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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3 08:5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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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查尔斯·狄更斯

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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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课标经典名著 学生版 大卫 科波菲尔

新课标经典名著 学生版 大卫 科波菲尔试读:

新课标经典名著学生版大卫·科波菲尔(英)查尔斯·狄更斯 著南京大学出版社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大卫·科波菲尔/(英)狄更斯著;于雷改写.--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1(新课标经典名著:学生版)ISBN 978-7-305-14301-4Ⅰ.①大… Ⅱ.①狄… ②于… Ⅲ.①长篇小说-英国-近代 Ⅳ.①I561.44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4)第267387号出版发行 南京大学出版社社  址 南京市汉口路22号邮编 210093出 版 人 金鑫荣丛 书 名 新课标经典名著·学生版书  名 大卫·科波菲尔著  者 (英)查尔斯·狄更斯改  写 于 雷责任编辑 丁 杰 蔡冬青照  排 江苏南大印刷厂印  刷 北京北方印刷厂开  本 880×1230 1/32 印张 11.125 字数 199千版  次 2015年1月第1版  2015年1月第1次印刷ISBN 978-7-305-14301-4网  址:http://www.njupco.com官方微博:http://weibo.com/njupco官方微信号:njupress销售咨询热线:(025)83594756*版权所有,侵权必究*凡购买南大版图书,如有印装质量问题,请与所购图书销售部门联系调换主要人物简介

大卫·科波菲尔

善良聪明,勤奋好学,有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获得了事业的成功、家庭的幸福。

艾妮斯

美丽善良、端庄体贴、意志坚强、观察敏锐,一副宽容博爱的心肠,是大卫的精神依托、美丽天使。

朵拉

自小失去母爱,外表美丽而头脑简单,性情孤僻、忧郁,心灵脆弱,不谙世事,是大卫心爱的妻子,是朵很快就凋谢了的“小花”。

贝西小姐

大卫的姨奶奶,装扮与性格古怪的老太太,没有淑女风范,但她善良仁慈,重感情,有不屈的意志,全力支持大卫走上成功之路。

裴果提

淳朴真挚、善良正直的渔民,大卫的奶妈。在大卫

成长阶段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大卫母子既是仆人又是亲人。

斯蒂福

大卫童年好友。桀骜不驯、性情暴躁,外表漂亮却内心卑劣,玩弄艾米丽的纨绔子弟,最终被淹死。目录CONTENTS

主要人物简介

第一章 出生

第二章 观察

第三章 拜访

第四章 改变

第五章 离家

第六章 学堂

第七章 假期

第八章 冷遇

第九章 谋生

第十章 出逃

第十一章 决定

第十二章 学习

第十三章 选择

第十四章 旅行

第十五章 职业

第十六章 放荡

第十七章 情网

第十八章 做客

第十九章 失去

第二十章 变故

第二十一章 多佛

第二十二章 结婚

第二十三章 消息

第二十四章 拯救

第二十五章 风暴

第二十六章 离去

第二十七章 明灯

第二十八章 回顾

名师导读第一章 出生

我出生在萨福克郡布伦德斯通镇,那是星期五的午夜十二点。左邻右舍都说那是一个艰难的日子,不错,我的父亲在六个月前就去世了,我成了一个遗腹子。

那是三月份一个晴朗的下午,外面刮着大风。我的母亲坐在壁炉旁边,身体很弱,情绪低落,两眼含泪望着火焰,又是胆怯又是悲伤,正在怀疑自己能不能闯过眼前这个难关。忽然她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走进花园,母亲看了两眼,就断定那是父亲的姨妈贝西小姐,名叫特洛乌德。

父亲一度很受贝西小姐的宠爱,可他娶了年轻的母亲,这大大刺伤了姨奶奶的心,从那以后,我的姨奶奶就没和我父亲见过面。后来她与年轻的丈夫分居,恢复了做姑娘时候的名字,在遥远的海边隐居起来了。

贝西小姐的到来使我母亲大吃一惊,吓得她匆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躲到屋子的角落里去了。贝西小姐从窗户对面开始,慢慢地用询问的眼光转着圈儿看,目光最后落在了我母亲身上,她皱了皱眉,向我母亲做了一个手势,让她去开门。于是,母亲小心翼翼地过去开了门。“我想,你就是大卫·科波菲尔太太吧?”走进门来的贝西小姐问道。“是的。”母亲有气无力地说。“特洛乌德小姐,”来人说道,“你一定听说过这个人吧?”

母亲回答说她的确荣幸地听说过这个人。她俩就座以后,贝西小姐一言不发,我母亲尽力控制自己,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得啦!得啦!”贝西小姐连忙说道,“别这样!好啦,好啦!”

可我母亲还是止不住,哭够了,才停下来。“孩子,把帽子摘下来,”贝西小姐说,“让我看看你的模样。”

母亲非常怕她,不敢拒绝她这个奇怪的要求。于是按照她的吩咐,把帽子摘了下来,不过手抖得厉害,弄得满脸都是又浓密又漂亮的头发。“哎呀!上帝保佑!”贝西小姐大声说道,“你完全是个孩子呀!”

我母亲低下了头,仿佛年轻是她的错误。随后两人沉默了片刻,母亲好像觉得贝西小姐摸了摸她的头发,当她怯生生地怀着希望抬头时,却见这个女人坐在那里,皱着眉头看火苗。“看在老天爷的份上,”贝西小姐突然问道,“告诉我房子为什么叫栖鸦楼?”“这名字是科波菲尔先生起的,”母亲说道,“他买这所房子的时候,觉得周围有白嘴鸦,心里很高兴。”“大卫·科波菲尔就是这样!”贝西小姐叫道,“真是十足的大卫·科波菲尔!周围根本没有鸟,却给房子取这样名字,看见几个鸟窝,就相信一定有鸟!只要对生活考虑实际一点,就不会成他那个样子!”“科波菲尔先生已经死了。”母亲不满地说,“你要是敢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

那一瞬间,我那可怜的亲爱的母亲也曾想揍我姨奶奶一顿,不过她一站起来,那想法就消失了,她又软弱无力地坐下,晕了过去。

母亲醒来时,天渐渐黑了下去,贝西小姐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你的女孩儿叫什么名字?”“我还不敢说一定生个女孩子呢,姨妈。”母亲天真地说。“愿上帝保佑这个孩子!”贝西小姐大声说道,“我不是说你生的那个,我是问你的女仆叫什么名字?”“裴果提,那是她的姓。”母亲轻轻地说道,“科波菲尔先生这样称呼她,是因为她的教名和我一样。”“来,裴果提!”贝西小姐打开客厅的门,大声喊道,“拿茶来。太太不舒服,别磨蹭!”

贝西小姐下了这样一道命令,随手把门关上,又像刚才那样坐好,两脚蹬着炉档,长裙的下摆撩了起来,两手交叉搭在一个膝盖上。“刚才谈到生女孩儿的事,我有预感,一定是个女孩儿。听着,你一生下这个女孩儿……”贝西小姐说。“也许是个男孩儿呢。”母亲冒昧地插嘴说。“不要顶嘴嘛。这个女孩儿一生下来,我就要好好地照顾她,我愿意做她的教母,你就叫她贝西·特洛乌德·科波菲尔吧。她应该有很好的教养,受到很好的监护,免得她轻易相信不该相信的人。她一定要由我来看护。”

我母亲太害怕贝西小姐了,就着微弱的火光观察着她,心绪不宁,加上过于虚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贝西小姐沉默了一会,她问道:“大卫待你好不好,孩子?你们在一起生活幸福吗?”“科波菲尔先生对我太好了。我是个孤儿,在这个艰难的世界上,孤零零的,一个人过着无依无靠的日子。我在做家庭教师的时候遇到科波菲尔先生,他对我很和气,很关心我,最后向我求婚,于是我们就结婚了。”母亲简单地说。“唉,可怜的孩子!”贝西小姐说道,她依然皱着眉沉思,聚精会神地望着炉火,“你会干什么?比如料理家务之类的。”“会一点儿,恐怕不多。”母亲说道,“我很想懂多一点儿。科波菲尔先生在教我,他很耐心,要不是他不幸去世……”说到这里,母亲又哭起来,说不下去了。“好啦,好啦!别再哭了。”贝西小姐说道,“你要是再哭,会病倒的,这样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的教女都是不好的。好啦!你可不能那么干!”

这番劝说起了一定作用,我母亲平静了下来,不过她越来越难受,情况越来越糟。裴果提端着茶盘和蜡烛走进来,一眼看出她多么难受,连忙把我母亲送到楼上她自己的屋里,又马上吩咐侄儿哈姆·裴果提去请护士和医生。

几分钟后祁力普医生到了,上楼后又从楼上下来,看到火炉边上打扮得怪里怪气的陌生女人,不禁大吃一惊。他大概是意识到,可能要和眼前这个陌生女人面对面坐上几个钟头,便做出彬彬有礼、善于交际的样子。“不要着急,亲爱的夫人,”性情温和的祁力普医生,以他最柔和的语气说道,“现在没有理由再烦躁不安了。不要着急了。”

我姨奶奶只冲着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不过她那副模样把他吓得心惊胆战。“啊,夫人,我很高兴向你表示祝贺。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夫人,而且是圆满结束了。”祁力普先生再次从楼上查看下来后,和姨奶奶说道。“她怎么样?”姨奶奶问道。她两臂交叉,帽子依然系在一只胳膊上。“啊,夫人,我想过一会儿她就会很舒服了,”祁力普先生答道,“你要是一会儿去看她,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能对她还有好处呢。”“我是说孩子,”姨奶奶厉声说,“她怎么样?”“夫人,”祁力普先生答道,“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是个男孩啊。”

姨奶奶什么也没说,抓住帽子的带子,朝着祁力普先生的脑袋瞄准,就打了过去。随后她把帽子没有展平就戴在头上,走了出去,并且永远没有再回来。第二章 观察

我家后花园有空鸽房和空狗窝,是很好的蝴蝶保护区,那儿有一道高篱笆,有一扇上着大锁的大门。树上结了一簇簇的果子,只要卧室的格子窗开着,便会有果香飘屋子里。到了冬天,黄昏时分我们玩耍,在客厅里跳舞。

有一天晚上,只有我和裴果提在客厅的壁炉旁坐着。我给她念关于鳄鱼的故事,念累了,困得要命,可是我得到母亲的允许,可以等她回来再睡觉。我就用两个食指撑着上眼皮,使劲盯着裴果提,看她干活。我当时困极了,马上就要不行了。“裴果提,”我突然问道,“你结过婚吗?”“天哪!大大大卫少爷,”裴果提总爱这么叫我,“你怎么想起来问我结婚的事呢?”

她回答的时候显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倒使我清醒多了。接着她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看着我,手里的针扯得老远,把线都拉直了。“可是你究竟结过婚没有,裴果提?”我说,“你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呀,是不是?”“你说我漂亮?”裴果提犹豫了一下,接着又做起针线活来,“我自己从来没有结过婚,大大大卫少爷,我也不想结婚。关于这件事,我就知道这一些。”“我想你没生气吧,裴果提,是吗?”我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她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张开双臂,一下子把我的鬈毛头搂在怀里,使劲不放。“我还想听一段那鳄鱼的故事,”裴果提说,那鱼的名字她还说不大准,“我还没听够呢。”

我们又谈起了那些怪物,我也又来了精神,说完鳄鱼又说龟龙。这时忽然听见花园的门铃响了,我们走到门口,看见我母亲站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位先生,他有着漂亮的黑发和黑络腮胡子。我母亲在门槛上弯腰把我搂在怀里的时候,那位先生拍了拍我的头,可不知怎的,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那深沉的声音,在他摸我的时候,不愿意让他的手碰到母亲的手,可是还真碰上了。我一下子就把他的手推开了。“大卫!”母亲轻轻责备我不该那么鲁莽,转身向那位先生致谢,感谢他劳神送她回家。

那人热情地握了握我的手,还说我是个勇敢的人,然后就走了。裴果提一直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我们一起进了客厅,母亲有些反常,没有坐在炉子旁边的扶手椅上,却坐在客厅的另一头,哼着小曲,自得其乐,我却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我醒了,可还是迷迷糊糊的,这时我发现裴果提和我母亲都在哭,在大声说着什么。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互相数落,最后我们都放声大哭起来,许久我们才怀着沉重的心情上床睡觉,好半天,我抽抽搭搭的,睡不沉。有一阵我抽泣得特别厉害,被折腾起来了,这时我发现母亲坐在被单上,弯着腰看着我。在这以后,我就在她怀里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后来,我又见到那位先生,他到教堂去,事后和我们一起走回家,还进屋看我们养的一盆名花天竺葵。时间长了,我称呼他摩德斯通先生,再见他那黑胡子也就习惯了,不过我对他没有增加任何好感,依然有种不安的嫉妒心理。

一个秋天的上午,摩德斯通先生带我骑马,沿着路边的绿草地缓缓地跑。坐在他面前,我克制不住,时不时回头看一下他的脸,由于光线的关系,我每次看他那双浅浅的黑眼睛,都有一刹那觉得似乎是斜眼,显得很难看。我每次看他都是这样,心里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傍晚,我们回到家里,母亲打发我去屋里吃茶点,随后就和摩德斯通先生顺着蔷薇篱笆散步了。他走以后,母亲问我一天是怎么过的,我如实把情况和她一一说完,母亲听了,心里美滋滋的,笑个不停。

有一天晚上,我母亲照例到外面去了。我和裴果提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和我们作伴的有袜子、皮尺、针线盒、蜡烛头,还有那本鳄鱼的故事。裴果提一遍一遍地看我,把嘴张开,好像要说话的样子,可又是不说,后来她终于以怂恿的语气说道:“大大大卫少爷,跟我去亚茅斯我哥哥家待上两个礼拜,你觉得怎么样?”“你哥哥这个人,脾气好吗,裴果提?”我脱口而出,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他脾气可好啦!”裴果提两手一扬,大声说道,“另外,那里有大海,有渔船,有打渔的,有海滩,还可以跟我侄子哈姆玩……”

我一听这么好玩,兴奋得脸都红了,我说这可真是太美了,不过我母亲会怎么说呢?“哎哟,我敢和你打赌,”裴果提面对面地对我说,“她一定会让我们去。只要你同意,等她一回来,我就去问她。就这么定了。”“可是我们走了以后,母亲她怎么办呢?”我一边说着,一边把两只小胳膊肘子放到桌子上,和她争论,“你听我说,裴果提!她不能一个人过日子啊,这你是知道的。”“上帝保佑你!”裴果提终于一边看着我一边说,“难道你不知道吗?她打算到葛雷波太太家住上两个星期。葛雷波太太家要来好多客人呢。”

我心急火燎等着母亲回来,一见到她我就问她让不让我们去亚茅斯待两个礼拜。母亲没有我预料的那样大吃一惊,而是痛痛快快地同意了,当晚就都安排妥当了。

出发的日子很快到了,大车停在门口,母亲站在那里吻我。我和她都从未离开过的这个老地方,我是又感激又留恋,禁不住哭了起来,母亲也哭了,大车启动以后,她又跑到大门口,招呼车夫停车,好让她再亲亲我。我们走后,留下母亲一个人站在路上,摩德斯通先生走到她身旁,说她不该那么激动。我回头看看,心里很郁闷。裴果提从另一边往后看,对他也是很不满意。第三章 拜访

我们一路上绕来绕去,在一家酒店就花了很多时间,再加上在别处修车,等我们远远看见亚茅斯的时候,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但特别高兴。

来到镇上,我觉得那街道很陌生,空气中飘着鱼的气味、沥青的气味、碎麻的气味、焦油的气味,水手走来走去,大车丁零当啷地在石头路上来来去去,一派繁忙景象。

哈姆在酒店门口等着我们,一见面,他就问我感觉怎么样,像见了老朋友似的,当他把我背起来,要一直把我背回家去的时候,我们就非常亲热了。他身材魁梧,圆圆的肩膀,面带稚气,还一个劲儿地傻笑,一头浅色的鬈发,看上去非常腼腆。

哈姆背着我,胳膊底下夹着我们的一个小箱子,裴果提提着我们另一个小箱子。我们穿过到处是碎木片和沙堆的巷子,经过一些厂子、店铺,随后就来到一片毫无生气的荒地。我四下张望,看看海,再看看河,可是就是看不见房子。在不远的地方,有一条黑色的船,已经报废了,扣在陆地上,船上有个铁漏斗翘着,当烟囱用,冒着一缕炊烟。除了这个,我是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能住的地方了。“就是它,大大大卫少爷。”哈姆指着驳船说道。

侧面开了一个门,非常好看,外面加了房顶,另外还有几个小窗户,住在里边,太有意思了。

裴果提的家人向我们表示热烈欢迎,我们大吃了一顿,随后见到了裴果提的哥哥,也就是这里的一家之主裴果提先生,他代表全家殷勤好客地欢迎我们。随后,裴果提先生提着一壶热水出去洗了洗。

喝了茶以后,把门关好,屋里暖烘烘的,我觉得能想到的最美好的去处就是这个地方了。听一听海面上刮起了大风,想一想浓雾悄悄地爬过外面平平的荒地,看一看炉火,再想一想这一带仅有的一所房子,还是一条船,这一切实在是迷人。原本觉得难为情的小艾米丽和我已经熟悉了,我们俩坐在旮旯的小柜子上,哈姆教我怎样打四全牌,怎样用这副牌来算命。裴果提在做着针线活儿,而裴果提先生叼着烟斗在抽烟。

这时候我开始和他聊天,才知道哈姆不是裴果提先生的儿子,而是他兄弟乔的孩子,乔淹死后,哈姆就被裴果提先生收养了。让我吃惊的是,小艾米丽也不是裴果提先生的女儿,在他可怜的妹夫也被淹死后,小艾米丽就和裴果提先生一起生活。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那个系着围裙织东西的古米治太太并不是他的妻子,其实裴果提先生是个光棍。裴果提一直在向我做手势,不让我再问下去,看着他们和睦地生活在一起,我深深地感到接待我的是个多么好的人。

夜晚,我听见海面上狂风怒吼,风贴着荒地猛吹过来,我昏昏沉沉地害怕起来,害怕大海会在夜里涨水。然而,早上起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就和小艾米丽一起去海边捡石子去了。“我想,你对海一定很了解吧?”在我们离一条船不远的地方,那鲜艳的帆在她明丽的眼睛里照出了一个小影子,非常好看,我就灵机一动,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艾米丽摇头说道,“我害怕海,大海可坏啦。我看见过大海把一条船撕成碎片,那船有咱们的房子那么大呢。”“我希望这不是那条……”“那条淹死我父亲的船?”艾米丽说道,“不,不是那条。我没见过那条船,也不记得是否见过我父亲。”

这可真是巧合!我马上告诉她我也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生活在一起,要多幸福有多幸福,我和艾米丽是一样的。“还有一点儿不同,”艾米丽一面到处找贝壳和石子一面说,“你父亲是位先生,你母亲是位阔太太,而我父亲是捕鱼的,母亲是渔家的女儿,舅舅丹尼尔也是捕鱼的。我要是有一天当了阔太太,我就要给舅舅买好多好多东西。”

我说,裴果提先生是个好人,送些好东西给他,他是当之无愧的。

我们又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拾贝壳、捡石子。海面一片平静,看到一个大浪扑过来,我就会想起艾米丽的亲人淹死的可怕情景,恨不得撒腿就跑,但艾米丽很平静。我们走到一个旧码头,艾米丽走得太靠边,我怕她掉下去。“这个我不怕,”小艾米丽说道,“可是一刮风我就睡不着觉,一想到丹尼尔舅舅和哈姆,好像他们喊救命,我就打哆嗦。这就是我为什么很想当阔太太。但是这个我不怕,你看!”

说着,她从我身边跑开,顺着一块高悬海面的烂木头往前跑。那个轻快、大胆、跳动的小人儿一转身,又平平安安地跑回我的身边,我们俩都开心大笑起来。

那天早上,我们走了很远,捡了很多好玩的东西,看见沙滩上的海星,就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回水里。随后我们往回走,在放龙虾的小库房旁边,我们停下脚步,互相天真地亲了亲,就高高兴兴地进屋吃早饭了。“活像一对小白眼圈儿。”裴果提先生说的是土话,但我知道,那是在说我们像一对画眉,是在夸我们呢。

我就这样爱上了艾米丽,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我相信和长大后最美的爱相比,我那时的爱一样,也是真诚而温柔,甚至比它更纯洁,更无私。这种爱很强烈,使人心灵高尚。

我和艾米丽经常在亚茅斯的荒滩上跑来跑去,欢快自在地玩上几个钟头。日子和我们一起嬉戏,仿佛时光也是个孩子,没有长大,总是贪玩。我告诉艾米丽,我喜欢她,幸好她也喜欢我,不然我只好去找把刀,把自己杀了。至于般不般配,是否太年轻,是否还有其他障碍,我们都没去考虑,那是将来的事,我们还小,还没做好长大的准备。晚上,我们亲热地并排坐在小箱子上时,古米治太太和裴果提都会赞叹不已,“天哪,多美!”裴果提先生抽着烟斗也对着我们微笑。哈姆整晚都在那里傻笑,什么也不干。

就这样,两个礼拜匆匆过去了,回家的日子来到了。

向裴果提先生和古米治太太告别,我还能忍受,可是离开小艾米丽使我很痛苦,我答应回去给她写信。分手的时候,我们难过极了,但是我一踏上回程,看到路旁越来越熟悉的景物,我就急于奔向母亲的怀抱。第四章 改变

那天下午很冷,天阴沉沉的,要下雨的样子。门开的时候,我又高兴又着急,希望看到我的母亲,但我看到的不是她,而是一个新来的仆人。“怎么啦,裴果提,”我抱怨道,“我妈还没有回来吗?”“不是,不是,大大大卫少爷,”裴果提说道,“她回来了。等一等,大大大卫少爷,我要……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裴果提!”我惊慌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她没有死吧,裴果提?”

裴果提喊了一声“没有”,嗓门大得惊人,然后她坐下来喘气,说我吓了她一大跳。我搂着她给她压惊,用急切的眼光看着她。“大大大卫少爷,”裴果提说着,哆哆嗦嗦地解下了帽子,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有爸爸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打了个冷战,吓得脸色煞白,好像有股阴风吹来,联想到死人复活的事。“是个新爸爸,去见见他吧。”裴果提说。“我不见他。”“还要见你妈妈呢。”裴果提说道。

我们来到那间最好的客厅,裴果提把我撂在那里就走了。母亲坐在壁炉边,摩德斯通先生在旁边坐着,我一下明白了全部事情。母亲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来,我过去吻了母亲,又和他握了握手。我找机会溜到楼上,心爱的卧室被调换了,好像一切都变了。

我到了楼上,看着屋子,感到又茫然又生疏,坐在那里思索起来,只觉得身上发冷,情绪也不好。在悲痛中,我想起和小艾米丽多么相爱,她是那么需要我,关心我,一想到这件事,就叫人掉眼泪,哭着哭着我睡着了。

母亲和裴果提把我弄醒的时候,我还忍不住地掉眼泪,母亲认为是裴果提挑拨了我和她的关系,对裴果提暴躁地埋怨着,接着又对我发起火来。这时候,我觉得有一只手搭在我身上,我往下一溜,站在床边。那是摩德斯通先生的手,他安慰了母亲,把她拉到身边,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点什么,又亲了亲她。“下去吧,亲爱的,”摩德斯通先生说道,“过一会儿,我和大卫一块儿下去。”他看着母亲走出去,并且点头一笑,就这样把她打发了。

然后他转身以阴沉的脸色对着裴果提说:“我的朋友,你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姓我的姓了。这一点,请你记住,好不好?”

裴果提怀着不安的心情瞅了我一眼,没有理他,屈膝行礼,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摩德斯通先生把门关上,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拉着我站在他面前,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我也不由自主地盯着他。“大卫,”他说,接着把嘴紧紧一闭,嘴唇都显得单薄了,“如果我有一匹马,或一条狗,非常固执,难以对付,我会揍他。你脸上那是什么?”“土。”我说。我知道那是眼泪的痕迹,他也很清楚。“别看你人不大,心眼倒不少,”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只有他做的出来,“看来你对我是非常了解的。把你那脸洗一洗,少爷,然后跟我下去。”

他指着脸盆架,用头向我示意,叫我立刻服从。我按照他的吩咐洗了脸,他带我来到客厅,一只手还抓着我的胳膊,对我母亲说:“克拉拉,亲爱的,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弄得你难受了。我们很快就可以改变我们这位年轻人的脾气。”母亲站在客厅里,那样害怕,那样拘束。过了一会儿,我偷偷地朝一把椅子走去,她的眼神跟着我移动,那眼神显得更加忧郁了。

我们一起吃晚饭,摩德斯通先生谈到他姐姐要来和我们同住,当天晚上就到。晚饭后,我们在壁炉前面坐着,一辆马车在大门外停下。摩德斯通先生马上出去迎客,母亲跟在他后面,我战战兢兢地跟在母亲后面。母亲走到客厅门口,突然转过身来,在昏暗的暮色中把我搂在怀里,小声嘱咐我要爱这个新爸爸,要听他的话。她显得很慌张,而且怕人看见,好像在做一件不该做的事,但她也很温柔。随后她把手伸到身后,拉着我的手往外走,来到花园以后,快到他站的地方了,母亲就松开我的手,挽起他的胳膊。

来人正是摩德斯通小姐,一个面色阴郁的女人,和她弟弟一样,皮肤黝黑。她带来两只黑箱子,硬邦邦的,一点儿弹性也没有,箱子上写着她姓名的缩写字母。

大家一面以各种方式向她表示欢迎,一面陪她来到客厅。她正式认定了我母亲这位新亲戚,而且是一位至亲。随后她就看了看我,说道:“弟妹,这就是你的孩子吧?”

我母亲说是的。“总的说来,”摩德斯通小姐说,“我是不喜欢男孩子的。你好啊,孩子!”

我受到这样的询问之后,就回答说我很好,希望她也很好,但我态度冷淡,因此她用了四个字就把我打发了:“缺乏教养!”

她一字一顿地说完以后,就请求带她到她的房间。从那以后,这间屋子对我来说就成了一个阴森可怕的地方。第二天清晨,鸡一叫,摩德斯通小姐就拉铃了,我母亲下来吃早饭,沏茶。摩德斯通小姐在她脸上像鸟一样啄了一下,就算是吻过她了。接着说:“我说,克拉拉,亲爱的弟妹,你也知道,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尽量减轻你的负担。你这么漂亮,这么无忧无虑的,”我母亲一听这话,脸就红了,不过她也笑了,所以看来她对这个人并不反感“凡是我能管的事,就不应该加到你身上。你要是肯把钥匙交给我,亲爱的,今后这一类的事,我就都办了。”

从那以后,摩德斯通小姐就掌管着钥匙,母亲和我就与钥匙无缘了,我母亲也没有因为权利从手中溜走而毫无怨言。有一天晚上摩德斯通小姐向弟弟提出一些理家的计划,她兄弟表示同意,这时候,我母亲突然哭了起来,她说她原来还以为会征求她的意见呢。

摩德斯通先生厉声呵斥母亲,怪她不懂事,而摩德斯通小姐看着痛哭不已的母亲则提出马上离开,这惹得摩德斯通先生更为恼火,最后还是母亲妥协,求得他们谅解。从那以后,我母亲不事先听听摩德斯通小姐的意见,就不会对任何事情发表意见,而摩德斯通小姐也不再发什么脾气了。

关于我去寄宿学校念书的事,已经谈起好几次了。这都是摩德斯通先生和他姐姐的主意,我母亲当然也是同意的。不过,对于这件事还没有最后决定,在去学校之前,我就先在家里学习功课。

吃过早饭,我来到小客厅,手里拿着课本、练习本和石板。我母亲坐在书桌旁,已经做好了准备。我递给母亲一本书,接着就高声背诵起来,因为刚读过,我背得很快。忽然一个字想不起来,卡住了。摩德斯通先生抬起头来看我。忽然又一个字想不起来,卡住了,摩德斯通小姐抬头看我。我脸红了,接着有五六个字想不起来,我停下了。摩德斯通先生让我重背,在上次顺利通过的地方卡住了,我就停下来想一想,但是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想功课。摩德斯通先生动了一下,显出不耐烦的样子,摩德斯通小姐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我母亲忍气吞声地看了他们一眼,把书合上,放在一旁,想等我做完其他事,再回来背诵。摩德斯通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书本,朝我扔过来,随后就推着我的肩膀,把我撵出客厅。

摩德斯通小姐一看到我无事可做,就会让我做新的作业。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年多,我感到和母亲越来越疏远了。幸好楼上一间小屋里,有我父亲留下的一批图书,一有空我就进去看书,而家里从来无人过问,就这样看书成了我唯一的乐趣。第五章 离家

有一天早上,我拿着书本到客厅,发现母亲焦躁不安,摩德斯通小姐沉着坚定,摩德斯通先生正往藤子棍上绑东西,那是一根很柔软很有弹性的藤子棍,看我进来,他攥了攥那棍子,又甩了甩,准备停当后,他拿起书本,我们开始背功课。从一开始,我就背得很不好,随后越来越糟。摩德斯通小姐一直以坚定的眼神注视着我们,母亲克制不住,哭了起来,被她制止了。摩德斯通先生板着面孔向他姐姐挤了挤眼,随着就拿起藤子棍,站了起来。他拉着我一本正经地慢步朝我的屋子走去,到了屋里,他像老虎钳一样把我的头夹住,我设法缠在他身上,求他不要打我,可我只能拦住他那一小会儿,他马上就朝我狠狠地打了下来,就在他抽我的瞬间,我一下咬住他夹着我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随后他就把我往死里打。

除了我们的吵闹声,我还听见母亲和裴果提哭着跑上楼的声音。然后他走了,反锁了门,气得我在地上打滚,浑身发烧,无处不疼,只好无力地躺在地板上。过了好久,我从地板上爬起来,在镜子里看到我的脸那么肿、那么红又那么丑,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身上挨打的地方,动动就疼,我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天渐渐黑了,我关上了窗子,趴在床上。这时,钥匙一转,摩德斯通小姐送来面包、肉和牛奶。她把这些东西放到桌子上,什么也没说,用她那坚定的目光盯着我就出去了,以示警告,然后就走了,顺手把门又锁上了。

天黑了很久,我还在那坐着,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置我。第二天醒来,摩德斯通小姐又来了,说我能在花园里散步半个小时,说完就走,就这样我被监禁了五天。在我被关禁闭的最后那一个晚上,我听到有人小声叫我。我摸索着来到门口,低声说道:“是你吗,裴果提?”“是我,大卫,我的宝贝儿。”她回答道,“轻点儿,得像小耗子一样,要不就让老猫听见了。”

我明白这是指摩德斯通小姐,我也意识到情况是很严重的,因为摩德斯通小姐的房间靠得很近。“我的母亲好吗,亲爱的裴果提?她生我的气吗?”我能听到裴果提低声哭泣,而我在这边也哭。随后她回答说:“不,她没怎么生气。”“他们要把我怎么样,亲爱的裴果提?你知道吗?”“把你送去学校,在伦敦附近。”裴果提回答道。“什么时候,裴果提?”“明天。”“我能看到我母亲吗?”“能,”裴果提说,“明天早上。”

随后,裴果提把嘴凑近钥匙孔,说了很多真诚的话。她是那么爱我,我让她问裴果提先生一家人好,特别是小艾米丽。

第二天早上,摩德斯通小姐和平常一样出现在我面前,她告诉我说我要去学校了。她还告诉我,让我穿好衣服去楼下客厅吃早饭。我在客厅里见到我母亲,她面色苍白,两眼通红。我扑到她怀里,求她原谅我。

他们改变了母亲的看法,她也认为我是个坏蛋了。为此,我感到痛苦。临行我勉强吃了早饭,可是眼泪滴在面包上,流在茶碗里。我看到母亲有时看看我,又瞟一眼监视我们的摩德斯通小姐,然后低下头,或扭头往别处看。

走的时候,裴果提和摩德斯通先生都没露面。我以前见过那个赶车的,他把我的箱子拿出来装在车上。母亲很不舍,却被摩德斯通小姐制止。

摩德斯通小姐心眼好,她送我出去上车,一边走一边说,她希望我能悔改,否则是要倒霉的。随后我就上了车,那匹懒马也拉着车走了起来。

我们走了大约一里多路,马车突然停住了。我看见裴果提从一排树篱笆蹿出来,爬到车上。她把我搂在怀里,什么也没说。然后她腾出一只胳膊伸到口袋里,掏出几包点心,用纸口袋装着,塞进我的口袋里。她还塞给我一个钱包,一句话都没说就下车跑了。

马再次走了起来,我也哭够了,才想起来看看那个钱包。那是一个硬的皮钱包,里面有半克朗的硬币,用一块小纸包着,纸上是我母亲的亲笔字:“给大卫,我永远爱你。”我再也撑不住了,不免大哭一场。

那个赶车的叫巴吉斯,沉默寡言,不喜欢聊天。为了显得礼貌,我请他吃一块点心,并和他聊起天来。他在确定我会写信给家里后,让我写信的时候帮他给裴果提捎上:“巴吉斯愿意。”我答应了他。到了亚茅斯的驿站,巴吉斯就回去了,我要独自前往伦敦的学校。

终于来到了我们的目的地——白礼拜堂区的旅店,却没人来接我。我又害怕,又难过,头昏脑涨,浑身发烧。就在我烧得厉害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过来,和值班的先生嘀咕了一阵,然后,我就和这个新朋友走出了售票处。这个面色肌黄、两颊深陷的年轻人,就是萨伦学堂的老师。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他带我到济贫院的费比岑太太那里,饱餐了一顿,才来到学校。开门的是个瘸子,称呼接我的老师为梅尔先生,对他却极不客气,直接把梅尔先生修好的鞋扔过来,我觉得梅尔先生很可怜。

我是假期到的学校,学生都各自回家去了,校长克里克尔先生也带着太太和小姐去了海滨。学校里空荡荡的,非常安静。

梅尔先生把我领进一间教室,就丢下我,拿着他那双不能再修的靴子上楼去了。等他回来,梅尔先生按照指示,把一块写着“小心!他咬人!”的硬纸牌拴在我的肩膀上。这个牌子让我受罪,无论到哪里,我总会觉得有人在看那块牌子。瘸子心眼坏,常管我,更增加了我的痛苦。晚上做梦,会梦见和我母亲在一起,梦见在裴果提先生家聚会……

独自一人在学校的日子单调,我又怕开学,那痛苦实在难以忍受。我每天要和梅尔先生一起做大量的功课,但我都完成了,因为没有摩德斯通姐弟两人在场,完成得还不错。做功课之前和做完功课之后,我就到处走走,不过要在那个瘸子监视之下。

我和梅尔先生一点钟吃午饭,饭后继续做功课,一直做到下午喝茶的时候。梅尔先生整天工作,一直忙到晚上七八点钟。晚上他收拾起东西,准备歇息的时候,就会拿出笛子吹上一阵。

梅尔先生从不和我说很多话,但也从不对我粗暴。我们大概是互相做个伴吧。他有时自言自语,发笑,攥拳,咬牙,抓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我感到害怕,后来很快就习惯了。第六章 学堂

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大约一个月,那个瘸子开始跑来跑去,手里拿着拖把,还提着一桶水,在做迎接克里克尔先生和那些学生的准备工作了。我和梅尔先生被他撵出来,那几天能在哪儿住,就在哪儿住,能怎么干,就怎么干。

有一天,梅尔先生告诉我说,克里克尔先生当晚就到。那天晚上,喝过茶后,我听说他已经回来了。睡觉前,瘸子带我去见他。

克里克尔先生也住在这所房子里,但要比我们住的舒服得多,他有一个小花园。经引见,我来到克里克尔先生面前,当时我心慌意乱,几乎连克里克尔太太和克里克尔小姐也没看见,别的什么也没看见,只看到克里克尔先生,他胖乎乎的,坐在扶手椅上,旁边放着一个酒杯和一瓶酒。

克里克尔先生认识我的继父,认为他是个好人,决心要把我彻底改变过来。他一边说,一边乐呵呵地拼命揪我的耳朵,疼得我直往后缩。那个讨厌的瘸子还在边上奉承着。他吩咐把我带走时候,我很高兴,因为克里克尔太太和小姐都在擦眼睛,我不但为自己,也为她们感到难过。可我心中怀着一个请求,这请求于我至关重要,就提了出来,虽然我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量。我说:“求求你,先生……”

克里克尔先生哑着嗓子说:“啊!什么事?”两只眼睛死死盯住我,好像放出火要把我烧掉。“我求你,先生,”我战战兢兢地说,“能不能在学生回来之前,让我把这牌子摘掉。先生,我的确非常悔恨过去做过的事。”

克里克尔先生一听这话,马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没顾上那瘸子带我走,我一口气跑回宿舍,看看没人追来,我就上了床,因为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我在床上不住哆嗦了两三个钟头。

第二天早上,夏普先生回来了。夏普先生是高级教师,比梅尔先生身份高。梅尔先生和他的学生一起吃饭,而夏普先生则与克里克尔先生同桌共进午餐和晚餐。他挺软弱,看上去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头发光滑有波纹,但后来回校的学生告诉我那是假发,夏普先生每星期六下午去把它卷一次。

告诉我这事的不是别人,正是汤米·特拉德。他是第一个返校的学生。他对我作自我介绍时说,我可以在那扇大门右上角顶闩上找到他的名字。我一听这话就说:“特拉德?”他说:“正是。”随后他叫我把我自己和我家情况详细说一遍。

特拉德第一个返校,这对我是很有利的。他对我那块牌子感兴趣,每当有学生返校,无论他们是大还是小,他都马上向他们这样介绍我:“看哪!这儿有个好玩的东西!”这下使我不会感到尴尬。也幸好大部分返校的学生都情绪低落,不像我原先想象的那样来拿我取乐。也有一些学生的确围着我手舞足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当然下不来台,流了不少眼泪,但总的来说,比我预想中好多了。

直到詹·斯蒂福回来,我才算真正被学校接受。他以学问大者而著称,长得也很帅气,至少比我年长六岁,我被带到他面前就像被带到大法官面前一样。在操场的一个棚子里,他仔细问了我所受的惩罚,觉得很有意思,他说他认为这种做法“很可笑”。从那以后,我对他特别亲近。

当斯蒂福和我要钱的时候,我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他。他用我的钱,买了不少东西,在我们的房间里开了一场小小的宴会。我因此知道了学校的很多秘密,听说克里克尔先生是最严厉最苛刻的老师,就知道大砍大杀,一点学问也没有,是在经营啤酒破产后,花光了老婆的钱,才改行办学的。而那个瘸子叫滕盖,固执又粗鲁,以前帮克里克尔先生做事的时候跌断了腿,并为他做过一些不光彩的事,又知道他的底细,所以跟他一起办起学来。为此,克里克尔先生还把与瘸子不和的儿子赶出了家门,从那以后,克里克尔太太和小姐就都处于悲惨的境地了。但对斯蒂福,克里克尔先生却不敢触动。

听他们讲了许多事情,比我们的宴会花的时间多,大多数客人吃喝以后就上床去睡了。我们互道晚安,斯蒂福对我说会照顾我。上床以后,我还想了他半天,在我眼里,他是拥有很大权势的人,当然也正因为如此我对他念念不忘。

第二天,学堂正式开学。克里克尔先生用过早饭走进教室时,乱哄哄的吵闹声一下变得死一般寂静,他站在门口,像故事里的巨人看着俘虏一样查看我们。

滕盖站在克里克尔先生一旁。我想,他没机会恶狠狠地叫:“安静!”因为同学们都吓得一声不响,一动也不动了。

我们看着克里克尔先生,等他说话,听到的却是滕盖的声音:“同学们,新学期开始了。我劝你们要以充沛的精力好好学习,要不我就以充沛的精力来处罚你们。我不会手软。我会给你们留下擦不掉痕迹。现在,都快学习去吧。”

这可怕的开场白结束后,滕盖拖着假腿咚咚地走了。而克里克尔先生却走到我的座位前,对我说,如果我以咬人出名,他也以咬人出名。然后,他把那根藤棍给我看,问我如果把棍子代替牙齿会作何感想。他问一句,就用那棍子抽我一下,疼得我扭来扭去。于是,我很快就体会到了萨伦学校的滋味,并哭了起来。

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遭遇如此。在克里克尔先生巡视教室时候,大多数学生都受到同样的提醒。那天的课还没开始,就有一半的人在扭动哭泣了。我觉得克里克尔先生很喜欢他这份职业,就像贪得无厌的人得到满足一样,他以抽打学生取乐。

特拉德真可怜!他老挨棍子,那个学期,他每天都要挨一顿棍子。挨打以后,他只是把头搭在桌子上趴一会,不知道怎地情绪就好了,又笑起来。他是最快活也最痛苦的学生,也很讲义气,他认为同学之间应当互相帮助,这是神圣的义务。为此他吃了好几次苦头,特别有一次在教堂里,斯蒂福笑出了声,执事以为是特拉德,就把他揪了出去。第二天,他可受了大罪,被关几个钟头的禁闭,可他始终没说出真正的肇事者。不过他得到了好处,斯蒂福说特拉德不是那种专打小报告的人,我们觉得这样的评语是最高的赞扬。

斯蒂福继续保护我,帮了我很大的忙,但他不能保护我免受克里克尔先生的惩罚,如果我受的罪出格了,他总说我有股劲,我认为这是他对我的鼓励,觉得他对我真好。克里克尔先生对我严加处置,也有一项好处,那就是当他想顺手给我一棍子的时候,发现那块牌子碍事,于是不久,那个牌子就被摘掉了。

有一次,我和斯蒂福交谈,无意中提到《佩里格林·皮克尔》,他就让我把看过的书一本本地讲给他听。开始我很乐意,可时间久了,早上起来会犯困。作为回报,斯蒂福给我讲解算术和练习。就这样我们的关系更加亲密,我也非常珍惜。所以裴果提给我寄来的蛋糕和两瓶樱草酒,我都请他处置。

有了斯蒂福的帮助,我的学习多少有了点进步,也踏踏实实学到一星半点的知识,虽然惩罚并未减少,但我和同学关系很好,很快乐。只是斯蒂福常找机会作践梅尔先生,看到常帮助我的梅尔先生受到伤害,我会感到痛苦。

那天是星期六,夏普先生又去卷他的假发了,学堂就由梅尔先生一人盯着。他趴在案头看书,坚持做那些无聊的事。学生们闹得很厉害,围着他转来转去,龇着牙,做鬼脸,在他身后或当他面取笑他,模仿他穿靴子,模仿他穿褂子,模仿他母亲,应该对他表示同情的地方,都被他们取笑。“安静!”梅尔先生突然站了起来,他把一本书摔在桌子上,喊道,“这是干什么!真叫人受不了。简直叫人发疯。同学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他摔的是我的书。当时我站在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四下一看,所有同学都停了下来,有的突然感到惊讶,有的感到害怕,有的也许后悔了。

斯蒂福在教室的另一头,手插在口袋里倚墙而立地笑,当梅尔先生看他时,他像吹口哨似地把嘴努起。“安静下来,斯蒂福先生!”梅尔先生道。“你安静!”斯蒂福红着脸说,“你跟谁说话哪?管你自己的事吧。”

有人暗自发笑,有人拍了拍手。但是梅尔先生脸色煞白,所以很快又安静了下来。“你要是利用你在这里受到的偏爱,先生,”梅尔先生嘴唇抖得厉害,“来侮辱一位绅士……”“一位什么?他在哪儿?”斯蒂福说道。“来侮辱一位苦命的人,他可从未得罪过你呀!先生,你不该侮辱他,你也不小了,又不是不明事理,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呀!”梅尔先生说着,嘴唇抖得更厉害了,“你做事卑鄙可耻,想怎样,随你便吧,先生……科波菲尔,继续做功课吧。”“小科波菲尔,”斯蒂福说着向前面走来,“等一下。你听着梅尔先生,你既然放肆地用卑鄙、可耻这类字眼来骂我,你就是个无耻的叫花子。”

两人站在那里,都有动手的意图,大家都愣住了。这时,我看到克里克尔先生来到了我们中间,滕盖站在他身旁,克里克尔太太和小姐站在门口往里看,很吃惊。梅尔先生把胳膊肘支在桌上,双手托腮,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梅尔先生,”克里克尔先生说着抓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我希望,你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吧?”克里克尔先生哑着嗓子,声音却很大。“没有,先生,没有。”梅尔先生抬起头,摇了摇,两手搓来搓去,显出极为焦躁不安的样子。

克里克尔先生坐在书桌上,两眼紧盯着梅尔先生,看他摇头搓手。然后,转身对斯蒂福说:“既然他不肯放下架子向我说明情况,先生,你来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斯蒂福迟疑了一下,用鄙视和愤怒的眼光看着他的对手。“他说我卑鄙、无耻,我也说他是叫花子。我要是冷静点,就不会这样叫了,我愿意承担后果。”“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先生,我愿意认错,”梅尔先生说,“我当时要是冷静一点,就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斯蒂福笑了两声,对克里克尔先生解释道:“他的母亲住在济贫院里,靠施舍过日子,他本来就是个叫花子。”

梅尔先生满脸通红,两眼盯着斯蒂福。“如果这样说,那我认为,”克里克尔先生道,额头上的青筋胀得鼓鼓的,“你在这里的地位就完全不合适,你错把这儿当成慈善学堂了。梅尔先生,咱到此分手吧。越快越好。”

梅尔先生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走了。特拉德因不忍梅尔先生离去,又被克里克尔先生揍了一顿。

一天下午,我们已经被搞得头昏脑涨的时候,滕盖告诉我有人找我,我很慌乱,想不出会是谁。带着疑虑,我走到大门,吃惊地看到了裴果提先生和哈姆,他们紧靠着墙,挤作一团,冲着我点头哈腰。我忍不住大笑,非常高兴,最后笑得掏出手绢来擦眼泪。

随后,他们从包里拿出带来的好吃的给我。我迫不及待地问起妈妈、裴果提如何,小艾米丽、古米治太太怎么样。是裴果提告诉他们的地址,他们顺着风浪,坐着帆船来看我的。我邀请斯蒂福和我们一起分享美味,斯蒂福对裴果提讲的捕鱼人的很多故事很感兴趣,夸裴果提先生很能干。

终于,放假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很快从下下个星期变成下星期,变成本星期,变成后天、明天、今天、今天晚上——我终于上了去亚茅斯的邮车,回家去了。第七章 假期

天亮以前,我们来到一家旅店,我要在那里等到明天九点,巴吉斯来接我。见到巴吉斯的时候,我很开心,仿佛我们只分开不到五分钟。想起我帮他给裴果提传话的事,我问他是否有答复,知道他没收到任何消息,我打算见到裴果提,当面给巴吉斯传话。

回到了家,看到的一切都会使我想起过去那个快乐的家,现在已经无法重温旧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巴吉斯把我箱子放在门口就走了,我顺着小路朝房子走去,看着那些窗户,每走一步都怕摩德斯通先生或摩德斯通小姐突然从哪个窗口探出头来。然而他们俩谁都没有露头。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听到客厅传来母亲低声唱歌声。我悄悄地走进屋里。她坐在壁炉旁,正在给一个婴儿喂奶。我一跟她说话,母亲吓了一大跳,叫了起来。她一看是我,走到屋子中间来迎我,跪在地上吻我,还把小家伙的小手搁在我的嘴唇上。“这是你弟弟,”母亲抚摸着我说,“大卫,我的好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她搂着我,亲了又亲,还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这时,裴果提跑了进来,一下扑倒在我们跟前,在我们周围疯似的开心了一刻钟。

他们没想到我回来得这样快,摩德斯通先生和他姐姐去邻居家做客去了,要很晚才回来。我们一起坐在壁炉旁边吃饭,吃饭的时候,我找到机会和裴果提说了巴吉斯的事。可裴果提不愿离开母亲,也没想过嫁人,她和母亲相约,互不离开。

我们吃过茶点,清理了炉灰,剪了烛花以后,我就从那本鳄鱼故事里选了一章,念给裴果提听,借以回忆往昔时光。后来,我们谈起萨伦学堂,又谈到斯蒂福,我们都很高兴。不过,那样的夜晚,从此以后再没有过,永远在我的记忆中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下楼吃早饭,我十分不安,因为自从得罪了摩德斯通先生,我就一直没见过他。我犹豫不决,反复几次,才下了楼,在客厅里露了面。

他站在壁炉前,背对着炉火,摩德斯通小姐在泡茶。我进去时,他盯着我,可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我心里一阵慌乱,不过我接着走向前去,对他说:“先生,请你原谅。我很抱歉,过去做了那样的事。希望你饶恕我。”“大卫,听见你说抱歉,我很高兴。”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正是我咬过那只。我情不自禁地往他手上发红的地方多看了一会,但是我一看他那副阴险的面孔,我的脸就红了,比他手上那块发红的地方还要红。我又向摩德斯通小姐打了招呼,她就开始在日历上给我放假的日子做记号了。

头一天,我看见摩德斯通小姐和母亲坐在屋里,小弟弟躺在母亲的腿上,我就走进去,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了过来。不想,摩德斯通小姐突然大叫一声,就晕倒了,使我惊慌失措,差一点把孩子扔在地上。恢复过来以后,她就正颜厉色地对我说,不管什么借口,今后再也不许我碰小弟弟一下。我母亲则以赞同的语气,屈服了。

我觉得他们让我别扭,我同样也使他们觉得别扭。晚上,我有时候去厨房陪裴果提坐坐。我在厨房里觉得很舒服,也很随便,没有顾虑。而在客厅里,这都是不可能的,整个客厅笼罩着让人感到痛苦的气氛,既不舒服,也不随便。摩德斯通姐弟认为,要对我可怜的母亲进行训练,而用我来考验她,是他们采用的方法之一。

摩德斯通小姐看到我闷闷不乐,很不高兴,觉得我是在装模作样。摩德斯通先生就当着我母亲的面训斥我,要我好好改变,要对他完全服从。他像命令狗一样命令我,我也要像狗一样服从他。他禁止我和裴果提她们来往,搞得我战战兢兢,母亲也只有怯怯地认同他处事高明。

我熬过的日子多么无聊,多么拘束啊!呆呆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几个钟头,不敢动弹,生怕摩德斯通小姐烦躁。就是散步,也摆脱不掉客厅里的影子,吃饭默不作声,晚上不敢看闲书。这是一场噩梦,一副重担,压得我头昏脑胀,思想迟钝。

寒假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走,我并不感到难过。我早就麻木了,不过我慢慢有所恢复,盼着和斯蒂福见面,虽然他身后还跟着个克里克尔先生,怪可怕的。

巴吉斯又来到大门口接我。我吻了母亲,也吻了小弟弟,心里真难过,母亲用最大的热情拥抱了我。我上车后,忽然听到母亲叫我,我向外一看,看见她独自站在花园门口,两手把她的小娃娃举起来让我看。天气很冷,没有风,连一根头发和衣服上的一个褶子都没有飘动。只见她举着自己的孩子,聚精会神地看着我。我就这样回到了学校,永远离开了母亲。第八章 冷遇

我回到萨伦学堂,到三月份我生日,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令人难以置信。很多事情都没有印象,不过我却记住了那个特殊的日子。

那一天,到处弥漫着雾气,还能看到鬼魂般的白霜。教室里稀落的蜡烛冒着火苗,学生们冻得难受,用脚跺着地板。早饭后,我们玩了一会儿,刚回到屋里,夏普先生就叫我到客厅去,我以为是裴果提又捎来好吃的。我急忙到客厅,之间克里克尔先生坐在那里吃早饭,面前放着那根藤棍,还有一份报纸,而克里克尔太太手里拿着一封信,已经拆开。

克里克尔太太领着我走到沙发前,挨着我坐下,她询问了我寒假结束,离家时候妈妈的情况,又和我说到生死,让我很害怕,竟然哆嗦起来。她告诉我母亲死了,那个小弟弟也死了。我孤苦伶仃,禁不住哭了起来,偌大一个世界,我竟成了一个孤儿。她对我很好,让我留在那里待了一整天。我哭累了就睡着了,醒了,再哭一阵。哭够了,我就思索起来,我想到要回家去参加葬礼。

第二天晚上我动身回家,不是坐驿车,而是坐着名叫“农夫”的重型班车。我是下午离开萨伦学堂的,没想到竟是一去不复返。

早上九点才到亚茅斯,我向窗外张望,想找一找巴吉斯。但是,一个穿着黑衣的胖胖小老头把我接到他家。他是奥默先生,经营一家商店,经销布匹,兼营成衣,制作丧服等。他和女儿明尼帮我做了一身丧服,让我吃了早饭,还看到了我最亲爱母亲的棺材。

回到家里,我还没到屋门口,就扑到裴果提怀里去了,是她把我领进屋里去的。她一看见我,就难过得哭了起来,但她很快克制住自己,小声跟我说话,蹑脚走路,好像怕惊动了死者。她夜里也不睡觉,一直守着,只要她那可怜又可爱的美人儿还没入土,她就绝不离开。

我进来的时候,摩德斯通先生在客厅里,根本不睬我。他坐在壁炉前面扶手椅里,一边掉眼泪,一边想事情。摩德斯通小姐正在书桌前面忙活,桌上放着许多信件和单据。她用铁一样坚定的语气,小声问我丧衣尺寸的情况。这就是她的坚定性给我的全部安慰。偶尔摩德斯通先生会在屋里来回走动,好像坐立不安似的,除此之外,整个房子都很寂静。

在葬礼之前的那几天里,我很少见到裴果提。上下楼的时候,我看见她老待在停放我母亲和她的小娃娃的屋子附近。每天晚上,她来看我,坐在我床头上,等我入睡。在安葬之前一两天,她把我带到了那间房里去。我记得在床上一条白色的被单底下——周围是一片美妙的洁净和清新——似乎躺着那所屋子的肃穆的静寂化身。裴果提想要轻轻地把白布撩起来的时候,我喊道:“哦,别动!”拉住她的手不放。“很长时间,你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裴果提说,“她神思恍惚,一直不开心。她生那个孩子时,我以为她会好起来的,不料她更虚弱了,一天不如一天。在她的孩子出生以前,她时常喜欢独自坐着,终日以泪洗面;在以后,她常对孩子唱歌,唱得很柔和、幽远。有一次,我听见她的歌声,竟以为那是在半空中飘荡着的一种声音,越来越远去的声音。”“我觉得她后来变得越发胆小,容易受到惊吓,一句严厉的话,就像是打了她一样。不过她对我始终如一。对我这个傻裴果提改变什么——我那可爱的姑娘绝没有。”

说到这儿,裴果提稍稍停顿了一下,轻轻地拍着我的手。“我最后一次看到她恢复以前的样子,是在你回家的那天晚上,亲爱的。你走的那一天,她对我说道,‘我将永不能再看到我那可爱的宝贝了。’不知怎地,我有一种预感,挺灵的,我信。”“自那以后,她努力想振作起来。有好几次,当他们说她无忧无虑,不操心,她就假装成这样,其实这样的日子已完全过去了。她一直不敢把告诉我的话告诉丈夫,对谁都不说。直到有一天晚上,就在去世前一个多星期,她对丈夫说:‘亲爱的,我觉得我要死了。’”“‘这桩心事总算了结了,裴果提,’那天晚上送她去休息的时候,她对我说:‘他在未来的几天内会一天天地更相信这话的,可怜的人儿,一切就完了。我真累啊。如果这算是睡觉,你在我睡着的时候就在我旁边,别离开我。愿上帝保佑我的两个孩子!愿上帝保护我那个没父亲的孩子呀!’”“此后我从没有离开她,”裴果提说,“她时常跟楼下的那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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