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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0 21:2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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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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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女人

蒙面女人试读:

胜利舞会奇案

我的朋友波洛曾经是比利时警官,他介入斯泰尔斯庄园一案纯属偶然。这个案件的成功使他声名大噪,他决定今后将全部精力和时间投入到侦查罪案的工作中。我那时已经因在索姆河战役中负伤退役回家,与波洛一起住在伦敦。由于和他相处时间很长,也亲身经历并参与过他调查的大部分案件,因此我对其中的推理过程了如指掌。不少人怂恿我选出比较有意思的案件,与大家共赏。从哪里着手呢?我首先想到的是一桩扑朔迷离、轰动一时的舞会奇案。嗯,没有比这个案子更适合拿来作为首次亮相的了。

也许有人觉得这个案子并不那么离奇,也不能完全展示波洛那种见微知著、让人如梦方醒式的破案风格,但这个案子波及上流社会,为了满足大众热火朝天的好奇心,大报小刊不遗余力地狂轰滥炸式报道,使它在当时非常轰动。我早就认为应该将波洛在此案中的作用和贡献公之于众。

那是个春光明媚的早晨,我们坐在波洛的房间里。我的小个子朋友一如既往地把自己收拾得整洁雅致,现在正兴致勃勃地在自己心爱的胡髭上试验一种新式润须膏,那颗蛋形头对着镜子摇来晃去。这种既可笑又可爱的虚荣心是波洛的特点之一,他的另一个特点是喜欢秩序和条理,喜欢到了偏执的程度。我想得出了神,手上正读着的《每日新闻荟萃》也不觉掉到地上。波洛看我一眼,问道:“喂,老兄,你发什么呆呢?”“告诉你吧,我正在琢磨胜利舞会那个案子。那案子真是奇怪,你看,报纸上铺天盖地全在说它。”我边说边把报纸捡起来,用手指弹了弹。“哦,这样啊。”“我越读越不明白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这些报道总让人越来越糊涂!”我愈发慷慨激昂起来,“到底是谁杀了克朗肖子爵?那位可可・考特尼也死于当晚难道纯属巧合?她是有意自杀才过量服用可卡因,还是发生了意外呢?”我停顿了一下,又故弄玄虚地加了一句,“这些问题令人深思啊。”

让人扫兴的是,我这么激动,波洛却那么漫不经心。他兀自照着镜子,嘴里嘀嘀咕咕地说:“嗯,真不错,这种润须膏太适合我的胡髭了,效果多好啊!”他瞥见我正气恼地瞪着他,赶紧说道:“可不是嘛,那么,你深思出什么答案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开了,房东通报说贾普警督来访。这位苏格兰场的警官和我们是老朋友了,彼此见面都非常高兴。“啊呀!我亲爱的贾普,”波洛兴冲冲地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是这样的,波洛先生,”贾普舒服地坐下,向我点点头,“我正在调查一桩很棘手的案子,正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所以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波洛对贾普的办案能力评价甚高,虽然也时常抱怨他考虑问题缺乏逻辑,没有条理。不过在我看来,贾普警督最出类拔萃之处,就是他每次请你帮忙,总说得好像是他在帮你的忙一样,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是胜利舞会那个案子,”贾普循循善诱地说,“怎么样,喜欢吧?”

波洛对我微微一笑,“不管我喜不喜欢,至少我的朋友黑斯廷斯喜欢,你进门时,他正对这个案子大发议论呢。是不是?”“那没问题,”贾普立刻摆起架子,“黑斯廷斯先生也可以加入。你知道吗,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了解案情内幕,知道警方破案手段的。好,现在咱们言归正传。我想,波洛先生,你已经了解了这个案子的基本情况,对吗?”“只知道报纸上说的那些。报纸嘛,你也知道,那些记者云山雾罩的,只能姑且听之,不可尽信,否则会误事的。所以,你最好重新给我介绍一下案情。”

贾普舒服地跷起二郎腿,开始详细介绍。“众所周知,上个星期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胜利舞会,尽管现在什么毛毛虫出来办个舞会都敢自称胜利舞会,但这个舞会可是货真价实的。舞会在巨像大厅举行,全伦敦万众瞩目,跃跃欲试,包括克朗肖子爵和他的朋友。”

波洛插嘴问道:“这位克朗肖子爵是什么人?他的背景,或者用你们的话来说,他的出身如何呢?”“克朗肖子爵是第五代子爵,二十五岁,有钱的单身贵族,和演艺圈打得火热,有传言说他和奥尔巴尼剧院的考特尼小姐订了婚。据说她的朋友都叫她‘可可’,是个风情万种的年轻女士。”“好的,接着说。”“克朗肖子爵和他的朋友共有六人,包括他本人,他叔叔尤斯塔斯・贝尔特尼阁下,漂亮的美国寡妇马拉比夫人,年轻演员克里斯・戴维森和他的妻子,最后是可爱的可可・考特尼小姐。如你所知,那是个化装舞会,克朗肖和他的朋友粉墨登场,准备装扮成古老的意大利喜剧人物,或是诸如此类的什么角色。”“那是即兴喜剧,”波洛自言自语着,“我知道这个。”“不管是什么角色,那些服装是模仿一套小瓷人制作的。那套小瓷人是尤斯塔斯・贝尔特尼的藏品。克朗肖子爵装扮成光头丑角哈利奎因;贝尔特尼装扮成滑稽矮人普奇内罗;马拉比夫人装扮成他的妻子;戴维森夫妇则是穿着小白褂、涂着白脸蛋、顶着高帽的男女丑角――皮埃罗夫妇;考特尼小姐当仁不让地装扮成光头丑角的情人科伦芭茵。一切准备就绪,但还没到晚上舞会开始,气氛就开始不对。克朗肖子爵闷闷不乐,举止也异乎寻常。他们聚在一起去男主人预定的小型私人餐厅吃晚饭时,每个人都发现他与考特尼小姐之间有什么不对劲,他们既不对视,也不交谈,显得很奇怪。而且大家都看出来她一直在暗自饮泣,情绪很不稳定,面临崩溃边缘。那顿晚饭每个人都吃得别别扭扭,勉强挨到席终,大家离开餐厅时,她转身大声请克里斯・戴维森送她回家,因为她说‘对这个舞会感到恶心’。那位年轻演员犹豫不决地看了看克朗肖子爵,克朗肖却假装没听见,他只好动手把他们拉回小餐厅。“戴维森左说右哄想要他俩和好,两人都不配合,无奈之下,他只好叫来出租车,将哭哭啼啼的考特尼小姐送回寓所。她显然情绪非常激动,但并没有和他说什么,只是没完没了地说她要‘让老克朗肖后悔!’这句话带给我们一点点启发,也许她并非死于意外呢?当然啦,这只是有点蛛丝马迹而已,聊胜于无吧。戴维森把她送到家劝慰了半天,总算让她安静下来,这时再返回巨像大厅已经太晚了,他就直接回到了自己在切尔西的住所。没过多久他妻子就回来了,带回了有关克朗肖子爵的不幸消息,悲剧是在他离开后发生的。“情形大概是这样的,舞会开场后,克朗肖子爵越来越消沉。他有意避开朋友们,他们在那个晚上几乎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凌晨一点三十分的时候,盛大的沙龙舞①[1]即将开始,届时大家都要卸去化装面具,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子爵的军中同僚迪格比中尉注意到他当时正站在一个包厢里俯视着舞场。中尉知道子爵戴着哈利奎因的面具,于是就朝他喊道:‘嗨,克朗肖,快下来吧,和我们一起开心开心,你闷闷不乐地在上面晃悠什么呢?赶紧下来,后面这场舞很好玩,马上就开始了。’克朗肖回应道:‘行啊,那你等着我,这么多人我可找不着你。’他边说边转身离开了包厢。“迪格比中尉和戴维森夫人一起等着他,等了半天,他也没露面,迪格比终于不耐烦了。“‘这家伙什么意思,难道认为我们会像呆鸟一样等他一晚上?’他气冲冲地说。“就在这时,马拉比夫人走了过来,他们就向她抱怨了一番。“‘哎呀,是这么回事,’这位漂亮寡妇快活地嚷嚷起来,‘这家伙今晚就像头发怒的熊,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们去找找他,把他揪出来跳舞去。’“他们四处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他的影子,后来马拉比夫人想到他可能会在小餐厅里,因为一个多小时前他们刚在那里吃过晚饭。到那儿一看,他们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克朗肖子爵化装成的哈利奎因确实在那里,但是,他横尸在地板上,心口处插着把餐刀。”

贾普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波洛点点头,从专业角度评论道:“干得利落!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吧?是啊,怎么会留下呢?”

警督继续说:“其余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这场悲剧是双重的,第二天,所有报纸都头条报道了一则简短的声明:考特尼小姐,一位当红女演员,被发现死在自己床上,死因是服用了过量可卡因。那么这是意外还是自杀呢?我们叫来了她的女仆问话,她承认考特尼小姐吸毒成瘾。据此,这个案子就被定性为意外死亡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能完全排除自杀的可能性。她死得很不是时候,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吵架的原因就石沉大海了。顺便提一下,在死去的克朗肖子爵身上发现了一个釉面小盒,盒盖上用碎钻镶着‘可可’字样,里面盛着半盒可卡因。考特尼小姐的女仆指认那是女主人的物品,几乎一直随身携带,因为她早已毒根深种无法自拔,可卡因须臾不可或缺。”“克朗肖子爵吸毒吗?”“他对毒品避之唯恐不远,对吸毒深恶痛绝的程度超出常人。”

波洛点点头,若有所思。“不过既然他拿到了考特尼小姐的盒子,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发现了她在吸毒,你怎么看,亲爱的贾普?”“唔。”贾普语焉不详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由得一笑。“唔,”贾普说,“案情大体如此,你有什么想法?”“除了你告诉我的这些,就没有其他线索了吗?”“噢,还有这个。”贾普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波洛。这是个翠绿色绸子做的小丝球,上面挂着丝丝拉拉的线头,好像是从什么东西上强行扯下来的。“这是在死者手里发现的,他抓得很紧。”警督解释道。

波洛看了看,没说什么,就还给警督,然后问他:“克朗肖子爵有仇人吗?”“没人说得出他有什么仇人,好像大家都很喜欢他。”“谁会从他的死亡中受益?”“他的叔父尤斯塔斯・贝尔特尼阁下,他将会继承死者的封号和地产。他身上倒有一两个疑点。好几个人都说听到在吃晚饭的小餐厅里发生过激烈争吵,争执的声音中有尤斯塔斯・贝尔特尼。你也明白,餐刀就摆在餐桌上,在双方唇枪舌剑争得不可开交时,一怒之下抄起餐刀向对方插去也是可以理解的。”“贝尔特尼怎么解释这件事?”“他说有一个侍者喝得烂醉如泥,很不像话,他当时正在怒斥他。从时间上看,他在小餐厅怒斥侍者时将近凌晨一点钟而不是一点半。要知道,迪格比中尉的证词已经确定了案发时间,从他和包厢里的克朗肖说话到他们发现尸体之间只有十分钟。”“不管怎么样,我猜贝尔特尼先生要装扮成滑稽矮胖子普奇内洛,一定会套上个驼背,衣服上也有一堆褶裥花边什么的吧?”“我也不知道参加舞会的服装具体是什么样子。”贾普很不解地看着波洛,“而且,我也不明白,研究他们穿什么服装有什么用呢。”“没有用吗?”波洛略带讥讽地微微一笑,眼里闪动着绿莹莹的光,根据我对他的了解,这就表明波洛已经心中有数了。他心平气和地继续说:“这个小餐厅里有一道帷幕吧,是不是?”“是的,可是――”“帷幕后面的空间很宽裕,足够藏下一个人,是不是?”“是的――帷幕后面确实有个小凹室,咦,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没去过那个地方,难道你去过吗,波洛先生?”“我没去过,亲爱的贾普,我用不着去,这是我推理出来的。没有这个帷幕,这场戏就不合逻辑了,一个人办事总要合乎逻辑啊。现在告诉我,他们去叫医生了吗?”“当然,他们立刻叫来了医生,但已无力回天,因为他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波洛颇不耐烦地点点头。“是呀,是呀,我知道这个。那么这位医生是否提供了验尸证词?”“提供了。”“那他没有提到一些异乎寻常的现象吗?尸体的外观就没有什么让他大惑不解的地方?”

贾普用匪夷所思的眼光看着这个小个子男人。“他确实有不解之处,波洛先生,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但他的确提到过死者肢体的僵硬程度不大像刚刚死去的,可他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啊哈!”波洛很兴奋,“啊哈!天网恢恢啊!贾普,这让人恍然大悟,不是吗?”

显然不是,至少没让贾普恍然大悟。“如果你想的是毒药,先生,谁会先毒死一个人再向尸体插把刀呢?”“那么想确实很荒谬。”波洛心平气和地颔首同意。“你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先生?如果你想检查一下尸体现场――”

波洛摆摆手。“一点也不想,我唯一感兴趣的事情你已经告诉我了,那就是克朗肖子爵对吸毒的看法。”“没有其他什么你想看的了?”“只有一件。”“什么?”“那套小瓷人,他们出席假面舞会的服装是照着小瓷人的服饰做的。”

贾普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瞪着波洛说:“嗯,你真是个怪人!”“你能替我安排一下吗?”“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去伯克利广场,贝尔特尼先生――或者,我现在得称他爵爷大人了――是不会反对的。”

我们立刻跳上一辆出租车出发了。新晋克朗肖子爵不在家,但在贾普的要求下,我们被引进“瓷器室”,那里陈列着各种瓷器珍品,贾普环顾四周,不知所措地说:“波洛先生,我不知道你怎么才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但波洛已经将一把椅子拉到壁炉架前面,像鸟儿一样灵巧地跳了上去。在镜子上方的一个小架子上,摆着一溜小瓷人,共有六个。波洛仔细察看着,不时评论几句。“果不出我所料!正是那出古老的意大利喜剧。看这三对人物!光头丑角哈利奎因和他的情人科伦芭茵;皮埃罗和他的老婆穿着白色和绿色衣服,颇为精致;普奇内罗和他的老婆穿紫色和黄色衣服。普奇内罗的服装真繁复,装饰了这么多褶裥和荷叶花边,嗯,还有驼背和高帽子。不错,正如我想的那样,非常繁复。”

他将瓷人小心地放回原处,跳下椅子。

贾普脸上讪讪的有点不高兴,但鉴于波洛无意解释什么,这位警督也只好假装不介意了。我们正准备离开时,主人回来了,贾普为双方作了简单介绍。

第六代克朗肖子爵五十岁左右,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但一脸酒色过度的样子,显然是个老花花公子。他那种拿捏出来的漫不经心,让人一见就讨厌。他礼数周全地对我们表示欢迎,声称他对波洛的杰出能力早已如雷贯耳,愿意随时听候我们吩咐。“据我所知,警方正在全力以赴破案。”波洛说。“他们是很努力,但恐怕我侄子的死亡之谜永远也不会水落石出了,这事从头到尾都那么离奇古怪。”

波洛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他,“你知道有谁与你侄子为敌吗?”“没有,绝对没有,这我敢打保票。”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只有一个问题。”波洛口气很严峻,“舞会用的那些服装模仿你的小瓷人模仿得一模一样吗?”“可以说丝毫不差,连扣子都是一样的。”“谢谢你,大人,我就想确认这一点。日安。”“下一步是什么?”我们匆匆走到大街上,贾普说,“你知道的,我必须向苏格兰场汇报。”“只管去,我不会耽误你的。我还有件小事要处理,然后――”“然后怎样?”“然后结案大吉。”“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已经知道是谁杀了克朗肖子爵?”“毫无疑问。”“是谁?尤斯塔斯・贝尔特尼吗?”“嗯,我的朋友,你知道我有个小毛病,在结局揭晓之前,我总喜欢把线索留在自己手里捂着。不过你别着急,时机一到,我就会和盘托出。我不会抢你的功劳,这个案子的功劳属于你,但有个条件,就是你必须允许我用自己的方式来破案。”“行呀,那很公平,”贾普说,“我的意思是,如果能真相大白的话!你口风可真紧啊,是不是?”波洛笑而不答。贾普说:“好啦,我这就回苏格兰场了。”

他沿着街道大步流星地走了。波洛叫住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我们现在去哪儿?”我好奇地问。“去切尔西拜访戴维森夫妇。”

他将地址告诉了司机。“你觉得新晋克朗肖子爵怎么样?”我问道。“你怎么看呢?”“我本能地认为那人根本不可信。”“你认为他是小说中描写的那种‘邪恶叔父’,是吗?”“难道你不这样看吗?”“我嘛,我觉得他对我们相当和蔼可亲。”波洛不置可否地说。“因为他心怀鬼胎,不得不对我们和蔼可亲。”

波洛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嘴里嘀咕了几句,听上去像是在说 “毫无逻辑”。

戴维森夫妇住在那种“公馆式”公寓的三楼。仆人告诉我们,戴维森先生出门了,夫人在家。我们被引进一个长形房间,这里天花板低矮,墙上挂着富有东方风格的艳丽壁毯,让人觉得俗不可耐。房间里空气不流通,十分沉闷,燃香的气味更增加了不适之感。我们刚坐定,戴维森夫人就出现了。她身材小巧,皮肤白皙,若不是淡蓝色眼睛里流露出些许阴险狡诈的味道,本来还有些楚楚可怜,能让人泛起怜香惜玉之情。

波洛告诉她我们在协助警方调查此案,她一听就面露悲伤之色,痛心疾首地对我们说:“克朗肖太可怜了,可可也是,我们俩都很喜欢她,听说她出了意外我们都如五雷轰顶。你想问我什么?难道让我再回顾一次那个恐怖之夜发生的事情吗?”“哦,夫人,请相信我,若非必要,我不会让你再难过一次的。其实贾普警督已经将案情介绍得很清楚了,我得到了一切需要的信息,现在只是想看看你在那晚舞会上穿的服装。”

这位女士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波洛给出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夫人,你要理解,我是比利时人,比利时人办案有自己的程序。我们在办案时很重视‘重建现场’,这样才可能对当时发生的事情产生身临其境之感。你懂了吧,对于重建现场来说,在场人物穿什么服装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戴维森夫人还是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她说:“我知道,我听说过重建现场的做法,但我没想到你们在细节上也这么较真儿。没关系,我这就去取衣服。”

她离开房间,很快就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件白绿色相间的缎子制成的精美戏服。波洛接过来,用心查看了一番就递回给她,同时鞠了一躬。“谢谢,夫人!你的衣服非常漂亮,只可惜这里少了一个绿色丝球,原来缀在肩头上的那个。”“不错,在舞会上这个丝球脱线掉在地上,我捡起来交给了身旁的克朗肖子爵,让这个可怜的人替我拿着。”“那是在晚饭后吗?”“是的。”“也许,就在悲剧发生之前吧?”

戴维森夫人的浅色眼睛闪出警觉之光,她立刻答道:“噢,不,离悲剧发生还早,也就是刚吃过晚饭不久的时候。”“是这样,我知道了,好,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不再打扰你了,夫人,再见。”

从屋里出来后我说:“这样一来,那绿丝球就没什么可疑的了。”“不能下这样的定论。”“嗯,你什么意思?”“你看见我查看那件衣服了吧,黑斯廷斯?”“是呀,你发现什么了?”“我发现,那个绿丝球不像戴维森夫人说的那样是脱了线掉下来的,恰恰相反,它是被剪下来的,我的朋友,有人用剪刀剪掉的,线头很整齐。”“老天在上,”我大叫道,“这不是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吗?”“哪里哪里,”波洛轻描淡写地回答,“应该是变得越来越简单了。”“波洛,”我吼起来,“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住杀了你!什么东西在你看来都很简单,一目了然,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你是在挑战我的底线!”“可是每次你听我一解释就全明白了,你不觉得其实真的特别简单吗?”“是呀,所以我才生气。听你说的时候,发现真相就在眼前,明明我自己也能看出来的。”“你本来是可以看出来的,黑斯廷斯,你有这头脑。只要你看问题有逻辑性,真相就会自动浮现在你面前,但如果你没有逻辑性――”“算了,算了,”我不容他再说,我太了解这人了,一说到什么逻辑条理什么的,他就会没完没了,“说吧,下一步怎么做?你真的要重建作案现场吗?”“怎么会呢,我们何不宣布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但在可以鞠躬落幕之前,我还想加上一出――丑角戏。”

波洛将这场神秘的丑角表演定在下周二演出。看着他们做准备,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房间一端竖起了白色屏风,屏风两侧挂着厚厚的帷幕,之后出现了一位带着设备的灯光师,最后,一群演员鱼贯而入,消失在波洛的卧室里,那里被当作临时化妆室。

时针快指向八点时,贾普来了,不像欢天喜地来看戏的样子,我想警方这位侦探多半对波洛的计划颇不以为然。“搞得有那么点儿戏剧性啊,他就喜欢这样。不过就像他说的,反正也没什么坏处,倒会给我们省点儿麻烦,那就这样呗。他对这案子一直就洞若观火,当然我也不差,我和他想法差不多――”想法差不多?我打心眼儿里不相信他的话。“只是,我答应过允许他按自己的方式来结案。看啊,观众们都到了。”

子爵大人首先到场,他是陪着马拉比夫人来的,在此之前,我还没有见过这位夫人。她是个千娇百媚的黑发女人,进屋后显得有点紧张。随后进来的是戴维森夫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克里斯・戴维森,他长得英俊潇洒,相当抢眼,个子高高的,肤色微黑,具有演员驾轻就熟的那种翩翩风度。

波洛请大家面对屏风坐好。此时有明亮的灯光打在屏风上,波洛将屋里其他灯都关了,因此除了这扇屏风,屋里其他部分都处于黑暗之中。波洛坐在黑暗中开始说话。“女士们,先生们,我简单介绍一下表演内容,将有六个人物依次通过屏风,你们很熟悉这几个人物,就是皮埃罗和他老婆,滑稽矮人普奇内罗和他的漂亮夫人,翩翩起舞的美丽科伦芭茵,还有哈利奎因,那个隐身小精灵。”

波洛解释完毕,表演就开始了。波洛提到的每个人物依次跳到屏风前面,做个定格亮相的动作,就消失在黑暗中。灯光复明之后,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刚才大家都有点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场面。在我看来,这么表演实在很无聊,若是罪犯就在我们中间,难道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物登场就会崩溃吗?如果波洛想要的结果是这样的话,显然没有达到目的――也不可能达到目的。不过波洛毫不介意,还是那么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向前跨了一步,笑嘻嘻地对大家说:“现在,女士们,先生们,请你们分别告诉我,刚才看到了什么。阁下,请你先说,好吗?”

这位绅士一脸诧异地说:“对不起,恐怕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你只要告诉我刚才看见了什么。”“刚才吗?嗯,应该说我们看见了六个人物从屏风前面经过,他们打扮成那出古老的意大利喜剧中的人物形象,或者,嗯,也可以说,打扮成那天晚上我们这些人的形象。”“不用考虑那天晚上的事,阁下,”波洛打断他的话,“你前面说的那些话正是我想要达到的效果。夫人,你同意克朗肖阁下的话吗?”

他已经转身问马拉比夫人了。“我,呃,不错,当然是这样。”“你同意你看见了意大利喜剧中的那六个人物?”“怎么,那还用说吗?”“戴维森先生,你也同意吗?”“是的。”“夫人呢?”“是的。”“那么黑斯廷斯,贾普,你们怎么样?大家都同意吗?”

他四处环顾,眼睛闪烁着像猫一样绿莹莹的光。“可是,你们全都错了!你们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了――正如胜利舞会那个晚上你们被自己眼睛欺骗了一样。常言道,即使你亲眼所见,也未见得是真。要想明察秋毫,就得用心去看,开动脑筋去看!如果你们那样去看,就会知道,今晚和舞会那个晚上,你们看见的是五个人而不是六个人!你们看!”

屋里的灯光又灭了,一个人影跳到屏风前面――是皮埃罗。“这是谁?”波洛问,“是皮埃罗吗?”“是的。”我们齐声说。“再看!”

那个人影略一转身,飞快地脱去皮埃罗的宽松服装,聚光灯下出现了装束闪闪发光的哈利奎因!与此同时,黑暗中发出一声惊叫,一张椅子咣当一下倒在地上。“他妈的,”戴维森咆哮着,“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接着响起戴手铐的咔嚓声以及贾普沉着冷静的官腔。“你被捕了,克里斯・戴维森,你涉嫌谋杀克朗肖子爵。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都会被用来作为呈堂证供。”

十五分钟之后,一桌精美的夜宵已经摆好,波洛满面春风,边尽地主之谊款待大家,边回答大家迫不及待的问题。“案情其实再简单不过。在死亡现场发现的那枚绿丝球,立刻让人想到这是从凶手衣服上扯下来的。服装上有此装饰的人只有皮埃罗夫妇,皮埃罗的老婆可以排除(因为她没那么大的力量将餐刀插入人体很深),那么凶手就是皮埃罗。但谋杀发生时皮埃罗已经离开舞会将近两小时了,所以,要么是他后来回到舞会上杀了克朗肖子爵,要么就是,嗯,就是他在离开舞会之前就杀了子爵!那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天晚饭后谁见过克朗肖子爵?只有戴维森夫人。我很怀疑她的证词,她蓄意捏造晚饭后在舞场上见过克朗肖子爵的情节,不过是为了混淆时间,并解释受害人手中为什么会有那枚丝球。她从自己服装上剪下一枚丝球来掩饰她丈夫服装上被扯下的那个。而一点三十分在包厢里探头探脑的哈利奎因一定是冒名顶替的。起初,我曾考虑过贝尔特尼先生犯罪的可能性,但他穿着那么复杂精致的服装,不方便脱换,显然不可能扮演普奇内罗和哈利奎因的双重角色。而另一方面,对戴维森来说,他与死者年龄身材相仿,又是个职业演员,假扮死者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还有一件事让我踌躇不决。显然,医生不可能没发现死了两个小时和死了十分钟的尸体之间的差别!后来我了解到,这位医生确实注意到了异常!从当时情况看,医生并不是到现场检查尸体之后做出的判断,而是到达现场之前就有人告诉他,死者十分钟之前还活着,还和人说过话。他只好在验尸时对尸体四肢非同寻常的僵硬发表了一下意见,表示这种情况匪夷所思。“所有的情况都与我对案情的推导相吻合,证明我的思路是符合逻辑的。戴维森在晚饭之后马上杀死了克朗肖子爵,就在将他拉回小餐厅之后――正如你们都看见的。然后他送考特尼小姐回家,将她送到寓所门前就离开了(并非像他声称的那样陪她进屋安慰了半天)。随后他急忙赶回巨像大厅,但是换了装扮,打扮成哈利奎因而不是皮埃罗,这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只需脱去外面的小丑服装即可。”

死者的叔叔探了探身子,仍然很不解地说:“如果真是这样,难道他来参加舞会就是为了杀我侄子吗?他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了什么呀?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动机。”“哦,这就涉及第二个悲剧了,就是考特尼小姐的死亡。有一个简单的事实大家可能没注意到,考特尼小姐死于可卡因过量,但她的毒品在那个釉面小盒里,已经被克朗肖子爵拿走并在他身上发现,她又是从哪里得到大量毒品导致自己殒命呢?只有一个人能够为她提供,那就是戴维森。弄清这点,所有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因为这种关系,她才会和戴维森夫妇往来密切,因为这种关系,她才会在那天晚上要求戴维森送她回家。克朗肖子爵坚决反对吸毒,他发现她沉溺于毒品不可自拔,同时怀疑是戴维森为她提供的毒品。戴维森当然矢口否认自己与此有关,但克朗肖子爵决心要弄清真相,打算在舞会时直接问考特尼小姐。他可以对这个可怜的女孩既往不咎,但绝不会放过靠贩毒谋生的那个演员。一旦事发,戴维森将面临灭顶之灾,因此他去参加舞会的时候,已决心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杀了克朗肖灭口。”“那么可可的死是不是意外事故呢?”“很有可能是戴维森处心积虑策划出来的意外事故。她当时正和克朗肖闹别扭,先是因为他责怪她吸毒,后是因为他不仅责怪,还将她救苦救难的可卡因没收了。趁她正在气头上,戴维森给了她更多可卡因,多半还鼓励她多吸一些,以此向‘老克朗肖’示威。”“还有件事,”我说,“那个小餐厅里有凹室和帷幕,你又没去过,是怎么知道的?”“噢,这很简单,你想啊,那个小餐厅常有侍者进进出出,显然不能让尸体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一进门就能看见,因此餐厅里肯定有个隐秘之处可以藏尸。我估计那里有个挂着帷幕的凹室,戴维森将尸体拖到那里藏起来。后来他在包厢里抛头露面地吸引别人注意,确定偷梁换柱的把戏得逞之后,他又回到餐厅将尸体拖出来,最后拍拍手离开巨像大厅。他设计得不错,妙招迭出,确实是个聪明的家伙!”

但从波洛猫一样的绿眼睛里,我准确无误地读出了这样的潜台词:“但却难逃赫尔克里・波洛的眼睛!”

克拉珀姆厨师失踪案

在我和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共处的日子里,每天早晨,我都会为他大声朗读早报《布莱尔日报》的标题,这已经成为习惯。《布莱尔日报》是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报纸,他们施展十八般武艺,总能找出些耸人听闻的消息。类似抢劫谋杀这种报道是绝不肯默默无闻地躲在后面的版面上的,而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头版头条,配之以通栏标题,让你无法忽略过去。

我读道:“艾伯斯康丁银行职员失踪,随之失踪的是价值五万英镑的可转让证券。“丈夫一头扎进煤气烤箱,比烤箱更可怕的是家庭生活。“妙龄美女打字员失联,艾德娜・菲尔德芳踪何处?“怎么样,波洛,发生了这么多案子,有没有你感兴趣的?银行职员卷款逃走,丈夫莫名其妙自杀,美女打字员蒸发。你看上哪一起了?”

我的朋友无动于衷,只是轻轻摇摇头。“我的朋友,哪个我都没兴趣,今天我就想无所事事地待着,别想让我离开我亲爱的椅子,除非是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再说,我还有一堆重要事情需要处理呢。”“你有什么重要事情啊,说来听听?”“嗯,很多啊,比如我衣柜里那套灰色西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面溅了个油点,虽然很小,可让我很闹心。还有我那件冬季外套,早就应该好好清洗了。更重要的是,我该好好修理一下胡髭,刮一刮,抹点润须膏。”“还不少呢,”我边说边溜达到窗口往外看,“不过你恐怕没法做这些心血来潮的事情了。你听,门铃响了,有客户找你来了。”“除非事关国家安危,否则我是不会接受委托的。”波洛信誓旦旦地说。

很快,屋里的宁静气氛被一位身材矮胖的红脸夫人打破了。她急急忙忙走上楼来,进屋后还在气喘吁吁。“你是波洛先生吗?”她问,二话不说就往椅子上一坐。“是的,夫人,我是赫尔克里・波洛。”“你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呀!”这位夫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波洛,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报纸上说你怎么怎么能干,是位杰出的大侦探。是你出钱让他们这么说,还是他们在自说自话?”“夫人!”波洛愤然挺直了身子。“啊,对不起,不过我想你其实也明白那些报纸是怎么回事。比如一篇文章的标题是《新娘对未婚闺蜜的私语》,如果你看内容,无非是告诉你可以在某化妆品店买个什么破东西用来洗头,除了吹嘘一无是处。我无意冒犯,你不会介意吧?我来找你的目的是想让你寻找我的厨师。”

波洛张口结舌地瞪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在我的印象中,只有这么一次,他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的能力瞬间失灵。我实在忍俊不禁,只好背转身去。“都是让政府定期发放的失业救济金闹的,”夫人继续说,“这缺德的救济金让那些仆人想入非非,不安分守己干自己的活儿,老惦记去干个打字员什么的。我认为政府应该停止发放救济金!我倒想知道我的仆人们有什么可抱怨的――他们每周可以有一个下午和晚上出门闲逛,隔周还可以在星期日休息一整天,衣物都是送出去洗,和我们主人吃一样的饭菜,像我们一样,根本不吃人造黄油,只吃最上等的黄油。”

她停下滔滔不绝,喘了口气,波洛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站起来,以他最傲慢的口吻说:“夫人,恐怕你搞错了,家政服务不在我的调查范围之内。我是个私人侦探。”“我知道你是私人侦探。”我们的客人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想让你替我寻找我的厨师。她周三出门之后就一去不复返,连个招呼都不打,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对不起,夫人,这种业务我更不会受理。你请慢走。”

我们的客人气哼哼地说:“这算什么?原来你就是这样的侦探啊,太目中无人了吧?嗯,你只管处理政府军机大事和伯爵夫人的珠宝吗?要知道,对于我这样身份地位的女人来说,凡是涉及仆人,事无巨细都很重要,不亚于任何珠宝。我们不可能全都成为出有车、食有鱼、满身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厨师再好也不过是个厨师,但如果我们失去一位好厨师,所受的损失和难过的心情,和那些丢了珠宝的贵妇人没什么两样。”

有片刻时间,波洛似乎在个人尊严和幽默感之间有点举棋不定,最后,他大笑一声重新落座。“夫人,你说得对,我错了。你那番话很有道理,富有生活智慧。这种案子对我来说是个新鲜经验,过去我还从未查找过失踪家仆呢。在你到来之前,我的确一心想要天上掉下来个举世瞩目的案件。不过随它去吧,让我们看看你这件事。你说这位宝贝厨师周三离开,一去不复返,那么这就是前天发生的事。”“不错,那天该她出门闲逛。”“那她也许是碰上了什么意外,夫人,你没有到医院找过吗?”“我昨天还在这么想呢,但是今天早晨,她竟然叫人来取她的箱子,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要是我当时在家,决不会把箱子交给来人,我岂能让她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惜我当时去肉铺了。”“你能描述一下她的样子吗?”“可以,她人到中年,胖乎乎的,黑头发已经开始花白,是个品行端正的体面人。她来我家之前的那份工作干了十年。她的名字叫伊莱扎・邓恩。”“你有没有,嗯,在周三那天和她发生过什么不愉快?”“没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她的出走才显得这么奇怪。”“你家里有几名仆人?”“两位,还有个客厅女仆,名叫安妮,是位很好的女孩。她有点爱忘事,整天想的都是年轻小伙子,不过如果你监督有方,她还是干得不错的。”“她和厨师两人的关系好吗?”“就是一会儿好一会儿吵的那种,基本上算是很好的。”“女孩对厨师的出走能提供点线索吗?”“她声称一无所知,不过你也知道仆人们的做派,他们都是狼狈为奸的。”“是的,是的,我们一定会调查这件事。夫人,请问你家在哪里?”“在克拉珀姆,艾伯特王子大街八十八号。”“知道了,夫人,我们就此道别,我今天一定会去你家。”

托德夫人――这是我们新朋友的名字――走了。波洛无可奈何地望着我。“唉,黑斯廷斯,我们还从未有过这种案子呢。克拉珀姆的厨师不见了,没影了,找不到了!这种鬼事,我们的朋友贾普警督做梦也想不到会成为案子!”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继续烧热熨斗,用吸墨纸小心翼翼地清洗掉灰西服上的油点,但是他心爱的胡髭只能遗憾地改日再修饰了。之后,我们动身前往克拉珀姆。

艾伯特王子大街上的小房子像是按同一张图纸建造的,窗户上都挂着饰有雅致花边的窗帘,门上装着亮晶晶的铜门环。

我们按了八十八号的门铃,一个衣着整洁的漂亮女仆为我们开了门。托德太太在客厅迎接我们的到来。“别走,安妮,”她命令道,“这位先生是侦探,他需要向你问话。”

安妮神色变幻不定,又是惊疑,又是兴奋。“谢谢夫人,”波洛一鞠躬,“我想现在就开始询问你的女仆,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单独向她问话。”

我们被带进一间小画室。当托德夫人老大不乐意地勉强离开房间后,波洛开始盘问女仆。“安妮小姐,你要知道,你即将告诉我们的那些事情很重要,只有你才知道那些有助于调查的情况,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不知道从何着手。”

女孩听了他的话,不再惊疑不定,马上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样子。“你放心吧,先生,”她说,“不管我知道什么,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那就好,”波洛露出赞许的笑容,“那么,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你聪明过人,我一看就知道,在你看来,伊莱扎的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赞美的力量是无穷的,在波洛的鼓励下,安妮展开丰富的想象力,进行了如下猜测。“准是人贩子干的,先生,我从一开始就明白了!厨师老爱警告我要提防人贩子,她对我说,‘无论那家伙多么道貌岸然,你都不要听信那些甜言蜜语’。我敢肯定,现在他们抓住她了!很可能她已经被装上船运到土耳其或其他什么东方国家了。我听说那里的人喜欢胖子。”

波洛仍然一本正经地听她说话,没露出半点笑意,真让我钦佩。“如果她是被人贩子抓去的――嗯,这个想法有一定道理――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她怎么派人来取箱子呀?”“嗯,那我就不知道了,先生。她总还是需要自己的箱子吧,即使被弄到国外去了。”“是什么人来取的箱子,是个男人吗?”“是卡特・佩特森,先生。”“是你把她的东西打包装箱的吗?”“不是的,先生,箱子早就打包好了,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这样啊!很有意思,这说明她周三出门时就已经决定不再回来。你说是不是?”“啊,是的,先生,”安妮看上去有些困惑,“我倒没从这方面想过。不过仍然有可能是人贩子干的,对吗,先生?”她心有不甘地补充道。“确实如此!”波洛正色道,“你们俩睡在同一间卧室吗?”“不,先生,我们住不同的房间。”“那么伊莱扎有没有对你抱怨过目前的工作?你们俩在这里干得开心吗?”“她从未说过不想干了。这地方还行......”女孩有点欲说还休。“说吧,不用有什么顾虑,”波洛温和地鼓励她,“我不会告诉你家主人的。”“嗯,是这样,我们都很怕夫人,在她手下工作提心吊胆的。不过这里吃的不错,而且量很多,爱吃多少吃多少,晚餐也有热菜,用油也没有限制,而且每周都有出门闲逛的时间。反正,即使伊莱扎真的想要离开,她肯定不会这样不辞而别,没有这样做的道理,至少她会做完这个月,要不她别想从夫人手里拿到本月工资。”“那么,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嗯,夫人是个有洁癖的人,总在东抹西扫的,生怕什么犄角旮旯弄不干净。至于做饭,除了我们,家里还有个房客,就是那种付费的客人,不过他只在家里用早餐和晚餐。男主人也是如此。他们早餐过后就进城上班去了。”“你喜欢男主人吗?”“他人不错,但不太爱讲话,有点儿小气。”“我估计你可能不记得伊莱扎出门之前还说过什么了?”“哪里,我当然记得。她说‘我去那家餐厅看看还有没有炖桃子,如果有的话,我就买回来晚餐时吃,再加点儿熏肉和炸土豆就够了’。她特别喜欢吃炖桃子,除非她是被人贩子强行带走的,否则不会不回来。”“她通常都是周三休息吗?”“是的,她周三休息,我周四休息。”

波洛又问了一些其他事情,对安妮的回答表示很满意。安妮刚一离开房间,托德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好奇之心溢于言表。显然,刚才不让她旁听我们与安妮的谈话,令她颇为不满。不过波洛心平气和的几句话就抚平了她心灵上受到的伤害。

他是这样解释的:“不让你在场旁听,是因为我知道,像你这样聪明过人的女士,受不了我们问话时那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而我们由于职责所在,只得用那种旁敲侧击的办法。不是每个聪明人都有耐心与傻瓜周旋,与傻瓜对话的。”

他三言两语打消了托德太太的抵触情绪,将话题转向她的丈夫,了解到他在城里一家公司工作,每天回家都在六点钟以后。“他肯定被这件莫名其妙的事弄得很烦吧,是不是也很担心她出了什么问题?”“他才不担心呢,”托德太太说,“就会说,‘行了行了,再雇一个就是了’。他居然这么轻描淡写看待此事!啊,他这种无动于衷的态度真是气死我了!他还说,‘不过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走了正好’。”“那么房子里住的其他人是什么态度,夫人?”“你说的是我们的房客辛普森先生吗?他呀,只要不影响他吃早餐和晚饭,他才不操心其他事呢。”“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夫人?”“他在一家银行工作。”她说了个银行名字。我微微一惊,想起《布莱尔日报》上那条银行职员失踪的消息。“是个年轻人?”“我估计他有二十八岁,是个挺不错的年轻人,不太爱说话。”“我想和他谈谈,如果可以的话,也想和你丈夫谈谈。晚上我会专门再来一趟。我冒昧地建议你小睡一下,你看起来有点累。”“可不是嘛,我也觉得非得休息一下不可了。你看,先是伊莱扎让我心烦意乱,然后又碰上昨天是减价日,我抢购了一整天。波洛先生,你可以想象,我是多么手忙脚乱,各种事情纷至沓来,还有这么多家务要处理,当然不能全指望安妮去做啦,如果老这样下去,她可能就该抱怨了。唉,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不累坏呢!”

波洛嘟囔了几句安慰之词,我们就告辞了。“这可太巧了,”我说,“那个失踪的银行职员戴维斯和辛普森在同一家银行工作,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吗?”

波洛莞尔一笑。“哎呀,一个是失踪的银行职员,一个是失踪的家厨。还真看不出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除非戴维斯可能在拜访辛普森时见到厨师,从此坠入情网,劝说她和自己一块儿远走高飞。”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但波洛毫无笑意。“弄不好他不是劝她,而是胁迫她呢!”波洛对我的笑声很不以为然,“别忘了,黑斯廷斯,假如你打算过逃亡生活,身边带着个好厨师比带着个美女更实惠!”他稍停片刻继续说:“这案子相当离奇,很多事情都解释不通,这可勾起我的好奇心了,不错,还真有点意思!”

那天晚上我们返回艾伯特王子大街八十八号,见到了托德和辛普森两位先生。托德四十多岁,瘦长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哦,是呀,你说的是伊莱扎,”他心不在焉地说,“不错,我觉得她是个好厨师,而且很节俭,我很重视节俭这种品质。”“你觉得她为什么这么突然地不辞而别?”“噢,嗯,”托德先生更加茫然地说,“仆人的事嘛,难说得很。我妻子有些小题大做了,她焦虑过度才搞得自己这么累。其实这事很简单,再找一个就是了。我就是这么和她说的,不过就是个仆人走了,走了就走了呗,再找一个嘛,还有什么可说的?”

辛普森先生是个不太起眼的年轻人,戴副眼镜,寡言少语。“我觉得我是见过她的,”辛普森说,“是个岁数比较大的女士,对不对?当然啦,我比较常见的是另一位,叫安妮,心地善良的女孩,喜欢帮助人。”“这两个仆人彼此关系好吗?”

辛普森先生说他不是很确定,只能说觉得她俩还不错。“你看,我们几乎一无所获,没得到多少有用的线索。”我们告辞出门后波洛说。本来我们早就可以走了,但托德太太又叽里呱啦地说了半天,无非还是早上说过的那些,只是更加啰唆而已,害得我们很晚才离开。“你大失所望吧?”我问波洛,“本来以为能不虚此行呢。”

波洛摇摇头。“我当然得到了一些线索,可以继续追查下去,”他说,“不过我也不抱什么希望。”

出乎意料的是,波洛第二天早晨收到一封信。他读了信,气得满脸通红,把信递给我看。

简而言之,托德太太在信中表示抱歉,不劳波洛先生再为她的事情费心。她说与丈夫讨论之后她已经明白,这件事纯属家事,把侦探拉进来调查是不智之举。托德太太随信还寄来一畿尼的咨询费。“啊哈!”波洛气势汹汹地说,“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掉赫尔克里・波洛啦?我答应调查这件鸡毛蒜皮的破事纯粹是出于好心,嗯,这是多大的面子啊,他们居然这么对待我,一个畿尼就打发我走人!这完全是托德先生的手笔,我不会弄错的。但是他们休想,一千一万个休想!我要自己花钱来调查,需要多少花多少,即使三千六百个畿尼也在所不惜!非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是的,”我说,“但是从何着手呢?”

波洛平复了一下情绪。“首先,”他说,“我们要在报纸上登广告,我想想,嗯,就写‘如果伊莱扎・邓恩与该地址联系,将会得到莫大的好处’。黑斯廷斯,你去把这个广告登在尽可能多的报纸上。我自己也要做些小调查。快去,快去,赶紧动手,越快越好。”

直到晚上我才又见到波洛,他一反往常故作神秘的做派,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他做了什么。“我对托德先生的公司做了调查,他周三没有缺勤,在公司的口碑很不错,他的情况就是这样。然后是辛普森,他周四请了病假,没有去银行,但是周三他在银行。他和戴维斯的关系不冷不热,没什么特别的。看来这边查不出什么名堂,确实没有可疑之处。我们现在的希望就寄托在广告上了。”

广告如我们所愿在所有主要日报上刊登出来。按照波洛的指示,要每天都登,连登一周。他一反常态,全心全意地盯住这宗无聊的厨师失踪案,我觉得他把这看作一场尊严保卫战,大有不成功则成仁之感。在此期间有几件非常合他心意的案子提交给他,都被他挥之一旁。每天早晨他都会扑向刚到的邮件,如饥似渴地查阅一番,然后叹口气放下它们。

但我们的耐心终于得到了回报。在托德太太到访后的那个周三,房东太太通报说一位叫伊莱扎的人来访。“谢天谢地!”波洛叫道,“让她上来,立刻,马上!”

看到波洛如此着急,房东太太匆匆出去,一会儿就回来,领进了邓恩小姐。我们千方百计找出来的这个人正如人家描述的那样,个子高高的,身材胖胖的,是位极其体面的女士。“我是看到广告才来的,”她解释说,“我想一定是有些事搞混了或是误会了,可能你们还不知道我已经得到了遗产。”

波洛凝神看着她,然后拉过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是这么一回事,”他解释说,“你以前的女主人托德太太十分挂念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辞而别,她怕你是遇到了不测。”

伊莱扎・邓恩大吃一惊。“难道她那天没有收到我的信?”“她没有收到你一个字。”波洛停顿了一下,循循善诱地说,“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吗?”

伊莱扎・邓恩不需要诱导,她立刻竹筒倒豆子,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讲述。“周三晚上我正要回家,快走到家门口时,一位先生叫住我。他个子很高,留着胡子,戴一顶宽大的帽子。他问,‘是伊莱扎・邓恩小姐吗?’我说‘是的。’他又说,‘我刚才到八十八号找你,他们说我会在这儿遇到你。邓恩小姐,我是专程从澳大利亚来找你的。你是否碰巧知道你外祖母的闺名?’我说,‘是简・埃莫特。’‘完全正确。’他说,‘现在请你听我说,邓恩小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虽然你以前对此事闻所未闻,听我一说你就明白了。你的外祖母有个亲密朋友叫伊莱扎・利奇。她去了澳大利亚,嫁给那里的一个阔佬。她生过两个孩子都夭折了,所以她丈夫的遗产全部由她继承。她在几个月前去世了。在她的遗嘱里,留给你一幢在英国的房子和一大笔钱。’”

邓恩小姐说:“他这几句话把我弄蒙了,刚开始时,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肯定看出了我的怀疑,就笑着说,‘邓恩小姐,你不相信我这很正常,你看,这是我的证明材料。’他递给我一封墨尔本的律师赫斯特和克罗特切特写的信以及他的证件,证明他就是其中那个叫克罗特切特的律师。‘不过要继承遗产还有一两个条件,’他说,‘我们的委托人有点古怪,她要求你必须在明天十二点以前住进那幢房子(房子位于坎伯兰郡),还有一个不足挂齿的条件,只是个规定而已,就是你不能再干家政服务这种工作。’我的脸一沉,问他,‘噢,克罗特切特先生,’我说,‘我是个厨师,你去主家找我时他们没告诉你吗?’‘好啦,亲爱的。我没想到你是厨师,我以为你是女伴或是家庭教师呢。这可太遗憾了,唉,真是太遗憾了。’“‘这样我就不能得到那些遗产了吧?’我一定显得很着急。他想了一会儿,最后说,‘要拐弯抹角绕过法律规定总是有办法的,邓恩小姐。我们是律师,知道怎么变通处理这类情况。现在有个办法,你今天下午就放弃这份厨师工作。’‘可我这个月还没干完呢。’他微微一笑,‘亲爱的邓恩小姐,只要你不要当月工资,分分钟就可以放弃工作离开雇主。你的女主人知道了这些情况是会理解你的。现在时间已经刻不容缓,你必须马上动身,赶去国王十字街站,搭乘十一点零五分开往北方的火车。车票大约十英镑左右,我先替你垫上。你在车站给你的雇主写个便条,我会亲自交到她手里,并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么安排我当然会同意。于是,一个小时之后,我已经坐在火车上奔向北方,但仍然惶恐不安,感觉头昏眼花的。火车到达郡首府卡莱尔市时,我对此事还是半信半疑,心里七上八下,觉得自己可能碰上了传说中的骗局。没想到,我按照他提供的地址找到那地方时,律师已经在那里恭候,一切事情正如他告诉我的那样,有幢漂亮的小房子,每年另有三百英镑收入。迎接我的律师也提供不了更多的情况,他们只是收到伦敦一位先生寄来的信,指示他们把房子和头半年的生活费一百五十英镑交给我。克罗特切特先生把我留在原来住处的东西送了过来,但并没有女主人的只言片语。我估计她很生气,而且眼红我的好运气。她还扣下了我的箱子,只是用纸打包了我的衣服。不过,如果像你所说,她根本就没收到我的信,肯定会觉得我很不够意思。”

她滔滔不绝的讲述过程中,波洛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完后,他点点头,显得很满意。“谢谢你,小姐。正如你所说,这件事确实透着点诡异。劳你专程前来,请收下我的谢意。”他递给她一个信封,“你马上就回坎伯兰吗?请记住一个小小的忠告:无论如何,不要放下厨艺。如果情势发生变化,有一技傍身,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这么容易就上当受骗,”客人离去后,波洛嘀咕着,“也许她这个阶层很多人都是这样。”波洛的神情严肃起来,“快,黑斯廷斯,现在时间很紧迫,你快去叫出租车,我给贾普写个便条。”

我叫来出租车时,波洛已经急不可耐地站在门口台阶上等我了。“我们去哪儿?”我也开始心急火燎。“我们先找个专递送这个便条。”

便条送走后,我们回到出租车上,波洛把地址告诉司机。“克拉珀姆,艾伯特王子大街八十八号。”“我们现在去那儿吗?”“不错,不过说句实话,恐怕我们会晚到一步,那只小鸟已经鸿飞渺渺了。”“那只小鸟是谁?”

波洛笑了笑。“是那位不起眼的辛普森先生。”“什么?”我大吃一惊。“不要这样嘛,黑斯廷斯,千万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懵然无知,毫无察觉。”“厨师被人哄骗走,是免得她在场碍事,我想到过这点。”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出于什么原因呢?为什么辛普森想把厨师远远支开呢?是不是她了解他不为人知的一些事呢?”“厨师什么都不知道。”“噢,那他――”“他想把她支走,好得到她的某样东西!”“什么东西?钱,还是那份澳大利亚遗产?”“哎呀不是的,我的朋友,根本是两码事。”他稍停片刻,很郑重地说,“是个有磨损的旧箱子。”

我白了他一眼,他的话听起来太离谱,我疑心他故意逗我,不过他似乎没这意思,面部表情非常严肃。“如果他需要箱子,肯定会去买一个!”我顶撞道。“他并不想要新箱子。他想要有人用过可以说清楚来源的箱子,一个很体面不会被随便打开的箱子。”“波洛,”我更生气了,“你太过分了,你是在戏弄我吧?”

他看着我的眼睛。“你没有辛普森那样的头脑和想象力,黑斯廷斯,所以看不出是怎么回事。事情是这样的:周三晚上,辛普森哄骗厨师离开。他很容易就可以弄到打印好的证件和律师函,还愿意支付一百五十英镑生活费和一年的房租以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邓恩小姐没有认出他,因为他用胡子和大帽子装扮成了另一副模样,说话略带澳大利亚殖民地口音,完全瞒过了她的眼睛。这都是周三发生的事情。除此之外,那天他还顺手牵羊将价值五万英镑的可转让证券纳入了自己囊中。”“辛普森偷的?不是戴维斯偷的吗?”“别急,请允许我说下去,黑斯廷斯。辛普森知道盗款的事周四下午就会暴露。他周四没有去银行,却藏在戴维斯通常吃午饭的地方守株待兔。也许见面时辛普森向他承认了盗款之事,承诺将把证券还给戴维斯。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总算哄骗着戴维斯随自己回到克拉珀姆。那天女仆应该外出闲逛,托德太太照例去抢购减价商品,房子里没有人。按照他的如意算盘,盗款被发现时,戴维斯正好失踪,那还用说吗?不是戴维斯偷的还能是谁?而他辛普森先生则安然无恙,第二天规规矩矩地回去上班,在大家眼里仍是那个老实不起眼的职员。”“那么戴维斯呢?”

波洛做了个杀人的手势,缓缓地摇摇头。“这么处心积虑的冷血谋杀确实令人难以置信,但恐怕事实就是这样。对于谋杀者来说,如何妥善处理尸体是个难题,不过辛普森早已做好准备。安妮提到邓恩出门时显然打算当晚回来做晚饭(记得她说晚上吃炖桃子吗?),尽管如此,有人来取她箱子时,发现她的箱子早已打包捆好。这件事立刻引起我的注意。是辛普森带口信给卡特・帕特森叫他周五来取箱子,又是辛普森周四下午捆绑好箱子。那口箱子岂不是太可疑了吗?一个女仆不辞而别,派人来取自己的箱子,箱子已经以她的名义贴好标签,写好寄送地点――多半是伦敦附近的一个火车站。周六下午,辛普森假扮成澳大利亚人,领取了箱子,重新贴上新标签,写上新地址,把箱子托运到别处,仍然注明‘留局待领’。当箱子里的尸体开始发臭让人不得不强行打开时,已经时过境迁,只能追查到这样的结果:是个留胡子的澳大利亚人在伦敦附近的火车站托运这个箱子。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会牵扯到艾伯特大街八十八号,八竿子也打不着。啊,我们到了。”

波洛果然没有料错,辛普森几天前已经离开了。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通缉令随着无线电波迅速布下天罗地网。警方在“奥林匹亚号”轮船上逮住了辛普森,当时他正准备前往美国。

在格拉斯哥车站,工作人员注意到有个寄给亨利・温特格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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