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君心似我心(古风系列共8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31 07: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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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泽Adu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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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君心似我心(古风系列共8册)

但愿君心似我心(古风系列共8册)试读:

大笑仙宫

作者:安眠的猫排版:SHWJ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10-1ISBN:9787551124638本书由长沙大鱼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

梦想还是要有的呀,万一实现了呢?

韩小歌——代表作《男神很忙》

其实刚开始猫妹叫我给她写序时,我是拒绝的。我说:我很快就要红了,以后叫我写序是要给钱的,至少也该是作者坐我大腿上喂我吃葡萄的规格。

后来她给我发了稿子,当我发现讲述的是龙男主和凤男二,啊不是,是龙男主和天帝公主缠(dou)绵(bi)悱(gao)恻(xiao)的爱情故事时,看的还是挺high的,结果看人手短,只好答应写了。猫妹,这可是我的第一次(大误),你要珍惜啊。

然后我问她:要写点啥?她说梦想啊远方啊励志什么的……我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我说猫妹啊,这就不是喂葡萄的规格了,喂西瓜也不行啊。你让我扯这些,被我读者看到了还不一脚把我踹精神病院去?

她说不是啊,当时你出《男神很忙》的时候,给我的赠书亲笔写了『梦想的意义有时并不在于实现,而在于让人生过得更有期待』,多好多文艺啊,我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在努力呢。

我凝视了一会儿天花板,终于依稀想起,当时猫妹正卯足劲儿想写个长篇,她说:歌爷啊,你知道我出过不少短篇了,可我特别想有一本自己的书,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

她的心情我能不理解吗?当时我特别想打着鸡血高呼一声梦想一定会实现,可自古喜剧演员生活中大多抑郁,能让读者边看边笑的故事,往往浸透了作者龇牙咧嘴日以继夜的坚持和血泪。牺牲业余生活天天睡眠不足就不说了,我不会告诉你们我个糙汉子都被体检出心肌缺血了(猫:歌爷,注意走向,别往韩剧方向整啊>_<!)。

结果我就给她写了那样的话,我希望她想想就可以了,回头继续当个无忧无虑的美少女。结果有一天她忽然留言说卸载了QQ微博微信,直接人间蒸发了。再回来的时候,一整本书直接糊我脸上。

我震惊地揭下来看了看:蠢萌到别具一格的搞笑女主加禁欲系万能冷酷上仙男主外加霸道总裁掠夺型凤凰男二……(我喘口气先)。“酒后不宜驾云”、“你怎么还不淹死”和“四千八百个饼”的典故真是神来之笔~(此处哈哈哈乘以八千八)(不要问我是什么典故,自己看去!妈妈说剧透的都是坏蛋!)

总之这本《大笑仙宫》实在是近期以来我看过最清新爽洁不紧绷的佳作了,但即使是这样一部致力于调节心情的可爱系小说,情节流转,行文遣词里依旧透着满满的精致和认真,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出猫妹深夜里一个字一个字斟酌纠结的模样,这是一个作者对于梦想的坚持和虔诚。(哦耶猫妹快恭喜我我终于走回了你要的正轨!)

梦想还是要有的呀,万一实现了呢?

猫妹,更多梦想带来更多期待,更多期待成就有梦人生,这是你的第一步,愿梦想永远和你同在。

那么大家好好看这本书,我和猫妹要去玩喂葡萄的游戏了,古德白~第一章  我有爹了

我头一次发觉自己跟常人不同,是在八岁的时候。

隔壁的小色狼刘猪猪,一大早就跑来跟我说:“王员外家丢了八年的女儿终于找到了,听说长得可好看了,我带你瞧瞧去。”

他兴致高高,可我其实根本不想瞧——她长得好看关我何事?

但是刘猪猪说:“我一个人去瞧,别人会以为是偷窥,万一被抓住了,就大大的影响了我在她心目中正人君子的形象,可要是带上你,就不一样了,你不能不讲义气。”

我活了八年,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

于是我们相约爬上一棵歪脖子树,隔着高高的院墙,王家小姐就在底下的花园里荡秋千,一身粉红小裙子还扎着蝴蝶结,小脸笑盈盈的。

刘猪猪看得就差流口水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我一眼就明白了,他肯定是看上她了。

枉我跟他一块玩了这么久!

我很不高兴,跟刘猪猪说:“要是我能找到爹娘,也能穿那么好看的裙子,也能没事荡秋千玩。”

一句话的功夫,那棵歪脖子树受到了惊吓,“咔嚓”一声就断了。

刘猪猪大喊一声,手舞足蹈地挣扎,落地摔得腿都断了,我吓得闭上眼,身子被一股清风托了托,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刘猪猪后来说:“我都看见了,你不是从树上掉下来的,你是从树上飘下来的。”

我说:“你当时腿都摔断了,怎么还顾得上看我。”

刘猪猪脸红了红:“因为那天风大,你裙子整个掀起来了。”

“……”“我还看见,你穿了条红底裤。”“……刘猪猪!”

时年不到八岁的我,徒手把十二岁的刘猪猪打成了一只猪头,让他以后看见我,眼神里都是惧色。

那以后没多久,我传奇的本事就传开了,有说我身上带了护身的灵物,能保邪灵不侵,有说我是得神明护佑,能保逢凶化吉,甚至有天,还有个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孝子,抬了他病重的老母,跪在我面前求我开开光的。

我那时只听说童子尿是圣物,勉强给了他一些,没想到还真治好了!

于是各式各样的流言更多了,每天传来传去,简直是汇集了广大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直到有一天,流言被卖茶叶蛋的大婶上升了一个新高度,她说:“我都看见过,那小妮子不光会招云布雨,还能飞天遁地,有一次半夜对着月光露出了满身的金鳞,根本就不是凡人。”

这个说法流传最广,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本来流派之争,讲究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大家各说各的,和和气气也是挺好的一件事,但偏偏不信的那拨人,争论不过信的那拨人,一时愤愤,竟然趁我不备把我推下了河。

我是何其无辜!

湍急的河水淹死过不少人,我根本不会水,掉下去没溅起几朵水花就沉底了。

黑漆漆的河底,墨绿的水草飘飘摇摇,有零星的水藻闪着粼粼的绿光,不时从我眼前来回梭巡,我跟河底的鱼对视了足足小半个时辰,鱼终于受不了了,居然张嘴说话了:“你怎么还不死啊,你还是人吗?”

我吓得跳起来:“救命啊,有妖怪!”

鱼一惊:“妈呀哪里有妖怪,别跑啊带上我!”

我手脚并用爬上岸,从此就在镇上出了名。

大人们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见着我就把自家的孩子搂得严严实实的,连刘猪猪都不能跟我玩了。

我每天独自看日出,独自看日落,日出时半边云霞红得特别喜庆,日落时万家炊火燃得特别热闹,我突然觉得很寂寞。

那天我忍不住,偷偷爬到歪脖子树上,远远瞧着王员外家的小姐,她又换了一身湖绿裙子,头上别着一根孔雀毛,花花绿绿的,阳光下还会闪着七彩的光。

她娘端着一碟点心招招手:“来,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糖糕。”“娘最好了!”小裙子随着她的步子飘起来,头上那根孔雀毛也一摇一摇的,我趴在树上远远看着,心里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给填满了。

很不幸的是,那棵歪脖子树又给“咔嚓”一声断了。

我这次没闭眼,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股清风托着,稳稳落在地上,我转个圈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手脚,各个完好无损,简直是神了。

那天下午我足足从歪脖子树上跳下来三十二次,居然次次都没事。

但徒手爬了三十二次树也是很累人的,我坐在地上正喘着粗气,就听树底下传来另一个喘粗气的声音。

我凑近过去,那个声音突然就停了,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

他不说话。

我又说:“你信不信我还能从树上跳下来?”

歪脖树抖了一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拄着拐杖钻出来,一边喘粗气一边说:“我的小姑奶奶哟……呼哧呼哧……你可别再折腾老头我了……呼哧呼哧……老头我年纪大了,可折腾不起了。”

我双手掐腰,显得很有底气一样地说:“你是什么妖怪,为什么要救我?”

老头一脸为难:“这我可不能说。”

我没理会他,转头就往歪脖子树上爬,他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拽住我的脚:“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爬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其实我一早就猜到了,就他这身打扮,跟庙里供着的土地公公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还说他一早就在暗地里保护我了,包括我一岁时馋奶喝,抱着一条母狗不撒手,差点被咬死……

两岁时玩泥巴玩得兴起,糊了一脸差点憋死……

三岁时还尿床,被养母扔到河里差点淹死……

四岁时跑到山崖上摘狗尾巴花,差点摔死……

五岁时,六岁时,一直说到七岁时,有一次站着嘘嘘,被人当做男孩子拐走,发现卖不了钱,扔下车差点碾死……

我觉得他真是三言两语就说尽了我一生的黑历史!

尤其是我都七岁了还能被人当成男孩子,我简直是没救了。

不过后来我问他:“你知道我爹娘是谁吗?”他就把牙关咬得紧紧的,打死都不说了。

我想,反正我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也挺好,天当被地当床,没有人管,也能好好地活了很多年。

而且我住的破庙可是个好地方,庙中一棵老松,松脂厚得能粘住大大小小的鸟,让我时不时就能逮住一只打打牙祭,至于拔毛烤肉的功夫,更是做得炉火纯青,随身都带孜然面这种事,我会轻易乱说吗?

直到我八岁生辰那天,老松树上粘住了两只大鸟,我烤好以后还送了土地公公一只,我俩蹲在地上吃得满嘴是油,作为回礼,土地公公送给我一条绣满红梅的白裙子。

错落有致的花瓣,从襟口一直蔓延到裙边,连成一线的红,简直好看的不得了。

我生平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生辰礼物,高兴得连着穿了一个月,不管是上树掏鸟蛋,还是下河捉鱼虾,那裙子都能纤尘不染,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我故意穿着那条白裙子爬上歪脖子树,满身骄傲地去瞧王员外家的小姐,我以为,她就算再金贵,有再多的花裙子,也绝对没有我身上这件来的稀罕。

可是爬上去,才瞧见她正在院子里学女红,小小的手掌被她娘握着,声音甜甜地喊:“娘,我累了,我能去玩一会儿吗?”“好,娘陪你去荡秋千。”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互依偎着,靠在秋千架边说着悄悄话,晚霞正映满天,把她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突然就觉得,不管我有再好的裙子,也还是比不上她。

垂头丧气地爬下树,一没留神,有个孩子竟然故意朝我身上扔了脏泥巴。

我从来没有这么费尽心力地想要保护一样东西,那一刻要是裙子毁了,我是一定要跟他拼命的!所幸泥巴顺着裙角滑落下来,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刚要松口气,谁知孩子的娘看见了,找上门来让我把裙子让给她。

几个大人围着我指指点点:“这个小野种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好东西,我看能卖个好价钱哩。”“不过依我说,她生下来就把爹娘克死了,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能卖钱最好,你可别让你家二花穿,不吉利的。”

我突然生出一股孤勇,大力推开她们,提着裙子就往野地里跑,她们顾忌野地里有狼,渐渐就不追了,等人都散了,我才抱膝坐在老树根上,咬着唇哭出来。

土地公公拍我的肩:“好孩子,想哭就哭吧。”

我抬手把眼泪抹干净,哑着嗓子说:“我没哭!你才哭了呢。”

他叹息一声,很认真地问我:“你想你爹娘吗?”

湿寒的傍晚忽然就下起一阵急雨,“噼里啪啦”的雨声,一声一声打在我心里,我硬起心肠说:“不想,他们都不想我,我为什么要想他们?”

土地公公欲言又止:“你娘也是有苦衷的。”

我捂着耳朵,扯着嗓子喊:“我娘早就被我克死了,我没有娘!”风雨雷电之声愈加大起来,竟生生把我的喊声掩住了。

那晚我睡得很不安稳,破庙里连窗户都漏了好几个洞,夜风吹得“呼啦呼啦”响,一人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怎么发烧了?”语声压得很低,又略带责备,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只是他衣袖挥洒间带来一阵寒梅冷香,让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土地公公说:“她生来仙气就弱,如今在凡间耽搁了八年,怕是……”“我知道了。”轻轻的呵气声,一晃就散了。

那晚电闪雷鸣,下了一夜的雨,天晴时雀鸟“叽叽喳喳”地叫,我只以为是个梦境。

等病好以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说王员外家的小姐是冒充的,她身上戴的那枚玉佩,其实是她捡来的。

我从街头走到街尾,卖烧饼的大叔,卖胭脂水粉的大婶,还有卖糖葫芦的大爷,大家七嘴八舌,把王家小姐的惨状,说得绘声绘色,跟亲眼所见似的。

我想爬到歪脖子树上瞧瞧她,没走多远,一人突然拦住我,琉璃色的衣裳缀满云纹,他蹲下身,牢牢看着我说:“昭白,我是你爹。”

喧嚣的人声突然在我耳边静默下来:“你是我爹?”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跟我说他是我爹!我惊得一口气喘不上来,然后,然后就不争气地高兴晕了。

我在梦里想:我有爹了!我有爹了!醒来正巧有人舀了一勺糖水似的东西喂给我,我迷迷糊糊一睁眼,看见他就抱住不撒手,一叠声地喊:“爹,爹,爹!”

那人顿了顿,把手里的碗置在桌案上,又顿了顿,见我还不撒手,一双澄澈的水眸盯着我,玩味地说:“我长得很像你爹吗?”

那语声,好听得如清泉扣玉一般。

我瞪大眼仔细辨认,他确实不是那日拦住我的人,眼前这人一身白衣,襟口缀了一枝红梅,仔细嗅一嗅还有香气,寒梅冷芳,竟好似活物一样,轻轻摇曳了一下枝子。

我一惊:“你是什么妖怪?你是不是把我爹吃了?你还我爹来!”

话一出口,惹得一旁几人笑得捂起了肚子,一个还算镇定些的丫头强忍了笑意说:“小殿下,他是咱们天界的仙君,可不是什么妖怪。”“天界?仙君?”

我再仔细瞧他,白衣皓腕,眉眼间一抹清清冷冷的意味,还真挺像个仙人,尤其是不笑的时候,就这么随意的垂下眼眸望着我,再配上清绝身姿,飘逸出尘的云袖……

我承认我看痴了,莫非天界的仙君都有这么一副好样貌?

还有这身白衣,如此眼熟,跟我以前那件白裙子简直如出一辙,难不成那裙子跟他还有什么渊源?

只是还没等我想明白,他就伸手从我眼前一晃,一句话把我打回现实,他说:“昭白,你抱够了没有?”“……啊!”我一蹦三尺高,赶紧放开他,心虚地找话说:“你说你不是我爹,那我爹在哪呢……”只是架不住语声越来越弱,最后一个“呢”字都差点被我生吃了。

他把眼挪到别处,估摸是强忍了笑意,随手拾起桌案上的碗来,舀了一勺递到我唇边:“这是琼浆,喝了可补你仙气。”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轻声细语地跟我说话,生怕语声一大就会惊着我似的。

我怔怔地想多看他一会儿,就故意磨蹭着不喝,抬眼瞪着他,他也看着我,手指悬在半空,整个人竟能稳得好似一块玉石一样。

少顷有人咳了一声,他把手收回去,白玉碗搁在案上。

来人坐在我床前,一身琉璃色衣袍曳地,放缓了语气说:“昭白?怎么不说话了,我是你父王。”

床幔外那抹白色人影倏忽就不见了,我才把目光收回来,围着我的丫头们恭恭敬敬地施礼,齐声唤他:“天帝陛下。”

他挥手:“都下去吧。”“是。”

我揪着被子缩到床角,脑子突然有些钝,许是一时还没转过弯来,我抖着手问:“你是天帝?”

他面带歉意地看着我:“昭白,对不起,我从知道有你,一晃眼就是八日过去,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在下界受了八年的苦,是我不对,你肯原谅我吗?”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他的眉眼,摸摸他的脸,清冷的触感不像是真人,可他说他是我爹,我突然就明白我在害怕什么,我说:“你能确定我是你女儿吗,王员外家的小姐也是因为一枚玉佩就被当成官小姐了,可是最后发现那枚玉佩是捡的,听人说,她后来被赶出府门,过得可凄惨了。可是我,我连玉佩都没有……”“昭白,”他忽然有些哽咽,用大掌包住我的小手,“就算你身上什么物事都没有,我也知道是你,而且决计不会认错,你别怕。”

掌心里忽传来一阵暖意,好像有清流汇入我的四肢百骸一样,我捏他的脸:“你保证?”

他说:“我保证。”“那拉钩钩。”“好。”他伸出小指来,眉眼带了笑意。

我从来不知道,有爹的感觉竟然这么好,继而一想,他是天帝,岂不是我以后都能在天宫里横着走了!一不小心,又高兴晕了。

醒来时鼻间隐隐有冷冽梅香,我悄悄睁开眼,白色的人影立在我床头,墨发垂在肩上,因为背对着我,发梢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来挠我的痒痒。

我吸了吸鼻子,终于忍不住了:“阿嚏!”

他襟口的红梅居然自个儿探出枝子,瞧了我一眼,情不自禁地颤了颤,倏忽又缩回去了。

我扯他的袖子:“那枝梅花怎么在抖,它着了风寒?”

他倾身坐在我床前:“那倒不是,它只是……在笑话你罢了。”

“……”

红梅的枝子忽的伸出,扯着自己的花瓣做了个鬼脸,我居然被一枝花笑话了!伸手就要把它拔下来。

它倒会见风使舵,老老实实化作了一块绣花样子,重新缀在他襟口上,我一时没忍住,就摸到了他的胸……

苍天可鉴,我真的只有八岁!虽然手感挺好的……但是我在想什么!

他眼里分明有笑意,只是表情还是端端正正的,叫人瞧不出什么端倪,他说:“明日天后要见你,以你如今的举止言行,恐怕……很不妥,天帝叫我来,教你学规矩。”

我被“规矩”这个词唬住了,他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两个小仙姑立在我床前,一个说:“小神静心。”

另一个说:“小神凝神。”

接着两人齐声说:“从今日起,自当尽心服侍小殿下。”

简直就是两道魔音贯耳,根本不给我反抗的机会。

我被她俩一左一右从床上架起来,挣扎着说:“我不学,天后不是我娘吗,见我娘为什么还要学规矩?”

那抹寒梅冷香施施然飘过来,他俯身看着我:“昭白,你还太小,天后性子不好,以后你只管躲着她就是了。”

我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只觉得这句话,说得很是奥妙。似乎回答了我的问题,又似乎没回答,莫非做神仙的,还得先学一门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

只是还没等我细想,小身板已经被两个仙姑提溜起来。

静心说:“小殿下需记着,三跪九叩乃天界拜谒大礼……”只见她嘴唇一张一合,后面说了小半日都没带重样的,直把天界大大小小的规矩说了个遍,还不知从哪变出一根拂尘来,一戳我的腰说:“身子要直,肩膀要展开,脖子不要动。”

我真的不想回忆那一天,第二日晨起,我勉强抬了抬胳膊,胳膊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吓得喊:“胳膊,你怎么了胳膊,你别死啊,还有腿,你怎么了腿,还有脚趾头,你……”“昭白。”一声唤打断了我。

是他!

我本来想装病,奈何鬼使神差的,只听他唤了唤我的名字,就颠颠爬起来了。

殿里却没有他的影子,我披衣推门,瞧着眼前的景致呆了一呆。

殿外云霞雾霭,几十株红梅开得正好,苍劲的枝子衬着灼人眼的红花,清风徐来,花瓣簌簌而落,他就立在梅树下,只是一个背影,就叫我蓦地失了神。

墨发如云,襟口的那枝红梅探头探脑地张望,看见我出来,还伸出一根枝子戳戳他的背,随即他回过身来,那一刻,我只觉天地为之失色……

远山眉黛,潋滟水眸直直朝我望来,恍惚觉得,从他一双眸子里望见了十里碧湖春色,水鸟拂然展翅,掠起一圈水纹。

他纳罕地说:“昭白,你怎么流鼻血了?”走到我近前,还伸指替我擦了擦。

几个过路的小仙姑各个满面霞光,我耳朵好使,还听见几句议论:“呀,你们看见了没,上仙好温柔,要是我能被他瞧上一眼,就是立时死了也甘心啊!”

另一个说:“他上次还对我笑呢,害得我好几日都没睡着!”

第三个说:“嘤嘤嘤,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我小小地欢欣雀跃了一把:苍天可鉴,真不是我没见过世面!

他自然也听见了,只眼光一扫,莫名笑了一笑:“走吧,天后在宸佑宫等你。”

脚下随即幻出一朵会飞的云来,云头一跃而起,耳边风声嗖嗖的,竟飞得比身后的仙鹤还快。

我第一回驾云,禁不住抬了袖子捕风玩,云彩一块一块收拢在我的袖口,不多时压得我弯了腰,一个不慎还在云彩里打了个滚,谁知云头这么窄,一滚我就滚到云头外面去了。“啊!”我吓得闭了眼,惊恐的喊声直冲九重天。腰上忽有一股绵力将我卷回去,睁开眼,身边“呼啦啦”围了一圈人。

一个年轻些沉不住气的仙君说:“哪里来的野丫头,搅扰了天界的清净该当何罪?”

我挪了挪,那人瞪了眼还要再说,却被一只白袖轻巧地挥开:“这是天帝之女,昭白殿下。”

众人一时默了默,一个年纪大些的仙君接口说:“怪不得声音这般洪亮,甚有乃父之风,老夫欣慰啊,欣慰。”

我觉得做人应当低调且谦虚,于是学着他的模样抱拳说:“承让承让,过奖过奖,哪里哪里。”话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提起来带走了。

一路上风声更急,我生怕一会儿没机会问了,就扯了扯他的袖子说:“昨天你说的话,我参悟了一晚上,你说天后性子不好,让我以后躲着她,可是我见过别人的娘,没有哪个是性子不好的,是不是天后,她其实不是我娘啊?”

云头应声顿了顿,他一定是有些讶异我的天赋异禀,这么复杂的逻辑都能理清,半晌说:“天后不是好相与之人,不过以后,你遇事可以来找我,我叫墨止,住在岚曳宫。”

我回味了一番这句话,刚要开口,他递给我一枚五瓣梅花,又随口教我念了一段咒,据说危急之时捏着梅花念个咒,他就能立时赶到我身边,至于什么才算是危急之时,他就没具体说了。

这段话信息量略大,他换了招数,这次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了,而是“言人之言,叫人无话可言”。

是以,他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只是不多时,天后的宸佑宫已经到了。

许是耽搁了时辰,天后桌案上的茶已经泡的没了颜色,左右还有几个仙君,用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天后低头吹了吹茶末子,不经意地问:“怎的请安的时辰都错过了。”

满殿的人齐刷刷看着我,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我想了想,静心小仙姑昨日教导说,天界但凡神仙,上至天帝天后,下至扫洒的小仙侍,各个都是饱读诗书出口成章之人,平时说话一定要四个字四个字地说,不然有失仙家体统。

我掂量了一下,记起刘猪猪平日里最爱说的一个词,用在此处简直恰到好处,我说:“回禀母后,昭白方才不小心跌下云头,与墨止仙君一番云雨,所以才来迟了。”“噗……”天后嘴里的一口茶应声喷了我一脸。

墨止揉了揉额角:“你知道‘一番云雨’是何意?”

我挺无辜的:“难道还有好几个意思?”

墨止又揉了揉额角:“那倒也不是。”

我于是觉得静心小仙姑说得有理,天界的神仙各个饱读诗书,所以有迂腐酸秀才的特质,都爱揪住一个词不放,咬文嚼字得很。

天后此刻就是盛怒状:“这些个污言秽语都是谁教她的,司命星君去取轮回镜来,我倒要看看,她在凡间是怎么个无法无天的。”

于是我一岁时馋奶喝,抱着一条母狗不撒手,差点被咬死……

两岁时玩泥巴玩得兴起,糊了一脸差点憋死……

三岁时还尿床,被养母扔到河里差点淹死……

四岁时跑到山崖上摘狗尾巴花,差点摔死……

五岁时,六岁时,一直到七岁时,有一次站着嘘嘘,被人当做男孩子拐走,发现卖不了钱,扔下车差点碾死……

一生的黑历史,当着我的面,又在轮回镜里重演了一次!

我头一回觉得我也是有羞耻心的人,拼命蹦跶着要捂上墨止的眼,轮回镜里的画面一径儿地走,他饶有兴味的瞧着,末了给我一句总结性评价:“诚然,确有乃父之风。”

此处应有掌声。

身后一人“啪啪啪”拍了三次掌,我回头,是我爹天帝,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许是只看到后半段,诸如我一人徒手把刘猪猪打成一只猪头之类,他说:“昭白不愧是我女儿。”

我嘴角抽了抽,偷瞧天后的嘴角也抽了抽,这事她不好发作,只得作罢。

那日天后下了懿旨,着封我为“恭雅娴静礼毓秀和”昭白三公主,我觉得她一定是对我怀恨在心,所以才故意讽刺于我,不然好好的八字封号怎么没一个字是跟我沾边的……哦不对,勉强“秀”字还算说得过去。

连天后都瞧出我有天人之姿了,说起来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尤其是近几日我住的大殿外,每日都聚拢了大大小小的仙姑,等上半日就为一睹我芳颜,不过当时我年纪小,过了好几日才能深悟其中的道理,真要是想一睹芳颜的,也该是仙君,怎么可能全是仙姑呢。

深究起来,刘猪猪在偷窥美人这方面就堪为表率,我跟着他混迹了很多年,也算经验老道,是以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后来求了凝神小仙姑半日,才把我变成了一个身量稍长些的仙姑模样,我混出殿门,凑到一拨偷窥的仙姑堆里,只听一个说:“她才八岁,不会是谣传吧?”

另一个说:“怎么可能,我有个熟人是宸佑宫里伺候的,当值那天亲耳听到的,墨止上仙说‘你知道一番云雨是何意?’昭白殿下说‘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墨止上仙亲口说的‘那倒也不是’。那倒也不是,那倒也不是!证据确凿无疑!”

身边几人纷纷点头称是。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原话是:“你知道‘一番云雨’是何意?”“难道还有好几个意思?”“那倒也不是。”

这样才对。

无怪乎天界的仙姑们耳朵都不好使。

只是听她们如此说来,我觉得“一番云雨”这个词很是奥妙,下次得好好向墨止讨教讨教。

眼下就有一团祥云飘到我家殿门口,通传的仙侍扯着嗓子喊:“二殿下驾到。”

凝神小仙姑告诉我,天后诞有两子,大皇子华倾,和二公主靖阳。据说大皇子下界历劫已久,来的是我姐姐,模样跟天后真是十足十的像,连倨傲的神情都一般无二。

我从后门溜回去,靖阳端然坐在上首,半点面子都不给,低头打量我一眼,冷冷地说:“你就是昭白?”

我自以为很和善地说:“是。”

靖阳走下来,裙摆扫着大殿发出水蛇一样的“嘶嘶”声,她低头俯视我,保持着天家“未语先笑”的优良作风,“哈哈哈”笑了三声。

只是笑得实在比哭得难看,她说:“初来乍到,也不知自己是几斤几两,竟然妖言惑众毁了墨止清誉,成何体统?”

“……”

我觉得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可圈可点,一句话居然用上了四个成语,还前后呼应浑然天成,而我最多一句话只能用上一个成语,差距委实太大,日后一定得向她好好学习。

她俯视着我:“怎么,哑口无言了?”

我虽听不明白她刚才说的是什么,但私以为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事关仙家体统什么的,搞不好还是个宫闱秘事。

好在墨止曾经言传身教了我一门“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我领悟了一下这门本事的精髓,于是说:“姐姐,你懂的成语真多,凡间有个词叫‘德艺双馨’,我觉得正适合你,对了,教你学成语的师父是谁,日后能不能替我引荐一下?”

她眉头跳了跳,我觉得一定是我说话的方式不对,果然墨止这门本事很了不得,不是随便就能叫我学了去的。

她冷眼瞧着我:“竟是个不通事理的傻子,也难怪,有那样不入流的……呵。”

虽然她在说出关键词之前就及时收住了,但饶是我再不聪明,也听出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我想了想,很关切地说:“我殿里风大,姐姐别着了风寒,还是趁早走的好。”

没想到她也是个有气性的,居高临下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没有哪里是我靖阳去不得的,就凭你?”

我觉得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危急之时”,当下摸出五瓣梅花来悄悄念了个咒。

靖阳气势正盛,我被她周身的金光闪得睁不开眼,一个瞬间她就飘到我面前,捏着我的下巴,冷冷地说:“离墨止远一些,否则……”“否则如何?”身后清泉扣玉之声传来,靖阳的气势一下就弱了,弱柳扶风一样做“西子捧心”之态,声音更是眨眼间甜腻了些:“也不如何,后日是母后寿辰,瑶池赐宴的位子早就安排妥当了,我怕昭白不知情,特地来告诉她。”说罢侧了头,看我的目光悄然带着三分敌意。

不过等她再看我身后的墨止时,目光就变了,盈盈点点,就好比刘猪猪看王家小姐一般。

我瞬间就明白了,她是看上他了。

没想到我姐姐看起来不到二八年华,竟也是个早熟的。

她双目含情地盯了墨止一会儿,又问:“墨止上仙怎的也来了,是为了瞧我吗?”

墨止抬手,掩唇咳了一咳。

她这才回过神来,双颊绯红,提起裙子就跑了。

我扶着殿门,眯眼仔细瞧了瞧,她还是高兴地蹦跶着跑的,连云都忘了驾,不由赞叹,墨止的魅力果然很不一般。

但等我转过身来,他一张放大的脸就近在我眼前,水眸微眯,意味不明地瞧了我一眼:“十万火急唤我来,就为了这点小事?”

人吓人吓死人啊。

我也做“西子捧心”状,捂着心口说:“这怎么能是小事呢,生死攸关,你都不知道刚才有多危急。”

他拂袖:“哦?”

我声情并茂地形容了一番,末了不忘说:“她适才说我‘也难怪,有那样不入流的……’,虽然话没说完,但我觉得她一定意有所指,难不成我真不是天后所出吗?”

每每遇到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总不能叫我如意。

这次他肆意坐在堂下,手指微挑幻出一盏茶,他说:“靖阳尚是稚子心性,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以后她若要找你麻烦,不必祭出我送你的盟香咒,你阅历浅,正需好好打磨,大可自己应付。”

他指间微捻幻出一枚五瓣梅花,是那枚所谓的盟香咒。

听人说墨止与天帝同族,天帝真身乃赤金龙,墨止真身乃墨龙,我不知道我真身是什么龙,只听闻术法低微者是连龙身都化不成的。

是以简明扼要地说,那枚盟香咒在危急之时是可以召唤神龙的。

墨止语带威胁地说:“你需记得,每一枚花瓣只能用一次,用过就没有了,你在凡间待了八年,不知可听过‘狼来了’的故事没有?”

我说:“当然听过,就是大灰狼要吃小白羊,奈何次次都不能得手,反被小白羊整得凄惨,还逢人就说‘小羊们,我还会回来的’那个故事吧,凡间小孩人人都知道,对了你问这个干嘛?”

他抚了扶额角:“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不是危急之时,莫要浪费。”

虽然他说得有礼有节,带我绕了九九八十一道弯弯,但我觉得“不畏浮云遮望眼”才是人间大道,于是我说:“我还是不明白,天后到底是不是我娘?”

许是我太执着,连他襟口的红梅都忍不住抖了抖枝子。

我特别善解人意地说:“要是事关什么天宫隐秘,你不能告诉我就算了。”

他显然舒了口气,因着手里的那盏茶,眉眼间还笼了一层氤氲水汽,也只淡淡一绺,绕着他的唇角缠绵不去,看起来整个人都水灵灵的。

我说:“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事不明。”

他挺大无畏地问:“是何事?”

我斟酌了一下,特别诚恳地发问:“他们说你是水神,在天界掌管云雨,所以我想问问,究竟‘一番云雨’这个词,作何解比较合适?”

墨止手一抖,茶盏应声摔到白袍上,还留下一滩黄褐色印记。

我觉得天界的神仙各个大惊小怪的,专跟茶水过不去。

他说:“你瞧,我得先回岚曳宫换身衣裳。”

那日他走得实在匆忙,我下意识扯了扯他的袖摆:“不过一身衣裳,你捏个诀不就换好了吗?实在不行,我叫凝神去你府上取一件现成的衣裳换也好啊。”

因他是驾云走的,一句话的功夫,人已经远了,我不得已,后半句全是靠喊的,音量不由得大了些。

隔天我殿外的仙姑又多了一圈,各个眼里闪着精光,好像要生吞了我一般。

我托凝神小仙姑捏个诀,给我变幻了身量,挤到一拨人里,听一个年长些的仙姑嚼舌根说:“你们不晓得撒,我昨天也在,可是亲眼看见墨止上仙衣衫不整的从里面出来,末了昭白殿下还说什么叫他换身衣裳,我仔细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一拨仙姑屏气凝神,她压低了嗓门接着说:“墨止上仙的衣裳都叫人生生给撕坏了!”

我一懵,几人窃窃地议论开来:“竟连墨止上仙都招架不住哟。”“我还瞧见那茶水洒了一身,茶杯都摔碎了。”“委实凶猛的很呐!”

“……”第二章  大闹寿宴

这日天朗气清,我收到了天后寿辰的请柬。

静心说:“瑶池赐宴乃是天家莫大的福祉,宴上还会赏赐蟠桃,这蟠桃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结出的果子更是三千年才能成熟,珍贵莫名,是以举凡能够赴宴的仙家都觉得荣幸之至。”

我正想问“关我何事”时,静心很善解人意地说:“如此隆重的八方盛会,少了规矩怎么行,今日我和凝神,就是奉旨来教殿下学规矩的。”

“……”

我觉得所谓规矩,都是人定的,守不守也是人说了算,更何况,为了上次天后召见我,煞有介事地学了一整日三跪九叩大礼,不是后来也没用上吗?

我很委婉地表达了我的想法,静心理都没理,捧了厚厚一摞章仪典册来,置在我面前让我晚饭前通通背过,另有,背不过不许吃饭。

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我搓搓手指,心念一动,指间窜出小小一团火苗,正所谓“哪里不会点哪里”,章仪典册上顷刻起了火星子。

只是还没等烧出窟窿来,一熄即灭,我跳起来说:“谁干的?”

这屋里统共三个人,另外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请殿下静心。”“请殿下凝神。”合着她二人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我有点讪讪,到底是灵力低微火候不够,连两个小小仙姑都能轻松制住我,头一回觉得实力才是硬道理,最好天后寿宴上能多啃几个蟠桃,好好补一补仙力。

当下,我按捺住心火,勉强背了背,原来天界大大小小的神仙数不胜数,看门的打更的,形式多样,样样俱全,刨除仙侍若干,天兵若干,做饭的烧洗澡水的若干,光说位列仙班,能在仙谱上留个名姓的,就有上万人。

上万人!

我估摸着,我是里面垫底的无疑。

尤其是当晚,我果然没有把厚厚的典册背过,肚子饿得直打鼓,心情一不好,就想找点肉吃。

天界的吃食一贯清汤寡水,幸好我早有准备,随身还带了点孜然面。

悄悄溜出殿门,值日星君正把天幕降下来,红霞渐远,几只晚归的仙鹤扑扇着翅膀从我眼前飞过,嘿,你别说,那鹤腿瞧着真肥……

离我最近的一只仙鹤莫名抖了抖。

我蹑手蹑脚跟过去,天界的仙鹤都不惧人,老老实实趴着叫我逮,至于拔毛烤肉,都是做惯了的,三两下就成了。

烤得焦黄的鹤肉滴溜溜冒着油,阵阵肉香再配上我独门秘制的香料孜然面,稍微撒点盐巴就“嗞嗞”地冒烟,那滋味,简直绝了。

我蹲在地上啃得正香,冷不防身后冒出一个咽口水的声音,我回头,一个穿着道袍的老头眼巴巴瞧着我,白胡子上挂着一行水渍,不时还“哧溜”一声。

一看就是同道中人,我大大方方扯下一根鹤腿来递给他:“反正我也吃不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老头跟我一道蹲下,踌躇着说:“要不……我且尝一口……”

这一尝就尝了一大半,吃得半边胡子都翘起来,挂了满嘴的油,害得我都没吃饱。

老头一边啃一边痛心疾首地说:“吃肉可是修道大忌哟,你这娃娃哪里烤肉不好,非要到我门口烤哟。”

我特别无辜:“走了大半天,就你宫里有柴火,还一点就着,没想到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才在天界混了个烧火的差事啊。”

老头被一口肉噎了噎,一边咳一边抖着手说:“你没瞧见宫门上那三个滚金大字吗?”

我眯眼瞧了瞧:“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宫吗?”

老头更加痛心疾首:“兜率宫!兜率宫你没听过吗!”

我说:“我书读得少,兜率宫怎么听,都像是个缝布袋的地方。”“……”老头气结:“罢了罢了,你是哪里的娃娃,我叫人悄悄送你回去,今日的事可不许对别人说。”说罢捏个诀,一地的鹤毛碎骨头眨眼就没了。

我突然很忧伤,连个烧火的老头术法都比我强上好几倍,我说:“以后我能常来吗,你教我术法好不好,作为回报,我天天烤肉给你吃?”

老头捏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一脸挣扎地说:“不妥不妥。”

我说:“不光有鹤肉啊,天界什么好吃的没有,你比如说,御园里养了好多梅花鹿,还有烤全羊,烧花鸭,对了,听说瑶池里好几斤沉的锦鲤有的是,你吃过烤鱼吗,把鳞片剃干净,割成一道一道的,烤好以后外酥里嫩,鱼皮金黄金黄的,鱼肉嫩白嫩白的,一口咬下去,满嘴酥脆唇齿留香……”“够了……哧溜。”老头咽了咽口水:“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我赶紧附和说:“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他偷眼一瞧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下次来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人看见。”

我猛点头。

没想到还能意外收了个师父。

当晚美美睡了一觉,梦见我术法高深所向披靡,身披五彩霞衣,飘飘然从天而降,底下芸芸众仙见了我,各个吓得像耗子见了猫,“呼啦啦”跪倒一片,嘴里高呼着:“昭白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是不小心笑醒的。

今日瑶池赐宴,一大早就有人来服侍我沐浴更衣,衣裳穿了一半时,墨止正好进门,我俩互望一眼,他转身就退出去了。

我发觉他好像经常都很慌乱!

好歹是八方水神,因与我爹同宗,地位更是众神之首,殿外嚼舌根的仙姑们整日念叨他的好,我却觉得,他哪有传闻里说得那般行止有度、进退得宜。单说定力这一条,分明还不如我呢。

等穿戴好衣裳,他已经在梅树下等了许久,我最爱瞧他立在红梅下的背影,寂静悠然,遗世独立,远处一个过路的小仙姑也瞧着他出了半天神,末了瞧得忘了驾云,生生跌落了云头去。

此处乃第九重天上,我还没来得及捂眼,忽然有白影一闪,那小仙姑“啊”了一半,骤然停了,腰身被他揽着,稳稳落到了我面前那棵梅树下。

梅树许是成了精,瞧见此情此景,很配合的抖着枝子落花瓣,阵阵花雨里他驻了脚,墨发纠缠上他的腰,他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摔没摔着一类的,我没听清,转眼见小仙姑红着脸,又咬着嘴唇摇摇头,含羞带怯地提着裙子就跑了。

我只觉心里某处痒痒的,估摸是昨日的鹤毛没理干净。

我也提着裙子跑到他眼前:“你怎么能随便被小仙姑调戏呢,我都看见了!这招数在凡间人人都会,我早就用烂了,你可千万别上当!”

梅树抖得更厉害了,花瓣纷纷扬扬洒了我一身,他伸手替我拂去几枚,潋滟水眸里带些揶揄:“昨日月老送给我一支签,说是红鸾星动的好兆头,我原本不信,如今看来,说不准是真的。”

我觉得我又学到了一个新词:“红鸾星动?红鸾鸟,能吃吗?”

他捏捏我头顶的两个小发髻:“幸而你还小,瑶池宴一会儿就开始了,别误了时辰。”

我随他踩了同一片云头,落地时四周的目光一齐往我身上招呼,尤其是模样俊俏一些的仙姑,一边瞧我,一边嚼菜的力气都大了好些。

我觉得大抵这就是传说中的“秀色可餐”,连走路都不由挺了挺胸脯。

虽然我还没有胸……

天帝端坐上首,见是我来了,嘴角一抹笑纹泛起:“昭白,过来,来我身边坐。”

我听话地挨过去,被一旁坐着的靖阳斜睨了一眼。

好在她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低头倒了一杯酒,就蹦跶着朝墨止去了。

他二人言笑晏晏,我自个儿拿筷子戳着眼前的一盘菜。

瑶池里有仙姑翩然起舞,满堂老老少少的神仙其乐融融,我仔细瞧了一圈,年纪大的白发白须,脸上的褶子堪比包子皮,年纪小的还穿着红肚兜,露着半边屁股,总之仙君的质量真是良莠不齐,能长得如同墨止一般,实属少见。

尤其是昨晚在兜率宫烧火的老头——我刚认的师父都赫然在列,半边胡子还翘着,正“呼哧呼哧”夹菜吃,手忙脚乱吃得不亦乐呼,我再低头瞧一眼桌案上摆着的吃食,笑脸就垮了垮:非但全是素菜,好歹有个肉呼呼能吃的还是一块炸得半熟的年糕!

我很怀疑天界的仙君其实都没怎么见过世面。

真是呜呼哀哉。

天后一声轻咳:“众仙家不远千里而来,真是有心了,听闻今次蟠桃园里结出了几枚不寻常的果子,想来是个祥瑞之兆,恰好天界寻回了失散多日的三公主,更是喜上加喜,我且以薄酒一杯,遥敬各位仙家。”

话音落下,众仙家齐齐拱手回礼:“天后福寿绵长,我等感念恩德。”

说罢举着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也略尝了一口,味道跟蜂蜜一样的琼浆差不多,所谓的“玉液”竟跟果子酒掺的一样。

随后祝酒词说得一个比一个花哨好听,众仙献宝更是叫我大开眼界。

轮到我师父时,他很是费劲的从袖口里掏了掏,我以为他会掏出一根烧火棍,谁知没有,一只小瓶躺在他手心里:“此乃老夫炼制九九八十一日方才开炉的一枚金丹,愿天后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天后显然很是满意:“太上老君日日勤于炼丹,实在辛苦,着赏上品蟠桃一枚。”

我仔细一瞧,这仙桃生得肤白貌美,比凡间的个头大了三倍有余。

我师父屁颠屁颠地接了:“谢天后赏赐。”

我又回味了一番刚才的对话,原来我师父叫“太上老君”,是个炼丹的,烧柴火只是副业。

我爹天帝也很高兴,一高兴就喝多了,原来果子酒也能把人喝醉了,我叹口气,瞧着他被几个仙侍半抬半拖的带到后堂去了。

又有几位仙君一齐上来献宝,先前那个穿红肚兜的小子比我大不了多少,竟还在大庭广众之下露了半边屁股,听人叫他“哪吒三太子”,排行竟与我相同,我脸红了红。

随即天后瞧见了我,越发意味不明地摆弄着一枚鎏花金盏,众仙家见她不说话,都默了默,气氛一时胶着,她笑意盈盈地说:“昭白,你要献上的寿礼呢,莫不是想压轴?”

一句话,将满场视线都定在了我脸上。

靖阳身着一袭镶金缀玉的长裙,环佩叮当,袅袅娜娜,走到我面前时,还不忘抬手扶一扶鬓前的花钿:“母后,我瞧昭白根本不识礼数,想来没有为母后准备寿礼也不一定。”

底下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哄笑,有冷眼,就是没人告诉我,瑶池赴宴还设了这道关卡,让我连个准备都没有。

偏偏我爹喝醉了。

众目睽睽,我无法,也学我师父,很是费劲的从袖口里掏了掏,心想哪怕有根烧火棍也好。谁知这一掏,还真掏出俩宝贝来。

一个装着仙丹的小瓷瓶,和一把玉骨缎面的伞。

天后默了默,众仙默了默,我也跟着默了默。

一个说:“这瓷瓶样式古朴,一瞧就是兜率宫里千八百年前用过的,由此推之,里面盛放的丹药,定是太上老君这些年来大浪淘沙留下的精品。”

如此危急时刻,竟是我师父施法塞到我袖子里去的,这师父果然没有白喂!

另一个说:“不错不错,我认得这只瓶子,里面的丹药一粒下肚,可精进百年修为,哟,这少说也有二三十粒,啧啧啧。”

闻言,我眼里的精光闪了闪。

世上竟还有如此好东西,两三千年的修为啊,动动舌头就得到了啊!

果然大家的视线都被小瓷瓶吸引了去,我眼疾手快把瓶子收回袖里,赔着笑脸说:“不好意思拿错了,这把伞才是寿礼,你们瞧这伞骨,一看就是白玉的,肯定比那只破瓷瓶好。”

我师父眉毛一挑,用传音入密跟我说:“可不是,水神的蔽日伞,水火不侵,日月不蚀的,老夫的破瓷瓶可比不上,真是瞎操心。”

原来伞是墨止给的。

他好像根本没往我这处瞧,自顾自捏了一只白玉杯,骨节匀称的手指轻叩桌面,应和着远处瑶池里的靡靡仙音。

我这才瞧见,满座仙君用的都是鎏花金盏,举杯相庆时一派光华流转,寓意身份尊贵不比常人,只有他一个,用的是一只古朴无华的白玉杯,偏偏丝毫不肯逊色,容华气度比满座仙君还要高出一截。

但是,我心心念念还是这两三千年的修为,转念一想糟糕:我师父既然刚才能施法塞进我袖子里,就能再施法从我袖子里抢回去。

当下又把瓷瓶掏出来,半点也不敢犹豫,拔开塞子一口气全倒进了嘴里。

这酸爽,简直不敢相信!

小腹一股绵力腾腾地往上升,到了胸口,变得滚烫滚烫,灼得我喷出一口火来,烧得眉毛都秃了。

但是一想到数千年的修为,我觉得值了!

然后,然后我又高兴晕了。

醒来是在一块巨大的寒冰上,触手寒凉,偏偏我浑身热得很,万年寒冰也拯救不了我一颗火热的心,谁知心思一转到“火热”这两个字,我就又喷了两口火,头发丝应声燃起来,身上的衣裳也烧出了一个窟窿。

幸好这火伤不了我,索性扯开衣裳斜倚在寒冰上,丝丝沁凉直入心脾,意识就又模糊了些,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昏昏沉沉阖上眼,耳边一个青瓷坠地的声响,鼻间一抹寒梅冷香,我下意识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裳。

那是我睡前最后一点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身上覆着一件白袍,只是襟口少了那枝红梅的影儿,我以为是做了一个梦,使劲揉了揉不怎么灵光的脑袋,一个着力不稳“嘭”的一声滚下了冰床。“呸呸呸。”我吐着嘴里的冰渣子,一双脚疾步走来,我顺着袍角往上看,墨止的头发打了结,凌乱地垂在我眼前,依稀还瞧见一蓬杂草,和枯黄的树叶子。

我笑说:“才一日不见,你是去四海八荒里做野人了吗?”

他蹲下身,良久良久,久到眼眸里一簇火光明了又灭,灭了又明,才逸出一笑:“你醒了,我总算能跟……天帝有个交代。”

我笑着说:“我不过睡一觉,什么交代不交代的。”

他没说话,一双水眸里倒映出我的样貌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眉眼正含笑,散发落满肩。

这是……怎么回事?

他把我扶回寒冰床上,指间幻出一碗琼浆递给我:“可还记得瑶池宴?”

我揉着脑袋,眼前闪出一个肤白貌美的大蟠桃来,接着是我师父,接着是那个小瓷瓶……对了!我扯着墨止的手说:“那两三千年的修为呢,我最后吃进去了吗!”

他把白玉碗塞到我手中:“你说呢?”

我试着搓搓手指,心念一动,指间窜出一团湛蓝的火苗来,火势不受控制的一歪,“蹭蹭蹭”地就烧着了我的衣裳……我的天,三昧真火!

墨止赶紧捏个诀,召出水云来浇了我一身雨,才堪堪把火灭了,他瞧着我说:“你术法修为太浅,以后不要妄动。”

我瑟瑟地发着抖,水珠子顺着发梢往下淌,衣裳也全湿透了,模样一定狼狈极了,要不然墨止的水眸里怎么会有叠云一样的情绪往来纠缠。

他把眼别开,指间幻出一身干净衣裳来:“你换上吧,别着凉。”白色的袍角在门口一闪就不见了。

我听话地把衣裳换好,突然很想找个镜子来照一照,心念一动,手里就凭空多了一面镜子,果然身负上千年修为的感觉就是好,想要什么就能变出什么来!

镜子里的人如我一般的神情,只是眉眼长开了些,身量也高了,原先肉嘟嘟的下巴变成尖的,我伸手捏了捏,真疼,不是在做梦?

难不成这两三千年修为叫我一下子长了将近十岁?比我姐姐靖阳还大了那么一截?

我有点接受不了,估计靖阳比我还接受不了。

收好镜子摸出门去,原本是个不大的屋子,谁知我一推门,脚下一悬空,竟跌进了万丈寒潭里……

是谁把大门建在水里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我“咕咚”一声往下沉,还灌了好几口寒冰水,犹记得我上次坠河,还能好端端坐在河底跟没事人一样,我以为我天生就有避水的本事,谁知不是的,那次还是土地公公在暗中施了法,而且那河也只是普通的河,跌下去不一会儿就沉底,浅得很。

但是这次!万丈寒潭水!万丈!寒潭!水。

彻骨的寒意,水里的冰碴刺得我脊背生疼,掉下去就失了准头,最可恨是,还深不见底。

我奋力的挣扎,手脚并用地扑腾,胸腔里仅有的一丝气息游离着,偏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反而下落得更快。

越往下落,周遭水压就越强,眼前唯有一缕水面上的光,那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暗,我缓缓闭上眼,腰身被一条尾巴裹住了,悚然一惊,那尾巴奋力的把我托起来,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胸口堵得难受,我想呼救,嘴巴一张,倒灌了大口的水。

好难受。

腰上的尾巴一松,换成了一条手臂,我全无意识地挥着手脚,被人擒住,我呼喊,又是一口冰渣子,一片柔软抵上我的唇,清爽甘冽的气息绵绵而入,我奋力的呼吸,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唇齿碾磨,有仙气源源不断的渡给我。

这滋味,莫名很美妙呢!

就在我神思遐游之际,身子不知在何时升腾起来,“呼啦”一声跃出水面,我被震得咳了咳,睁开眼,腰身上的手臂不见了,换成了先前那条尾巴,是龙的尾巴,黑底白花,墨玉一样的鳞片,缀上星星点点的白,半白不黑,半黑不白,我被那条莫名其妙的龙卷着,扔到了万丈寒潭中央的那间小屋顶上。

这么大的力气,我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底下小屋抖了三抖,我这才看清,原来这屋子竟是浮在水面上的。

那龙扔下我,身子一颤,一声喑哑龙吟,溢出一抹殷红血色,我喊它:“喂,你受伤了吗!”

它没有理我,架起一片云头就朝远处去了。我目力有限,云头层层叠叠的,不多时它就不见了。倒是我,尴尬了。

我不会驾云,又满身是水,就这么坐在寒风飕飕的屋顶上晾着,真的好吗。

我左等了等,又右等了等,救命稻草终于现身了,墨止一袭白袍,施施然飘到我面前,原先打结的头发显然理顺了,乌黑柔亮,只是脸色更白,他很不自然地说:“你怎么出来了?”

我气结:“是你怎么不告诉我,阿嚏,门外就是水潭,我还想推门出去找你呢,谁知道,阿嚏……咦?”

这会儿仔细一瞧,他脸色虽苍白,唇上却带着血色,水润润的,还破了一小块皮!

我指着他的脸,像发现一件特别有趣的事:“你的唇怎么了?”

他伸指摸了摸,神色就有些飘飘乎,看着我欲言又止,到最后,还是转个话题说:“可惜刚换的衣裳又湿了,还得劳我给你备一套新的。”

我觉得他一定是有秘密瞒着我,奈何眯眼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寒风恰在此时一吹,我又打了个寒颤,还是先换上暖和衣裳比较打紧。

这次是一身湖水绿的衣裙,襟口有淡淡云纹,叫我忽的想起王员外家的小姐来,那天,我趴在歪脖子树上,瞧见她就是穿着这样颜色的一身衣裳,头上还别了一根花花绿绿的孔雀毛,叫我羡慕得不行。

我一时心血来潮,扯着墨止的衣袖问他:“你身上有孔雀毛吗?”我也想在头上别一根!

他不动声色地把衣袖从我手里扯走:“我身上只有龙鳞。”

我瞧着空落落的手心,突然记起一事:“那你真身是传言里的墨龙吗?”

他顿了顿:“……嗯。”

我也觉得,问一条黑龙要花花绿绿的孔雀毛,实在是侮辱龙。他原先还挺喜欢我扯他袖子的,今次一定是生气了!

我于是转个话题说:“我刚才瞧见一条黑底白花的龙,看着很是眼熟,它还救了我,你在天界待得久,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条龙啊?”

他略偏了头看我,半晌说:“兴许有,不过我没见过。”

我喃喃地说:“那就怪了,不管怎么说,我也得找着它,救命之恩总得报答,不过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说不定得以身相许。”

此时他正带我往九重天上去,一路层云笼罩,每一重天都是一景,值日星君把天幕降下来,西边红霞满天,把他的白袍映衬得泛起淡淡红晕,我偷瞧他的脸,虽染了那点点的红,却还冷冷的,没甚表情。

一定是生了大气了!

等路过一棵歪脖子树时,我心念一动,决定没话找话说,好缓和一下气氛,我说:“你知道吗,上次轮回镜里的画面都不是真的,其实我小时候特别贤良淑德,连只蚂蚁都不肯踩死,这一点土地公公可以作证,我住的那间破庙里,不管是什么蛇虫鼠蚁,大家都很其乐融融……哦不对,”好像天界的仙姑胆子都小,我于是拍着心口说,“哎呀我最怕老鼠了,看都看不得……”

说完心虚地偷瞄他,本来一直紧抿的唇角微微翘了翘,虽然一闪即逝,我还是很受鼓舞,再接再厉地说:“而且我平时根本不爱爬树掏鸟窝,偶尔见了受伤的小鸟还会哭着给它们包扎伤口呢,怎么会烤着吃了!简直太残忍了!”

一路走一路说,等说到心心念念那根孔雀毛的由来时,天边正好飞过一只鸟,他顺手拔了一根尾羽别在我头上,眼里的笑意更深。

我摸着脑袋问:“你笑什么?”

他说:“没什么。”

我说:“刚刚那只……好像是乌鸦吧。”“嗯。”

“……”

等落在第九重天上时,正好赶上天界的拜谒会,也就是满天神佛找我爹聊聊六界近况,再顺道品评一下绘画音律一类的盛会。

墨止带我停在殿外,我俩的云头上不知不觉就围拢了层层叠叠的云气,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有动作,我小声问他:“我们不进去吗?”

他低了头瞧我,一双潋滟水眸盈盈点点的,忽然说:“你需记得,自你长大,容貌比之先前丑了许多,天界的仙君大半都眼拙,也只有我肯说真话。”“啊?”“以后,别叫别人给骗了。”

他轻轻叹一口气,我俩的云头就朝殿里去了。

众仙家分列两侧,许是最近四处太平无事可议,免不了就互相寒暄一番,是以我进殿的时候,还是吵吵嚷嚷的。

门口两个仙君最先看见我,眼里腾地一道精光,倒吸一口冷气,同时默了默。

我下意识摸摸脸上,难不成真有这么丑?

墨止走在我前面,云袖翩然,随着他的走动,满殿吵嚷的声音渐次静下来,最后只剩下一个背对着我的仙君说得起劲:“……真是一大憾事,那画像现在还搁在我床头呢,咦,你怎么不说话了,眼瞪那么大干什么?”仙君回头,猝然看见我,吓得一声大叫:“妈呀鬼呀!”

我环顾四周,各个都是一副惊恐莫名的神情,我就不服气了,我长得是有多丑!

天后本来低着头自顾自喝茶,忽觉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就抬头瞧了一瞧,这一瞧,茶盏又让她给掀翻了。

天帝抖着手说:“宵、宵……宵离?”

满殿哗然。

一时间种种议论纷至沓来,我耳朵尖,还分门别类地整理了下。“什么?宵离还活着?我就说嘛,她怎么可能轻易就仙去了!”“太好了!以后可省得我再睹物思人。”“真是苍天有眼呐!”

以上感慨均来自男神仙。“什么,那贱人还没死?”“瞧她长得那副狐媚样,见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是,还迷得那些仙君各个七荤八素的,真是岂有此理。”

以上感慨均来自女神仙。

我于是得出结论:宵离是个颇具争议性的人物。

好在天界到底是男神仙居多,大半人的神情还是欢喜雀跃的,唯有墨止静静立着,只给我一个背影,看不见表情。

天帝随即大步迈下来,走到我近前,又忽的顿了顿,半晌说:“你不是宵离,你是……”

我说:“父王,我是昭白!”

我爹的身子抖了抖:“昭白,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连我亲爹都被我吓着了!

我伤心得不行,最后是哭着跑的。

殿里“呼啦啦”追出一大半男神仙,我还隐约听见几句议论:“好好的仙子,怎么跑起来跟鸭子似的。”“可惜了宵离那张脸,真是叫人扼腕。”

我哭得更凶了。

我师父太上老君驾个云头追上来:“乖徒儿哎!等等我哎!”

他把云头降下来兜住我说:“跑这么快做什么,来来来,到师父我那里坐坐,我活了万儿八千年,还没见过一口气生吞了三十颗火粒子能活着回来的。”

我抬着泪眼说:“什么火粒子?”

他一捋胡子:“你以为能助长仙力的丹药,为什么搁得快长毛都没人吃,那根本就不是丹药,是老夫从化外之境抠出来的火粒子,一颗就是一座活火山!”

我吓得呆了一呆。

太上老君携着我往兜率宫走:“你是不知道啊,瑶池宴上你生吞了三十颗火粒子以后,你父王的酒当场就醒了,急得抓着老夫的衣领子一蹦老高,可老夫也没奈何,火粒子属火,你却属水,水火相生相克,你身上又没甚修为,简直就是死路一条,搞不好形神俱灭,连缕魂魄都留不下啊。”

我顾不上抹眼泪了,像听说书人讲故事一样,越到紧要处,他老人家偏偏卖了个关子,我着急地问:“那后来呢?”

此时我俩已经坐在兜率宫里,小仙侍奉上两盏茶,他还悠哉悠哉品了几口,又吐出一根茶叶梗才说:“后来,后来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把他手里的茶盏抢过来:“别人说故事顶多是掐头去尾讲中间,哪有你这样有头有尾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的?”

他捋着白花花的胡子沉吟:“要说中间这部分啊,精彩是真精彩,只是老夫也没亲见,只记得当时众仙没一个有主意的,眼见着你的尸身……嗯那个仙身……起了火星子,你师父我有经验啊,这湛蓝湛蓝的火星子一瞧就是三昧真火,万一烧着我就不好了,所以当时我是第一个跑的。”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人之常情嘛,要说别人见你师父我跑了,也跟着跑,没一会儿瑶池宴就提前散了,倒是后来听说,是水神带你走的,一走就是三天,这不我还没来得及找你,你就好好的回来了。”

我托腮听他说完,越发觉得中间这部分着实精彩,就是我也没亲见,遗憾得很。

太上老君凑到我跟前,瞧着我说:“这会儿该轮到你给师父我说说了,水神到底是如何神通广大,竟然好端端的把你给救回来了?”

我也学他一样,悠哉悠哉品了几口茶,末了嚼了半天茶叶梗说:“其实我就是睡了一觉,醒来是躺在一块寒冰上,那冰阴寒至极,躺着还挺舒服,睡了许久,连个多余的梦都没有。”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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