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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1 21:2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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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杰克·伦敦

出版社:大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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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爱生命(经典世界名著)

热爱生命(经典世界名著)试读:

前言

《热爱生命》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小说家杰克·伦敦最著名的短篇小说,这部小说以雄健、粗犷的笔触,记述了一个悲壮的故事,生动地展示了人性的伟大和坚强。

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一个美国西部的淘金者在返回的途中被朋友抛弃了,他独自跋涉在广袤的荒原上。冬天逼近了,寒风夹着雪花向他袭来,他已经没有一点食物了,而且他的腿受了伤,鞋子破了,脚在流血。他只能歪歪斜斜地蹒跚在布满沼泽、丘陵、小溪的荒原上,非常艰难地前行着。就在他的身体非常虚弱的时候,他遇到了一匹狼。他发现这匹病狼跟在他的身后,舔着他的血迹尾随着他。就这样,两个濒临死亡的生灵拖着垂死的躯壳在荒原上互相猎取对方。为了活着回去、为了战胜这匹令他作呕的病狼,最终在人与狼的战斗中人获得了胜利,他咬死了狼,喝了狼的血。最终他获救了,使生命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杰克·伦敦有着火一样的性格。他血管里有火,生气勃勃,一身丈夫气,喜欢粗犷强烈的生活,他喜欢叱咤风云,每每参加斗争常要斗争到极限。他把冒险里的困难当做享受,把拓荒中的遭遇当作欢乐。就是在他富裕的日子里,他的生活也是充满冒险的。他买地产,办牧场,种树木,修建豪华的新居,宴请宾客,过着沸腾的生活。

旷野的呼唤

一 命运多舛

鲍克没有读书看报的习惯,不然,他便能知道大祸临头了。这麻烦甚至还会波及从普吉特海峡到圣迭戈沿海的那些健壮的长毛狗。因为人们不仅在黑暗的北极里探索发现了一种黄色的金属,加上轮船运输公司的大吹大擂,于是,人蜂涌结队地涌向北极。那里有他们需要既能承担艰苦的工作,又可以抵御冰雪的大狗。

鲍克住在圣科拉拉山谷的一座幽深大院里,它沐浴在阳光远离闹市,被下树木遮挡,树木荫庇,透过树枝缝隙,依稀可见四周宽敞阴凉的走廊。

沿着铺满碎石的车道,蜿蜒穿过几大片草地。高大的白杨枝条错综,遮蔽了车道两旁。房屋的后面,有几间宽大的马厩,成打的马夫仆人正高谈阔论。几排仆人住的房子上挂满了葡萄藤。一憧憧整齐的下房一望无际。几排长长的葡萄架,几处绿油油的牧场、果园和种有草莓的田圃,还有喷水井上的抽水机,一口水泥砌成的池塘,米勒大法官的孩子们早晨在那里洗浴,下午炎热时乘凉。

鲍克生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四年。他是这座大庄园的主人。当然,这么大的庄园,还有一群其他的狗,只是不被人们重视而已。

他们来来往往,住在破旧不堪的狗窝里,或黯然无光的屋子的角落里,像日本种的哈巴狗图茨或墨西哥的没毛狗伊莎倍尔那样——这些奇怪的家伙很少将鼻子伸出门外或将脚踩在地上。另外,至少还有二十条捉狐狸的鲠狗。当图茨和伊莎倍尔在女仆们用扫帚抹布保护下,从窗口探出头来看着他们,他们就恶狠狠地大声叫骂。

但是,鲍克既不住室内,也不住狗窝。整个领地都是他的。他和大法官的少爷们一起跳到游泳池里,有的时候出去打猎。当大法官的女儿默丽和埃丽丝早晚长途漫步时,他护送她们。冬天的晚上,在书房熊熊火炉前,他在大法官的脚下坐着。他将大法官的孩子们驮在身上,让他们在草地上玩耍,保护他们徒步去进行疯狂的探险,一直到马厩那边水龙头那儿,甚至比这还要玩一些,到种牧草的地方和种植草莓的田圃那里。

他在鲠狗们中昂首阔步,完全不把图茨和伊莎倍尔放在眼里,因为他是国王——是米勒大法官府邸这个王国中一切走的、爬的、飞的东西的国王,连人类也包括在内。

他的父亲埃尔默——一条圣贝纳种的大狗,曾经是大法官寸步不离的伙伴。鲍克大有继承父亲的仪表的希望,虽然体形不太大,体重不过一百四十磅,因为他母亲希波是一条苏格兰种牧羊狼狗。就算如此,一百四十磅的体重,加上优裕的生活,以及普遍尊敬所赋予的威严,看上去也派头十足。

自出生那天算起,四年以来,鲍克一直过着一种贵族式的悠闲自得的生活。跟那些因孤陋寡闻而沾沾自喜的乡村绅士相似,他一向有些自负,自高自大。不过,他也并未使自己堕落成整天无事可做的无聊的室内狗,如同打猎的户外运动减少了脂肪,锻炼了肌肉。而且,和对其他作冷水浴的种族一样,水对他既是一种补药,同时又是一种保健剂。

一八九七年秋天,鲍克一直就是这样的生活。

那时,科郎代克的惊人发现,将人们从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吸引到冰天雪地的北国。

但是,鲍克既不读报,也不清楚作为园丁助手之一的曼纽尔根本不能当作朋友。曼纽尔有一个老毛病改不掉——喜欢中国式的赌博。而且,赌博时又有一个很坏的习惯——只相信一种必胜的方法。自然而然,如此下去,他肯定会一败涂地。因为,必须有钱,才能按一定的方法赌博,而曼纽尔的工钱,连最基本的养家糊口都还不够。

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夜晚,大法官去葡萄干制造业协会开会去了。孩子们正兴高采烈地组织运动会,曼纽尔实施了自己的诡计。

没有人看到曼纽尔和鲍克穿过果园。鲍克自以为这仅仅是很平常的散步。他们一直走到高等学校公园旁边那个很小的信号停车站。

除了惟一一个男人,没人看见他们。这人与曼纽尔交谈着。

陌生人瓮声瓮气地说:“交货以前,必须把他捆起来。”

曼纽尔将一根粗绳子拴住鲍克的脖子,扎在铜颈箍下面,“只要把绳子拴得牢牢的,就能勒得他没办法喘气。”

陌生人哼了一声,十分赞同。

鲍克坦然地接受了这根绳子,他已学会了信任自己熟悉的人,相信他们的智慧是自己所永远达不到的。这明显是一个新花样。当绳子的一端递到陌生人手中时,鲍克气愤地表示不满。

他自信这表示就是命令,不过,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脖子上的绳子勒紧了。他勃然大怒,一跃而起,扑向陌生人。还没有扑到陌生人身上时,那个人紧紧扼住他的喉咙,巧妙地一扭,便将他四脚朝天地打翻在地。现在,无情的绳子收得更紧了,鲍克挣扎着,疯狂地叫喊着,舌头从嘴中吐了出来,宽阔的胸脯一起一伏。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人如此凶狠地虐待过他,而他从来也未这样愤怒过。

但是,渐渐地,他的眼睛模糊了,没有力气了。当信号旗让火车停下来,两个人将他抬到行李车上时,他几乎昏过去了。

他苏醒过来的时候,茫然地感到舌头受了伤,感到整个身子在一个什么运输工具里,动荡不安。火车沙哑的笛声在铁路交叉的地方响起,他可以凭此判断出自己在哪里。以前,他跟大法官进行过好几次旅行,但是,从来没有经历过坐行李车的滋味。

他睁开眼睛,像一位遭到劫持的国王一样怒气冲天,那个人跳过来,又勒他的喉咙,但是,他比那人更快。他的牙齿咬住了那只手,直到被勒得再次昏过去才松开。

为了不让管理行李的人看见,那人藏起被咬烂了的手,说:“哦,这家伙有疯病,老板让我带他到旧金山去。据说那里有位兽医,可以给他治好。”

在旧金山市海边一个酒店后面的小房子里,这人绘声绘色地叙述了一遍这天晚上的旅行,为自己表白一番,不高兴地说:“我才挣五十块钱,下一次,就算给我一千块现钱,我也不干了。”

一只包着手的手绢已经沾满了血迹,右脚的裤管从膝盖到脚踝被撕裂。

酒店的老板问:“另外那个傻瓜得了多少?”“一百块。一个子儿也不少。”

老板估算着:“这样算,就是一百五十块了。值,要不然,我就是傻瓜。”

那位绑架者解开手上缠的绷带,看一看自己破烂的手:“我肯定会患上狂犬病了!”“那当然了,因为你生下来就是受绞刑的料。”酒店的老板不以为然,又说:“来吧!在你出发以前,再帮我做点事。”

被勒得半死不活的鲍克,舌头、喉咙痛苦不堪,神志不清,他很想报复那些虐待他的人。他们一次又一次将他打倒,打得他几乎要死掉。终于锉掉他脖子里粗大的铜箍,解掉绳子,然后把他放入一只木制的笼子里。

他愤怒极了,卧在笼子里,过了疲乏的一夜。他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这些陌生人会怎样对待呢?他们为什么将他关在木笼子里呢?

鲍克并不明白这一切的原因,但他隐隐约约感到,没有什么好事情会等待着他。夜里,那间小屋子的门几次吱吱扭扭地开着,他立刻跳了起来,以为会看到大法官或者孩子们,不过在用野兽的脂肪做成的蜡烛的昏暗光线的照耀下,每一次过来窥视的都是酒店老板的那张胖脸。鲍克喉咙中每次发出的愉快的叫声都立刻转变成一种凶狠的咆哮。

不过,酒店的老板并没打扰他。

早晨,四个相貌丑陋,衣衫褴褛,首如飞蓬的男人,来到这里准备抬他走。鲍克以为他们又来迫害他,隔着栅栏,大喊大叫。但他们只是哈哈大笑,然后边笑边用木棍打他,他就用牙咬棍子,最后才恍然大悟,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的。

他愤怒地卧下来,听任他们将笼子抬到一辆货车里。后来,他与关着他的木笼,在许多人的手中倒来倒去。先是运输公司的事务员看管他,然后人们又载之以另外的货车,一辆大板车将他和很多行李物品一起运上一条渡轮,大板车将他运到火车站,最后,他被送到一辆特快列车里。

鸣叫着的火车头拉着这列特快奔驰了两天两夜,鲍克滴水未进。最初,车上的信差善意地表示亲近,他不信任地大叫大嚎。于是,他们来报复他,他气得浑身颤抖,扑向栅栏。他们却嘲弄他,侮辱他,模仿讨厌的狗怒吼、狂叫的样子,他们还上下挥舞胳膊模仿鸡叫。鲍克知道,所有这一切都令人作呕,不过这样一来对他自尊的伤害也就更重。

他不太在意饥饿,不过,没有水喝却是致命的,煽得他的怒火越来越大,几乎要爆发了。他既紧张又敏感,虐待使他发狂,喉咙和舌头干燥的感觉更如同火上浇油一样,增加了他狂热的程度。

脖子里的绳子没了,他为此舒了一口气。绳子让他们占了阴谋诡计的便宜,不过绳子没了,他会给他们颜色的。他下定决心,不能让他们往他的脖子上拴绳子了。这两天两夜,他虽然饥饿难耐,但只有满腔的愤怒。双眼像血液一样红,像狂怒的恶鬼一样,无论谁第一个碰见他,谁就会倒霉。他已经变得连大法官也不认识他了。

火车到达西雅图,信差们将他搬下火车,任务终于完成了,他们这才轻松下来。四个男人从货车上慢慢地抬下笼子,放到一个高墙围成的小院里。一个身强力壮,穿一件松领口红卫生衫的人走了出来,在车夫的本上签了字。

鲍克想,这人就是即将面对的迫害者,就立刻凶猛地扑到栅栏上。

那人没有说话,拿过来一把斧头,一根棍子。

车夫问:“你现在就弄出他来吗?”“是的。”那人一边回答,一边用斧头撬笼子。抬进笼子来的四个人马上四散跑开,将墙头当作安全的栖身之地,在那里远远观望。

鲍克连咬带撞,扑向快要破裂的栅栏。外面的斧头落到哪儿,他就扑向哪儿。他狂怒地咆哮着,身穿红卫生衫的人却十分沉稳,从容不迫,引他出来。

当砍成的洞足以容纳鲍克的身体通过时,他便停了下来,将棍子换到右手,说:“来吧!你这个红眼魔鬼!”

此时的鲍克,的确是一个红眼魔鬼:血红的眼睛令人看后心惊胆颤,毛发耸立,口吐白沫,一百四十磅的体重满载着被囚禁的两天两夜的怒火。他满腔怒火地跳起来扑了过去。当他跃起的身体还在空中,牙齿刚要合拢咬人的时候,冷不防被当头一击倒了下来,牙齿也极其痛苦地喀嚓一声合拢了起来。有生以来,他还没有被人用棍子打过,他翻了一个身,跌倒在地。

他吼了一声,然后又爬起来,跳向空中。不过同第一次一样将他再次打倒在地,这一次,他知道是棍子,但他如同发了疯一样,无数次地发起进攻,棍子则每一次都击退他的进攻,将他打倒在地。

一次特别凶狠的打击后,他终于丧失了再次攻击的力量与信心。他伤痕累累,步履蹒跚,鼻子、嘴巴和耳朵同时滚滚地淌出血来,漂亮的毛发被喷溅的斑斑血迹污染了。那个人走过来,对准他的鼻子不急不忙但却要命地打了一下。这一下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眼前遭受的一切痛苦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他像狮子一样大吼一声,向那人扑了过去。不过,那个人沉稳地将棍子换到左手,一把抓住他的下颚,向下向后一扭,鲍克就在空中划了一圈半,彻头彻尾的跌倒地上。

最后,他又冲了一次,那人不急于动手,他巧妙一击,鲍克就跌倒在地,缩成一团,完全失去了知觉。

墙头上有人热情地喊道:“看起来,他训练狗可真有手段。”

那个车夫已经爬上货车,准备前进,回答说:“他的手段,完全能用来训练野马!每到周日,还可以来两次。”

鲍克恢复了神态,却没有气力。他卧在地上,仔细观察着身穿红卫生衫的人。

那人看着酒店老板的信——那封信将笼子和笼子中的货都交给了他,说道:“名叫鲍克,”又殷勤地说,“鲍克老兄,感觉怎么样,现在,最好算了吧。你现在知道你的地位,我也知道的。做一条好狗,前程光明,一切都好。做一条坏狗,我会将你的五脏打出来,清楚吗?”

他说完拍拍刚刚被他残酷无情地毒打过的脑袋。在他的手的抚摩下,鲍克不由自主地耸起毛来,不过他并没有抵抗。那人给他拿过水来,他急忙喝了,然后又大口大口地囫囵吞吃了好多块生肉。

他被打败了(他清楚这一点),只不过没有被驯服,根据这一次,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战胜一个手持棍子的人。他记住了这个教训,一生也不曾忘记。在他看来这根棍子是一个启示,是他进入原始的规律支配下的第一步。

严酷的现实生活显现出凶恶的面目,一方面,他勇敢地正视这种局面。另一方面,他用被唤醒的潜藏在本性中的全部想法来对付它。

随着时间的流逝,其他的狗一只只被运了过来,被关在笼子里或用绳拴着。他们中有的驯顺,服从。有的狂叫怒吼,像他刚来的那样。他看着他们,一个个全部归降到身穿红卫生衫的人的管理下,一次又一次地看着那种残酷行为,那种教训就一刀一刀地刻在他心上。一个手持棍子的人,虽然不必讨好,但却是立法者,是必须服从的主人。关于最后这条,鲍克十分小心地遵循着。的确,他见过被人打败的狗向人屈服,舔人的手,向人献媚。但他也见过从来不曾屈服的狗,最后在争夺支配权的争斗中被人杀死。

一些陌生的人经常来到这里,兴奋地用各不相同的态度,花言巧语,和穿红卫生衫的人谈话,如果他们付了钱,就可以任由他牵走一条或几条狗。因为这些狗一去不复返,所以,鲍克也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了。他非常恐惧未来,当没人选中他的时候,他就感谢上帝。

不过后来还是轮到他了。一个矮瘦枯干的男人讲一口不标准的英语,其中又夹杂着许多令人胆颤的叫喊,鲍克听不懂。

他看见鲍克,嚷道:“哎哟!不错!这条狗好极了!喂!多少钱?”

身穿红卫生衫的人爽快地回答:“三百,等于白送!既然政府出钱,你肯定乐意了,哦,波立特。”

波立特此刻笑了笑,由于特别需要,狗价早就涨上了天。加拿大政府可不想吃亏,不过,也不希望延误了政府的公文。所以,这么好的一条狗,这个价钱还可以。

波立特会鉴别狗,他一看见鲍克,他就认为他是千里挑一,甚至是万里挑一的。

鲍克看着他们交易完毕,所以,当这个矮瘦枯干的人牵着他和一条好脾气、名叫克丽的纽芬兰种的狗走的时候,他感到很正常。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身穿红色卫生衫的人,当他与克丽在纳赫号船的甲板上回头远远看着西雅图离去的时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温暖的南方。

波立特将他与克丽牵下舱,交给一个名叫福楼沙的人。波立特是一个加拿大籍法裔,皮肤黝黑。福楼沙是加拿大籍,法国人与印第安人生的混血儿,在鲍克眼里,他们是一种新的人(命中注定,他将会看到许多这样的人)。他一方面对他们没有好感,另一方面却忠于他们,尊敬他们。很快,他看到,波立特与福楼沙为人公正,对狗的了解非常透彻,不会上狗的当的。

鲍克与克丽在纳赫号的底舱,在这里他们碰见了另外两条狗,其中一条来自斯匹茨卑尔根群岛。一个捕鲸船的船长带他出来,以后他又跟着一个地质勘探队去过荒原。这是一个笑里藏刀的家伙。面上微笑时,却心怀鬼胎。第一次吃饭,他就偷吃了鲍克的东西,鲍克这时想要惩罚他。福楼沙的鞭子一响,立刻打在了那个家伙身上。

鲍克除了骨头,什么也没得到。他想,福楼沙处理事情公正,开始尊敬这个混血儿。

另外一条狗,对外面世界漠不关心。这家伙忧郁孤僻,也不想去偷新来的狗的食物。他向克丽表示,他只求自由自在,要不然那就麻烦了。他的名字叫“达弗”,吃了便睡,或打呵欠,什么事情都不会收起他的兴趣,甚至当纳赫号渡过夏绿蒂王后海峡时,轮船像中了邪一样,连旋转带颠簸,他也依然故我,无动于衷。鲍克和克丽,恐惧得几近疯狂,他却不以为意,抬起头来,好奇地瞥了他们一眼,不动声色,又睡着了。

随着发动机不倦的运动,轮船不停地颤动着,每天周而复始,但是,鲍克明显地感到,天气变得寒冷了。终于,在一天早晨,发动机不再运转了,一片激昂的气氛笼住了纳赫号。鲍克,还有别的狗,他们一致认为什么变化即将发生。福楼沙用皮带拴住他们,带着他们上了甲板。

鲍克刚一踏上冰冷的舱面,脚就陷到了一种洁白松软、泥似的东西里面,他哼了一声,跳了回去。这种白色的东西是从空中飘落下来的,鲍克抖抖身体,又有许多落到了身上。他好奇地嗅一嗅,又用舌头舔了舔,一下子就没有了。他不可思议地又试了一下,结果一样。

旁边的人们哄堂大笑。鲍克很奇怪人家为什么笑他,感到很害羞。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雪。二 残酷的新生活

在代牙海岸上,鲍克度过了他出行的第一天,在这一天里,每时每刻都充满着震骇和惊奇。他在突然之间,被人从文明的中心抓了出来,丢到了原始的混沌之中。

与往日那种终日逍遥、无所事事、漠不关心、懒洋洋的温暖幸福的生活区别很大,这里既没有和平,也不能休息,没有瞬间的安宁。一切都显得混乱不堪,没有头绪,生命和肉体时时刻刻都处于危险中。这里的狗和人不同于城市里的狗和人,他们都是野蛮的,除了棍子与牙齿的法则以外,不知道任何规矩,因此,必须经常保持警惕。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里的狗打架像狼那么凶,第一次就使他进行了一次终生难忘的教育。当然,那借鉴的是别人的经验,要不然,他也不会活着使用这个经验了。

牺牲者是克丽。他们的营地在一个木材货栈附近,克丽向一条赫斯基狗表示友好。那只长得非常像狼的狗,长得不大,没有警告,只是闪电般一跳,牙齿发出咯嘣的声响,动作很快,撕破了克丽从眼睛到颚骨的脸。

这种打仗的方法与狼一样,攻击一下,然后立即跳开。不过,事情仍在继续。三四十条赫斯基狗闻讯而至,围成圆圈,将两位战士围在中间。鲍克对他们这种沉默专心的态度大为不解,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贪婪地舔嘴巴。克丽冲向敌人,敌人却跳上来攻击,接着又跳开。克丽第二次冲击时,对方用胸脯迎住,然后很突然地将她打翻在地。正在袖手旁观的赫斯基狗一看时机已到,于是疯狂叫喊着一拥而上。克丽被埋在狗群密集的毛茸茸的身体下面,一阵阵撕心裂肺地惨叫,从此,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样的突然和出乎意料,吓了鲍克一跳,他看见斯帕斯伸出深红的舌头在笑,又看见福楼沙舞着斧头跳到狗们的宴会上,他们三人手持棍子帮他赶走他们。

时间并不长。克丽倒下只两分钟,那些攻击她的狗们已跑得无影无踪,然而,克丽也几近名副其实地被撕成了碎片。那个黑肤色的混血儿站在她身旁,一边低头看,一边恶毒地咒骂不已。后来,这情形经常将鲍克从梦乡惊醒。在这里这种事情很正常,你一倒下,就注定玩完儿。必须小心,永远也不要栽跟斗。斯帕斯又伸出舌头来笑了,鲍克对他的仇恨深深地刻在他心中,永远不可能消除了。

鲍克还没有从克丽的悲剧所造成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很快便经历了另一次打击。像他在家时看见马夫们给马套挽具一样,福楼沙也往他身上套了一件有皮带、带扣的东西,他如同马那样开始了工作,拉着载有福楼沙的雪橇到山谷边的森林里去拉木柴。尽管将他作为拉车的牲口有伤他的尊严,不过他并不反抗。虽然这项工作对他来说很新鲜,但他勉强服从,不遗余力。严厉的福楼沙要求立刻服从,并凭借鞭子的力量逼迫他们。与此同时,只要鲍克稍有过失,作为压阵的、有经验的达弗就咬他的后腿。斯帕斯作为领头的狗,也一样有经验,因为不能常常咬到鲍克,他便立刻向他咆哮作为严责,或者将体重加在挽带上,牵制鲍克向前走。

在两个同伴和福楼沙的共同教导下,鲍克的学习很顺利。尚未返回营地的时候,鲍克就懂得了“嗬”是停止前进的命令,“走”是前进的指示,每当拐弯就绕大弯子,每当雪橇飞快地滑下坡,要尽可能地远离压阵的狗。

福楼沙告诉波立特:“三条狗都很出色。那个鲍克并不笨,拉起车来吓死人。”

下午,带着公文,忙着赶路的波立特,又带回来两条纯种的赫斯基狗,“比利”和“乔治”。他们虽然是一母所生的两兄弟,但外表看起来却截然相反。比利的脾气过分地好,乔治则凶狠冷酷,露出充满恶意的目光,咆哮不止。

鲍克友善地接待了他们俩。达弗不予理睬。斯帕斯则轮流着咬他们。比利摇尾乞和,看到求和没有用就转身逃跑。斯帕斯的利齿咬破他的腰时,不得不求和。然而,不管斯帕斯如何转圈,乔治始终旋转脚跟,面对他,鬃毛耸立,高耸双耳,咬牙切齿,面目扭曲地咆哮着,十分凶残的目光闪烁不已——所有这些,都是准备作战的样子,那副可怕的样子吓得斯帕斯只得放弃教训他的想法。为了掩盖自己的那种害怕的样子,他就转过身来,欺负那个不伤害人,不停地哭叫的比利,赶他到营地的尽边。

傍晚,波立特又弄来一条老赫斯基狗,苍老不堪,疲惫憔悴,一张脸带着战斗的伤痕,一只独眼射出的光芒警告别人保持敬畏。他的名字叫索勒克斯,意思是“发怒的家伙”。他和达弗相似,既冷漠又不在意。他慢吞吞地到他们当中,即使斯帕斯也不敢招惹他。不幸的是,鲍克发现了他一种性情,并无意之中犯了这个过失。索勒克斯厌恶别人从他的瞎眼的一边接近他,他立即扑向鲍克,将他的肩膀撕裂了有三寸长,甚至露出了骨头,这才让他知道自己的疏忽之罪。从此以后,鲍克就会远远地回避开他瞎眼的那一边,直到他们之间的同伴关系终结,从此也没再发生摩擦。像达弗一样,他惟一的欲望,是要人家不要烦他。但是,到了后来,鲍克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有别的甚至更重要的欲望。

那天晚上,鲍克在睡觉时遇上了麻烦。一支蜡烛照亮了帐篷,鲍克自以为是地走了进去,波立特和福楼沙此刻突然间抄起什么东西猛然攻击他。他惊慌失措,清醒以后,匆匆忙忙地逃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寒风刺透他的骨髓,而且还刺伤了他受伤的肩膀。他卧在雪地上准备睡觉,但是,严寒立刻冻得他浑身颤抖。他真是无可奈何,在一座座帐篷间到处乱走。他发现,根本就没有暖和的地方,到处都有野蛮的狗向他扑来,为了平安地逃跑,他耸起毛发冲着他们咆哮(他很快学会了这个方法)。

最后,他想回头看看一起拉车的伙伴是如何做的。他在辽阔的营地里四处走动,四处寻找他们,不过他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由得让他很是担心。他们在帐篷里吗?不!决不会的!否则,他也不会被赶出来。

那么,他们去什么地方了?鲍克浑身颤抖,耷拉着尾巴,凄凉而又茫然地绕着帐篷走来走去。突然,前脚下面的积雪坍塌了,他陷了进去,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他向后一跳,怀着对这个未见的未知的事物的莫大恐惧,耸毛咆哮着。然而,一小声友好的呼唤让他平静下来,他走回去,仔细观察。比利像一个球似地缩成一团,卧在积雪之中,一股热烘烘的气流直扑鲍克的鼻孔。比利呜呜叫着,并且不善意地扭动着身体,甚至用温湿的舌头作为求和的贿赂,舔舔鲍克的脸。

哦,原来如此。这又是一个经验。鲍克满怀信心地选定了一块地方,十分费劲地,为自己挖了一个洞。很快,他身上散发的热气就填满了有限的空间。

他睡着了。虽然几次恶梦扰得他恐惧不堪,但他睡得熟而安逸。

营地的种种喧嚣惊醒了他。夜里又下了一场雪,他陷入积雪之中。因此,开始时,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体四周全都是雪,那种野兽对陷阱的恐惧之情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是一种征兆,表明他正从原来的那种生活向祖先过的那种生活还原。他是一条“文明”的狗,而且是一条过分“文明”的狗,自己没有任何陷阱的经验,因此不必去担心。他全身的肌肉本能地抽搐,脖子与肩部的毛发耸得笔直。他发出恐惧的叫喊声,笔直地跳出洞来,到了炫人耳目的光天化日下。雪花漫天飞舞,一个雪白的世界。脚还没落地,他就看到了白雪皑皑的营地,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想起了从跟曼纽尔出去散步到昨天晚上自己掘洞这段时间内所经历的一切。

福楼沙大声呼喊起来,欢呼鲍克的出现,他对波立特喊道:“好家伙,这个鲍克学得真是再快也不过了。”

波立特庄重地点点头。作为加拿大政府传递重要文书的信差,一条好狗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因此,有了鲍克,他十分兴奋。

一个小时之内,又有三条赫斯基狗加入到了他们的队伍中,一共是九条狗。很快地,他们套上挽具,上了雪路,向代牙峡谷进发。

鲍克发现,工作起来心情不错,虽然工作非常艰苦。他很高兴上路,也很惊讶那种鼓舞全体狗队的干劲,这令他干劲十足。他更为惊讶的,是达弗与索勒克斯的变化,他们被挽具彻底改变了,消极与淡漠已无影无踪,积极兴奋,为工作顺利进行而费心,如同旧貌换了新颜。轭下的苦工仿佛是他们存在的最高表现,生活的整个目的,惟一爱好的事业,当耽搁或混乱或多或少妨碍了工作时,他们就十分凶恶地尽情发怒。

达弗是压阵的狗,也是橇前狗,他前面是鲍克,再往前是索勒克斯,剩下的狗在前面排成一队,直到领头狗的后面。斯帕斯始终居于领头狗的地位。

赶狗的人有意识将鲍克安排在达弗和索勒克斯之间接受训练。鲍克是一个极端聪明的学生,而达弗与索勒克斯作为老师也很聪明。他们用利齿进行教训,从来不让鲍克过久地停在错误上。达弗公正聪明,决不毫无原因地咬鲍克,而需要咬的时候也决不会不咬。因为有福楼沙的鞭子替达弗撑腰作主,所以鲍克认为改正错误总比遭到报复要好得多。

一次短时间的休息时,鲍克绞乱了缰绳,从而不能按时出发,达弗和索勒克斯就一起扑上去,严厉地惩罚他,结果更加混乱了。从此以后,鲍克就特别小心,不敢再将缰绳搞乱了。这一天还没结束,他的工作已经做得很好,伙伴们因此也就不再埋怨或欺负他。福楼沙的鞭子甩得很少了。波立特捧起他的脚来仔细察看,作为赏给他的一种荣誉。

那天的奔驰的确不是件轻松的事。他们爬上代牙峡谷,穿过羊寨、鳞山和森林边界线,走过深深的冰河雪堆,而且越过了耸立在咸淡水之间,守卫着荒无人烟的北国的奇尔古大分水岭,及时地顺着一连串的填补死火山喷口的湖泊疾驰直下,终于在深夜,到达了笨乃湖口的大宿营地。无数的淘金者们在那里造木船,作预防春天解冻的准备。

鲍克在积雪上挖了一个洞,然后睡了一觉。次日一早,又被人叫了出来,和伙伴们一起在寒冷与黑暗中驾上了雪橇。这一天,因为雪路已经被压得非常坚硬,他们走了四十英里。可是,第二天,以及以后的好几天里,他们只能自己开辟雪道,因此,走起来更为困难,路也走得更少。波立特照旧走在狗队的前面,用有金属薄片鞋底的雪鞋踏雪,这样可以使剩下的狗不太费力地前进。福楼沙驾驭着雪橇的舵杆,偶尔跟波立特交换一下位置。波立特着急赶路,他认为对冰天雪地条件下赶路所需的知识很熟悉,秋季的冰非常薄,而且急流之处根本没有冰,所以,这种知识很有必要。

鲍克一天一天,没有终止地在缰绳下面做着苦工。他们总是在黑暗中撤营,当第一线黎明的曙光出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几英里的路程。他们总是在天黑后才宿营,食物也很少,然后就钻到雪堆里睡觉。鲍克馋得很,一磅半鲑鱼干作为每天的口粮,这根本没办法补充体力。他经常忍饥挨饿,很少吃饱过。别的狗则因为体重较轻,含量不大,所以,虽然只有一磅鱼,但已经很满足了。

鲍克很快失去了往日过于讲究的生活作风,以前,他吃东西时很斯文,不过如今伙伴们吃完以后,就来抢他的食物,令他很无奈。刚赶走这几个,别的狗便将东西吞进了肚里。为了不再被抢,他吃得和他们一般快,而且,饥饿逼得他不能再不屑于抓取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他边观察边学习,看见派克——一只新来的狗,一个很聪明的小偷,在波立特转过身的时候偷了一片咸肉。第二天,他就采用这个方法,弄到了整整一大块,结果引起一阵骚乱。波立特没有怀疑到他,那个冒冒失失的家伙——杜博代替鲍克受到了处罚。

第一次偷窃,显示出了鲍克对残酷无比的北国环境的生活的适应性和那种适应变化无常的环境的能力。没有这种能力,就意味着迅速、悲惨地死亡。同样,这也显示出他的德性的退化与崩溃,在残酷无情的生存斗争中,这种德性只会带来危害。南方的规律是爱与友谊,尊重个人的情感与财产,然而,支配着北国的生活的规律是棍子与牙齿,只有靠武力解决问题。谁恪守不渝,谁就注定失败。

鲍克不甚了解这个道理,他只是在适应环境而已,在不知不觉中,适应着新的生活方式。纵观他的一生,无论出现什么紧急情况,他从未临阵脱逃过。然而,那个身穿红色卫生衫的人用棍子将一条更基本更首要的法则深深铭刻到他心灵的深处。因文明而开化了的他,可以舍身取义,比如说为了保卫米勒大法官的马鞭。但是现在,经过野蛮化的他,有能力避义保身。偷窃不是为了寻求刺激,而是因为肚子需要。出于对棍子与牙齿的规律的尊敬,他并不公开抢掠,而是小心谨慎地去偷,总而言之,因为干这些事要比不干容易些,他才去干。

他发展(更严格地讲,应该说是“退化”)很快,肌肉变得钢铁般坚硬,对于平平常常的疼痛与苦难,逐渐地习以为常了。在这过程中,他完成了内部与外部的“经济学”。任何东西,不管多么难吃难以消化,他都可以吃下去。只要吞进肚里,他的胃就可以全力运转以吸收至最后的一滴养料为止,然后,他全身的血液载着这种营养,送到全身最远的每个角落,造出最坚韧最结实的细胞组织。他的视觉与嗅觉变得非常灵敏,听觉的敏锐达到即使在睡觉时也能听得见最轻微的声响,还可以迅速地分辨出吉凶。

他学会了如何去掉冻在脚趾缝中的冰。口渴但泉眼上结了一层厚冰的时候,他知道怎样用僵硬的前腿把冰敲破。他最为出色的本领是嗅风,甚至隔夜就能预测出来。无论他挨近树木或堤岸掘洞时如何也没有一丝风,并且在风起时,他总是处于下风的位置,掩蔽得无法察觉。

他不仅仅在凭借着经验学习,那种死亡已久的本能重新复活了。他身上经由许多年代驯养形成的特性,已经不复存在。他非常渺茫地想起了自己种族的少年时代,回想起成群的野狗徘徊在原始森林里追赶捕杀猎物的时代,他很轻松地就学会了用牙齿猛咬以及切割狼的方式战斗,已被忘却的祖先就是如此作战的。他们唤起了他体内的古老的生命,他们铭刻在种族遗传上的古老伎俩也正是他的伎俩,可以说这种种伎俩本来就属于他,很容易地归他所有。寂静的寒夜里,当他面向群星,仰起鼻子像狼似的长嗥的时候,那也正是他的已经作古多年的祖先越过许多世纪,通过他仰起鼻子向着星辰长嗥,因此来表达他们的悲哀,以及他们对于寂静、寒冷和黑夜的体验。

作为对生命是如何一出傀儡戏的解释,那首古老的歌,就这样从他的内心流溢出来。他又回到本原了。他之所以返朴归真,是因为人们在北国找到了一种黄色的金属,因为曼纽尔是园丁的助手,而他的工钱很难养活妻子儿女。三 为权力而战

鲍克争夺支配权的愿望非常强大,并且不断地在苛刻残酷的拉雪橇的生活中滋长。新生的狡猾使他懂得平衡与节制。他忙于适应新的生活,因而也不像以往那样闲适。他不但不去挑战,而且尽最大的可能避免战斗。他相当地沉稳慎重,决不操之过急,更不轻举妄动。虽然他与斯帕斯之间矛盾重重,但并不流露出急躁的情绪,尽量克制自己冲动的行为。

另一方面,斯帕斯可能认识到鲍克是一个危险的敌人,决不放弃任何龇牙咧嘴的机会,甚至无缘无故地欺负鲍克,经常性地挑衅,拼个你死我活。

要不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故,这场战争早在旅行之初就爆发了。这天太阳已落山了,他们寂寞凄凉地在帕耳杰湖畔宿营。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天色又黑,背后一座陡峭的悬崖高高耸立,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为了轻装前进,帐篷早在代牙就已经抛弃,波立特和福楼沙只好用几根漂来的树枝,在湖面的冰上生着火,打起地铺。然而,融化了的冰雪浸灭了火堆。他们在黑暗中吃了饭。

狗们也摸索着找地方。鲍克紧挨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做了一个窝,既安逸又温暖,福楼沙分发用火烘过的鱼的时候,他都不愿意离开这里,等他吃完食物,发现自己的窝被人占了。他听见一声警告性的咆哮,原来入侵者是斯帕斯。

直到现在,鲍克总是避免跟自己的敌人发生摩擦。但是,这件事使他无法克制,他内心深处的兽性大发,狂怒地吼叫着,扑向斯帕斯。他们双方对这种狂怒都有些意外,斯帕斯更是意外,因为根据与鲍克交往的全部经验,他总是觉得对方非常胆小,只是因为身高体重不得不保全体面而已。

福楼沙看见他们从毁坏了的窝里一起扭打着跳了出来,非常惊讶,冲着鲍克喊道:“鲍克!妈的!让给他吧!让给这个卑鄙的小偷!”

斯帕斯心甘情愿,他发疯似的,大吵大叫,并且还不断地绕着圈子,寻找扑上去的时机。鲍克也同样既认真又谨慎,转来转去,捕捉有利自己的战机。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这件事将他们之间的斗争推到了好几英里的旅程和苦役以后的那个遥远的将来。

随着波立特一声咒骂,棍子与精瘦的骨骼撞击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哀号,一场大的骚乱发生了。营地里,突然有许多毛茸茸的东西在活动。

原来,八九十条饥饿的赫斯基狗嗅到了营地的气味,在鲍克与斯帕斯打架时,他们悄悄地从印第安人的村子里爬了过来。当两个人手持棍子跳到他们中间的时候,他们就用牙齿进行反抗。食物味道的诱惑,使他们无法克制。波立特发现一只狗埋头扎进食物箱里,舞起棍子打击一根根精瘦的肋骨,食物箱跟着翻倒在地,刹那之间,一二十只饿得要死的狗疯狂争抢着吃面包和咸肉,丝毫不管打在身上的棍子。他们在雨点般的打击下号叫,然而,他们并没有停止疯抢,直到吞掉最后一片。

与此同时,一只只受惊的雪橇狗从窝里跳了出来,但只有遭到这群凶恶的入侵者袭击的份。鲍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狗,简直是宽松不洁的皮肤包着骨头架子,除了皮和骨头一点肉都没有,眼睛闪闪发光,牙齿沾着唾沫。然而,饥饿使他们疯狂得使人都不敢靠近,他们毫无反抗的余地。

雪橇狗们刚刚进攻,就被赶到了岩壁下面。三只赫斯基狗包围了鲍克,一下子就咬破了他的头部和肩膀。喧嚣声可怕极了,此时,比利吓得哭泣。达弗与索勒克斯盐分勇敢,并肩作战,身上几十处伤口流着血。乔治发了疯似地乱咬,一次咬住了一只赫斯基狗的前腿,几乎咬碎了他的骨头。装病鬼派克就跳到这只拐了腿的家伙身上,迅速一亮牙齿,一扭,咬断了他的脖子。

鲍克咬住了一个口吐白沫的狗的喉咙,当他咬断喉咙的静脉的时候,血猛地喷了出来,血在口中温暖的味道更加激发了他的凶猛。他向另一个扑过去,却感觉有谁一下咬住了他,原来,斯帕斯趁火打劫,从侧面向他进攻。

波立特和福楼沙肃清了自己的营地以后,赶快转过来救他们的雪橇狗,饿得像狂涛骇浪一样的赫斯基狗群有些胆怯不敢靠近。鲍克趁机挣脱了身。

然而,两个人不得不再次跑回去抢救食物,因此,很快的,赫斯基狗又卷土重来攻击雪橇狗。比利吓得冲出野蛮的包围,从冰上落荒而逃。杜博与派克紧跟其后,再后是队里其他的狗。鲍克正要纵身跳上去跟他们走,这时他突然发现斯帕斯正向他冲来,显然,斯帕斯想将他撞倒。如果他要栽倒在赫斯基狗群的践踏之下,这样的话就死路一条了。他站稳脚跟,顶住斯帕斯的卑鄙的冲撞,追上大家,向湖上逃去。

以后,九只雪橇狗聚集在一起,在森林里找了个地方安身。虽然后面没有了追击,但是,悲惨的态势依然存在。任何一只狗都至少受了四五处伤,其中几只伤势很重,杜博的一条后腿重伤。在代牙最后加入到狗队列中的赫斯基狗多丽,喉头被撕破一大块,乔治瞎了一只眼睛。好脾气的比利,一只耳朵被撕成了碎片,他几乎哭了一夜。

天亮时分,他们很小心地回到营地,那些打劫的家伙早已走了。两个人大不高兴,那群赫斯基狗吃掉了很多食物,连雪橇上面的皮带、帆布、苫布也给嚼烂了。无论多么难吃,所有的东西,都无一幸免。波立特的一双麋鹿皮靴,一段皮缰绳,甚至福楼沙的鞭梢,被他们吃掉了两尺。

他不再为鞭子伤心,过来察看受伤的狗们,和气地说:“啊!朋友们,真不敢想象,也许把你们都变成疯狗了。波立特,是不是?”

波立特摇摇头,没有把握。距离多盛还有四百里的路,狗群千万不能发生狂犬病。他们咒骂着,努力了两个多小时,将装具修整了一番,因受伤而不便走路的狗队开始赶路了。

这段路最为难走,他们出发以来从未遇见过。这是他们与多盛之间最为艰难的路程。三十里河,没有一点冰冻,只有水涡与风平浪静的地方才结了冰。所以,这三十里路极其危险,可以说每走一步,都冒着生命危险。他们这样走了六天,精疲力尽,终于走完了这可怕的三十里路。

波立特横抱长竿,在前面带头探路,有数十次都踩碎了冰层落入水中,每一次都凭借竿子架在身体下陷而成的洞口上才救了命。并且此时正是寒流肆虐之际,气温已经低到了零下五十度,为了救命,每次掉下水后,他都必须生着火,烤干衣服。

不管怎样,都不能使他沮丧泄气。正因为他的乐观向上、不畏困难,政府才选择了他作信差。从昏暗的黎明到漆黑的夜里,他冒着各种危险,枯干瘦小的面孔勇敢无畏地正视残酷的严寒,沿着阴森森的河岸,在河边上前行。冰在脚下不断地坍塌、爆裂,他们不敢在上面多加逗留。一次,雪橇带着达弗与鲍克掉了进去,等他们被拉上来时,已冻得半僵,身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差点都没命了。于是,为了救命,两个人照例生起一堆火,让他们靠近火堆,以便使身体暖和起来,不过因为离火太近,身上的毛也被火焰烧焦了。

还有一次,斯帕斯掉到了水中,将后面一直到鲍克的全队的狗都带了进去,鲍克的前爪踏在光滑的冰的边缘上,用尽全力向后拖,他后面的达弗,也拼命地往后撑。四面的冰颤动着,在破裂。雪橇后面的福楼沙用劲拉,腱子肉直响。

河面上四周的冰又碎了,除了爬上悬崖,已经无路可走。而波立特竟然奇迹般地爬了上去,福楼沙盼望的正是如此。他用所有的皮带、绳索、挽具搓成一条长绳,用绳拉他们,然后是雪橇以及上面装的货物吊上去,福楼沙最后上来。然后,需要寻找下去的地方,又是凭着绳子,终于下到了河面上,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这一天,他们只走了一里的四分之一。

当到达古塔林卡,路变得好走起来,鲍克早已疲惫不堪,其余的狗也是如此。然而,为了弥补耽延的时间,波立特仍然驱赶着他们不停地劳作。他们第一天赶到大鲑鱼河,走了三十五里。第二天到小鲑鱼河,又是三十五里。第三天走了四十里,接近了五指山。

从鲍克的最后一代野狗祖先为一个穴居或河居的人驯养时起,直到他这一代,他的脚已经软化了,不如赫斯基狗的脚那样结实坚硬。他整日一瘸一拐地走路,营一扎好,就如同昏死一般躺下休息。虽然非常饿,他却懒得起来领自己那份鱼,福楼沙于是给他送到跟前,而且,每天晚饭后,他都为鲍克搓半小时脚,还用自己穿的鹿皮靴的靴统为鲍克做了四只鞋,这样鲍克会感到舒服些。

一天,福楼沙没想起给他穿鞋,鲍克就在那里仰面躺着不动,四只脚在空中舞着表示恳求。甚至波立特枯干瘦小的脸都为之露齿一笑。后来,他的脚硬得不再畏惧长途跋涉劳苦了,破碎的鞋套也就弃之无用了。

在贝利河口的一天清晨,他们正套挽具的时候,一向听话可爱的多丽令人心碎地长嗥一声,吓得每一条狗都毛发耸然。她疯了。然后,她便扑向鲍克。

鲍克没见过疯狗,对于疯狂的可怕也不知情。然而,他知道这很害怕,就惊慌逃开,一直往前跑。多丽口吐白沫,紧紧地跟在其后,相隔一步之遥。鲍克非常害怕,多丽难以追上。然而,多丽变得很疯狂,鲍克也难以甩开。

鲍克逃进岛上隆起的草木茂盛的地方,又跑到低洼的岛边,穿过一条坑坑洼洼的小河道,上了第二座岛,第三座岛,绕路折回到大河之上,他很无奈,不顾一切地飞奔而去。虽然自始至终,他一直都不敢回头张望,但是,他可以清楚地判断出,多丽在背后的吼叫与他相隔的距离一跃可及。

四里外的福楼沙在叫他,他依然保持着一跃的距离,在前面折回原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痛苦极了。他对福楼沙的信任真是坚定不移,坚信福楼沙一定可以帮助他。福楼沙高高举起斧头,让鲍克从他身边逃了过去,然后用力一劈,砍碎了已经发疯的多丽的脑袋。

鲍克精疲力竭,浑身无力,步子蹒跚地走过去,靠着雪橇大口喘气。这时,斯帕斯的机会到了。他扑到鲍克的身上,两次咬进已经无力抵抗的敌人的肉中,一直撕裂到骨头。

于是,福楼沙的鞭子落了下来,对斯帕斯实施了一顿队里其他任何一只狗都未曾挨过的毒打。鲍克满意地在一旁看着。

波立特说:“这个斯帕斯是个恶鬼。这样下去,他会咬死鲍克的。”

福楼沙答道:“那个鲍克,相当于两个恶鬼。我一直在注意他,我很清楚他。你瞧着吧。我相信,他有朝一日,一定会将斯帕斯彻底地嚼烂,然后再吐在雪上的。”

从此以后,斯帕斯与鲍克之间俨如敌国,进入了交战的势态,无论作为领导狗,还是作为狗队所有成员公认的统治者,斯帕斯认识到自己的霸权受到这只陌生的南方佬的威胁。他之所以觉得鲍克陌生,是因为他看见的许多南方狗,都十分软弱,死在了无法忍受的恶劣条件之下,从来不曾有过一只南方狗在营地里,雪路上出过风头。不过,鲍克却不是这样,单独忍受住了这一切,而且学会了很多东西,在力量、凶狠与狡猾任何一方面,都可以与赫斯基狗相匹敌。他具有统治的力量。他之所以危险,因为那个身穿红卫生衫的人用棍子打掉了他的支配欲中那种无知愚蠢、草率盲目的作风,一变而成一流的狡猾,运用自己坚强的忍耐性,等待时机的到来。

无论早晚,争夺领导权的斗争不可避免要爆发,因为,这不仅是鲍克的需要,而且是他的天性。那种无以言之、无法理解、为了雪道和缰绳而自豪地紧紧抓住了狗,使他们不断忍受着痛苦的折磨,诱使他们虽死于轭下而依旧快乐,倘若有谁被排除到了羁绊之外,他们将会难以承受。

这种自豪,就是达弗作为压队狗的那种自豪,索勒克斯勤劳卖力地拉雪橇时的那种自豪。这种自豪,在拔营上路时充实着他们,他们因此由乖戾的畜生转变成忠实可靠的动物,鼓舞着他们整天前进,直到黑夜来临,安营扎寨时才抛弃他们,将他们再次掷入不安不满中。这种自豪,支持着斯帕斯惩罚那些在缰绳下捣乱、偷懒、或在早晨套挽具时逃跑的狗,使他对鲍克作为一个潜在的领袖的狗而感到担心。而这,也同样是鲍克的自豪。

他公然威胁敌手的领袖地位,并且还在斯帕斯与作为惩罚对象的那些胆小的狗之间作梗。

一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早晨,那个装病的派克躲在一尺深的积雪下面的窝里没有出现,福楼沙喊他,找他,都没有发现他。斯帕斯气得发疯,在营地里到处乱跑,嗅着、挖着每一个可疑的藏身之地。他的咆哮声使派克躲在下面吓得浑身发抖。

斯帕斯终于将派克找了出来,他正要扑上去惩罚他的时候,鲍克却满怀同样的愤怒出人意料地冲到他们中间,将斯帕斯向后撞了个仰面朝天。派克本来被吓得浑身发抖,一看见这种公开的反叛,胆子立刻大了起来,扑向被打倒在地的领袖。鲍克早就将以前所坚守的游戏法则忘得无影无踪了,也向斯帕斯扑了过去。

目睹这种情形,福楼沙笑个不停,但是,他依然十分果断,铁面无私地执行公正的裁决,挥起鞭子,全力打在鲍克身上,不过没有能够将鲍克从跌倒在地的斯帕斯的身边赶走,于是,他用上了鞭子的柄。

鞭子不停地抽在鲍克身上,打得他无可奈何,退了下来。与此同时,斯帕斯也实打实地教训了屡教屡犯的派克一顿。

随着多盛越来越近,鲍克依然置身于斯帕斯与他的惩罚对象之间,不过,他非常灵巧,只是趁福楼沙没有在附近时才干。与鲍克的秘密叛乱相应,狗队中出现了一种不服从领袖斯帕斯的现象,而且,越来越严重。达弗与索勒克斯没什么改变,可是其他的狗变得越来越坏。

由于鲍克暗地里捣乱,狗队中不停地发生吵闹争执,搞得福楼沙无可奈何。他知道,无论早晚,必定会闹出一场生死搏斗。他经常为此担忧,许多次夜里,他听到别的狗的喧闹声,担心鲍克与斯帕斯在决斗,不只一次地过去察看。

一个冷冷清清的下午,他们到达了多盛。机会并未出现,那场决战只好待以他日。在这里,鲍克看到无数条狗,他们仿佛是命中注定,狗就应该工作。他们排成一条条长队,没日没夜拉着缰绳在街上奔走,叮当的铃声作响一直到深夜,他们将木料木柴运到矿上,并且还担负着在圣科拉拉谷本是马应该做的所有的工作。

鲍克经常遇见一些南方狗,不过,大多数是长得像野狼一样的赫斯基狗,每天夜里九点、十二点和三点时,他们会唱起一种神秘的,不可思议的颂歌。鲍克也兴奋地与他们一起唱。

头顶上,北极之光绚丽多彩,繁星时而随着严寒的舞蹈而跳跃。在冰雪的覆盖下,结了冰的大地麻木了。赫斯基狗的歌唱可能是一种向生命的挑战,只不过声音低沉,发出长长的哭泣与叹息,更像是生命的讲述,分明的音节在倾诉着生存的艰难与痛苦。这支古老的歌曲,与这个种族同样地古老,是年轻世界所吟唱的最早的歌曲中的一首,歌声中饱含了无尽的悲哀。

鲍克为这首歌曲黯然伤神。在他悲伤地哭泣与感叹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歌中所倾诉的生活的痛苦,正是远古时期他的充满野性、未被驯服的先祖的痛苦。他对于严寒、黑暗的恐惧与神秘之情,也正是他的祖先们所感受过的恐惧与神秘之情。这歌声引起了他的共鸣,他虽然曾经受到温暖的火和房屋世世代代的庇护,不过如今,他正向本原回归,退回到他的祖先在野蛮时代原创生活之始。

到达多盛的七天之后,他们沿着巴勒柯斯旁边峻峭的河岸,上了育空雪路,向代牙、盐湖进发,波立特往回带的公文好像比来时所带的公文还要紧急,这也使他决心创造本年度的新纪录。对于这件事,他们有了充分的准备,一个星期的休息,狗们早已康复如初,情况良好。后来的旅客将他们所要路径的雪路踩得更实在了。而且,在两三个地方,警察局专门设立了储存人畜食物的仓库,他们能够轻装踏上征途了。

他们第一天就跑了五十里,到达了六十里河。第二天奔驰在育空河上,踏上了往贝利的大路。然而,可以这样快地赶路,全靠福楼沙煞费苦心。鲍克领导下的狡诈的反叛,使狗队不再团结,狗们不再团结得像一只狗似的,在缰绳里奔驰向前。

斯帕斯作为领袖,不像以往令狗们敬畏了,取而代之的是狗们对于他的权威的挑衅。在鲍克的保护下,一天夜里,杜博抢吃了他半条鱼。另一天夜里,杜博与乔治共同来攻击他,逼迫他放弃本应加在他们身上的惩罚。甚至好脾气的比利,也像变了一种脾气,呜呜的叫声中的奉承味儿连从前的一半也没了。实际上,鲍克对斯帕斯,已可以说是欺凌霸道了,他经常在斯帕斯面前故作目中无人般大模大样地晃悠,而每一次接近斯帕斯,都无不咆哮以示威胁。

纪律败坏,也影响到了狗们之间的相互关系,他们的吵闹较常发生,越来越凶,有时搅得营地里鬼哭狼嚎,达弗与索勒克斯虽然为这无穷无尽的争吵心烦意乱,却还能忍受下去。

福楼沙古怪粗野的大骂,在雪地上跳来跳去,揪自己的头发,胡乱地生气。鞭子甩个不停,一点也不起作用。他刚转过身去,狗们就又闹了起来。他用鞭子为斯帕斯撑腰打气,然而,与此同时,鲍克却暗地里给其他的狗作主,福楼沙知道鲍克在暗中制造麻烦,鲍克也知道福楼沙明白这些事情。但是,鲍克非常机灵,他很会见机行事。在挽具下面,他忠实勤恳地做工,这早已成为他的乐趣之一。不过,偷偷摸摸地让伙伴们争吵打闹,搅乱缰绳,其中的乐趣好像更大。

到达塔基纳河口。一天夜里,吃过晚饭后,杜博发现了一只雪兔,莽撞一扑,但是没能捉到。全队的狗立刻追了起来。一百码外,西北警察局一所营地里的五十条赫斯基狗,他们也一起追了过去。

兔子沿着小河逃了下去,然后在冰冻的河面上直向前奔窜,迅速地在雪地的表面上奔跑。鲍克率领着一支由六十条狗组成的追踪队伍,使出浑身解数,破雪向前,转了一圈又一圈,却追不上。在苍白的月光下,他呜呜直叫,健美的身躯贴近地面,跳跃着向前飞掠而去。那只兔子仿佛是白雪的精灵,跳来跳去。

在一定的时代,人类受到那种古老的本能的驱使,从喧嚣的都市来到森林或原野,用依靠化学推进的铅弹残杀生命。这种古老的本能所唤起的激动之情,嗜杀之欲、杀戮之趣——鲍克全都具备。他领导着狗群,疯狂地追逐这只野味。他要用自己的利齿去屠杀,要将嘴巴浸入到温暖的血中,大吃一口。

生命所难以超越的兴奋若狂的状态,标志着已抵达顶峰。生活中,奇怪的矛盾逻辑正在于此。那种疯狂之态,只是在最为活跃的时候才会到来。然而,也正是完全将生命置之度外的时候。这种迷狂忘我的状态,是一位艺术家着了迷,希望化为一团火焰的时候,是一名士兵在决战的战场上奋勇冲锋、拒绝宽容的时候。具体到鲍克身上,就在他领着群狗,嗥叫着追逐那只在月光下迅速逃窜的垂诞欲滴的野味的时候。鲍克正从本性的深处发出叫声,那本性中的呼唤比自己更深、更久,一直追溯到了“时间”发韧之始。自在的奔驰,对浑身强健有力的肌肉关节筋腱的充分的享受,支配着他的这种乐趣,产生于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东西,它既狂热又暴烈,体现为在繁星之下的追逐狂奔,又表现为死物表面的静止不动。

然而,即使心情最为兴奋的时候,斯帕斯依然非常沉着稳重,他离开队伍,从小河大转弯的地方抄近路到了前面。鲍克并不知道,他绕过河湾看到,那只幽灵似的兔子正在他面前飞驰的时候,突出来的河岸上跳下来又一只大一些的幽灵,挡在了兔子面前,这幽灵正是斯帕斯。

兔子已没时间逃避。雪白的牙齿立刻咬碎了他的脊背,他像一个突然遭到袭击的人一样响亮地哀号了一声,宣告“死亡”。将“生命”从“生命”的顶峰拉跌了下来。群狗听到这叫声,发出阵阵愉快的合唱。

鲍克没有叫,也没停下步子。他直接向斯帕斯冲去,由于跑得太快,没能咬到喉咙,在粉末状的雪地上,他们滚了几滚。斯帕斯立刻爬了起来,速度之快难以置信。他咬破了鲍克肩膀下面一块,每咬一次,他的牙齿就发出捕兽机的钢齿似地咯嗒一响,然后迅速跳开,又摆好姿势,准备更好地进攻,两片翻起的嘴唇扭动着、叫着。

刹那间,鲍克明白了,决死一战的时机到了。他们耳朵倒伏,咆哮着对视着,紧张地窥伺有利的战机。这场景,使鲍克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的感觉。那片白雪皑皑的森林,大地,月光,战斗的兴奋,一种阴森可怕的静穆袭上心头。他仿佛全部回忆起来了。

此刻静得出奇。所有的东西一动也不动,树叶连抖也不抖动,狗们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气息袅袅上升,在冰冷的空中萦绕不散,这群狼似的,极不驯顺的狗早已结果了那只雪兔。现在,他们围成一个圆圈,默默地期待着,期待着事情的发生,对于鲍克来讲,这副自古以来,历来如此的景象,是事物的常理,并没有新奇之处。

作为一个战士,斯帕斯可以说经验丰富。他从斯匹茨卑尔根群岛通过北冰洋,穿越加拿大和荒野,面对各种各样的狗,他都可以毫不示弱地统领他们。他气愤满腔,但决不盲目。他渴望撕裂、毁灭什么,但决不会忘记自己的敌人有着相同的渴望与毁灭。除非有备迎接冲击,他决不主动攻击。除非已有防御进攻的准备,他决不进攻。

鲍克拼命用牙咬这只大白狗的脖子,不过毫无用处。无论他的牙齿在哪里寻找比较柔软的肉,都总是受到斯帕斯牙齿的阻挡。双方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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