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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5 22:4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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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万敏

出版社:大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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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凉山上 副刊文丛

住在凉山上 副刊文丛试读:

“副刊文丛”总序

李 辉

设想编一套“副刊文丛”的念头由来已久。

中文报纸副刊历史可谓悠久,迄今已有百年。副刊为中文报纸的一大特色。自近代中国报纸诞生之后,几乎所有报纸都有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副刊。在出版业尚不发达之际,精彩纷呈的副刊版面,几乎成为作者与读者之间最为便利的交流平台。百年间,副刊上发表过多少重要作品,培养过多少作家,若要认真统计,颇为不易。“五四新文学”兴起,报纸副刊一时间成为重要作家与重要作品率先亮相的舞台,从鲁迅的小说《阿Q正传》、郭沫若的诗歌《女神》,到巴金的小说《家》等均是在北京、上海的报纸副刊上发表,从而产生广泛影响的。随着各类出版社雨后春笋般出现,杂志、书籍与报纸副刊渐次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但是,不同区域或大小城市,都有不同类型的报纸副刊,因而形成不同层面的读者群,在与读者建立直接和广泛的联系方面,多年来报纸副刊一直占据优势。近些年,随着电视、网络等新兴媒体的崛起,报纸副刊的优势以及影响力开始减弱,长期以来副刊作为阵地培养作家的方式,也随之隐退,风光不再。

尽管如此,就报纸而言,副刊依旧具有稳定性,所刊文章更注重深度而非时效性。在新闻爆炸性滚动播出的当下,报纸的所谓新闻效应早已滞后,无法与昔日同日而语。在我看来,唯有副刊之类的版面,侧重于独家深度文章,侧重于作者不同角度的发现,才能与其他媒体相抗衡。或者说,只有副刊版面发表的不太注重新闻时效的文章,才足以让读者静下心,选择合适时间品茗细读,与之达到心领神会的交融。这或许才是一份报纸在新闻之外能够带给读者的最佳阅读体验。

1982年自复旦大学毕业,我进入报社,先是编辑《北京晚报》副刊《五色土》,后是编辑《人民日报》副刊《大地》,长达三十四年的光阴,几乎都是在编辑副刊。除了编辑副刊,我还在《中国青年报》《新民晚报》《南方周末》等的副刊上,开设了多年个人专栏。副刊与我,可谓不离不弃。编辑副刊三十余年,有幸与不少前辈文人交往,而他们中间的不少人,都曾编辑过副刊,如夏衍、沈从文、萧乾、刘北汜、吴祖光、郁风、柯灵、黄裳、袁鹰、姜德明等。在不同时期的这些前辈编辑那里,我感受着百年之间中国报纸副刊的斑斓景象与编辑情怀。

行将退休,编辑一套“副刊文丛”的想法愈加强烈。尽管面临新媒体的挑战,不少报纸副刊如今仍以其稳定性、原创性、丰富性等特点,坚守着文化品位和文化传承。一大批副刊编辑,不急不躁,沉着坚韧,以各自的才华和眼光,既编辑好不同精品专栏,又笔耕不辍,佳作迭出。鉴于此,我觉得有必要将中国各地报纸副刊的作品,以不同编辑方式予以整合,集中呈现,使纸媒副刊作品,在与新媒体的博弈中,以出版物的形式,留存历史,留存文化,便于日后人们借这套丛书领略中文报纸副刊(包括海外)曾经拥有过的丰富景象。“副刊文丛”设想以两种类型出版,每年大约出版二十种。

第一类:精品栏目荟萃。约请各地中文报纸副刊,挑选精品专栏若干编选,涵盖文化、人物、历史、美术、收藏等领域。

第二类:个人作品精选。副刊编辑、在副刊开设个人专栏的作者,人才济济,各有专长,可从中挑选若干,编辑个人作品集。

初步计划先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编选,然后,再往前延伸,直到“五四新文学”时期。如能坚持多年,相信能大致呈现中国报纸副刊的重要成果。

将这一想法与大象出版社社长王刘纯兄沟通,得到王兄的大力支持。如此大规模的一套“副刊文丛”,只有得到大象出版社各位同人的鼎力相助,构想才有一个落地的坚实平台。与大象出版社合作二十年,友情笃深,感谢历届社长和编辑们对我的支持,一直感觉自己仿佛早已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在开始编选“副刊文丛”过程中,得到不少前辈与友人的支持。感谢王刘纯兄应允与我一起担任丛书主编,感谢袁鹰、姜德明两位副刊前辈同意出任“副刊文丛”的顾问,感谢姜德明先生为我编选的《副刊面面观》一书写序……

特别感谢所有来自海内外参与这套丛书的作者与朋友,没有你们的大力支持,构想不可能落地。

期待“副刊文丛”能够得到副刊编辑和读者的认可。期待更多朋友参与其中。期待“副刊文丛”能够坚持下去,真正成为一套文化积累的丛书,延续中文报纸副刊的历史脉络。

我们一起共同努力吧!2016年7月10日,写于北京酷热中

倾听大地遥远回声——何万敏的人文地理

伍立杨

何万敏多年来行走凉山大地、考索人文地理的文集近日将要结集出版了。锦绣凉山,这部历史地理的大书,其所以锦绣的意义愈加凸显。

万敏这部作品,委实是值得一再品味的文字,含有描述、判断、观察,创作的天赋和观察的心得往往信笔写出,左右逢源,不择地而出。

以学术的方式进入,以文学的方式结裹;以美学的眼光审视,以诗性的情怀思索;因蕴积而益厚,因锻炼而益精。他这种行走可称为研究性阅读行走,或行走阅读,它的前提是在阅读大地的过程中所形成的学术洞察力和学术判断力。《在水一方》写泸沽湖,从他事切入,从他者的观察切入。宛转、曲折而又景象、意象清晰,一把抓住人心,并被它所左右,为之动弹不得。随之而得风景的力量,将一种社会形态的生活方式娓娓道来、深切入骨。将学术融汇成家常,化为平常,且越见其深刻。

万敏对于马可·波罗之于凉山,曾经在《马可·波罗眼中的大汗建都》一文中做出过精彩的考评。马氏不论是否真的到过凉山,他的游历都是单线条的。而万敏的察访,则是阡陌纵横、无远弗届、点线面立体深入的。脉络分明,从多切面的角度求史地人文之谱系。其间,西式的实证方法与中国传统固有的乾嘉考据方法在相互渗透,交叉互补之后创辟出全新的构撰。

万敏的文章笔驱造化,细意熨帖,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间。复制复活大地的精神景况、地理特征,满含生命骀荡的律动。古代地理学长于描述的悠久传统,在他这里落实放大。山河气质、地理人文……在他的行程中跃然纸上。

万敏不仅以人类活动的历史来衡量地理的风貌,更以自然地理在时间长河中形成的本身的历史来倾诉,也即深入到常人心灵触角难以企及的历史的皱缬和核心,做种种意味深长的探察。

入之愈深,所接收的大地天象的信息就越多。因此他的文章类多且有独得之秘,实非偶然。

其真正的难度在表达的深度上,作者超越了这种难度,运笔铺陈忧患意识,广漠崇山中人民生活的精神搏动,民生民俗、自然生命和吾人庸常认识迥异而富有别样的生命力,在他的表述中都达到了难以企及的深度。

许多僻处一隅的史料,蒙尘已久,若非他的深度下潜式的挖掘,势必趋于冻结或走向湮灭,但是一经他的刮垢拂尘、呵护与阐释,仿佛重放的鲜花,又像珍珠般闪光,一则精气神全出,一则历史文化关怀的目标顿显。而作者的一番阐释推导,印证成一个个历史的画面和节点,这是凉山大地的历史,历史的凉山大地。

史料的挖掘、披露中也必然关涉人的精神赖以形成的社会、历史、文化等重大问题,这就有了作者对社会存在本质的凝眸,对民生生存状况的剖解,对史实意义的透析。

而行文间头脑的明睿,则在于他对史料强劲的驾驭能力。他以关键时间为桩点,其他众多时间节点为辅助,人与事互为经纬,把头绪纷繁的当代史叙述得波澜起伏,澎湃跌宕,而又井然有序,同时众多的新闻材料、旁逸斜出的背景事实、口头历史、民间传闻点染佐证,仿佛蓊郁的花架,主次分明,而又生机盎然。

古代地理书相当发达,也最有文字的兴味。从《水经注》《洛阳伽蓝记》到《岭表录异》《星槎胜览》再到《海国图志》等,有名者无虑数十百种。以出色文笔描述自然风物及社会沧桑,乃是古代地理学家郦道元、徐霞客创辟发展的传统,自始至终和文学两位一体。在何万敏笔下,举凡山川、气候、道路、物产以及居民、建筑、风俗、宗教、语言……都得以精彩记录,文中蒿目时艰,流露深郁的家国之念,以及对乡邦民气的信托。

顾炎武当年遍游西北和华北,以骡马载书籍,是本真意义上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不仅对“陆王心学”做了彻底的清理,而且在性与天道、理气、道器、知行、天理人欲诸多范畴上,都显示出与前人迥异的学术旨趣。他一路风尘,颠沛流离,和社会现实频密接触,积累大量第一手资料,并与各地知名学者反复切磋研求。仅就西北地理而言,若遇与典籍不符者,他立即校勘求证,由是构建其传世之作《日知录》。

何万敏今天的条件看似远胜古人,海陆空全面动员,万卷书的信息资料可在指顾之间获得,但是另一番辛苦奔波,却又不在前人之下。他动辄驰驱百里千里,高山峡谷、穷乡僻壤、西部群山、高原绝塞……大至星汉日月,崇山峻岭,小至花蕊蜂翅,飘风流萤……到处留下他深情的足迹、深切的思索、深远的回眸,被他以多重复合的眼光重新打量、解读。山川要害,土俗民风,以至鸟兽虫鱼,奇怪之物,耳目所及,无不记载。他在寻常“参团”旅游想象不到的艰险劳顿中,惨淡经营他的发现之旅。虽然凉山州六万多平方千米的硕大范畴已经令人惊讶,但万敏的比较、勘察的对象则远远超出这个区域的实地面积,神州大地近似或反差鲜明的地理单元,都在他的比较的笔墨之间驱遣。他常年在逶迤的群山之中跋涉,经历缺氧、陷车、塌方、暴风雪等重重险阻,深入大自然以及人文遗迹的奥区和鲜为人知的秘境,获取大量罕有的第一手资料。

何万敏的地理人文创作,其意义总是在读者意料之外搭建,起主导作用的研究手段是实证方法,也即乾嘉朴学以来的征实之学,实其事而求其是,这种归纳思维方法,属于科学意义的辩证思维,具有形式逻辑的基础。

很明显,他在依据诠释学的观点,将大地生命视作一部伟大的作品的“本子”,该“文本”的意义,仿若物理世界里的矿物质一样,总是一种深埋着的东西,需要作者动用多学科的“镐”挖掘之,方可以显出其意义。

就其所描画的大的线条来看,是河道、冰川、山峦、高原、民俗社会,大地与生存、大地与人文,交织而成的世界;若就细部而言,那种生命多元化的呈现,则繁复丰富得令人眼花缭乱。写作时是无数的单篇,合而编之,乃成为有机系统。每一篇文章所表现的意义犹如一朵怒放的鲜花,当它们奇迹般聚拢时,却自有其内在联系的钩链,形成一种宏大的整体架构。既包含天地的元气,又概括了极微小的事物。“无论富庶还是贫瘠,春天总是会来到每一片大地,来到每一个人的故乡。人们甚至都感觉得到,是流动的风把春天的花朵吹开来。任何一种文明都如此,倘若失去了融合与流动的精神,它最终会变得固执而僵死。况且,在一个‘世界是平的’的全球化时代,不同历史、文化、理想积淀而成的文明,恰恰是丰富彼此生活与精神的养料。”(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当代文坛》主编)

凉山不是一座山

那是2004年金秋的事了。我第一次到木里大寺,尽管一早从县城出发——山中的路总是萦绕着高山缓慢盘旋——抵达桃巴乡的时候已近傍晚时分。斜射的阳光照耀着苍黛的群山,蜿蜒的山脉把人的视线延伸到辽远的地方。极目远眺,手中的相机已根本无法把远山拍得清晰了。随我从大寺里出来的年轻喇嘛眯缝着双眼,用他那样的方法看去,眼前的景象会显得漂浮不定,从而产生一种虚幻的感觉。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稍后他的师父也站在那里,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两个身着绛红藏袍的喇嘛,被夕阳余晖勾勒出高大的剪影,给人一种比一万年还要久远的深刻印象。

类似的景象在凉山很容易遇见:飘雪的雾霭中,灿烂的阳光下,披裹“擦尔瓦”的彝族人,目光坚定、顾盼成群的牛羊翻山越岭或者返回家园的场景,就像记忆中曾经一遍遍观看的某部电影一样,起伏的山峦一直是人的背景。

凉山是一列一列的山,也是四川省一个彝族自治州的名称。凉山彝族自治州(也称“凉山州”)在四川省的最西南方,与云南省仅一江之隔。它的面积有6万多平方千米,竟相当于两个比利时的面积,更比丹麦,或者瑞士、荷兰等国家还要大。作为一个漫游者,我出生、成长在凉山的群山之间,在群山之间的各个角落进进出出,并对由无数的高山构成的大地以及发源于青藏高原的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流域有了一种归属感。江河之水连同江河切割的山川,从中国的第三级阶梯向第二级跌落时,形成了无比壮阔的景观。地形图上东面的浅绿和西面的褐黄对应着四川盆地和川西高原,它们几乎就是中国地形的缩影,四川丰富多彩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也在这里得到集中呈现。

这里是青藏高原的东缘,横断山脉的峡谷地区;这里是高原的世界,高山、极高山绵延巍峨,湍急的河流,辫状的水系荡漾畅达;这里垂直分布的气候与植物带谱,简直就是天然的动物、植物王国。即使置于全世界的山族中,横断山脉也算得上是最为独特的。独特在于它纵向分布的走向:青藏高原内部数列大型或超大型山脉沿纬度带绵亘2000多千米之后,在这里几乎成直角突然被拧转为南北走向;转向的同时山脉之间的空间距离也被压缩。在凉山州北起大渡河、南到金沙江畔的区域,自西向东纵列有大雪山脉南支的锦屏山、牦牛山、鲁南山、小相岭、黄茅埂等山比肩而行——所以我们能够在空中俯瞰到高密度的山阵,相对狭窄的空间造成了横断山区的山高谷深——群山高耸,河谷深切,如此大面积的高山峡谷地区堪称绝无仅有,举世无双。譬如,雷波县最高点狮子山主峰海拔4076.5米,最低点金沙江大岩洞谷地海拔325米,相对高差3751.5米;木里藏族自治县最高点是水洛乡西北的恰朗多吉峰,海拔5958米,最低点是俄亚乡南沿冲天河与金沙江汇流的三江口,海拔1470米,相对高差4488米。

西方科学家有过感慨:“打开地球动力学的金钥匙在青藏高原。”横断山作为青藏高原的重要部分,一直吸引着科学家深情的目光。最近的一次科学考察在2009年年底刚完成,中美第三次合作对横断山区的植物多样性进行了考察,也到了凉山,大有收获。作家马丽华曾在描述青藏科学考察的著作《青藏苍茫:青藏高原科学考察50年》中写到横断山脉在青藏高原东部形成的原因,那就是当印度洋板块由南方俯冲而来,青藏高原难以随之向北推进,被迫向上生长的同时也向两端流逸,但东方又有扬子板块阻挡,横断山脉由此改向;“碰撞推挤的板块在此间形成的山势高峻,峡谷深切,巨大的落差使江河奔腾而下。三江(金沙江、澜沧江、怒江)峡谷作为仅次于雅鲁藏布大峡谷的第二大水汽通道,为横断山区带来了丰沛的虽然不够均衡的降水,令横断山区植物丰富多彩,堪称生物避难所、生物多样性宝库,并为重要的生物起源及分化中心之一”。

而往往人文地理从来就与自然地理紧密相关,复杂多变的地理常常预示着别样的生存方式以及别样的人生所构成的多姿多态的文化。

心系着横断山区,费孝通先生大手笔挥就了“藏彝走廊”的范围,横断山区正是从远古时代就开始的民族迁徙、分化、演变的大通道。随着对这一历史—民族区域概念广泛深入的讨论,我们知道了它自古以来即为西北、西南诸多民族或族群频繁迁徙、相互交流的重要通道,尤其是藏缅语民族或族群的主要活动舞台,它因此又成为一条特殊的历史文化沉积带,其中的民族文化具有异常鲜明的多样性与复杂性,以及重大的学术价值。筚路蓝缕,我们可以想见那样的迁徙场面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壮怀激烈、伤痛悲怆,以至于后来的学者们去追溯艰辛历程时,只能细细辨识那些早已模糊难辨的面容。传统上人们对民族的了解,常常脱离不了对一群人的客观描述。基于这种传统认识,民族被视为一群有共同血统、体质、语言、宗教、服饰与风俗习惯等文化特征的人。在这种“典范观点”的视野中,某些文化特征被视为一个民族的典型特征,与此不符的则被忽略或者遮蔽。但是,正如台湾人文学者王明珂的诘问:现今人文学科的学者也在反省,究竟摆脱主观文化偏见的客观观察与描述是否可能?对人类学者来说,在一个文化传统笼罩下的人是否能理解另一个文化传统?对历史学者而言,我们如何能在现在的文化结构中理解过去而无偏见?

凉山彝族自治州是中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据2000年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统计,全州彝族人口有1,813,683人,约占全州总人口4,081,697人的44.4%,约占四川全省彝族总人口2,122,389人的85.5%。全州辖西昌市和盐源、德昌、会理、会东、宁南、普格、布拖、金阳、昭觉、喜德、冕宁、越西、甘洛、美姑、雷波和木里藏族自治县等1市16县。特别是大凉山腹心地区的普格、布拖、金阳、昭觉、喜德、越西、甘洛、美姑等8个县,彝族人口比例最高,是全国彝族人口高度聚集的区域。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彝族是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形成、发展起来的,与历史上已经消失了的某些古代民族之间既有区别,又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易谋远,以其著作《彝族史要》引起民族史学界高度关注。他认为,“彝族来源于在国内土生土长的远古氏族、部落。既可找出向当代彝族转化的直接族源,也可追溯出最早的远祖先世在炎黄时代就存在了。彝族先民与分布于中国四川旄牛徼外以黄帝为始祖的蜀山氏后裔早期蜀人、以古东夷颛顼族为祖先的昆夷,以及与炎帝为始祖的楚人,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作为彝族起源的远古氏族、部落,与当代彝族和其他一些民族之间的渊源关系很复杂”。“夷”通“彝”。《诗经·大雅·烝民》:“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孟子·告子上》在引《烝民》“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句下,其《注》将“秉彝”引作“秉夷”。《书·洪范》:“是彝是训。”《史记·宋微子世家》引作“是夷是训”。彝族之“彝”称,始见于《汉唐地理书钞·永昌郡传》:“建宁郡葬彝,置之积薪之上,以火燔之。”1939年12月,对中国历史有渊博知识和深刻研究的毛泽东,就以其非凡的洞察力把今彝族称为“彝人”,并将其列入中国“数十种少数民族”之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毛主席重申这一主张,亲自把彝人定名为彝族。

除了彝族,凉山州世居民族还有汉族、藏族、回族、傈僳族、布依族等十余个民族,生活的五彩斑斓才是这块大地厚重的底色。就如高山之巅、蓝天之上的云朵,大地上的人们跟着山转,沿着水走,有时在山上,有时在水边,一直走到一切都遥远得变成了神话。因此,于我而言凉山也还是精神的。那些民间流行的野性的山歌,或者诠释山川风物的传说神话,仿佛因为离天太近而趋向神秘的灵性,甚至一座高山、一块石头、一只飞鸟、一片树林、一阵风儿,都可以变成奇妙的精灵。那些在崎岖的道路上步行的、赶马的、乘车的人,我们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们只是在用脚、更用心在凉山这片山的波涛中生存。山里的人明白“山那边还是山”的道理。当然,大山里无数的道路会留下他们的脚印,日久天长,便慢慢积淀成了民族内涵的一部分。(原载2010年5月7日《凉山日报》第9版)

“袖珍天府”的幸福指数

无论只是把脚步跨进2009年,还是此后更加长远的未来时空当中,2008年一定是让人刻骨铭心、悲喜交集的——突如其来的汶川特大地震,撕裂大地,阻断山河,涂炭生灵,怎不叫人捶胸顿足、伤悲落泪;而期盼迎来的北京奥运会,盛装启幕,赛事精彩,点燃梦想,令人感同身受这是一场全民的动员,集体的狂欢,个体的奋斗,灵魂的舞蹈。

两件大事似乎都指向一个主题:重新认识这片河山,再提人与自然肌肤相亲、和谐相处。而经济社会发展的全部要义,唯有清新的空气、绿色的环境、健康的体魄、尊贵的生命、和平的理念和欢乐的精神。

也是在2008年,才推开这一年沉重的大门之时,一项关于“新天府”的评选惹得许多媒体沸沸扬扬。此项活动的发起者是读者口碑较好的《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他们欲扬先抑的策划手法,首先刺痛了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的民众,翻阅这个省发行量最大的两份都市类报纸《华西都市报》和《成都商报》上的众声喧哗,即可领略新闻炒作的阵仗。尽管随后出版的“十大新天府揭晓”专辑,封面标题为醒目的《为何成都天府之冠地位难撼?》,但当初该刊以《“天府”是四川盆地的专利吗?》之文诘问,还是让许多四川人惊出了一身冷汗,正如编者所言:天府几乎是人尽皆知的概念,但从天府诞生之日起,却从未有哪个机构对“何为天府”“谁是天府”进行过认真的讨论和评选。

属于正本清源或者以正视听的高度了吧,幸运的是西昌平原,受到资深评选专家学者的高度重视,被誉为“袖珍天府”:在人们的传统视野里,天府应该是那些有着巨大人口承载力和富饶物产的大型平原,比如成都平原和关中平原。事实上,一些小平原也同样拥有丰富的物产和美景,像四川西昌平原、云南丽江坝子、大理坝子和海南万泉河流域,它们更能体现我们所追求的精致生活,难道不能称作“袖珍天府”吗?

有一句著名的歌词深情地唱道:谁不说俺家乡好!我们生活在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上,由衷赞美其好,早已融化为情感的自然流露。还是人家的眼光独到,所见的西昌平原“不乏精彩与妖娆”——有同样的阳光,同样的流水,同样富饶的土地和同样丰富的物产,甚至还有同样悠久的历史和人文——就像民间隐藏的小家碧玉一样,西昌平原完全就是精致生活的福地。

前面说到的西昌平原,事实上是安宁河谷平原的中心地带。安宁河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尽管也有过洪水泛滥的时候,但在久远的岁月里,安宁河是一条宁静温婉的河。作为雅砻江的支流,它发源于蜀山之王贡嘎山南麓的冕宁县北部山区,全长351千米,长麻吊线地流到了攀枝花,在那里与金沙江汇合奔向长江。凉山州境内的安宁河谷是在以西昌为中心的中游地区,安宁河形成的开阔谷地最窄处有几千米,最宽处近20千米,面积7000多平方千米,这也就是安宁河谷平原,是仅次于成都平原的四川第二大平原、川西南唯一最大河谷平原。换句话说,正是奔流不息的安宁河水给予了安宁河谷平原的人们哺育和洗礼,应验了一方水土养育一方儿女的不老箴言。有了这样一条鲜活的流水还不稀奇,哪一个城市不喜欢挨着河流呢?关键是就在西昌城的旁边,活生生有一汪硕大而清澈的名叫邛海的湖泊,面积有32平方千米,算得上四川省第二大湖,相当于现在杭州西湖的5倍还要多那么一点,而资料记载20世纪30年代时邛海面积为42平方千米,所以我们经常会听到西昌人自豪地对朋友说,邛海比西湖大多了。大是一方面,邛海的水质也经常被当地人和走南闯北的游人拿来比较,说是比“臭名远扬”的昆明滇池清澈多了,因为西昌有一个水厂是从邛海直接取水来供应给城市的居民饮用,他们会定期在当地报纸上公布水质抽样调查的结果,其完全达到饮用水的标准,让大家可以放心地使用,一些宣传文字深情地称邛海为“母亲湖”或许就和这有关系。造物主鬼斧神工所塑造的大地山川、江河湖泊,其实令人类科技文明和文化文明之外的一切奇思妙想都相形见绌,只要你行走的地方越多看见过的山川风物越多,体会就会越深。你看,恰恰就是在邛海湖畔,恰恰就是在西昌城边,开怀敞抱的安宁河谷平原上就突兀地拔地而起一座海拔2317米的泸山,树木成林,郁郁葱葱,松涛滚滚,众鸟啁啾,与邛海相呼应共同为渐次扩张的城市发挥双肺的功能,长年累月地调节高原山地干燥的气候,吐故纳新,与灿烂阳光和河谷风带共同给予西昌城冬暖夏凉、一年四季仿如春天般的舒畅。“一座春天栖息的城市”作为西昌的城市口号,与其说是一种宣传策略,还不如说本身就是这个城市的内在品质和科学发展定位。

安宁河流经西昌市境内的部分长85.6千米,流经18个乡镇,流域面积2460平方千米,两岸有耕地20.31万亩,人口21.05万人,历史上就是四川最著名的粮仓之一。由于平原两侧均为突起的山脉,河谷干热,全年日照时间长达2600小时,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气候特点,再加上安宁河和邛海丰富的水资源,这里简直成了农业资源最独特、最丰富、最具优势和开发潜力的地区。适宜农耕,就意味着适宜人居。单是蔬菜,西昌平原现在种植的品种就有100多种,当四川其他地区及周边一些省份还处于严寒笼罩之中,田野里的蔬菜还是尖尖小苗时,西昌平原出产的蒜薹、胡豆、番茄、青椒、春笋等已经带着春天的气息冲州撞府。至于荞麦和土豆、玉米和水稻等诸多粮食作物,其产量长期以来在四川都名列前茅。与粮食和蔬菜竞相生长的则是花卉,从春天到冬天,一年四季都有开不完的鲜花,无论你什么时候来到西昌,首先映入眼帘的,总是各种知名不知名的花朵。花期最长的三角梅,一簇接着一簇绽放艳丽的花朵,可以盛开好几个月,开得红红火火的。它算不得名花,而且还容易活,用手去撇下枝来,插进湿润的土里并注意保持一定湿度,埋藏在泥土里的枝茎便生出根须来,上面的枝干慢慢发叶开花,这样随便地繁衍一气,西昌的园林、绿地、大街小巷、高楼住户的防盗栏铁笼子里,到处是红艳艳的三角梅,一点不稀奇。倒是成都人来西昌很容易被红艳艳的三角梅惹红了眼,他们不辞辛劳,连花带盆地把三角梅请回成都,活还是容易活,只是不怎么开花,甚至有些干脆只是长绿油油的叶子,就是不开花,问题就出在成都缺乏阳光的照射,三角梅的红色、紫色、黄色、白色,其实都是西昌平原强烈的阳光打扮出来的颜色,太阳辣,阳光凶,光照强,叶子晒得打卷卷了,花朵正抖擞精神妖冶迷人。

毫无疑问,“天府”首先必备的要素是“自然条件优越,物产富庶丰饶”,但是,从农耕文明发展到“世界是平的”的今天,人们在充分享受经济高速增长带来的物质膨化时,反而“时空倒转”开始追求田园牧歌似的“世外桃源”,人们苦心寻找的生活方式,用现在的流行语叫“幸福指数”。

正是舒适的生存环境,孕育了西昌人的平静祥和、悠闲放松、乐天安命,这里多数茶楼联合全部农家乐无一例外响起的麻将声声,与“天府之国”成都的许多人的爱好别无二致。只是比成都人的“假打”好许多倍的是,凉山属于众多民族融洽共生、和睦团结之地,即使西昌的汉族、回族、傈僳族,生性亦有几分彝族、藏族等其他民族的淳朴善良、耿直豪爽、热情好客。西昌人乃至凉山人的这种文化个性,决定了他们经常把酒喝得大醉,然后用“话是酒撵出来”的话,掏心窝子地把他对这个世界、这个社会、这个日子、这个晚上,以及你这个朋友的爱恨情仇,半梦半醒地讲给在场的所有人听,而根本不顾场合是否合适,朋友是否有心理承受能力。反正他是幸福的,或者说他的幸福指数是相当高的。这当然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人们生活过得滋润的方式还有许多,比如午后去火把广场附近散步,骑一辆自行车沿邛海绕一圈,节假日早晨呼吸着新鲜空气登泸山,远一点就去普格、喜德泡温泉,自驾车走高速路到米易、攀枝花、昆明及云南省逛一大圈,千姿百态、生龙活虎、注重体验。

所以我觉得“幸福指数”的较高体现,实际上就是以简单的生活、内心的愉悦追求“天人合一”的东方境界。(原载2009年8月8日《凉山日报》第3版)

带我到山顶

到依洛拉达并不容易。

在大凉山深处的美姑县,依洛拉达是继侯播乃拖之后,我迄今为止所到次数最多的乡镇。大约十年前,我所供职的报社帮助扶贫定点那里,需要一个联系人,“我去吧,反正是从美姑出来的,对情况较熟”。我出生在美姑县,读完小学以前随当教师的父母亲在侯播乃拖长大,中学是去县城读的,大学毕业后到州府西昌,一晃20多年过去了,所以话虽这么说,但没想到的是,自己其实对乡村已经相当陌生了,即使挂职,每年去几趟,感觉也只是名誉上多了一个“依洛拉达乡党委副书记”的职务。我对乡村的陌生亦同山里人面对我时的拘谨甚至自卑。的确,依洛拉达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乡,无论农业生产还是地理风貌,没有太多特色,并且多数山民的生活只能以“贫寒”二字来形容。全乡总面积24.27平方千米,有尔合、依觉、且莫、库莫、母觉5个行政村,村下设有27个村民小组,这些基本数据都记在采访本上,许多乡村风景则被我随手拍成照片储存进电脑,但是,情感上或者理解上,乡村却仍是模糊的。

依洛拉达距县城18千米,很近。从州府西昌到依洛拉达当然远很多,它在一条省级公路线快到县城的地方分路往山上上了。“它在路上”,前任乡党委书记达则阿铁第一次告诉我乡所处位置的时候,叮嘱我注意分岔的路。他说的话很形象,仿佛依洛拉达不是具体的地名,也不是静止的,而像一个行走着的山里人,奔走在路上。这样的印象在我从车窗里看依洛拉达乡的时候找到了,那里在我印象中除了夜晚满天星斗的静谧,也就是人们阳光下劳作和雷雨天奔跑的动感韵律了。穿越昭觉县在俗称“大桥”的洛俄依甘乡进入美姑县境,沿美姑河向北刚过牛牛坝乡再向东行驶。从一条小岔路蜿蜒而上,短暂的10千米,却是一个漫长的盘旋爬坡的历程。依洛拉达的彝语意思就是阴山中的水沟。汽车开始艰难行进在被河水切割的高山峡谷中,依洛拉达则在更高的山上。

眼前是逐渐隆起的巍峨大山,一旁的河流河面不宽,乱石嶙峋,河道两侧堆积的坚硬石头仿如巨大的挡水墙。全部的石头都是被暴雨裹挟泥石流从高山一路冲撞而下的。每遇雨季和冬季冰雪天气,此路便不通,换句话说,一年当中,有近一半的日子,到依洛拉达乡并不能选择乘车。冒险开车,即使技艺再高超,也可能会遇上车轮左右摇摆得不听使唤、把司机惊出一身冷汗的情况。

乡干部的选择是骑摩托车,为此,尼尼古火还特意买来一条黑胶皮做的长靴穿上。有一次载我上山,行驶到河边停下来,他忍不住叹息:“路实在太烂了。”他指着胶皮靴叫我看,深及膝盖的长靴上,溅满厚厚一层泥浆。尼尼古火是现任乡书记,算是我的“直接领导”,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只好打趣道:“不让你在乡下磨炼,咋个有理由让你升官呢!”他摇摇头,把厚实的手套取下,去河滩挑了一块片石,冲着河水刮洗靴子上的泥巴。他精神抖擞,肤色黝黑,挺拔的鼻梁和轮廓硬朗的脸庞,在蓝天下泛着油光。

更险峻的一段路还在前面。蹚水过河之后,道路更加陡峭,车头昂着,前窗向着蓝天,司机要伸长了脖颈才能看见前路,而且路面逼仄,轰着油门的车“爬行”艰难,排气管“使劲”扬起弥漫的尘烟,远远望去像是古代一队战马正在推进,就是接连十来个急弯处也可以不按响喇叭,对面下山的车辆早已在宽阔处避让。乡干部们抱怨这样的路难行,说本来路况要好些,“是因为载重的卡车把路压坏了,坑坑包包的”。但要不是近几年国家电网建设输电线路,这段公路更没有人管。卡车装载着铁架、水泥、沙石运往高山,再由人力或背或扛或抬上山顶。当铁塔在一个个山顶和半山之间矗立,高压电线像银丝般牵连起来,数百千米之外雅砻江上水电站的电力,才得以输送至数千千米之外的长三角城市。

那些遥远的都市与山里人的生活,没有什么关系。大千世界,万种风情,精彩各自不同。本质上,凉山的彝族人与这片土地是合而为一的。你看这里的高山,高山上的村落,那些就地取土用力紧冲成土墙的房屋,与山上的泥土同色,并被高耸的树木包围着,色调是那么统一而协调。近年开始新修砖瓦房了,政府倡导的“新生活”运动——鼓励并帮助山上的彝族人改变其不文明的生活习俗,包括用砖瓦代替泥土建造他们的房屋。很快,曾经的土墙又重新回归到大地,还原为山地的颜色,待来年开春,泥土又可栽种庄稼。生长和季节轮回着。汽车又爬上几个大坡,我看见了远处乡政府驻地的两幢两层楼房和乡中心小学校鲜艳的红旗。

一天,为了拍几张彝族人修新房的照片,我得到消息后背着照相机到依觉村。村会计阿以日格是当地有名的精明人,开过瓦厂赚了一些钱,拆了,现在又开小卖部。小卖部的窗口很小,对着小窗口的一面木柜上摆满了廉价的小食品,糖果、饼干、矿泉水、方便面等。卖得最多的是啤酒,从县城批发价每件31.50元,他拉来单件卖35元,10件以上卖32.50元,50件以上卖32元。“差不多卖1000元有70元利润,小卖部每个月能收入2000元左右。”阿以日格人到中年,和我聊起来并不讳言,“因为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超生两个总共赔了3万元,除最小的儿子才1岁,其余4个都在读书,平常娃儿妈妈守小卖部”。人多,旧房子小了,修房是大事。“计划用11万元多”,请了5个帮工,每天发一包烟加生活费,“13万元巴巴适适干完”。他也埋怨路不好走,运费高,“在牛牛坝买一匹红砖0.55元,加运费每匹0.70元,4万匹砖,还要水泥、沙石,运费不少”。

往来的车辆仍然屈指可数,偶尔可碰见载客的微型面包车,灰色,一看就知道它与在公路上正规运营的喷了绿漆的面包车不同。但如若不是遇了急事,许多人还是舍不得掏10元钱去坐,要知道,辛苦收种的土豆即使拉到牛牛坝的集市去卖,一斤也才值八九角钱。

路上的行人成了风景:有走亲戚的,更多的是人背马驮把苞谷、荞子等粮食拿到集市去出售,或者从集镇买到了生活用品和生产工具往回赶。遇到有车辆靠近,路人急忙将身子侧向一边,并用披肩的擦尔瓦遮住眼睛以下的鼻子和嘴巴,避免呼吸到飞扬的尘土;有牵马的,他会小心伸手去稳住马头处的缰绳,并轻声安慰马匹稳定情绪。此时,千万做不得的是猛按汽车喇叭。“有一次,一个卡车司机没有经验,按了刺耳的喇叭声,刚好那匹马是从高山上下来的,平常没怎么听到过汽车喇叭,一下吓到了,一下受惊了,一下冲到岩子下去了。哦嗬,马儿摔死了哟。”尼尼古火用极富感情色彩的话语,讲述着那次“悲剧事件”,“这下麻烦啰,马儿主人非要喊司机赔偿,司机也觉得委屈;但人家主人有道理,你不按喇叭,那马儿咋个会跳到岩下去摔死嘛。结果只得赔了几千块钱。”

尼尼古火说,一匹马赔偿几千元并不多。要知道,彝族农家有一匹马是怎样的宝贝,它既是工具,又是家中的一员。大山中的马是一种模样可爱、体型较小的矮种马。这种马既有驴子的温良憨厚与吃苦耐劳,又有玩偶般精细柔弱的外表,它脸庞较短,大眼睛、长睫毛、小嘴,还有柔软但长得出奇的马鬃。在一个仍然闭塞而不发达的农耕社会,马,还有牛、羊,包括家家都喂养的狗,其实都是生活的良伴。它们通人性,理解家庭中主人的心思。它们同属大地上的精灵。

依洛拉达乡政府驻地尔合村海拔2100米,“极度贫困村”库莫还得往山上走5千米路。因为更偏僻,这5千米路是2013年9月20日才修通的,前次彝历年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只得徒步而去。还是尼尼古火书记带着我,我们在年轻的村支书石一久林家的院坝聊天。久林相貌英俊,年方35岁,尽管只有初中文化,却在村中享有口碑。他的父亲石一达格76岁,是老支书。我说久林如今当上支书,算子承父业。久林不懂得客气地自我介绍:我2003年入党,2008年打工回来。2010年换届时,大家喜欢我,选我当村支书,我就不在外面跑了,实实在在帮村上。他所说的“帮村上”,是指他最近个人花了四五万元,帮新建房屋的40户人家把饮水主管道安装好了。他恳求道:“但分到户去的水管还没安好,就要请你们支持啰!”

到了库莫村,还没到山顶。“你看,”石一久林指着房屋背后说,“库莫村的一组、二组在上面,还有3千米。”我执意再上去看看,终于在太阳落下的金色余晖中到达山顶。我还在喘着粗气,久林又指着一座看上去不很高的山说:“再翻上后面的梁子,就看得到黄茅埂了。”

云层已开始聚集,日光顽强地穿过云层的缝隙,照射着红色的山峦以及山峦上散布的零星房屋,那些年久失修的房屋虽然简陋,仍在巍峨舒缓的山脉之上为居住的人们遮蔽风雨,并不使它质朴的温暖受到减损。画面的色度是和谐而单纯的,房前屋后置放的锄头、背篓、石磨和屋檐下垂挂的苞谷、辣椒,显得明晰、立体并充满细节。

相比而言,黄茅埂是更大的山脉,山脊南北长达98千米,属大凉山的主脉,它山势雄伟壮观,特别是其南端的主峰龙头山,海拔3724米,高大险峻,时常云雾缭绕。它的美名无数次引起我的遐想,我无数次在心底对自己说,我想到那山顶去……(原载2014年1月24日《凉山日报》第7版)

冬春的日子

山中的桃花总是要开得更红一些——毕竟,高原上的春天与平原上的春天相去甚远——山野间的春光总会给人更加明媚的感觉。海拔越高,春天来得越晚;光照越烈,花朵开得越艳。但我的双脚还是稍嫌迟疑,当我背着摄影器材气喘吁吁从这个村庄赶往另一个村庄时,桃红的桃花瓣,几乎与我按下几十分之一秒甚至上百分之一秒的相机快门时间同步,缤纷飘落。在春风的狂野中,洋洋洒洒,煞是迷离。

桃花接近尾声的时候,白色的梨花正迎头赶上,而且大多数梨树长得比桃树高,绽放的白梨花很快盖过了红桃花的风头。梨花几天时间就把一棵树缀满了,鹅黄中隐隐含一点绿色的嫩叶,随即伸出头来衬托白色的花朵。荒芜了一个冬季的大地,像被刚从塑胶管里挤出来的颜料新鲜明快地涂抹了。一条河边亮了,一片山沟活了,一个村庄热闹了。

时间无一例外地改变着一切。被时间改变的景观激起了我的愿望。3月份的最后几天,我在美姑、昭觉、越西、喜德、冕宁等县,大致在北纬28度一线,穿乡过镇:农作、牛牛坝、洛俄依甘,庆恒、竹核、库依、比尔、央摩租,保石、竹阿觉、依洛地坝、普雄、斯基、大瑞、中所,冕山,泸沽、漫水湾,一路看见乡村的名字,我总会瞥上一眼,记下诗意的地名。除了村庄附近,田野仍然空旷。5天时间,562千米,超过从西昌到成都的距离。

阳光很毒,我眯缝着眼睛,顶着依洛拉达高山上强烈的紫外线。西昌已有28摄氏度的温暖,这里至少要减去一半。可到下午,立马风云突变,气温骤降至零下4摄氏度。傍晚时分,猝不及防的我已被冻得瑟瑟发抖,连忙驱车躲进县城宾馆的被窝里,紧闭着房门把寒气挡在门外。

顺着河谷缓慢爬行,坑坑包包的简易乡村公路,把越野车折腾得摇摆不定,像是汪洋中的小船遇上了暴风骤雨。几年前我自告奋勇作为凉山州级单位定点帮扶依洛拉达乡的联系人,从此与这个贫困的地方有了难解之缘,并多了一个乡党委副书记的身份。遗憾的是我为这里的父老乡亲们所做甚少。我因此也懂得了一个人面对自然困境是多么力不从心。我只是喜欢听到与乡政府仅一墙之隔的学校里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

好像放学路上的时间才是他们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他们三五成群,谈笑风生。那天下午乌云遮盖住的天空,零星地飘飞着雪花,我看他们也穿得单薄,当然有孩子流着鼻涕,却浑然不觉,单纯地喜悦着而遗忘了寒冷。几个小孩子的后面,从身高便看得出来,是一个高年级的学生,边走边拍着一个和地上的泥土一样颜色的篮球,篮球上“NBA”的字样依稀可辨,他拍篮球的技艺非常高超,因为在坎坷不平的路上,一不小心篮球就会如一个滚石般滚落山下。

雪落下来,掩不住春光。“哦,有时候5月份这儿都会下雪。”乡原党委书记达则阿铁说。他是尼尼古火的前任。他个头不高,头发微微有点卷曲,发际下展现出额头的皱纹。他始终站着和我说话,烟不离手,声音喑哑:“这样,还是把小猪儿一个杀来吃了再走。”杀小猪款待客人以示热情好客是凉山彝区的民间礼仪。这样的小猪儿一般在40斤左右,因为是敞放而不是圈养的,被戏称为“运动猪”。他们手脚麻利,从宰杀到把香喷喷的肉端上桌,也就一个小时的功夫。猪肉砍成坨煮熟,撒点毛毛盐,也有还伴以海椒面的,肉嫩,肉香,算得上美味佳肴。但我颇感为难,如果每次来他们都破费,也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算了,你们把它养起来,”我和乡干部们开玩笑说,“等它长大了,我们还可以多吃几坨肉呢。”

就传统而言,越是远离繁华都市的偏远乡村,彝族人越是沿袭着古风,从穿衣戴帽的服饰到对生产生活的态度与精神,乡村面貌的改观依然是缓慢的,但肯定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靠近公路的地方,过去泥土冲墙、木片作瓦的民居已经被青瓦盖顶、烧砖砌墙、再抹灰浆并刷白的新房所取代,新村建设最近两年如火如荼地改变着乡村的面貌,从交通方便的地方向着纵深推进,季节也是按照这样的顺序蔓延而去,不可阻挡。

从天而降的雪沉默地飘落在黑夜里,把黑夜点亮了,也将早晨提前拉出来。寒冷而清新的早晨,我从富龙宾馆5楼推窗张望,近处的楼群与远山都铺满了白色,雪层恰到好处,既没有遮蔽景物的轮廓,又使景物的色调相当和谐,灰蒙蒙的山峦层叠出深邃的空间感,静谧的村庄周围挺拔直立的杨树,包括杨树巅的两个喜鹊窝也显得十分安静,没有喳喳的鹊鸣。时间停滞了。故乡就在时间的深处。自己的呼吸也停滞了,觉得自己轻得只剩下一双眼睛。

去看吧,去看吧,“更远的地方/从来是厚厚的/雪纤尘不染”,彝族诗人阿苏越尔似乎偏爱冬天,“唯有雪穿过寒冷之翅/在石头和鹰的头顶盘旋/我们齐声朗读神灵”,诗人以他敏锐的眼光,感性地把握精神的神话。这或许正是冬天带给写作的好处,冷静的日子会把思绪带向更远的远方。那些天,阿苏越尔忙着筹备越西县第二届油菜花节,熬更守夜,千头万绪,但还记着用手机发来短信提醒我的行程。我则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埂则村蜿蜒的乡村小道上,生怕冒失的脚印玷污了洁白的新雪。在美姑县城头顶一幅静止的画面中,我们是几个踽踽移动的影子。埂则村就在县城巴普镇背后的山上,从这里俯瞰不大的县城,全景尽收眼中。县委宣传部新闻干事萨古曲惹跛着扭伤未愈的脚,边拍照片边回忆说:“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的大,几场雪都大,把啥子都瓮完了,剩下的只是一张白纸。”而这场大雪竟也寄托了悲凉的意思,当天下午影视剧作家黄越勋摆脱了4年的重病,在西昌永别了朋友。这位曾创作出《大凉山传奇》和《冷箭》等影视剧的文化名人,早年同样是一位诗人。论者有言,诗歌可以看出一个人语言和思想的极限。诚如他所说,我不靠学问写作,经历过太多磨难,对朋友真诚,珍惜情感。

雁过留声,大雪无痕。路不会都是平的,更不会都是直的。尽管车辆稀少,我们的车行驶在乡下的道路上也快不起来,因为走不了多远就会遇上一些事情——满载红砖的拖拉机横亘在路中央等待卸完,去放牧或者牧归的牛群羊群并不怕刺耳的鸣笛惊吓悠然而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乡喝醉了酒站在车面前,一只手里攥着零碎的钱币一只手招呼你也给几块。通常的情况是,公路总会沿着河边延伸,只是在冬春的旱季,河流几乎都干涸得坦露出河床。山高坡陡,峡谷纵深,间或有几片树林,撑出新绿,才仿佛提醒着大地,农历上的春分都过了,这该是属于春天的日子。

到了越西坝子,春天终于迎面扑来。一片让人震惊的黄色,衬着粉墙黛瓦,如诗如画。县城前端的中所古镇,背倚秀美青山,清流抱户穿镇,油菜花已经盛开,在微风中轻轻摇醒春草泛绿的大地,花香四溢。油菜花节那几天,主办方带领与会嘉宾从这片花海走到那片花地,喜笑颜开地自诩是一群不知疲倦的蜜蜂;主人还邀请几位刚获得选美荣誉的彝家美女做模特,她们身着盛装,略施粉黛,在一片片黄色的前景与背景中,浅笑还羞,顾盼流连,着实忙坏了围着她们转的摄影师。春天的花朵成了陪衬,洋溢的青春美过花朵。

有时候,我把摄影和写作视作雕刻时光。写字的人当是一个快意恩仇的人——我希望自己善良,更希望自己聪明——隐约记得当年王小波评论这两种美好品质的话。从大地上划过的光影,是不可复制的场景。那一刻,“决定性的瞬间”(布列松语)完成了记录,并可能成就某种永恒。季节周而复始地在各地呈现不同的侧面,搅乱了时节本身。桃花红、梨花白、油菜花黄,还有布谷鸟的声声慢,这些能够判断季节的造物在城市里都是稀罕的。不稀罕的是,上涨的物价,“瘦肉精”催大的猪,呕吐着污秽尾气拥堵于大街的“铁马”。城市的傲慢,咄咄逼人,远没有乡野来得淳朴。只是匆忙的脚步,为生计,为糊口,为证实自我存在。找机会我仍然会鼓励依洛拉达乡校园读书的孩子,长大后要去城里闯荡,即使碰壁,抑或卖苦力,也要努力让梦想照进现实——本来,如今的一些村落,年轻的壮劳力都奔赴都市打工而去,村庄已远,季节亦淡。(原载2011年4月15日《凉山日报》第7版)

洒拉地坡的春景

沿省道S307公路从西昌市到美姑县的路上,越野车跑起来像拉不住缰绳的野马。途经昭觉县一个叫洒拉地坡的地方,我总是会顾盼流连,多好听的地名,多么充满诗意的地名。彝语“洒拉地坡”的意思是富饶的坝子,但这里已经地处高原上。说是高原,其实这一片地势相对平缓,近处是平缓的坡地,地边是彝家人的村庄,远处的丘陵密布着连绵的树林,背景才是更高的山峦,山形的外轮廓并不夸张,因为与蓝天衔接,它只是比与它衔接的部分蓝天颜色稍微深一些,以示那一脉山的存在。道路依山势蜿蜒,目的是要甩开山的困扰到另一片更加开阔的土地,那一片更大的坝子上因为建筑有许多钢筋水泥凝结而成的高楼大厦,被称为城市。

此时已经是一个春天的傍晚时分。村庄,以及村庄附近的山地上,梨花在开,桃花在开。梨树、桃树并不成林,而是这儿一棵那儿两棵地长在某一块土地、某一山坡或者某一片洼地之间,白色的梨花、粉红的桃花在开着,被刚刚翻出赭石色松土并撒了一些农家肥准备春种的土地和远方山丘上正吐露嫩绿的茂密树林相互衬托,逆光中迎着越来越暖和的山风摇曳树枝,精神抖擞地向着明净而高渺的天空伸展。

印象派画家塞尚画过这样精彩的油画。穿梭时空,这里简直就是法国南部从贝尔维所见的圣维克托山的风景,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浸沐在暖黄色的光线中,温暖、感动,而且稳定、坚实。梨树、桃树像是把大地点燃了,白得透明,红得耀眼,树枝投下的长长影子,呈现出清楚的图案,又有宽广的距离和深度。

我完全为这样的美景着迷。一直以来,凉山的风景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深邃的谜,解开谜底既需要时间更需要心智。多数时候,在一些地图无法企及的地方,乡村风景更加吸引我的视线,更能激活我的灵感。饱晒高原阳光,看过山明山暗,花开花落。而在波动的金黄色之中,大地上劳动或者行走的人们,肌肉结实而灵活,皮肤呈现为健康的赭红色,与大地的底色一致。

数十年前昭觉县曾经是凉山彝族自治州的首府。我看过有关昭觉的最早的照片,是堪称摄影大师的庄学本先生在1938年拍摄的。尽管是在大凉山腹地,昭觉也和那些汉族人把守的城市一样,有结实而厚重的城墙围裹,在冬日的阳光下,身披披毡的彝族人席地而坐于城墙下,悠闲地晒着太阳,而城门洞因为阳光的阴影显得深不可测,只是从一角的光照看得出,木制大门似乎紧闭未开。据庄学本简要的笔记,“昭觉城建于1901年,城的直径只有一百几十米,民间用‘一灯亮四门’形容它的小。当时城内居民仅有几户,共几十人”。还有那些裹着头布的男子、练习弓箭的武士、田间的妇女、盛装的新娘等照片,没有标明确切的地理位置,让我们可以认为这些是在凉山任何地方拍摄到的场景。而且,凭一种模糊的直觉而言,他们几乎没有那一个历史时期代表性的标记。我是想说,在高原气候恶劣、土地相当贫瘠的自然条件下,劳动的人们,辛苦生活的农民,耕作土地收集洋芋、荞麦、玉米,需要付出无止境的艰苦努力。农民阶层离不开土地的朴素事实,使任何衍生在这块土地上的传奇与浪漫,变得混浊不清而无关紧要。

广袤的凉山其实和其他许多地方一样,农民才是这块土地上为数最多的群体。由农民耕作的农耕生活和少量的放牧生活在上千年的历史中都是相当重要的部分。即使今天,农业区域仍然占到土地面积的大多数。对于凉山占大多数人口的农民来说,村庄更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中心和重点。那么,因为拥有定额的经济收入正变得逐渐殷实而感到快乐的城市人和还有相当数量的生活贫苦、日子艰辛的农民群体,本质上感情和灵魂互有关联,并且应该是共为一体的。

但我们真正理解群体、阶层、民族、文明吗?相似的情境发生在各个历史时期并不鲜见。以“东方学”著称的爱德华·萨义德清晰地评析过历史与现实图景。他抱怨,西方人似乎从来就没有试图真正理解过东方。从福楼拜笔下的历险故事,到“9·11”事件引发的剧烈冲突,无论过去的英国人,还是今天的美国人,他们中的一些人依旧活在无知与幻想之中——东方要么意味着苏丹后宫中的绝色美女,要么是一群被现代化进程抛弃的愚昧而狭隘的暴民。这也是今天的中国在崛起的过程中无可避免将遭遇“傲慢与偏见”误读的根源。

无论富庶还是贫瘠,春天总是会来到每一片大地,来到每一个人的故乡。人们甚至都感觉得到,是流动的风把春天的花朵吹开来。任何一种文明都如此,倘若失去了融合与流动的精神,它最终会变得固执而僵死。况且,在一个“世界是平的”的全球化时代,不同历史、文化、理想积淀而成的文明,恰恰是丰富彼此生活与精神的养料。

被木犁刚翻开的赭红色土地,即将播种洋芋、荞麦、玉米的土地,盛开着白色梨花、粉红色桃花的土地,蔓延在一条铺着黑色柏油的公路两旁。土地上的农民吆喝着黄牛正扶犁耕作,放学了的少年赶着羊群,羊在种植着畜草的草地上享受这一天的最后晚餐,劳累了的妇女撩起上衣为爬在地头玩耍已久的婴孩喂奶……大地充盈一种秩序感和恬静感,甚至大地上的线条也与此相呼应,增添了整个景致自然的和谐感。阳光照射着农民,照射着土地、种子、耕犁和铁锄,而他们身上的光亮也都回射给太阳。最终人类也会像一粒种子掉进土地,就像人们播种时踩着松软的土地,土地也会黏附在双脚上并向上流进身子——万物都在节奏中协调。(原载2009年4月4日《凉山日报》第7版)

古道苍茫

宁静与僻远的山峦莽莽苍苍,羊肠小道隐现于荒野与庄稼地中,泛着诱惑的光亮,浮现出无尽生机。探望交错绵延的崎岖之路,很难猜测路的去向——它会把奔走的人牵引向哪个村落,哪一种生活?哪一条又是牛牛坝古道呢?每当踏上牛牛坝,我总会热血沸腾地追问,脚下这条路,即是无数先民踩踏渐成的古道吗?

牛牛坝的名气,有凉山彝族传说及《送魂经》《招魂经》记载。彝族从滇东北迁徙至凉山,从云南永善县的大屋基渡过金沙江,沿美姑河而下,到达凉山中心地带的利美莫古(今美姑县)。在牛牛坝,彝族两大支系古侯向东、曲涅向西,沿着不同的方向散居在大小凉山上。尽管走得艰辛,古道,却联系起先民的生命。

举目凝望,牛牛坝无疑是关隘要地。格俄巨普山、尔曲合普梁子、曲补沃切山高耸分峙于北、西、东三面,唯有南流的美姑河段自成逼仄的峡谷。相传一名叫牛牛的彝族妇女,最先定居此地,而此后,匆忙的过往行人多在此歇憩,她的名字就成了难忘的地名。

重要的是人。一段古道竟没有被记入史册的幸运。

没有残垣断壁、废墟遗迹。它只存在于一代又一代人的脚下。

如同一条条的路,牛牛坝在我心底的分量,潜隐于漫漫的生命历程并积淀饱满。或许这不同于后来采风的艺术家,他们把牛牛坝拍得美轮美奂,印制于精美画册中。我不敢轻言牛牛坝不美。整体而言,它融入了凉山的美,不张声色,却常常诱惑着有心人犹入梦境。我无数次地穿越了牛牛坝,它成为我生命旅程的中转站,伫立于我生长的侯播乃拖与美姑县城之间。我走过许许多多的路,这条路却是我人生中最富有意味的一段。沿着蜿蜒绵长的小路,稚嫩的脚步踽踽而行。被山风吹拂和骄阳照射的通红脸庞,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泪水,可谁提了牛牛坝,勇气霎时倍增,走得气喘吁吁,像是山里的彝族人。

喘着粗气翻山越岭,往后才隐约感觉到生命一定与层叠万变的自然有着某种神秘的契合。大凉山腹地古拙雄浑的风景,焕发着斑斓深邃的迷人光芒。尽管一切都是默默的,即使连渣洛河与美姑河两河交汇,峡谷间只应起一阵短暂的和声。世界的浩瀚如相连的群山永无止境,民族个体的时空融入地域与国家的历史时空,围绕这条静悄悄的历史古道,一切遥远的事物都是那么陌生……

勇武的布鲁克站立在寒风刺骨的牛牛坝,豪情澎湃。这位英国探险家晒着冬季12月的冷太阳,竟暂时忘记了高原的冷峭。他眯起仿若大海浸淫的蓝色眼睛眺望时,不知内心是否荡起孤独的恐慌。那时他已完成了对西藏的探险,和另一个英国人从云南到达宁远府(今西昌),开始穿越彝区之旅。他几乎是马上把那位不愿冒这次探险的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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