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瑞
出版社：阳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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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路纪事试读：
启示录
30年来，一些无所事事的人
一直为一个叫梁晓斌的人
找一把钥匙
这是一群纯粹的人
一群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他们的头上都系着一块红布
他们只想在找到钥匙之后
替早已失声的梁晓斌
说一句他说不出的话：
中国，我的钥匙没找着
城市民谣
1
生活总是忙乱的
找不准抒情的调子
人群聚了又散了
我们却孤独了
鸽子飞啊飞啊飞啊
飞不过城门楼子
我们找啊找啊找啊
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鸽子飞啊飞啊飞啊
飞不过城门楼子
我们找啊找啊找啊
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鸽子飞啊飞啊飞啊
飞不过城门楼子
我们找啊找啊找啊
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2
我们住在笼子里
笼子住在巷子里
巷子住在城市里
城市住在国家里
你说有点挤了吧
你说那就拆了吧
拆了吧，住哪啊
不拆吧，挤了吧
拆不拆，拆不拆
拆不拆，拆不拆
纽约黑帮
第七天，是上帝休息的日子
在他休息之前，蹲在爱尔兰旁边拉了一堆屎
那就是英格兰
而我们来自英格兰
纽约是美国的一部分
这个在街道中诞生的国家
是谁的国家
两个世纪过去了
今天，大海还在夜色中咆哮吗？
我们是一样的料，有血有肉
有组织，有器官
可我们永远不相信自己
却虔诚地信仰上帝
可他给不了我们用以获取自由的300美元
幸福属于富有的人
我们只能在战火中结束自己的人生
并绝望地告诉我们的孩子
一定要记住那把刀子
和手拿刀子的人
是他们用秩序统治着我们
却从来没有给过我们
生的希望
飞机飞过去了
我看到的天空很干净
像不干净一样
逼我在绝望的喊声里
把剩下的时间烧成温柔的灰烬
而飞机是在这个时候飞过去的
没有留下声音和尾巴
像没有飞过去一样
在即将消失的一刻里
闪亮着蓝
飞机飞过去时
忽略了我需要一把椅子
在那把椅子上，我将被它飞过时划动的空气
击碎，像没有被击碎一样
不留下罪证
和碎掉时的疼
兵沟随想
我俯视它时
太阳正在被云层遮蔽
我们之间被时间遮蔽
远处公路上正在跑动着金属和金属的外壳
仔细想想，战死的和活着的有什么区别？
所有的虚无，都坐在石头上
而那道细小的水流多么的浅
照不出故乡的明月和亲人的眼睛
我已经多次想到了与黄昏交替的黎明
但我不能指望什么，也不可能让血肉回到白骨上
重新组装破碎的肢体
储备充足的粮草和崭新的大刀、长矛
让他们列成方队，叫喊着嘶杀
只好从眼睛看不见的地方
像那些水，带着安静的响声
沉默着离开
这个时候的鸦叫轻轻地飘荡，像风一样
给一个人的信
亲，这里曾经是那个露天电影院
那时，我们偶尔会躲在银幕后面
躲开我们需要躲开的人
顺从于那两个在银幕上接吻的外国人
让两个肩膀靠在一起
可他们很快就被另一个国家的人
用砖块砸扁了脸，我们也分开了
但我们不可能像他们那样
即便是在停电的时候，也会让彼此的舌头
在胶片里纠缠
亲，现在的这里，已经被城市占领
看不到村庄和麦地
那条在泥沙里挣扎的小溪，如今流淌在水泥河床上
人们在大街上模仿那些银幕上的人
吸毒，注射自己，或注射别人
汽车不断从这里经过，人群川流不息
谁也做不了谁的旗手
风，始终随着别人的意思在吹
——这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树林
——生长流氓和垃圾的树林
亲，我们的国家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多数人已经不用为饥饿和信仰而四处奔波
我们现在的生活要比以前富裕
人们在国家大剧院看电影
在水立方游泳，在鸟巢锻炼身体
工作的地方都装了空调
并且有了工作餐，上下班也不用再骑自行车
如果你在，我们将和他们一样幸福
亲，草坪绿了，柳絮像雪花一样在风中飘舞
人们走路时仍然是脚步匆匆
偶尔会有讨厌的汽车喇叭声传过来
这可能就是这个春天的全部
我在这个广场给你写信
但不知道你在哪里
亲，我现在散步的地方叫北京路
这里曾经是千亩良田
那些被裹在麦浪里的影子
如今都住进了楼房，出入各类高级会所
用拆迁款和土地补偿金
壮大着这个城市的声势
而春天总是在人们对它不再指望的时候
才来到这里，路边破土而出的小草
和乡下的苜蓿花一样朴实
但没有谁会因此而泪流满面
在这个大得无边无际的城市
人群一天比一天坚硬
他们看到的黑夜
比白天还长
以倒叙的方式给一只羊生路
飘散的气又聚了回来
羔羊的呼吸渐渐粗重
它开始扑腾，喘息
刀子从脖子倒退着出来，血回到了腔子
最初的捆绑一圈圈散开
它挣扎着站起，倒着追赶手提刀子的人
像刚开始被追赶一样，它跑不过他
那人退出了羊圈，它退回到母亲身边
绝望的表情重又恢复了安详
它们站在一起，呼吸平静
回头，那人没有拿刀子
站在羊圈外
微笑着看它们将一堆青草
越吃越丰盛
工地在午夜发出声响
可以不说林荫，不说被树叶遮蔽的部分
面具是因人而异的，我们只说七月
只说这个季节的花朵被涂抹的表情
只说工地以外的部分
那里有公交、烂泥、步行街
多么繁华，多么优雅的存在
长头发沿街飘荡，他们喝啤酒，吃串串香
有人高唱：姐姐，我的衣服破了，我盖的楼房封顶了
有人高喊：谁走在路上，谁就是幸福的人
我所处的位置不属于黎明，也不属于村庄
雨水从我的梦里飘过，这个夏天
有些地方大雨成灾，有些庄稼饥渴而死
我的工棚漏雨，村庄的房檐干裂
我因此泪流满面，因此被大地折射的光线蜇伤
多么黑的夜，多么疲惫的影子同样多么黑地亮着
是啊，姐姐，我的衣服破了，我盖的楼房封顶了
是啊，姐姐，我盖的楼房封顶了，我的衣服破了
给一个人
1
有一片叶子动了，就会有另一片叶子回应着动
我看见的光线，隐喻了一块行走的铁“永远是忧伤的麦子”
除此之外，你没有多余的话让我感到幸福与不安
有些东西不可能慢下来，我们为此丢掉了全部
而谎言是这样说的：一棵树在死去之前
曾孤独地陪伴着另一棵树的孤独
那么，你在死去的瞬间
尖叫了吗
2
没有什么是卑微的和不便于言说的
太阳总会从一个地方升起
被踩死之前，一棵草经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
在冬天的旷野里你这样描述着自己的一生：
一切我所向往的都在远方
可我只能留在这里，经历一生的绝望
在冬天的旷野里你高声歌唱：
ou ya……这飞舞的雪花
ou ya……谁在我的天涯
3
从一边到另一边，你用了太长的时间
一些声音很遥远
距离不仅仅是一条缝隙
后来发生的一切你都告诉他了
他始终微笑着接受，听你说“我面对着宽阔的大海
我等待着春暖花开”
4
我知道你在
我忘了告诉你
我被你的沉默
弄得很疼
5
在盛典开始之前
你毫无边际地漫想了一下
设计了一个这样的场景：
从舞台上拿走塞满乐章的乐器和人
只留下一把把尊贵的椅子，让灯光雪亮
会是谁，从空旷的大厅隆重地经过
6
从1楼到24楼，落差太大
你我中断了联系
冬天就这样到了
雪花飘落在我们肮脏的身体上
为一块伤的愈合
增加着无法预知的变数
于是，你决定在一首诗里废掉一个词
让我在你的北方
从此，音信全无序
这个过程，肯定有什么被错过去了
当一切都暗下来时
残缺的，正是浩瀚的
自画像
我把影子画在地上
赋予它奔跑的姿势
多少年来，我一直跟在它后面
看着它如何长大成人
又如何在拥挤的城市
与一棵小草相爱
这期间，风悄悄带走了一些事物
而另一些
被留了下来
在路上Ⅰ
我的内心
长满了处境卑微的草
这不影响
一些不分季节的欲望
跟在失去方向的风后面
瞎跑
在路上Ⅱ
整个旅程是宽容的
接纳了我全部的孤独与忧伤
并且给了我一些等待收获的希望
这让我忘记了我是一个独行的人
也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个受过伤害的人
在路上Ⅲ
事实上我的旅程并没有音乐响起
倘若城市的霓虹只对眼睛说话
从失去乡下的明月开始
就已经注定我只能是一个
用耳朵行走的人
曾经
那个与我相爱过的人
被埋在我的记忆里
只有我能够找到
她真正的墓地
在兰州
手臂被玻璃挡住已经是第五次
窗外的那片树叶依然留在那里
我租住的宾馆的每一个角落
暗藏着的细碎的声音
总是趁我睡不着时
喧闹着，塞满我的耳朵
在兰州，雪还没有落到地面
就融化了
后来
后来，我学会了用烟熏火燎的翅膀飞翔
学会了用脆弱的手臂
紧握那把布满铁锈的镰刀
在人群密集的城市里
收割我的理想
人群与蚂蚁之间的对峙
一片云彩投下的影子
把北京路拦腰截断
五只蚂蚁抬着一只蚂蚁
无数只蚂蚁排成一队
行进在巨大的阴影中
我看见它们的疲惫正落日般弥漫
像荡漾的水波
让一块石头突生出思想的愿望
而人群依旧茫然
依旧你走你的，他走他的
那些曾经播种庄稼的人
人群留下的脚印
很快在雪地上消失殆尽
布谷鸟也在几天前就开始叫了
但春天还看不到影子
那些擅长播种庄稼的人
在这里属于另外的人
是一些没有名字的人
现在，他们像播种庄稼那样
播种能让城市丰满起来的石头
那是一些什么样的石头啊
缝隙里进出的蚂蚁让它们唱着不安的歌：
送我到基普去，听你们没见过的海
基普没有陆地，那里的人都在空中飞翔
2.14
越是突兀亮着的灯，越是显眼
有人深夜还不回家
在残雪铺就的路面上潦倒着自己的圣瓦伦丁节
给xf
这个春天来得静悄悄
亲爱的，你没发现我的潮
日记Ⅰ
当汽车从江底隧道钻出来的时候
我看见太阳仍然挂在灰蒙蒙的天上
它的脸上，多了一道飞机飞过时留下的疤痕
像气体一样，轻飘飘的
日记Ⅱ
昨天很热，今天很冷
明天的事情明天才能知晓
这是在人间，当然的人间
我们奔波，我们尚未成年
日记Ⅲ
我画了一只鸟
在纸上。后面跟着一些具备沧桑品质的数字
后来，那片纸飞掉了
去向不明
日记Ⅳ
他开始伸手要东西了
嫌自己手中的玩具太幼稚
有时候我为此慌乱
怕他有一天长大到我这个年龄时
会要得更多，却不知道自己去找
日记Ⅴ
我再次画了一只鸟
这是一只来历不明的鸟
沿着公路和铁路飞翔
在迷雾中穿越着泥泞的旅程
而天空总是那么大，总是灰蒙蒙的
最初的空气因真实而荒凉
在太阳毫无遮挡的照射下，散发着热浪
那么直接
它一直在飞，一直在寻找
它看到了用人工植被替代的森林
看到了蚂蚁般四处觅食的人
曾经守护森林的人现在开始玩泥巴
他们看上去多么快乐
它以为这里就是它要寻找的天堂
它落下来，加入到玩泥巴的行列
后来，我又在纸上画了另一只鸟
它看见了那些玩弄着泥巴的人和那只鸟
但它无法做出选择
它无法判断它们的声音
究竟代表了幸福，还是不幸
日记Ⅵ
中午，我站在9楼的窗口
冲外面大喊了一声
地面上的那个黑点
担心我掉下去砸到他
慌乱中被自己放倒在地
日记Ⅶ
今天，我在纸上画下第21只鸟
它是唯一一只与之前所有的鸟不同的一只
6小时之后
我发现它变了，变成了鸟人
日记Ⅷ
有些时候了，我们
看着响起的音乐里
被我们放出的鸟
依然在路上不知疲倦地飞着
你突然感慨地说
要回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需要中途转车，需要好天气
日记Ⅸ
那只瓶子飞出去后
一点点变小，一点点接近地面的过程里
风中传来它快乐的口哨声
我听出来了，它正在用单薄的身子
高傲地活着
日记Ⅹ
那只鸟从广场上飞过
我已经忘记了这是我画下的第几只鸟
那些向她抛洒出谷粒的人
从未给过她
快乐的种子
日记Ⅺ
他们说地球是平的
可我怎么看
都看不见你
日记Ⅻ
嗨，武汉
请原谅我匆忙地打扰
如果没有一个叫夏翠的人在雨中等我
给我一小块美丽的蓝
你将和上次一样，是灰色的
日记XIII
生活让我无话可说
所以，今天我沉默
日记XIV
七个月大的儿子依在我肩上
看见一列急驰而过的火车时
脱口说出了一个音调向上的单音节词：
哦～
日记XV
我被告知
盐和伤口相爱了
鸽子正倒在一场瘟疫里
上帝死了，我活着
我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在这个世上，青草的命
无声无息
《 》Ⅰ
我张了张嘴巴
又把那些即将出口的词语
咬碎咽了下去
等我说话的人
什么也没听见
《 》Ⅱ
那么多人，他就在里面
他在找，他一定丢了什么
而那些并排躺着的枕木
在迅速弥漫开来的黑暗中
拯救了被均匀涂抹着防锈机油的螺丝钉和垫片
可我只能远远看着他找丢掉的什么
却帮不上忙
《 》Ⅲ
许多时候，我是理所当然的瞎子
黑色的眼睛看见的这个世界
和这个世界上的人
色彩斑斓
《 》Ⅳ
我要的不多
只要你出现在我的出现里
哪怕只默契于我的沉默
就已经够了，我不在乎
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
会有多高
我们
像两根铺就的钢轨
不可能完成一次美丽的拥抱
我们之间没有世界
你这样回答我时
天慢慢黑了下来
你不在这个城市，会在哪里
我一直在找被我丢掉的部分
整个过程竟如此安静
亲爱，为什么我们要用爱情
嘲弄对方一生
致Y
在第四场雨没有到来之前
有风吹过
欢喜和忧虑像云彩一样飘荡
这与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三场雨有关
如今，我们学会了沉默
因为我们都还年轻
还不是很绝望
虽然我们中的一个在等
另一个正行走在路上
波澜
石子扔向水面时，声音
击碎了镜子
我
们
两
个
开始随着水波弯曲
谁也看不清谁
说给谁听
这个冬天
道路依然笔直得那么弯曲
光明一如既往地黑着
所有的轻，只剩下光线
和绝望的一往直前（一切都已结束，一切尚未开始）
而我，把这一世的过往
说给谁听
给我的女人
我想在银川最大的人工草坪上
送给她一个
另外的人
她是我的女人
和我住在一起
但没有掌握任何
能找到我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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