从文化研究的角度阐释简·奥斯丁的作品。我们尤其立足于作家的女性身份和其作品的婚恋主题,充分论述了18、19世纪之交英国乡绅阶层的爱情婚姻观,并用平行比较的方法,从文化角度解释了东西两种婚恋观的差异。第四章研究的是中国现代作家对于法国作家福楼拜的接受。作者详细考察了福楼拜作品在其母国以及在中国的传播情况。仔细梳理了李劼人、丁玲、茅盾等作家对于福楼拜的审美接受,并且从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角度分析了诸多现代作家受到福楼拜影响的原因。

本书作者顺应时代潮流,在研究中体现出了新意。本书的创新主要体现在:其一,扩展研究对象。麦卡勒斯和圣埃克苏佩里作为20世纪的欧美作家,在西方虽然享有盛誉,但国内学界相关研究的关注点大多集中于《伤心咖啡馆之歌》或是《小王子》等个别作品。国内学界对他们的整体性了解比较有限。本书的前两章分别对他们个人的创作风格和代表作进行了全面而细致的分析概括。其二,东西互补的视野。福楼拜和简·奥斯丁是被国内学界研究较多的学者。但本书的后两篇论文另辟蹊径,从接受研究和中西对比的角度分析了两位作家的风格特色。本书第一章由张莉莉执笔,第二章由张峻巍执笔,第三章由何蕾执笔,第四章由韩晓清执笔。

总体而言,本书在充分吸收前辈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运用多元视角,利用丰富的国内外资料,进行细致梳理,深入分析,并得出有启发意义的结论。当然,由于作者的学识能力有限,许多观点尚不够成熟,分析也不够充分,在此恳请各位读者指正。作者2016年2月第一章卡森·麦卡勒斯小说中的哥特性

卡森·麦卡勒斯(Carson McCullers,1917—1967)是20世纪美国独树一帜的南方女作家,在美国南方女作家群中享有极高的声誉。英国批评家沃尔特·艾伦(Walter Allen)称她为“仅次于福克纳的南方最杰出作家”,英国作家格雷厄姆·格林(Graham Greene)甚至认为她的“诗意深情”比福克纳还技高一筹。1952年,卡森·麦卡勒斯获得美国国家艺术和文学院的终生会员荣誉,颁奖词这样写道:“卡森·麦卡勒斯,小说家和剧作家,1917年出生于佐治亚哥伦布。麦卡勒斯夫人的所有作品都体现了对人类行为具有深刻洞察力且富于同情心的观察。从她的令人难忘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心是孤独的猎手》开始,她不断显示出抒情叙事方面无与伦比的才华。她把小说《婚礼的成员》中精心成就的诸多意义搬到舞台上,显露了她作为一个剧作家的罕有的才能。”

麦卡勒斯只活了短短的50年,一生留下了5部中长篇小说,为数不多的短篇小说,两个戏剧以及少量的诗歌和散文。大家公认她最为优秀的作品还是那些表现人物孤独且散发着哥特气息的小说。

1940年,23岁的卡森·麦卡勒斯以长篇小说《心是孤独的猎手》(The Heartis a Lonely Hunter)横空出世,一跃成为南方文学里一颗璀璨的文学新星。故事背景安放在20世纪30年代末的南方工业小镇,围绕聋哑人辛格,少女米克,餐馆老板比夫,贫穷工人杰克,黑人医生考普兰德的故事徐徐展开,上演了一幕幕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的爱恨悲歌。麦卡勒斯用一个哑巴作为整部小说的主人公,真可谓别出心裁,凸显了整部小说的焦点。《金色眼睛的映像》(Reflections in a Golden Eye,1941)以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某兵营为故事发生地,描述了一对夫妻在兵营碌碌无为却充满悖谬的疯狂生活,最后以暴力终结。《婚礼的成员》(The Member of the Wedding,1946)透过13岁小女孩弗兰淇的目光,揭示了她无法把“我”变成“我们”而产生的痛苦以及渴望交流和关怀的孤独情绪,整个作品像一首优美明净的散文诗,令人回味无穷。《伤心咖啡馆之歌》(The Ballad of the Sad Café,1951)叙述了一个沉闷的南方小镇上两男一女之间荒诞的三角恋,爱密利亚小姐和李蒙表哥进入经典人物形象画廊,让人记忆深刻。《没有指针的钟》(Clock without Hand,1961)是一部关于种族关系问题的小说。作者着力描绘人物内心的孤独,严重的人际隔膜导致人物只能在自己的心灵世界里独自行走。第一节麦卡勒斯的国内外研究概述一、国外的麦卡勒斯研究概述

国外的麦卡勒斯研究起步比较早,几乎伴随着麦卡勒斯的创作而延续至今,颇有成就。1982年,理查德·库克(Richard Cook)出版著作《卡森·麦卡勒斯》(CarsonMcCullers)。美国传记作家弗吉尼亚·斯潘塞·卡尔(Virginia Spencer Carr)是研究麦卡勒斯的权威,出版的著作有《孤独的猎手:麦卡勒斯传》(The Lonely Hunter:ABiographyofCarsonMcCullers)和《解读卡森·麦卡勒斯》(UnderstandingCarsonMcCullers)。对麦卡勒斯小说的评论专著和论文颇多,比较系统有序,主要是从三个层面来研究。

第一,“精神隔绝”主题。早期众多的评论者认为麦卡勒斯所有的作品都是在精神隔绝(Spiritual Isolation)主题的巨翼掩盖之下奏出的声调不同但和谐统一的变奏曲,她用怪诞的外衣包裹着人性中的挫败感,是爱人者与孤独者的隔绝。如戴顿·科勒(Dayton Kohler)的论文《卡森·麦卡勒斯:同一主题的变奏曲》(Carson McCullers:Variations on a Theme)、奥利弗·埃文斯(Oliver Evans)的论文《卡森·麦卡勒斯的成就》(The Achievement of Carson McCullers)、约翰·B.维克瑞(John B.Vickery)的论文《卡森 ·麦卡勒斯:一张爱的地图》(Carson McCullers:A Map of Love)、罗伯特·S.菲利普斯(Robert S.Phillips)的论文《痛苦的爱:卡森·麦卡勒斯的寓言》(Painful Love:Carson McCullers' Parable)等。

在评论家们看来,麦卡勒斯企图用这样的方式震惊人们昏睡的心灵。早期评论主要集中于《伤心咖啡馆之歌》和《心是孤独的猎手》的研究,提倡用细读法来分析她的小说,讲究很多细节处的微妙玄机,如大卫·马登(David Madden)的《卡森·麦卡勒斯的 〈心是孤独的猎手〉中隐私和理解的自相矛盾》(The Paradox of the Need for Privacy and the Need for Understanding in Carson McCullers' The Heart is a Lonely Hunter)和杰克·B.摩尔(Jack B.Moore)的《卡森·麦卡勒斯:心是永恒的猎手》(Carson McCullers:The Heart is a Timeless Hunter)。

这种宽容杂糅的精神为文本提供了多种阐释的可能性,但是同时也造成了与作者意图背道而驰的解读,忽视了作品的社会意义、政治色彩。国内研究麦卡勒斯的学者林斌博士就指出了用“新批评”的方法研究的缺陷:“其结果不仅把麦卡勒斯的作品变成了一个主旋律的多个变奏体,从而使其创作主题范围显得狭窄单一,而且使作品超脱了特定的历史文化语境,成为普遍人性的象征和永恒真理的符码体系。”

另外,1959年,伊哈布·哈桑(Ihab Hassan)发表论文《卡森·麦卡勒斯:爱的炼金术与痛苦的美学》 (Carson McCullers:The Alchemy of Love and Aesthetics of Pain),探讨了麦卡勒斯小说中的哥特性跟美国南方文学传统的关联。这一研究思路影响深远,研究者着重挖掘麦卡勒斯的创作跟南方文学的关系,从而影响了对麦卡勒斯的文学地位的评判。而凯·博伊(Kay Boyle)的《假如我写作麦卡勒斯的 〈伤心咖啡馆之歌〉》(I Wish I Had Written The Ballad of the Sad Café by Carson McCullers)则赞赏麦卡勒斯超越了那个世纪的许多女作家,原因是她具备通常要求建筑师和画家、管工和木匠而不是女作家具备的分寸感,这种以性别偏见为导向的评论最终激怒了女权主义者们,引起她们强烈的不满,由此引发了20世纪70年代麦卡勒斯研究的另一个高潮。

第二,女性主义批评。1974年,潘西娅·布劳顿(Panthea ReidBroughton)发表了《卡森·麦卡勒斯的 〈伤心咖啡馆之歌〉中摒除的女性气质》 (Rejection of the Feminine in Carson McCullers' s The Ballad of the Sad Café),强调小镇上的性别歧视只能使男性和女性同样失去爱的能力,进而难以逃脱自身精神隔绝的牢狱。这篇文章吹响了女性主义解读麦卡勒斯小说的号角,成为第一个重要的女性主义解读作品。紧接着一批评论家纷纷从女性主义的视角来解析《伤心咖啡馆之歌》的主人公爱密利亚,把她看作一个积极把握自身命运,英勇反抗父权制而赢得尊敬的女性,同时她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美国妇女境遇的真实写照。由此提出南方女性作家应该摆脱福克纳的阴影,去不断挑战和质疑南方社会规定的限定性的女性特质。如安·卡尔顿(Ann Carlton)发表论文《超越哥特与怪诞:女性主义视域下的麦卡勒斯笔下的三个女性人物》(Beyond Gothic and Grotesque:A Feminist View of Three Female Characters of Carson McCullers)比较了《伤心咖啡馆之歌》《心是孤独的猎手》《婚礼的成员》中的女主人公,发现她们的共同特征就是不服从传统的安排,试图撕掉强加在她们身上的“南方淑女”的身份标签,拥有自己的女性话语权,尤其是麦卡勒斯笔下的青春期少女米克·凯利和弗兰淇最具代表性。这方面的论文有康斯坦斯·派利(Constance M.Perry)的《卡森·麦卡勒斯和天才女孩》(Carson McCullers and the Female Wunderkind)以及琳达·哈弗(Linda Huf)的《年轻女艺术家的肖像:美国文学中作为女主角的作家》(A Portrait of the Artist as a Young Woman:The Writer as Heroine in American Literature)。但是,女性主义批评的局限性在于过多地关注人物身份的判定,对作品进行了选择性的评论。

第三,文化研究。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西方后现代批评理论的兴起,文化研究逐渐成为新的研究角度。后殖民主义理论家斯皮瓦克发表论文《三个女性主义读本:麦卡勒斯、德拉布尔、哈贝马斯》(Three Feminist Readings:Carson McCullers, Drabble, Habermas),引入文化研究的他者视角,批判文本中存在的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对主人公的解读超越了种族、性别和性取向的界限。路易斯·韦斯特林(Louise Westling)的著作《宗教之林和毁灭的花园:尤多拉·韦尔蒂、卡森·麦卡勒斯和弗兰纳里·奥康纳的小说》(SacredGroves and RavagedGardens:The Fictionof EudoraWelty, CarsonMcCullers, andFlanneryO' Connor)以对比的手法挖掘麦卡勒斯小说中的宗教文化,类似的还有钱皮恩(Laurie Champion)的论文《卡森·麦卡勒斯的 〈心是孤独的猎手〉中的黑白基督》(Black and White Christs in Carson McCuller' s The HeartisaLonely Hunter)。另外与文化研究相关的麦卡勒斯研究成果还有查尔斯·布拉德萧(Charles Bradshaw)的论文《语言和责任:卡森·麦卡勒斯的 〈心是孤独的猎手〉对话的失败》(Language and Responsibility:The Failure of Discourse in Carson McCullers' The Heart is a Lonely Hunter),肯尼斯·查琳(Kenneth Chamlee)《卡森·麦卡勒斯三部小说中的咖啡和社区》(Cafes and Community in Three Carson McCullers Novels)等。

20世纪90年代以来开始盛行同性恋理论 [酷儿(queer)理论]。1996年肯斯夏福特(Lori J.Kenschaft)的论文《同性恋和人类关系:作为“女同性恋”解读卡森·麦卡勒斯》(Homoeroticsm and Human Connections:Reading Carson McCullers as a Lesbian)、1999年蕾切尔·亚当斯(Rachel Adams)发表论文《美好与怪异的混合体:卡森·麦卡勒斯的酷儿小说》(A Mixture of Delicious and Freak:The Queer Fiction of Carson McCullers)、2000年舒尔曼(Sarah Schulman)的论文《麦卡勒斯:经典原料?》 (McCullers:Canon Fodder? ),都尝试在被放逐到主流文化边缘的酷儿文化背景下阐释作品中隐藏的丰富内涵,在麦卡勒斯的小说中,性别界限变得模糊,性别角色遭到解构,同性恋是麦卡勒斯小说中反复出现的一个主题,由于麦卡勒斯本人是一个双性恋者,这样的阐释有其合理的一面,但是它无法真正地解读作者的创作意图。二、国内的麦卡勒斯研究概述

自从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国内对麦卡勒斯小说的研究就拉开了序幕,经过30多年的研究,一系列成果纷纷问世,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20世纪90年代以前。李文俊先生是引进麦卡勒斯小说的第一人,他最早翻译了《伤心咖啡馆之歌》(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并且由此将其带入了一代青年人的记忆深处。1983年他翻译了麦卡勒斯的短篇小说《家庭矛盾》(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年版)。可惜,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麦卡勒斯的作品似乎远离了中国读者的视线。但是这一时期学术界对麦卡勒斯的研究却从未停止,首先,是各类文学史都有专门的章节对麦卡勒斯予以简略的分析:伊哈布·哈桑的《当代美国文学1945—1972》(山东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和钱满素的《美国当代小说家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对麦卡勒斯的小说都有着比较接近的评论,即孤独主调,而此后的一大批论文都沿袭了此种思路。其次,就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对麦卡勒斯最早系统评论的应该要数赵毅衡。他在1982年的论文《畸形社会孤独者的哀音——怎样理解 〈伤心咖啡馆之歌〉》(《名作欣赏》1982年第2期)和1987年的论文《孤独者的悲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版),都从内容和艺术形式两方面细致地分析了作品的孤独主题。这一时期的主要特征是研究麦卡勒斯小说的孤独和爱之无能的主题,研究者大多是切入同一个角度进行局部论述,没有从整体上探讨麦卡勒斯与南方文学传统的关系以及她的个人经历对创作产生的影响。值得一提的是,1988年发表了南希·B.里的译文《〈心是孤独的猎手〉——讽刺法西斯的寓言》(《商丘师专学报》1988年第3期),作者认为《心是孤独的猎手》的动机是影射政治生活,这倒是一个新颖的视角。不过,中国的研究者们至今为止都没有从意识形态的角度去挖掘作品的价值,尽管麦卡勒斯本人一再声称这部作品是一把刺向法西斯心脏的匕首。

第二阶段是20世纪90年代,整个时期处于比较冷清的阶段。就笔者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只发表了区区三篇论文:一是杨济余的《二重组合结构的范例——从“反讽—张力”诗学析〈伤心咖啡馆之歌〉》(《外国文学评论》1990年第3期),二是丁士虎的《〈伤心咖啡馆之歌〉的叙事艺术与复义主题浅论》(《池州师专学报》1997年第2期),三是章启平的《论 〈心是孤独的猎手〉之中心主题——孤独》(《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1998年第1期)。这几篇文章依然没有脱离早期评论的樊笼,局限于麦卡勒斯作品本身的结构、主题和叙事特点的分析,没有出现太多有新意的论述。

第三阶段是进入21世纪后麦卡勒斯研究的发展时期。这一时期国内推出的各类美国文学史对于这位女作家有了更多的关注,都对麦卡勒斯有专门的介绍,篇幅长短不一,如李公昭的《20世纪美国文学导论》(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王长荣的《现代美国小说史》(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杨仁敬的《20世纪美国文学史》(青岛出版社2000年版)等。而且关于麦卡勒斯的单篇论文也愈见繁多,对小说主题的探讨依然络绎不绝,主要集中于她的两部小说《心是孤独的猎手》和《伤心咖啡馆之歌》。如蔡春露的《怪诞不怪,怪中寓真——评麦卡勒斯的小说 〈伤心咖啡馆之歌〉》(《外国文学评论》1994年第4期),采用社会历史批评法,算是一篇比较优秀的作品,但是讨论的依然是老套的主题:现代社会中的孤独和异化。另一个比较关注麦卡勒斯的是南开大学的林斌博士,她发表的几篇论文从不同的角度对麦卡勒斯的小说进行了阐释。如从女性主义入手阐释《〈伤心咖啡馆之歌〉的“二元性别观”透视》(《外国文学评论》1994年第4期),采用巴赫金的狂欢理论分析《〈伤心咖啡馆之歌〉中“狂欢节乌托邦”的诞生与灭亡》(《外国文学评论》1994年第4期), 《卡森·麦卡勒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小说研究述评》(《外国文学评论》1994年第4期),总结新批评派、女性主义批评家、酷儿理论用不同的方式探讨作品精神隔绝之主题。2006年,林斌出版专著《精神隔绝与文本越界:卡森·麦卡勒斯四十年代小说哥特主题之后女性主义研究》,这是国内唯一一部以麦卡勒斯为研究对象的专著,从文化研究层面关注麦卡勒斯小说。

这里特别要提到2005年,这似乎是麦卡勒斯小说研究的转折点,这一年掀起了一阵麦卡勒斯热。上海三联书店开始系列引进她的作品,先后出版了《心是孤独的猎手》《伤心咖啡馆之歌》《婚礼的成员》和她的传记《孤独的猎手——麦卡勒斯传》,并在2007年出版了《金色眼睛的映像》《没有指针的钟》,熟悉的孤独的味道又重新弥漫在我们生活的上空。而就在2005年,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了《剑桥美国文学史》(第七卷),由萨克文·伯科维奇主编,这是迄今为止最为全面的一本美国文学史,由世界著名学者分章撰写,观点鲜明深刻,里面专门列出一章来介绍麦卡勒斯,对她的评价深入而富有主见,向中国读者打开了另一扇了解麦卡勒斯作品的窗户。此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麦卡勒斯,但是对她的评论大部分依然停留在怪诞和孤独的风格上。

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西方各种文艺理论思潮涌入中国,麦卡勒斯的作品在中国也得到更为丰富的诠释。我国的麦卡勒斯研究日益从单纯的译介状态摆脱出来,发表了不少新颖、有深度的评论文章。截至2015年年底,根据中国知网CNKI检索数据的统计,近年来出现跟麦卡勒斯相关的硕士论文达30余篇,期刊论文多达70多篇。总的来看,我国麦卡勒斯研究正逐渐朝着多元化有理论深度的方向发展,但是也存在一些问题:国内麦卡勒斯研究大多集中于《心是孤独的猎手》和《伤心咖啡馆之歌》,鲜有涉及她的其他小说。对《金色眼睛的映像》《没有指针的钟》等作品的研究偏少,而对她的同样出色的短篇小说也无人涉及,这不能不说是遗憾的事情。在20世纪90年代期间,关于她的研究几乎是缺失的。而已有的研究论文中,对于麦卡勒斯小说的孤独和怪诞色彩的主题研究很多,但研究者还有待从其他层面和角度去挖掘小说的价值和意义。

国外的麦卡勒斯研究比国内起步早,而且全面和深入得多,但两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主要集中于麦卡勒斯的两部作品《心是孤独的猎手》和《伤心咖啡馆之歌》,都特别关注她的精神隔绝主题,以及作者采取何种手段表达其中的寓意。许多评论都指出了作品的哥特式风格,但是都没有深究为什么作家本人很反感给她贴上哥特标签。其实,在哥特小说的外在形式之下,隐藏着的是麦卡勒斯对传统哥特小说的超越。任何一个作家都是在特定的文化传统中成长起来的,受到那方沃土的滋润与培育,最终盛开出迷人而绚丽的花朵。不管研究者从何种角度来解读麦卡勒斯,孤独主题、女性主义角度还是同性恋理论,都绕不开她所置身的文化传统。麦卡勒斯生活在20世纪南方文艺复兴时期,南方给了她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和源泉,因此我们有必要从南方文学传统内部来审视麦卡勒斯。伊哈布·哈桑曾做过这样的努力,他在1959年发表的《卡森·麦卡勒斯:爱的炼金术与痛苦的美学》中尝试将麦卡勒斯的哥特式想象放在南方文学传统的背景中加以讨论,此后的许多评论家由此得出了对麦卡勒斯另一种负面的看法,认为她没有能力把握住传统的重负和地域的特征,游离于南方的地域情感之外,是一个次要的甚至失败的作家。因此,公正客观地评价麦卡勒斯和她身处的南方社会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而且,当哥特传统成为南方文学传统重要的组成部分时,麦卡勒斯妙笔生花地展现了哥特小说区别于往昔的非凡魅力。三、中国的麦卡勒斯情结

国内最早引进麦卡勒斯的作品,当数1979年4月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当代美国小说集》,里面收录了《伤心咖啡馆之歌》,译者李文俊先生成为介绍麦卡勒斯的第一人,这本当时定价为1.5元的书发行了23万册,由此可见,当时的中国有多少人熟识麦卡勒斯,更有不计其数的人通过传阅和在旧书摊买到的书了解她,并且在往后的很多年里不时地想起爱密利亚小姐和李蒙表哥。

在“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那种为政治服务的外国文学译介不再成为主流。1978年,中国开始大规模地、系统地译介和研究外国文学。1979年11月,有关部门在广州召开了全国外国文学研究工作规划会议,制定了大力开展外国文学研究与翻译工作的政策。之后各种期刊开始大量译介、评论外国文学作品,文艺上又一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代终于到来。当时的中国读者,甚至文艺工作者,对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当代文学的状况了解甚少,借助文学的文字魅力,可以生动展现那个时代美国的社会风貌。而《伤心咖啡馆之歌》带给当时的中国年轻人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心灵冲击和无法磨灭的记忆,一大批文学青年深受她的影响。著名作家苏童回忆道:“我读到《伤心咖啡馆之歌》正值高中,那是文学少年最初的营养,滋润了我那个时代的阅读,可以说是我的文学启蒙。她笔下的故事,仿佛是在说爱,亦是在说忧伤,或者绝望,小说背后渗透着麦卡勒斯独有的气质,不只拘泥于文字的表层,故事本身亦是忧伤。事实上,自海明威、福克纳之后,美国作家阵营没有再出现高过这两人成就的,反而,以典型个人风格为新的阵线,麦卡勒斯归属其中。”

2005年,人们突然发现,麦卡勒斯又复活了,惊喜地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她的作品销量颇佳,从2005年11月到2007年9月为止,《心是孤独的猎手》已经是第11次印刷,《婚礼的成员》2005年8月第1版到2006年6月印了两次;2006年1月出版的传记《孤独的猎手——麦卡勒斯传》和2007年4月出版的《伤心咖啡馆之歌》也已经印了两次。

2005年,中国掀起了一阵“麦卡勒斯”热,许多年轻的文学爱好者们成为麦卡勒斯的书迷。也许正印证了人们对麦卡勒斯小说主题的认同:孤独是永恒的、终极的,即使最深切的爱在孤独面前也是无能为力的。

麦卡勒斯指出她的小说人物得了“美国病”,长期处于精神隔绝的状态。当下,中国正处于社会各方面的急剧转型期,人们有时处在迷茫的十字路口,自然会沾染上孤独的气息。从某种程度上说,也许我们中一些人患的是“世纪病”,我们的心灵正经受着动荡与不安,生存压力巨大,精神力量日益萎缩,日常审美生活正变得物质化、商业化、世俗化,在繁华的背后隐藏的是只有自己才能触摸到的孤独。于是我们从麦卡勒斯小说的人物身上找到了某些东西,正好契合了我们空洞的生活,我们企图将文字视为心灵的唯一慰藉,可能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所以,麦卡勒斯在中国受到如此多的人的喜爱与追捧的原因就不难理解,无数的草根们借助网络表达着对她的迷恋和对过往生活的怀念。然而蓦然回首,她已隐没于人群之中,我们看见了麦卡勒斯的孤独,我们又何尝发现不了自己的孤独呢。

本章将以麦卡勒斯在20世纪40年代的四部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为研究对象,处女作《心是孤独的猎手》是她一举成名挺进文学界的标志,《金色眼睛的映像》把目光转向了与第二次世界大战背景截然相反的平静的南方军营,《伤心咖啡馆之歌》令她跻身于优秀作家之林,而《婚礼的成员》则因为同名戏剧的成功上演而名利双收。本章结合国内外研究者的主要观点和麦卡勒斯本人特殊的人生经历,分析小说中蕴含的哥特元素和地域性特征,更着重挖掘小说区别于哥特传统的因素,探讨麦卡勒斯的创新之处。本章运用比较文学影响研究和接受研究的方法,从场景情节的选择、人物形象的塑造、主题内涵的重构等方面考察麦卡勒斯对哥特小说的承袭与发展,以彰显它们共同的审美特质以及麦卡勒斯小说的独特性与价值之所在。

目前国内对于麦卡勒斯的研究大多停留在文本分析层面,研究视角比较狭窄,局限于对麦卡勒斯已经被公认的创作主题和创作技巧的重复探讨上,没有从文学史的角度探讨麦卡勒斯小说和传统哥特小说的源流关系。关于麦卡勒斯小说的哥特风格的论述虽然不少,却没有专门以此作为一个课题进行文学史上的影响研究;同时,几乎没有人深究为什么即使作者强烈反对其小说被定义为哥特小说,但是还有那么多的人把她归于哥特小说家的行列,也没有更多的人追问麦卡勒斯反对的缘由。其实,这就可以追溯她与南方文学传统的关系。一个身处南方文学传统的作家,是很难摆脱传统赋予她的文学气质的,所以我们不会在心底否认她的哥特式风格。另一方面,她的人生经历和地域色彩,又使她拉开了与传统哥特小说的距离,因此我们才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她与传统哥特小说的清晰界限,这也是本章重点关注和论述的部分。我们期待以此为切入点,挖掘一个更为广阔和深入的研究空间。第二节麦卡勒斯对哥特小说的秉承

纵观文学历史的长河,哥特式风格就像一块被无数能工巧匠打磨的璞玉,浑身散发出迷人的魅力,它的内心依然熠熠生辉。只要人类保持猎奇的天性,未来,哥特式风格的文学作品就仍会呈现出不可预测的价值魅力。麦卡勒斯的作品之所以能成为不朽之作,并不是以它的怪诞、神秘和恐怖反复刺激着人们的感官,其哥特式风格和手法不是哗众取宠的技巧,也并非虚张声势的噱头,它是喂养饥饿心灵的乳汁,唤醒沉睡思想的武器,麦卡勒斯乐于沉迷其中,淋漓尽致地吟唱着一支支悲怆之歌。麦卡勒斯作品中封闭的故事场景、暴力和死亡的主调、诗意化的主观性叙事特征使不少评论家给她的小说贴上哥特体的标签,并竭力挖掘其中蕴含的哥特特征。不可否认的是,哥特传统的确是麦卡勒斯所置身的南方文学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谁也无法割断麦卡勒斯与曾经风靡一时的哥特小说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一、封闭的故事场景

小说的故事场景,主要是指小说刻画、描绘、叙述人物活动和故事发生的具体活动空间,它具有“空间的实在感”和“故事的确定性”的功能,同时也包含着审美和文化的深刻意蕴。哥特小说对故事场景的追求极为刻意,它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封闭或半封闭的场景,多以中世纪的城堡、修道院、废墟或荒野作为故事发生地,都处于寂静偏僻、与世隔绝的状态下。瓦尔蒲尔将奥特朗托城堡设置为中世纪的意大利南部的一座古城堡;曼弗雷德所盘踞的这座阴森恐怖的城堡是其思想感情的代表和外化;安·拉德克利夫的《尤道弗的秘密》发生在亚平宁山中的古堡中,人物活动的范围局限于尤多尔福城堡、勃朗庄园以及圣克莱尔修女院;《修道士》以16世纪西班牙首都马德里的卡普琴斯修道院为背景。庞大的空间完全笼罩了人的身心,使人成了地地道道的被主宰者,在这样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人物更容易集中展示其性格,施展他们自身的魅力,使小说中的空间构成了非理性的寄居地。

传统的哥特小说以遥远的过去和古老的城堡为背景,而麦卡勒斯对这种远距离的镜头进行变焦,将小说的时间和空间挪移,从神秘的中世纪转换到了现实生活中的20世纪美国南方的一个偏远小镇上。于是,传统哥特小说故事场景的巨大性消失了,美女和恶棍也一并消失了,巨大的城堡、教堂或大古宅被压缩成更小、更压抑的现代咖啡馆或厨房。

麦卡勒斯以毕生精力描绘了一个处于南方纵深处的小镇,它铸就了一个极度封闭的故事场景,也暗示了小镇人们内心遭遇的阻隔感。与麦卡勒斯身处同一时代的南方作家福克纳、奥康纳等,他们笔下流淌的总是浓郁的南方庄园的传统氛围,可是麦卡勒斯视线里观望的南方小镇总是偏僻的、与世隔绝的,那里的居民踩着一成不变的生活节奏,日复一日地上班、下班、闲聊。就连在那座位于南方小镇上的本该是忙碌和神圣的军营里,人们过的也是混乱和无趣的生活。这种看不见的封闭所代表的是一种阻隔,给人一种疏离感,就像中国古诗文里说的“城墙逶迤自相属”,人与它不相归属,人是被阻隔、被疏离的,总是苦于找不到一个缺口。南方小镇似乎是一座封闭的沦陷之城,小镇本身与行走在小镇大街上的行人不相归属,是一个与人隔绝的寂寥的主体,变幻无常的天气就是它的心情。冬天短促而阴冷,夏日漫长而灼热,这是在麦卡勒斯的作品中反复跳跃的句子,这样的天气总是飘荡在小镇的上空,更增添了小镇的沉闷气氛,就像是有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它常常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伤心咖啡馆之歌》开篇第一行:“小镇本身是很沉闷的;镇子里没有多少东西……小镇是寂寞的,忧郁的,像是一处非常偏僻、与世隔绝的地方。”就让人见识到了小镇的气氛,也为全文定下了悲凉的基调。当然,比小镇更沉闷的是小镇人们的心灵,沉沦在可怕的精神荒原里,镇上的人唯一的乐趣是听苦役队唱歌。小说的结尾再次强调了这种压抑感。“是的,小镇是很沉闷的。八月的下午,路上空荡荡,尘土白得耀眼,在头上,天空亮得像玻璃。没有一样东西在动弹——连孩子的声音也听不到。”在《心是孤独的猎手》中的杰克看来,作为一个流浪者,他第一次来到小镇就感到其不同:“小镇比他知道的任何地方都显得孤独。寂静的街道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喝醉的时候,这个地方是狂野和喧嚣的。而现在呢,一切都戛然而止,陷入停顿。”他工作的“游乐场从一个空地移到另一个空地,总是待在城市的边缘,一直绕了小镇一圈。地点在变,可是布景是一样的——一片荒地,四周是一排排破败的棚屋,离工厂、轧棉厂、装瓶厂不远。人也差不多,主要是工人和黑人”。同样,在《婚礼的成员》的弗兰淇眼里,小镇丑陋而孤寂,就算关进监狱也可以猛砸墙壁,可生活在小镇上胜似囚禁于看不见的牢笼,无声无息。

如果我们再把视域缩小,人物活动的范围在小镇之内就更为狭小,下面选取三个重要的场景来展示。

第一个场景是咖啡馆。作为一个大众交流的公共场所,咖啡馆最早的形式出现于阿拉伯的麦加城,并渐渐由实物主体演变为文化符号。“咖啡馆与贵族宫廷及贵族沙龙不同,它不需要引荐,没有很高的进入门槛,作为一个社交场所它向所有持有共同意见的人开放。”在美国南部都市化进程中,咖啡馆也承担了缓解个人私密与公共之间紧张感的作用。这里的咖啡馆不如说是一个酒馆,它更是现代化生活的象征。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人们正在经历着战争的煎熬,传统的农业经济初步瓦解,大量的工厂养活不了南方的人们,生命的廉价和生活的贫困使他们在精神上苦苦挣扎,在百般无奈之际不得不寻求其他可以进行宣泄的方式或渠道,然后得以解脱并再次获取一定程度的信心——自然,咖啡馆就起着这种作用。“在漆黑、寂静的冬夜里,咖啡馆是全镇温暖的中心,那里灯光如此明亮,连小半英里路以外都能看见。”这家咖啡馆的主人便是爱密利亚小姐,她既是物质生活的富有者,也是手艺精湛的医生,她使咖啡馆成为在这个南方小镇范围内价值观念转变的一个深刻象征。人们在咖啡馆里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尊严感,因爱之名开张的咖啡馆为人们提供了一处精神的庇护所,它更是一个公共场所,神奇般地见证了咖啡馆里面发生的悲欢交集。它目睹了爱密利亚小姐与马文十天的短暂婚姻,也目睹了李蒙表哥与爱密利亚小姐的甜蜜生活,更目睹了决斗带来的毁灭性冲击力。伤心咖啡馆,它是孤独的小镇人最后的精神驿站。比夫的纽约咖啡馆原本是一个餐馆,各色人等在这里不期而遇,各种思想在这里大汇聚,咖啡馆的几个常客——哑巴辛格、流亡者杰克和少女米克,在这里短暂交集重合,心事重重,而后步履匆匆地离去。蓝月亮咖啡馆,原本是一个旅馆,这是小姑娘弗兰淇渴望与外在的世界建立某种联系的落脚点,她固执地相信只要参加哥哥的婚礼就能离开小镇,远走高飞,最后却哭着被带回了家。晚上她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独自闯荡天下,在蓝月亮咖啡馆被父亲招来的警察留住了。她离家出走的努力在蓝月亮咖啡馆化为乌有,她的无处安放的青春塌陷于蓝月亮咖啡馆的人潮最深处。

不管是爱密利亚的伤心咖啡馆还是比夫的纽约咖啡馆抑或弗兰淇去过的蓝月亮咖啡馆,形形色色的人们,繁华与落寞交织的表情符号,都汇集成人生的无数可能。沉闷而单调的咖啡馆是人们消遣的主要地方,人与人之间令人不可思议的冷酷情绪,弥漫在整个寂寞孤独的小镇上空,那里上演的爱恨情仇的人生片段总是支离破碎,谁也无法给出一个完整美好的答案。

第二个场景是南方军营。在《金色眼睛的映像》里,南方小镇的背景已经被淡化处理,作者一开始就把笔调转向了位于小镇的同样封闭的故事场景,就是一座和平时期的军营,“军事基地本身的总规划让它显得更加单调……一切都根据刻板的模式所设计。不过,哨所的乏味主要是它的与世隔绝和过度安逸造成的,一旦男人踏入军旅,他只需要亦步亦趋就可以了”。在潘德腾上尉的心里,这座军营是一个庞大的两千人群居的四方建筑物,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阵突如其来的孤独。但是大的时代背景没有变化,生活在里面的都是典型的南方人。上尉是由5个老处女姨妈养大的南方人,他的母亲一家是17世纪逃离法国的胡格诺派后裔,一直到大革命之前都住在海地,然后搬到了佐治亚州的种植园,直到内战爆发。这样一段充满了野蛮的光辉、破产后的贫困以及家族的骄傲的历史控制着上尉飘零的命运。士兵威廉姆斯长着一张类似高更笔下古怪专注的原住民的面孔,他在一个只有男性的家庭里长大,他的父亲拥有一个仅需一头骡子的小农场,星期天在教堂布道。上尉夫人利奥诺拉虽然不是一个纯正的南方人,但是她的母亲却是南卡罗来纳人,她信奉很多南方的旧观念,所以她的生活方式足够南方化了。褪去这些南方人光鲜华丽的外衣,裸露的灵魂呈现的是相同的颜色,流淌的是有关南方的血液,沉闷的军营没有战争的刺激,但人物的内心正在进行一场又一场战争的较量,毫无胜负之分。

第三个场景是弗兰淇家的厨房。厨房是一个最具有生活气息的场所,充满人间烟火的味道。厨房是弗兰淇、厨娘贝丽尼斯和小表弟约翰·亨利三个人活动的主要场所,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聊的下午,闲聊着他们各自对生活的态度以及对世界的看法。弗兰淇反复遐想着她的冬山之行,以至于要向另外两个人求证,以期获得心灵的踏实感和他人对她的新的生活态度的认同。厨娘贝丽尼斯一共结了四次婚,婚姻一次比一次要糟糕,最后都以不愉快的方式收场,她爱第一个丈夫鲁迪,死去的鲁迪让她依然生活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其他人只不过是他的复制品的某一部分而已。所以,从那以后她这一辈子都在模仿自己,她所做的就是跟鲁迪的碎片结婚,只要能碰得上,她想的只是重复她和鲁迪的生活。至于亨利,看似一个童心未泯的小男孩,但他有时候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怪异和成熟,他思考的问题和提问可以显示他的成人化特征。

麦卡勒斯笔下的这个南方小镇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美国南方无数个小镇的缩影,南方所处的位置是远离美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边远地区,南方的历史是由蓄奴制、南北战争和北方工业入侵叠合而成的灾难深重的历史。随着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的开始,南方传统的农业经济逐步瓦解,人口纷纷从偏僻乡村向繁华的城镇迁移,这种不可逆转的变化出现的初始阶段,正是人心分崩离析的时刻,也正是麦卡勒斯小说的历史背景。

由此可见,这个南方小镇的封闭更多的意义就是代表着封闭保守的南方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不愿与过去分离,南方人成了过去的俘虏,他们是一批被时间凝固了同时被自己禁锢了的人。失去李蒙表哥的爱密利亚小姐的时间停顿了三年之久,她每天晚上独自一人沉默不语地坐在门口台阶上,等待着李蒙表哥的出现,盼望着奇迹的发生,在这种等待之中仿佛时间是静止的。厨娘贝丽尼斯一直说自己是35岁,说了至少三年。时间对于她来说似乎毫无意义。在弗兰淇看来,日子漫长,无休无止,自己毫无作为。“她见过一头骡子蒙着眼,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从甘蔗里榨出制糖浆的甜汁。从她夏天一成不变的行为举止看,老弗兰淇和那村骡可有一比,不外乎在十文店的柜台前流连,在电影院的前排坐着,或在她父亲的店里闲荡,又或者站在街角瞧大兵。”小镇上的人也有过艰难的挣扎,可是没有人可以打破小镇原本存在的一切,最终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只要来细数一下与小镇有关的逃离与回归,便可得知。离开小镇的马文行踪总是飘忽不定,李蒙表哥神秘地出现在小镇上而后神秘失踪,爱密利亚小姐没有走,不过等待她的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辛格离开小镇后发现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即使与同是聋哑人的对话也是如此,只有在小镇,他才是令人注目的中心,所以他最后选择回到小镇自杀。比夫为了实现理想抱负满怀希望地来到这个小镇,却是满怀失落地离开,因为他始终无法融入小镇人的生活里去,他于小镇而言,只不过是个匆匆的过客。弗兰淇离开小镇是短暂的,她并没有跟随哥哥一起去度蜜月,而最后一次离家出走也以失败告终。二、暴力和死亡的情节

哥特小说以恐怖著称,死亡仍然是其最典型的情节之一。翻开一部部经典的哥特小说,回荡在我们眼前的画面,是一个个让人毛骨悚然的血淋淋的恐怖场景,充满了暴力、凶杀、乱伦、强奸、贪欲等各种邪恶因子。一个个无辜者的鲜血压抑得我们透不(一)暴力凶杀

过气来,恍如置身于一个杀人的非理性世界。《奥特朗托城堡》的主人公曼弗雷德为了控制其祖先用血腥手段篡夺的城堡和爵位,他设下圈套,强迫儿子的未婚妻嫁给他,结果没有得手反而误杀了女儿。《修道士》里原本正直忠诚的安布罗斯经不住美女马蒂尔德的情欲诱惑,不仅占有了她,还将纯洁无邪的安东尼娅奸杀并不惜残杀其母。殊不知,他残杀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妹妹。作者直接详尽地描述了安布罗斯残忍杀害安东尼娅母亲的过程,还对圣克莱尔女修道院院长多米娜被愤怒的众人打死的可怕场面,予以“刻录机式”的描写。《奥多芙的神秘》弥漫着阴谋的气息,芒托尼夫人的尸体、暗夜里的黑影、芒托尼欲盖弥彰的谎言,这些像毒蛇一样纠结在艾米丽的心里。麦卡勒斯也热衷暴力和死亡的情节,几乎每一部小说都以自杀或凶杀收场,她总是令主人公以死亡的方式走向人生的终点站。当然,小说并不是鲜血淋淋地呈现出死亡过程,而是轻描淡写地勾勒出人物死亡的事实,这和传统的哥特小说的描述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南方的尚武精神和暴力的文化传统强化了麦卡勒斯小说中特有的哥特式氛围,死亡在她的作品中都有不同的象征作用,暴力所携带的情绪力量和象征意义从一个侧面衬托出美国南方社会中人性的丑陋和理性的软弱。这种暴力是社会动荡和新旧观念交替的象征,传统的价值观遭受剧烈冲击,新旧秩序的冲突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人们的恐惧、幻灭心理,而暴力成为处于工业化初期的人们摆脱痛苦的重要手法,同时成为使人类觉醒和拯救人性的手段。暴力虽然可以使小说中的主人公走向死亡,但同时它象征了人类对于自由的追求和对于孤独的解脱。《伤心咖啡馆之歌》是一个关于爱情和复仇的典型的哥特故事。决斗前,“一只胸前血淋淋的兀鹰飞过小镇,在爱密利亚小姐房子的上空绕了两匝”。这个细节增添了暴力气氛,而在决斗正式开始前,“胖墩麦克菲尔从人群中跨前一步,用右掌拍拍两人的后屁股兜,弄清楚双方都没有暗藏刀子”。这一细微的小动作看似滑稽却又道出了决斗的严肃性。决斗本身充满血腥色彩和复仇意味,马文和爱密利亚小姐势均力敌的决斗推动了暴力的发展。但是观众的行为却是高度喜剧化的,决斗对于小镇的人们来说仿佛变成了一个盛大的节日狂欢,他们面对决斗既渴望又害怕。一方面,他们盼望着决斗的发生,“纺织厂顿时像瘫痪似地乱了套。染工们离开了滚烫的染缸,纺纱工和织布工也忘记了照管机器,连胖墩麦克菲尔,他是一个工头,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一张张隐藏在人群背后的符号化的面孔因决斗的缘故而变得清晰生动起来。“不过咖啡馆一晚比一晚人多,不得不增添一张新的桌子。甚至连多年前隐居在沼泽里的一个名叫芮纳·斯密士的疯子也听到了一点风声,一天晚上来到窗前朝里面望了望,对着亮堂堂的咖啡馆里的那群人沉思起来。”另一方面,当决斗真的来临时,他们又是如此恐惧不安,生怕自己被牵扯进决斗的是非中。“人们都贴紧了墙,唯恐自己太突出。在一个角落里,胖墩麦克菲尔佝偻着身子,紧握拳头在助威,嘴里发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声音。傻梅里·芮恩嘴张得老大,以致让一只苍蝇冲了进去,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已把苍蝇吞了下去。”或许生活战斗本身就是一场壮观的演出,幽默超越了暴力,暴力的恐惧感被幽默削弱了。于是,我们看到决斗过后散场的画面:“人群非常安静,人们一个一个地离开了咖啡馆。骡子从睡梦中被叫醒,缰绳也解开了;汽车的曲柄在摇动,社会城来的那三个小伙子顺着公路到别处去逛了。这不是一个值得回味吟玩与反复讨论的格斗;人们回到家中,把被子一拉,蒙住自己的脑袋。”

小镇人们的心态使这场暴力戏剧性地上演并以出人意料的结局收场,麦卡勒斯把南方古老的民间传说以及南方特有的黑色幽默融入其中,喜剧铺垫,悲剧定调。她似乎很满意这样的表达方式,面对暴力和死亡的色调,她不以为然:“希腊悲剧和旧约圣经也充满了暴力、疯狂、谋杀和破坏,古典文学在这问题上毫不比现代逊色,但现代文学中的暴力之所以让人震惊,是它的写法——大胆地、不动情地将互不相容的东西并置在一起:悲剧的与幽默的,含义深远的与细枝末节的,神圣的与淫猥的,灵魂的与物质的。”所以,单纯的暴力不足以洞穿人心,激情与冷漠的对抗毫不顾忌地上演着。更意味深长的是决斗之后发生的场景,李蒙表哥帮助马文战胜了爱密利亚小姐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直至联手毁灭了爱密利亚小姐建立的一切后扬长而去。这才是暴力的最极端处,暴力因仇恨而更显张扬。《金色眼睛的映像》中的暴力凶杀都与士兵威廉姆斯相关。他既是施暴者,最后也变成了被施暴的对象。麦卡勒斯并没有淋漓尽致地描述暴力死亡的血腥场面,而是重点突出主人公面对死亡的表情。威廉姆斯是一个对死亡毫无恐惧心理的人,他只是感到惶惑和麻木的苦闷。他曾经因为一车粪肥与人发生争执而杀人。作者没有讲述他杀人后怎样逃脱法律的制裁,只是陈述了这样一个事实。当他养成了偷窥潘德腾夫人的习惯之后,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故意挑衅与人打架,故意让对手打得头破血流,打架成为他宣泄内心情感的方式。即使最后他被潘德腾上尉开枪射死,脸上浮现的也是暖洋洋的动物般的惬意感,死亡于他而言更是一种解脱,一种对生命的敬畏与洗礼。《心是孤独的猎手》则描述了三种不同形式的暴力凶杀。

首先是曾经的工人运动领导者比夫经常参与到工人和警察的冲突之中。这样的场景在当时的南方社会随处可见,黑人和白人的暴力冲突从未停止过,比夫试图作为中间调解人压制这场争吵,化解即将开始的斗殴。可惜,他没有成功,因为种族矛盾这个美国的社会肿瘤不是依靠某个人的力量就能剔除的。这场战斗很快升级发展成集体斗殴,斗殴的阵容变了,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打架,整个场面变得异常混乱,最后连他也加入了战斗。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人们尽可能摧毁了一切,警察开始追赶参与斗殴的人群。比夫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狂奔到辛格那儿求助,可惜他心中的神明辛格早已自杀离去,在巨大的社会问题面前,个体的力量是何等的渺小,任谁也无能为力。

其次是辛格开枪自杀。伙伴安东尼帕罗斯的死令辛格突然性情大变,在回家的火车上,他从吃到嘴里的草莓里尝到了一丝腐败的气味,回到小镇之后他用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作为他人心目中上帝(先知)的辛格,他是沉默的,无所不能的。他是一个哑巴,正好契合人们头脑中对上帝形象的认同。就像每周固定去教堂,去向牧师忏悔,以获得心灵的慰藉。他们向心中万能的主祷告,不管有无作用。餐馆老板比夫、少女米克、黑人医生考普兰德、流亡者杰克四个人经常单独去辛格的房间,犹如轮辐指向了轴心,哑巴身上聚集了他们四个人的全部想法,各自倾诉之后又匆匆离开,回复到原来的生活当中去。他们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虚幻的辛格身上。“米克·凯利、杰克·布朗特和考普兰德医生会来到这里,在这寂静的屋子里诉说——因为他们觉得哑巴总是能理解一切,不管他们想说的是什么。而且可能比那还要多。”可是当辛格最后开枪自杀之后,人们心目中的上帝死了,人们的精神寄托也没了,人们寄托在他身上的信仰崩溃了,象征了人们相互沟通感情的幻想破灭的惨状。至此,哑巴辛格完成了他作为上帝在人们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使命。作者通过哑巴这个关键的人物形象,赋予了整部作品深刻的思想内涵和社会意义。20世纪30年代的工业化进程逐渐蚕食着古老守旧的南方土地,从以农业为主导的经济到工业化的转变,与之伴随而来的是人们思想上的信仰危机,在这个寻找信仰的过程中,哑巴辛格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人们要想从因循守旧的历史牢笼中挣脱出来,成功地走进工业化的资本主义,这一过程注定是艰难的。

最后是贝贝被枪击。贝贝优越的家庭条件注定她在这个贫穷的小镇上是与众不同的,她成为小镇上其他孩子羡慕的对象,她在别的小孩眼里像个仙女或是电影里的小人儿。米克的弟弟巴伯尔喜欢看贝贝跳舞,百看不厌。巴伯尔解释射杀贝贝的理由是他没想把贝贝射倒,只是她那么好看,所以忍不住要对她射击。这从另一个侧面显示了小镇孩子物质和精神的匮乏。枪击导致的后果让人深思,它使巴伯尔从一个孩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渴望拥有美的孩子因此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附近的大孩子喊他“贝贝杀手”凯利。这一次的意外迫使生活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贝贝一家要求赔偿一切损失,米克家顷刻变得一无所有,狼狈不堪,小镇人的经济能力是何等的脆弱可见一斑。(二)生病死亡

首先是女性的死亡,意味着南方淑女形象的衰落。《心是孤独的猎手》的故事才刚刚展开,作者就安排了艾莉斯的死亡。她的体内有一个像新生婴儿那么大的肿瘤,作者只花了一段文字简洁地描述了死亡的过程,然后,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艾莉斯的形象都是通过比夫的回忆获得的。在比夫看来,艾莉斯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是个粗糙、渺小和平庸的人,拒绝思考生活的意义,对弱者缺乏同情心。总之,她没有呼之欲出的性格特征,岁月的流沙磨掉了艾莉斯身上夺目的光彩,婚姻变得索然无味。虽然他们已经相处了21年,但两人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情感上都是处于分离的状态,夫妻间的信任荡然无存。他们没有孩子,所以比夫的头脑里一直存在着这样的一副画面:他和艾莉斯拥有几个孩子,像米克和贝贝那样的孩子,一家人在金色的沙滩上尽情地玩耍,其乐融融。但是艾莉斯体内巨大的肿瘤意味着孕育新生命的失败,同时也阻隔了她与比夫的未来。《金色眼睛的映像》里的艾莉森曾是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少女,曾有过生命中最美妙的时光,自从她的身份转变为兰顿上校的夫人之后,一连串的打击将她推向绝境。先是出生不久即夭折的孩子给了她致命的打击。接着艾莉森发现了丈夫和利奥诺拉的私情,于是一个人整日整夜地自怨自艾,在菲律宾阉童身上寻找感情寄托,原本虚弱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让艾莉森自虐一般地剪下了自己的乳头,直至最后她怀疑夜半进入列奥诺拉房间的人是自己的丈夫却没有勇气说出来,这样的打击更是导致了她最后的死亡。艾莉森与丈夫缺乏应有的沟通,反而是菲律宾阉童这样一个非正常人成为她的精神依靠,让人深感震撼的同时,或许会感叹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其次是男性的死亡,这三个人的死亡贯穿了整个美国南方的历史,显示了一条清晰的历史线索。《婚礼的成员》里的查尔斯大叔象征着腐朽的过去。他住在一间绿树成荫的木头农舍里,年纪老迈,抱病已久,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坟墓;他已经老得啃不动玉米了,病了之后更是变得百般挑剔,褐色皮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