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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30 16: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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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读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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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

烟火试读:

简介

人来人往的尘世,我相信缘份,也相信你真的爱过我。

和珍已经分别七个月了,如今没有珍的一丝消息,珍在我的世界就这样消失了。

今年二月刚从老家上来,工厂还没开工。无事可做的我,又独自来到网吧!QQ上没几个聊友,我随便在查找里加了几个和我同城的女孩,各个发了几条消息,只有一个网名叫宝贝的女孩理我,于是我和宝贝聊开了。

第一章

我的第一任老板是个台湾人,人家都叫他Abner,我查了一下词典,词典里没有该词条翻译,我问ANDY,ANDY说,Abner是不常用的英国男子名,什么意思呢?就是……就是聪明的意思。那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店,每逢周末,里面都安排有歌舞表演,店面的招牌叫Taipei cabaret。我每天下午4:30准时赶到那里上班,工作的范围是做厨房勤杂,具体负责帮助厨师配菜、洗碗和打扫厨间的卫生,每小时5.5英镑,一周一结算,这在波恩茅斯的小时工里,是属于中低层次的酬劳。我并非是因为经济拮据,我才不在乎夏编辑和苏护士的生活是否紧张,没钱了就毫不犹豫地向他们要,他们爱到哪里借那是他们的事嘛。我像“汉奸”和众多的中国“小留”们一样,其实早就厌烦了循规蹈矩地坐在乏味的课堂上,早就无法收起对校园外斑斓世界的心仪。

Abner是个非常狡诈的家伙,他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同时能讲一口地道的华语普通话,据说他在北京也曾开过一家Taipei cabaret。他每天三番五次地走进厨间,有时候干脆就长时间地坐在厨间里。刚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在意他鬼祟的目光,我对工作充满了兴奋和好奇,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而且还能从无比的快乐中赚得大把大把的英镑。可是,随着时间的不断延伸,慢慢地我觉得越来越烦闷了,我每天像个机器人一样,把堆积如山的碗盘摆好,推进大机器,然后再一抱抱取出,再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一摞摞高高的盘子和碗抱到橱柜,有时候我真的好恨那些有事没事就到外面吃饭的伯恩茅斯人,光吃饭也就罢了,干嘛还要那么多讲究?什么头道,开胃,主菜,甜点啦,光一个人所用的杯子、碟子、盘子和碗就有一箩筐了,累得我那怕是偷着伸伸腰都觉得是在休息!我也开始怀恨Abner,要么他命人叫他Abner,敢情他的“聪明”还不仅仅表现在每日里频频地走进厨间监督我们,他居然敢一次次地不断地赖帐,现在国内都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拖欠农民工工资了,这个无耻的台湾人竟敢跑到英国来耍这一套,可是眼看着连厨师都不敢说什么,我能怎么样?我只好一忍再忍。

有一天,我把Abner拖欠工资的事告诉了宋戴儿。

宋戴儿在一家中国超市里做上架工,对了,伯恩茅斯中国的商家很多,你随便在某一条商业街上便可以发现由咱们国人所开的餐馆或小型超市。不过,宋戴儿比我要轻松多了,一般超市关门都比较早,这不像在咱们国内,她工作的时间每天顶多也就两个小时,所以宋戴儿有几次竟跑来Taipei cabaret凑热闹,当然有时候见我忙得不可开交,她也会非常高兴地帮我给厨师配配菜,只是Abner看在眼里,木板板的脸上却从来不露出半点声色。有一回,宋戴儿趁着Abner不在,偷偷地问我,怎么,那不要脸的家伙还没有给你们发工资吗?我冲她沮丧地点点头,宋戴儿立刻狠狠地把一条活鱼摔在地上,以借此替我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可是宋戴儿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我们都知道,一旦我就此离开,那将是一分钱也别想拿到。宋戴儿后来故意逗我开心,她诡局地嬉笑着问我,说说你们“家”的那个傻ANDY吧,傻ANDY还在坚持每天接送你吗?他爸爸——那个老不羞还在盼着你能留下来,做他家的媳妇吗?

我佯怒着呸了宋戴儿一口。

ANDY确实一直在每天接送我,我们两个同样一起骑车上学,放学了,他先把我送到Taipei cabaret,然后再自己回家,估计我该下班的时候,他再回到Taipei cabaret,这个执著的傻小子,真的是让我既感动,又无奈,好在那里离ANDY的家并不遥远,否则,我真的无法估计,哪天会不会被他感动得“以身相许”。这天夜晚忽然下起了雨,波恩茅斯的雨永远那么令人生厌,许是紧挨着海边的缘故,每逢下雨必刮大风,在雨地里,你根本无法撑伞。由Taipei cabaret出来,我激灵灵打个冷战,我看见ANDY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雨衣站在路灯下,那个细长而单薄的身体裹起厚重的雨衣,看上去显得骤然间粗壮了许多,他背对着风,密集地雨点噼噼啵啵地砸到后背上。他看见了我,快速地朝着Taipei cabaret门口跑来,一面跑一面急急地摆手,示意我站在那里别动,来到我跟前,他麻利地拉开手中的塑料包,取出一身红色的雨衣,他默默地帮我穿起来,然后小声地说了句,Let“s go,又默默地朝着灯下的自行车走去。

我的身体呼啦一下子温暖起来。十“汉奸”又重返课堂了,这是宋戴儿我俩的杰作,还是那个理由,我们现在毕竟还有梦在,我们不忍心看着伙伴早早颓废。倘若从此就永不再涉足课堂,那么,那个遥不可及的英国大学梦岂不是就已经宣告破灭了?我们曾在电话里试着向他说“T”,诓骗说是“T”叫我俩找他,“T”要警告他,假如他再不回到课堂,那么“T”就将要把实情通知他的家长。但“汉奸”根本就不在乎,因为“汉奸”早就了解了此事,他知道,在英国几乎所有的寄宿高中里,不论你读的是哪一类,在每个学期末到来的时候,确实,班主任都要代表校方,与学生家长以一封信的形式进行交流沟通,但“汉奸”还知道——“汉奸”通着那几个学习预科的福建老乡“学哥”嘛,像这种事怎能瞒得了他?只要你跟班主任打一声招呼,你让班主任怎么“禀告”,他就怎么“禀告”,即便你不向他招呼,他也会把你在这里的情况“禀报”得好得不能再好,至于你的成绩……哼哼,那只有等到你没能升入英国的某所高校时家长才会真正识得庐山。

我们又采取了第二个办法,我们继续诓他,说迈塞勒想他了,以前他总是围着迈塞勒转,现在突然就从人家身边消失了,人家感觉很失落。“汉奸”将信将疑,说他有点信,是因为这家伙一贯都自信得要命,轻狂得要命,一贯都认为自己无论是体魄还是容貌,都达到了一流酷帅的标准,达到了一个现如今男名模的标准;说他有点疑,是因为这家伙毕竟很聪明,如此简单的伎俩那那么容易就骗住了他?果然这家伙哈哈地笑起来,这家伙喜欢动不动就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信,你们快别骗我了,她都和“T”那样了?还会惦记着我?我赶紧嘲笑他,我说“汉奸”,你傻了吧?这不是咱们国家,是英国,别忘了两国之间的“文化”大相径庭,和“T”那样了,难道就不可以和你也那样?“汉奸”还是将信将疑,于是,我把手机交给了早就等在旁边的迈塞勒,我们早就哄好了迈塞勒,教过了迈塞勒。迈塞勒接过手机,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说,“汉奸”,你还是赶紧回到课堂吧,我们喜欢和你一起听语言课!“T”走进语言辅导教室里,“T”这天来得早了些,自从“T”与迈塞勒发生了“呢喃”之事后,“T”常常早早就来到教室。“T”一眼望见了紧坐在迈塞勒身边的“汉奸”,“T”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我们纷纷与“T”打招呼,Good afternoon?Good afternoon!“T”冲我们浅笑了一下,点点头,但目光依然注视着“汉奸”。“汉奸”用眼角的余光乜了一眼“T”,没有理睬“T”,继续向迈塞勒胡侃着,炫耀着,吹嘘自己在国内其实是整个闽北地区高中范围内的篮球高手,他作为得分后卫,曾经带着他们的校队,获得过闽北地区的总冠军,还曾代表闽北地区参加了05年中国高中级的中超联赛。连我们都不知道中国什么时候举办过这样的联赛,更别说只能听得一知半解的迈塞勒了。见迈塞勒两只忽闪的大眼睛炯炯地望着自己,“汉奸”更来了精神,他一边拉开上衣拉链,一边眉飞色舞地说,你知道姚明吧?就是NBA,那个第一中锋,全明星票王。哦,知道,知道,姚明——要命!一听说姚明,迈塞勒也来了精神,怎么,你们认识?“汉奸”嘁地撇了一声嘴,认识!岂止是认识?我和他是顶好的朋友了,你们请上眼,“汉奸”唰地一下,竟然魔术般从上衣里面的口袋,掏出了一打他与大姚的合影照片。迈塞勒惊奇得一下子愣住了,大家也都愣住了,就连常常在我们面前不可一世的“T”,同样也瞪起了他那双蓝汪汪的大眼珠子。“汉奸”据傲地把照片分给教室里所有的人传看。这是属于“汉奸”的语言课,是“汉奸“的时间,在这个冬日的下午他终于战胜了一次“T”。十一

伯恩茅斯气候宜人,空气湿润,全年多雨,很少下雪。不过,06年的冬天却一连下了好几场雪,圣诞节莅临的夜晚,偌大而密集的雪花漫天飞舞,整座城市如同披上了一身洁白的节日盛装,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栽起了许多膨大的“圣诞树”,树上挂满了糖果、巧克力和金色的风铃……树下堆起一人多高的圣诞老人,大人小孩头上顶着圣诞冒,手里抓着圣诞卡,人们又唱又跳,有说有笑,全都沉浸在喜庆的狂欢的氛围里。Taipei cabaret所有的西方人全都放假了,被强行留下来的几乎全是from China。我有心也休息一天,但遭到无情的Abner严词拒绝,Abner严禁任何一名中国来的打工者,在这种能给他赚来更多钞票的盛大的节日夜晚停止工作,他这天奇怪地叼起了一支英格兰雪茄,脸比平日拉得更长,板得如同雪地上的一块铁,一直在厨间里打转,他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盯盯那个,哪怕谁露出了一丁点儿的懈怠,他也会立刻冲过去,毫不留情地冲着人家来一顿严厉的训斥。

我不知道我抱过多少杯子,多少碟子,多少盘子和多少碗,总之,我感觉在这个夜晚,我已经把我一辈子甚至是几辈子的杯、碟、盘、碗全都抱过来了,我的腰和臀部仿佛被分开来一样,一旦弯下去,就很难直起来,而一旦好不容易直起来,就再也不愿意把它再弯下去,汗水湿透了衣衫,泪水砸到了脚面。我不知道自己图的究竟是什么,我问过自己,图的是他的钱吗?当然不是,我说过,我才不在乎夏编辑和苏护士的经济是否紧张,只要缺钱了,我就毫不犹豫地向他们要,而他们也从来没说过不给,且从来没发生过拖延。我只是气不过,难道我就白白地为一个无耻的台湾人付出那么多劳动吗?不行,我必须要拿到,一定要拿到那完全属于我的酬劳。Abner越不给,我就越这样想,我像中了邪一样,每天准时跑到Taipei cabaret,一直干到打扫完厨间卫生。可是,时至今日,都到了整个西方祥和的平安夜了,我仍然没有见到Abner一分钱,我在心里暗暗地发誓,倘若今天我再拿不到属于自己的辛苦回报,我就让那该死的Abner付出他应有的代价,让他在平安夜里休想平安!

大街上的火爆气氛渐渐冷却,Taipei cabaret客人逐渐稀少,喜庆的平安夜正悄悄地迈向阑珊。我看见Abner的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用雪茄敲击着手掌,给自己打着节拍,嘴里不停地循环哼唱着卓依婷的台湾民歌《美丽的稻穗》。我手指间捏着一只小碟子,一面把玩,一面走向Abner,我叫他,我说Abner老板,Abner老板……我一连冲他叫了五六声,他才停止了歌唱,但他意犹未尽,手里的雪茄继续敲击着手掌,他看了看我,脸上的笑容立刻收起来,他不高兴地说,干什么?去去去,赶紧打扫卫生。我站着未动,也板起了面孔,一扫往日唯唯诺诺的言行,我加大了自己的声音,有意要让周围的人听到,我郑重其事地说,Abner老板,你不是答应圣诞节发给我们工资吗?我现在就要求你立刻发给我们。我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容他反驳。可是这个狡猾的无赖,把早就想好了的说辞,立即抛了过来,后天吧,明天给你们放一天假,后天上工来一分不差地全都补发给大家,现在赶紧抓紧时间,把今天的工作干完。

Abner说完,装作若无其事样子伸个懒腰。

我知道,接下来他又该采取惯用的伎俩了,准要溜之大吉了。我提前挡住他要开溜的路线。他刚刚抬起的腿不得不停下来,迷起的小眼睛里倏地射出两道恶狠狠的光,lowness thing!他恶声恶气骂了一句,然后啪地把手中的雪茄拽到我的脸上。本来我就一肚子的火,我早就一肚子火了嘛,我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敢如此鄙视且欺凌他的同袍,我毫无畏惧,立刻冲他还以颜色,我一挥臂,手中的小碟子嗖地朝他飞了过去,许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小碟子不偏不倚正巧从他的手背上滑过,手背立刻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涓涓地淌出来,滴滴嗒嗒地流到地上。厨间里的人全都围拢上来,不过没有一个人理睬受伤的Abner,我看见人们的眼神里无不流露着解恨的快意。Abner愣怔了片刻,环顾大家,嘴里嘟嘟哝哝地说着,好好好,你们等着,告诉你们,谁也不准跑啊,我这就报警,让警察把你们全都抓起来,他果真掏出了手机。

人们吓得赶紧叽哩咕噜地溜走了。是呀,有谁不怕和警察打交道呢?更何况这是在异国他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呀。厨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和Abner怒目相视,我发现Abner,其实他一直没有拨打电话,我猜测也许他根本不敢打这个电话,或许这也是他以前曾经用过的办法——借助外国警察来吓走咱们的同袍。正在紧张对峙的时候,厨间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我一看这个人居然是傻ANDY。傻ANDY可能是从跑出去人中打听到了什么,他满脸的愤怒,不由分说,立刻冲上去,嘭一把揪住了Abner的衣领,他声色俱厉地冲Abner大嚷道,告诉你,Chink,她……is my girl friend!你……现在……必须……把全部的钱……给她,or else,我明天就go to court……Abner完全被ANDY给镇住了,没想到他在我们面前飞扬跋扈,在英国人——而且还是一个有点傻的伯恩茅斯大男孩面前却如此胆怯,如此奴才,他满脸堆起了可怜的笑,诚惶诚恐地跑去经理室,很快又折回来,毕恭毕敬地把一沓钞票递到ANDY的手中。十二

圣诞节是西方国家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就好比我们的春节,从12月24号——翌年的1月6号,几乎各行各业全都要放假庆祝。ANDY这个傻男孩别出心裁,非要请我出游一天不可,说是要给我压压惊,我猜测这也许不是他别有用心,但难保不是那个狡猾的老机械师居心叵测。我本打算不去的,可是看着傻ANDY烂漫纯真而又诚挚的眼神,我又如何能说出拒绝的话呢?何况我还欠下了他那么多的人情。我只好和他商量,我说,叫上我的好朋友宋戴儿和“汉奸”一起去,可以吗?没想到傻ANDY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了,但是ANDY只同意带上宋戴儿不同意“汉奸”,他说,他不喜欢“汉奸”那个人,尤其不喜欢“汉奸”色色的看着女人的样子。我给宋戴儿打电话,宋戴儿一听就咯咯地笑个不止,宋戴儿最后坚决地说她才不去做我们电灯泡呢。

老机械师肯定是居心叵测的,我看见他把他的傻儿子叫过去,父子二人做了几次秘密的谈话,隔着门缝,我无意中还听见了他竟说出“porn”和“kiss”这种无耻而下流的词条,这分明是担心那个傻瓜不懂不会,在教那个傻瓜么。我还偷窥到,老机械师和他的傻女人,在一进到别墅的起居室里,恬不知耻地欣赏A片,即便傻ANDY进去了,他们依然津津有味地看,保不准是他在有意让他的儿子看到,在成心刺激他,诱惑他呢。更有甚者,老机械师居然买来了一大块红地毯和那么多炸鱼加薯条以及烤土豆,还有著名的爱尔兰黑麦啤酒,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不就是随便出去,到波恩茅斯郊外或者海边沙滩——那些所谓的旅游景点玩一天吗?我们平日又不是没有见到过那种地方。我的胸腔像被硬塞进来一只兔子,每每见到ANDY的眼神、ANDY的高高隆起的喉结和他那薄薄的微红的双唇,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怦怦地乱跳。

我不知道傻ANDY要带我去哪,既然他,或者是他们父子“蓄谋”,故作神秘,只字不提,我也就没再“拷”问,我心想,反正伯恩茅斯又不大,反正是骑车,我就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难道他还能把我拐到天边不成?雪后的伯恩茅斯空气更加的清新,更加的湿润了,阳光的亮度似乎也比平日陡增了数倍,积雪已经全部熔化,但路面仍有些湿滑,ANDY骑着自行车,这天ANDY显得特别兴奋,单薄而细长的身体,总是抑制不住在车子上夸张地晃来晃去,ANDY一遍遍催我,叫我快些,再快些,和他并排骑。八九点的阳光照在ANDY的脸颊上,可以看见他的腮边已经朦胧地长出一层细密的胡须。更多的伯恩茅斯人均躲在家中过节,路上的行人和车辆相对稀少,我们一路穿街过巷,向市区的正西直行下去,不知不觉中我们竟来到了郊外,啊,波恩茅斯不愧能获得四季如春的花都美誉,即便是冬天里,大片大片辽阔的田野依旧是绿茵茵的。

几群牛和羊点缀在绿茵茵的田野上。

我们放慢速度,徜徉田野,继续西行。天高,云白,地阔,赏心悦目,心旷神怡。我们慢慢地接近西边的大海,淡绿色的辽远的草滩,穷极视力的水域,寂静,灵动的马达声,似海的鼾声。水很蓝,是蓝藻的蓝。星星点点的游艇,宛若欢快舞蹈中越出水面的浮鱼。哇,好一条石岩!横空出现在我们面前,奇特、壮观、气势恢弘、美妙绝伦,长长的略弯出一点弧形,白得耀眼,映衬在蓝天碧海绿树间,像巨型的骆驼?飞奔的骏马?游动的蛟龙?对,它更应该像是一条游动的蛟龙!我的眼球一下子被它吸擢住了,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亢奋情怀,伸出手掌用力拍了一下ANDY的肩膀,我叫他,我说ANDY,ANDY,我在学校里,常听他们称颂石岩石岩的,难道这里就是吗?

ANDY抿嘴笑了一下。

我们下了车,来到石岩边,ANDY用手指着横卧在海水中如同蛟龙一样银光耀眼的石岩,依然用他那拙劣的华语据傲地说,是,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那道石岩,波恩茅斯的石岩,世界上著名的……独一无二的石岩,你……知道……它卧在……这里多久了吗?据史书记载,它已经有……6500万年的历史了。我瞪大眼睛,嘴巴洞张,恨不得立刻就冲进眼前这壮美的奇观的怀抱,石岩上有一条窄窄的小路,那小路跟安徽黄山的“鲫鱼背”非常类似,只是“鲫鱼背”两侧乃是海拔数千仞的深谷,而石岩两侧则是数丈深的海域。我忽然想起了郭德刚的相声,他说,从高楼上跳下去是啊——啪!那么我想,如果不小心从石岩上掉下去,准是,啊——咕咚!但是,不管有多么危险,我还是要登上石岩的,因为立在石岩上瞭望大海,你说,那感觉该有多爽!

ANDY背着小型旅行包,一只手拉着我,我们小心翼翼地前行,我不时地发出一声惊叫,ANDY几乎把我揽在了怀里,我感觉到了他的体温,感觉到了他的呼吸,我的心澎湃般荡漾,面颊顿时掠过一阵又一阵灼烫,我们终于走到了一处略微宽敞的平坦的地方,我们停下来,ANDY卸下旅行包,打开,从里面取出红地毯铺在石岩上,又取出炸鱼加薯条和烤土豆以及爱尔兰黑麦啤酒,放在地毯的中央,ANDY叉开双腿,一下子仰躺在地毯上,闭起双目,做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我站在毯子的边沿,不再敢看ANDY,我看大海,太阳已升到了穹顶,这是一个无风的日子,伯恩茅斯很难见到完全无风的天气,海面平静得如同一面无边的大镜子,但我却止不住地心猿意马……

我搬进了学校的公寓里,宋戴儿也搬了进来。圣诞节过后,有些“小留”辍学了。宋戴儿我俩住进了同一个房间。她挨着门,我挨着窗,一见面,我俩就高兴地来一次热烈地拥抱,宋戴儿还狠劲儿吻了我几下额头呐。“汉奸”听说了此事。第一时间就跑过来慰问我们,“汉奸”还非要为我俩开一次party,以示庆贺,他拿出钱来,吩咐宿舍管理员,为我们做比萨饼并即席准备咖啡,我们俩感动得就要献出腮颊,一人赏给他一个轻吻了,可是,我们突然发现了迈塞勒,迈塞勒从楼道的尽头,正迈着舞姿一样的步伐款款朝我们走来。原来这个狗“汉奸”竟是拿我们俩当幌子,找机会再进一步亲近迈塞勒。

自从那个下午“汉奸”胜利一次之后,天生喜欢运动的迈塞勒几乎成了他的粉丝,她常常追着他,动不动就央求他,能不能把那些他与姚明的合影照片签上他的名字赠给她几张。其实,我们所有中国“小留”都知道,那些照片肯定是“汉奸”花钱找人用电脑制作的。他哪有机会与姚明照那么多合影相?或者,姚明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陪他一起玩?也就是迈塞勒——一个埃塞俄比亚穷沙漠上的孤陋寡闻的女孩才会相信这种弥天大谎,她还把上海和闽北想像成两个相互连接的小型运动场呢!不过我们谁都不戳穿“汉奸”,因为这样,就可以把“汉奸”拴在课堂里,也因为这样,他就拥有了两个梦,迷茫的岁月中,有梦总要好过无梦,梦毕竟能给人带来一定的向往。

春天随着我们痴人般的梦悄悄地驾临了伯恩茅斯。伯恩茅斯郊外的田野浓绿了,市区也浓绿了。可是,我们的内心深处却越来越沼泽。我们每天依然迷惘地忙碌着,上课,打工;打工,上课,周而复始。打工是为了调节乏味的生活,使我们更像个大人;上课却只是一种彷徨的等待,类似于监狱里服刑的犯人。某个周末,“T”突然给我们布置了一项作业,要求每人必须完成一篇文章,并强调说这篇文章,其实就是为了给我们每个“小留”语言课最后定成绩做个依据。文章规定了严格的范围,就是对伯恩茅斯郊外的任何一家农民做一次生活纪实访谈。这一下可愁坏了我们,我们哪都不认识,谁家都不认识啊,难道让我们硬闯进谁家,向人家说明情况,然后在进行访谈?我们看见“T”把迈塞勒叫到了楼道里,我们知道“T”肯定是在指点迈塞勒,或者干脆承诺迈塞勒,说不用她搞了,他会把一切都给她办妥也说不定。我们期待着迈塞勒。但是,回来之后的迈塞勒,其脸色告诉我们,指望她,此路是万万不通的。

放学的铃声响了,我们谁都没有离去。我们一起商讨双休日行动,有的说闯就闯,不闯咋办?有的说,要不,进到某个村落,先在村街上向人打听,和人闲聊,看哪户人家热情,谁家热情我们就进到谁家。英语好的,当然可以,英语不好的,怎么和人家闲聊?宋戴儿看着我,“汉奸”也看着我,我从他们坏坏的眼神里窥出,这两个家伙一定是在打我的主意,打ANDY的主意。我还不知道一旦ANDY做了我们的向导,自然就会一切顺风顺水,而且我还知道,假如我给ANDY打了电话,那么ANDY肯定会100%愿意效犬马之劳。但是……但是那势必要勾起那傻小子过去的所有情愫,哎呀,其实在石岩的那日也怪我,谁叫我非要在临回家之际主动送给他一个香吻呢……

我嗔怒着瞪宋戴儿,瞪“汉奸”,我警告他们,我说,别打他的主意啊,我坚决不会同意的,誓死也不会那么做的。可是,他们看着我的眼光却缓缓地由我的脸移向教室的门口,那眼光本来是带着鬼笑的,可随着视线的转移,渐渐换成了一种尴尬,他们慢慢地起身。我回过头,啊,我看见了ANDY,那傻小子不知啥时居然已来到了门口。我的脸腾一下滚过了一层灼烫。我低着头,红着脸朝门口的ANDY走去。ANDY退回了楼道里,他腼腆地轻踢着自己的鞋尖,我问ANDY,我说ANDY,你不是答应永远不再找我了吗?怎么现在……ANDY,继续踢着鞋尖,白皙的脸似蒙上了一层红纱,他嗫嗫嚅嚅的,我……我……你们明天……是不是……要去郊外访谈?我说,对呀,可是你怎么知道,这是今天下午才通知的呀?ANDY的脸更红了,成了猪肝色,噢,我的轰地一下明白了,原来这傻小子虽然表面上不再来找我,但私下里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IB2——4的关注,对我的关注,我的心底被哗地注满了幸福。

ANDY做了我们的向导。

我们一行5人,ANDY、我、宋戴儿、“汉奸”和迈塞勒,我们每人骑着一辆自行车,迎着早晨暖融融的灿烂的朝阳东下。这是傻ANDY的主意,ANDY说,虽然市区有很多通往乡下的Yellow buses 和Red buses,但那些车辆并不能保证永远那么准时和及时,而骑自行车则相当便捷。我们边行边聊,“汉奸”喧宾夺主,强抢了ANDY的位置,几乎成了5人小组的主角,这家伙可逮到了好机会,一路上把他喜欢吹牛的本领展现的淋漓尽致,他跟迈塞勒吹嘘中国的乒乓球,吹嘘跳水,吹嘘女子举重,吹嘘刘翔,吹着吹着,居然吹起了邢惠娜,他说雅典奥运会万米冠军邢惠娜其实是他的远房表姐,他还拍着自己的长腿说,如果不是他父母给他选错了行,如果他从小就开始练习中长跑,那么世界中长跑冠军就不可能全被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人瓜分,直说得迈塞勒一个劲地扇乎两只美丽的大眼睛。但是,这一次迈塞勒似乎有所不信,迈塞勒用生硬的华语辩驳说,不对,不对,我早就听专家分析过,说我们非洲沙漠黑人人种,脚弓最深,腿部肌肉最密集结实发达,是天生长跑的材料,你怎么能说是你呢?“汉奸”一下子哑口了,他懊悔自己竟干了班门弄斧的蠢事。

ANDY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ANDY向我们介绍,说英国是全世界发达国家中农村劳动力转移最早、且迈向城市化也最早的国家,农村大部分人口都在城市打工,别看伯恩茅斯外有那么多大片大片的田野,其实十之八九种的不是粮食,英国更多农村是以畜牧业为主,辽阔的土地种植的几乎都是马铃薯、亚麻和绿油油畜牧草。他认识Gulmtree小镇的一个农场主普斯顿,一年前他随同学们访谈过他。普斯顿拥有8000公顷土地,1200公顷林地,管理着18家租赁农场,7家合股农场和5家家庭农场,而每一家农场里,光一个牛场大约就饲养着120头奶牛和700头肉牛,年均可生产260万升牛奶和15万公斤牛肉。但是由于生产全部是由电脑控制,比方说从对奶牛营养状况的测试,到对奶牛的清洗消毒……最后到挤奶量和挤奶的控制,所有劳动都是应用电脑来完成,因此,他那么多农场,那么多工作,所有雇工全部加起来一共才只有70人。

大约中午,我们赶到了Gulmtree小镇。长时间的急行,我们都有些招架不住了,一个个饥肠辘辘。在ANDY的带领下,我们很快来到一家farmer eatery。我们扔下车子,疯野般冲向前去,恨不得把那里的食物全部吞进肚子里。可是,当我们冲进门口的一刹那,我们全都吓得呆住了,转瞬又都叽里骨碌逃出来。我们看见六个“野人”居然逗留在farmer eatery的前厅,他们席地而坐,皮粗肉黑,长而肮脏的毛发披散着,满腮浓密的胡须,基本赤身裸体,只在生殖器处围了少许的草制护套,每人手里各抓着一只烤野兔,像森林里的狼一样,正用他们白灿灿的尖牙撕咬着半生不熟的兔肉。ANDY也傻了,但ANDY不相信伯恩茅斯的郊外会有“野人”,更不相信“野人”还能大胆地跑到餐馆里用餐。ANDY欺近窗口,将脸贴向玻璃,他看见“野人”见到我们的眼神惴惴不安,ANDY还注意到,在通往餐馆后面的过道处,对着“野人”竟支着一架摄像机。

于是,ANDY叫我们。饥饿迫使我们不得不重新走进餐馆,我们小心翼翼地尾随着ANDY,ANDY冲里面大声叫,boss,boss。没有人回应。六个“野人”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抱着烤野兔龟缩到墙角。ANDY又高喊了两声,依然没人出来,他朝“野人”走过去,他说,Hello!Understand me?Understand me?“野人”们贴到墙壁上,无法再躲,惊恐万状的样子仿佛要寻个地洞,立刻钻进去。ANDY还在往前走,他要挨到“野人”了,“野人”的眼神由惊悚转为绝望,绝望了刹那后突然放出了凶光。我刚感觉出不妙,刚刚喊出ANDY,快回来的话还没容说出口,就看见两个“野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把瘦弱的ANDY麻利地扭起来,踩在了脚下。ANDY的细脖子被他们踩得透不过气来,他在地上奋力挣扎着,同时发出喑哑的嚎叫声。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那一刻我完全忘却了危险,我扑向踩住ANDY脖子的那只脚,我就想搬开那只脚,可是我没能如愿,我不可能如愿的,我的脖子也在眨眼间被另一个“野人”踩在了光脚板下。起初我还能睁开眼睛,我看见迈塞勒恐惧得抖成一团,“汉奸”永远是个可恶的“汉奸”,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险时刻都忘不了亲近他所喜欢的人,他居然丝毫不把我和ANDY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居然趁机紧紧地抱住了迈塞勒。我听见宋戴儿大声地哭起来,她一面哭,一面大声的呼救,来人呐,快救人啊,慌乱中她可能忽然意识到她喊错了,于是,又连忙改口,接着大声喊,help!Help!Help……渐渐的,我的视线模糊起来,意识也朦胧起来……

在南太平洋岛国瓦努阿图,有一个世界上最原始的小岛,叫坦拿岛,坦拿岛位于瓦努阿图群岛的最南端,该岛上生活着卡斯塔姆原始部落的土著人,这些土著人全都居住在泥棚屋中,他们身上一年四季不穿衣服,除了种植单一的庄稼、养猪和狩猎外,他们平日里就只坐在菩提树下休息。他们从未见过任何钱币,在他们之间唯一流通的“货币”便是猪。他们从来不知道摩天大楼、飞机、汽车、电视甚至是电,现代社会对他们而言,就如同地球人到了外星一样。这一次,波恩茅斯“travel of discovery”电视栏目摄制组,专门请来了坦拿岛上卡斯塔姆部落六位土著人,摄制组躲在背后录制,把他们放在摩天大楼里,放在波恩茅斯的大街上……带他们到农村的小酒馆。六位原始部落的土著人,并非像摄制组最初想象的那样见到什么都感觉新奇,而是他们看到一切都反映出万分恐惧,他们恐惧富丽堂皇的建筑,恐惧眼花缭乱的大街,恐惧奔驰的车辆,恐惧各种声响,尤其恐惧看上去与他们非常不一样的人。摄制组抓拍到了许多有趣的耐人寻味的故事。当然也包括我们在Gulmtree小镇这家farmer eatery的危险奇遇。

我和ANDY被冲出来的摄制组人员解救下来,ANDY的脖子受了伤,我的脖子也受了伤,我们好久惊魂不定。摄制组人员一个劲儿地向ANDY赔礼解释。ANDY完全傻了,直到他木讷讷地从人家手里接过200英镑赔金,土著人和摄制组全都离去了,他依旧未开口说话。我轻柔地抚摸ANDY的脖子,宋戴儿也走过来帮我抚摸,我俩趴在他耳边小声地呼唤他,我一句,她一句,ANDY—ANDY—ANDY渐渐地回复了神志,我们听见他突然啊——地长吼了一声,接着冲口问我们,迈塞勒呢?“汉奸”呢?是呀,那两个人呢?我们这才注意到,同来的伙伴不知啥时已经不在farmer eatery了。莫非他们被土著人掠走了?不可能啊,以“汉奸”的狡猾,他才不会让自己陷入“野人”的手中呢,再者,六个土著人明明已经被摄制组领走了啊。

我们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刚才的凶险,由farmer eatery冲出来,我们看见那5辆自行车都还在,于是,我们沿着Gulmtree小镇的主街急匆匆寻找,我们边走边喊,“汉奸”——迈塞勒——迈塞勒——“汉奸”——此时,小镇上的人差不多都刚刚用过午饭,人们听到街上有人一路猛喊,纷纷由自家的别墅里跑出来,街口霎时聚集了许多人,人们交头接耳相互询问,但谁也不明白,一个疯狂的英国大男孩和两个东方女孩究竟在捣什么鬼。我们找遍了主街,没有发现他们的影子。我们跑到bus-station,仍然没有见到他们。我忽地想起来,真是急瞎了眼了,我干嘛不打个电话呢?于是我连忙掏出手机,拨通了“汉奸”的电话。电话嘟嘟地响,可是就是没人接听。宋戴儿拨打迈塞勒的手机,但刚一接通,就被人挂断,再拨打,再被挂断。我们愈加迷惑,愈加慌乱了。ANDY摸着自己的脑门忽然说,我们回farmer eatery。

宋戴儿很固执,一路不停地拨打电话,这次是迈塞勒,下次是“汉奸”,轮番地呼叫。我们重新回到farmer eatery。farmer eatery已经安静,宋戴儿支棱起耳朵,她突然叫我们,她说,你们别动,仔细听。我们听见像是“汉奸”手机的《两只蝴蝶》从farmer eatery背面传来,再仔细听,似乎还有迈塞勒与人争吵的声音。我们小心地由侧面的小路逡巡过去,迈塞勒的声调越来越高,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放我出去,我们不能至朋友于不顾,那样太不仗义。只听“汉奸”假惺惺地劝导她,不行,我不能放开你,因为无论是你去了,还是我去了,我们都救不了他们,只能是多两个人陷入危险,你没看见那些野人多凶?也许他们还吃人肉,喝人血呐,说不定这会儿夏米苏已被吃了呐。不会,不会,我不再信你了,你没看见夏米苏都打来电话了,这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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