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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3 21:5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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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吕思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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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知识大全

国学知识大全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国学知识大全作者:吕思勉排版:辛萌哒本书由联合读创(北京)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篇国学概论何谓国学

国学者,吾国已往之一种学问。包含中国学术之性质与变迁,而并非为与外国绝对不同之学问也。吾国汉代古谚曰:“少所见,多所怪,见橐驼言马肿背。”吾国旧时视外人来华者,不知其学。较进,则知可学其一二端。更进,则知其自有其学术,而与吾国为截然不同。然由今之所见,则知中国之与外国,实为大同小异者也。古代各部落,有知造舟者,有知制车者,各有所能,各有所不知。今外国自工业革命以来,文明日启,距今亦为时不远。由将来观之,东西两洋之文化,犹古代各部落间文化之关系也。又常有以精神文明、物质文明等以区别东西洋之文化。实亦不然。今世之各社会,皆为文明之社会,其程度相差无几,善亦同善,恶亦同恶,固无何高下也。中国学术之分期

1.中国学术之渊源:(1)古代之宗教哲学。(2)政治机关经验所得,所谓王官之学。

2.合此两者而生先秦诸子之学,诸家并立。

3.儒家之学独盛。

4.儒家中烦琐之考证,激起空谈原理之反动,偏重《易经》,与道家之学相合,是为魏晋玄学。

以上为中国学术自己的发展。

5.至此而佛学输入,为中国所接受。萌芽于汉魏,盛于南北朝,而极于隋唐,其发达之次序,则从小乘至大乘,是为佛学时代,而玄学仍点缀期间。

6.至唐而反动渐起。至宋而形成理学。理学之性质,可谓摄取佛学之长,而又去其不适宜于中国者。

此为中国学术受印度影响之时代,至明亡而衰。

7.而欧洲学术,适于此时开始输入。近百年来,对中国学术逐渐发生影响。[前此与欧洲之接触,仅为技术上,而非学术上的,故未受若何之影响。]先秦诸子之渊源一——古代之宗教哲学

宗教哲学,今日为对立之物,在宗教起源之时则不然。一种宗教之初兴,必能综合当时人之宇宙及人生观,而为之谋得一合理之解决。此时之宗教,亦即其时最伟大最适宜的哲学。[凡一种大宗教,必具高深及浅显二方面之理论,以满足于高等与低等之人。]但宗教之为物,不徒重理智,而兼重意志及感情,故易于固执具体的条件,久之,遂变为落伍之物,而哲学乃与之分离。[宗教与理智方面,仅为其一种手段,使人得理智上之满足,其注重者,乃偏于意志及感情方面,使信之者得感情之安慰,秉坚强之意志以信仰其宗教。夫意志坚强之人,固不免易于固执也,故信教者,常以强烈之感情徘徊,以坚强之意志守旧,以致久而落伍。]故宗教之与哲学对立,非其本来对立,而由于宗教之陈旧。而论古代之学术,仍必溯源于宗教。

中国之宗教思想,最早盖系“拜物”,《周礼》分祭祀之对象为天神、地祇、人鬼、物魅四类。物魅盖即拜物时代之遗也。此时之思想,太觉幼稚,对于学术思想,无甚影响。

稍进,则为“天象崇拜”,其中又分为二期,前期盖在女权昌盛时代,所崇拜之大神,[神之为物,表面视为与人无关的,人外的,实则此种之神,已成为人为的神,具有人之性质。神之组织及一切,皆以人为依据,与人相类。]悉视为女性。《礼记·郊特牲》曰:“郊之祭也,大报天而主日。”可见古无抽象的整个的天神。后世祭天之郊祭,只是祭日,而《楚辞》《山海经》皆以羲和为女神。整个的地神,古代更其没有,所祭的只是自己所住所种的一块土地,是为社祭。地神的被视为女性,更古今皆然。关于此问题,可参看日本田崎仁义所著《中国古代经济思想及制度》,王学文译,商务印书馆本。

女权时代之思想,存留于后世者甚少,只有一部《老子》,是表现女性优胜思想的。《礼记·礼运》,孔子曰:“我欲观殷礼,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乾焉。”说者谓殷《易》先坤。这该是一种女性优胜的遗迹,但殷《易》之内容不传,今所传之《周易》,则完全表现男性优胜之思想矣。[《周易》先乾。]

大概中国学术思想,大部分是从周朝流传下来的,殷以前的成分,已经很少了,周朝宗法特别发达,可见其为男权昌盛的社会。而殷朝兄终弟及,是一个母权社会的遗迹。周在西方,殷在东方。后来齐国长女,名为巫儿,为家主祠,不出嫁(《汉书·地理志》),而齐太公为出夫(《战国策》)。燕人宾客相遇,以妇侍宿,婚嫁之夕,男女无别,反以为荣(亦见《汉书·地理志》)。楚王妻妹(《公羊》桓公二年)。皆可见风俗与周不同。然此等文化,多已沦亡了。

古代宗教哲学之骨干,为阴阳五行,但二者似非一说。[阴阳最早见于《周易》,然不及五行之说,五行最早见于《洪范》,然不及阴阳之说。且自古至今,从未有合论二者者,后世言阴阳者众,而说五行者寡,则以阴阳能自圆其说,而五行不能也。]五行之说,见于《书》之《洪范》,后来衍其说最详者,为《白虎通义》之《五行篇》,虽煞费苦心,然究属勉强,予意水、火、木、金、土乃古代管此工事之五种官。[水,通沟渠,建桥梁。火,未知钻木取火,得火不易,设之以保存火种。木,伐木制物。金,冶金之事。土,营建之事。]本非哲学上分物质为此五类,后来哲学家就已成事实而强为之说。[物体之之然,气、液、固体。印度之哲学,言地、水、风、火四大。地,固体;水,液体;风,气体,益之以火。如此分法,尚觉可通。而五行之水、火、木、金、土,水为液体,木、金、土为固体占其三,无一气体,不必哲学家,亦知为不妥,故决非哲学家分物质为此五类。]其说本来不合论理,故虽煞费苦心,终不能自圆其说也。[五行之变化,有生胜之说,亦作生克,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其中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木克土、土克水等,实不甚可通。]

至于阴阳,则因人之认识,必始于两,而现象无论如何错杂,亦总可归纳之而成二组,即谋与非谋,此即正负,正负即阴阳也。故其说处处可通,而古人推论万物,必自小而推诸大,于是以天地为万物之父母。[此时以阴阳为实质,尚未合哲学之原理。]再进,知万物之原质推一,乃名此原质曰气。假想万物之变化,皆由于气之聚散,而气之所以动荡不已,则由于阴阳二力(阴静阳动)之更迭起伏焉。至此而哲学上之泛神论成立矣。[泛神论者,即谓神即宇宙间一切现象之本身。]

宗教哲学之进步,既进于泛神论,则事物变动之原因,即在事物之本身。(古代野蛮人不知自然规律,只知人律,其视万物为有知,一切皆神所为。而其所谓神,亦有实体,《墨子·天志》《明鬼》之论,所谓天、鬼者,皆有喜怒,欲恶如人,则其证也。遂泛神论既成立,至此自有神而进为无神矣)而别无一物焉,在其外而使之者,此之谓自然。[自,始也;然,成也。古书自然之“然”字,无作如此之解者。]自然之力,至为伟大,只有随顺利用,而不能抵抗。而自然界之美德,如“不息”“有秩序”“不差忒”等,均为人所宜效法,此之谓“法自然”。[法家即如是,谓政治上之赏罚,当以自然界之美德为准则也。]自然之规律,道家称之曰道。[《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自然现象,永远变动不居,而其变动也,又有一定之规律,是为“变易”,“不易”,加以永不止息,若人之任事,不觉其劳苦然,是为“简易”。所谓“易一名而兼三义”也,不易之现象,是为循环,祸福倚伏之义,由此而生。[吾国古代以农为主,注意于不易之现象,故有祸福倚伏等义。盖以为自然界之现象既如是,人事亦当如是也。]自然力既伟大,人根本绝无能为,委心任运之义,由此而生。

自然之力,固无从从时间上指其原理,亦无从从空间上指其根源。然强为之名,固可如此。[盖泛神论者,本无因果也,惟无因果之关系,则无可加以思想,故强为之名,而为是说者,亦明知其为强说而已。]此种力之原始(系人所强名的),儒家称之曰“元”。《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乾卦·彖辞》)《春秋》家谓:“《春秋》以元之气,正天之端。”(《公羊》隐公元年何注)是也。[其他如《公羊》何注,隐公元年,曰:“天不深正其元,则不能成化。”《春秋繁露·重政》曰:“元者,万物之本,在乎天地之前。”](古人以天为万物之原因,而元为天之原因)在男权优胜时代,最贵此种健行的美德,但女权优胜时代柔能克刚、静以制动等见解[今所存者,以《老子》为代表。]亦仍保有相当地位。先秦诸子之渊源二——王官之学

儒家,出于司徒之官。[《汉书·艺文志》曰:“儒家者流,盖出于古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游文于六经之中,留义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孔子,以重其言,于道最为高。”徒,众也,司徒主教化。《周礼》谓惟战事付司马,狱讼付司寇,此外治民之事,皆司徒掌之也。儒家治民,最重教化,此为其出司徒之官之本色,其欲合西周以前之法,斟酌而损益之。其处己之道,最高者为中庸。待人之道,最高者为絜矩。中庸者,随时随地,审处而求其至当;絜矩者,就所接之人,我所愿于彼者,即彼之所愿于我,而当以是先施之。]

道家,出于史官。[《汉书·艺文志》曰:“道家者流,盖出于古之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为君人南面之术。”其宗旨:一在守柔,一在无为,所称颂者,为黄帝时之说。]

墨家,出于清庙之守。[《汉书·艺文志》曰:“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尚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视天下,是以上同。”盖古明堂、清庙、辟雍,皆一物也。蔡邕《明堂月令章句》谓:“明堂者,天子大庙,所以祭祀、飨功、养老、选士,皆在其中。取正室之貌,则曰大庙;取其正室,则曰大室;取其堂,则曰明堂;取其四时之学,则曰大学;取其圆水,则曰辟雍;虽名别实同。”(详见《续汉书·祭祀志注》)阮元《明堂说》谓:“有古之明堂,而有后世之明堂。古者政教朴略,宫室未兴,一切典礼,皆行于天子之居,后乃礼备而地分。礼不忘本,于近郊东南,别建明堂,以存古制。”(见所著《揅经室集》)盖古之清庙,原极简陋,墨家出于清庙之守,即欲以清庙之旧法,救当时之弊。其根本义曰兼爱,即所谓夏尚忠。其所欲行,盖夏道也。由兼爱故不容剥民自奉,而节用、节葬、非乐之说出。由兼爱故不容夺人所有,而非攻之论出。]

名家,出于礼官。[《汉书·艺文志》曰:“名家者流,盖出于古之礼官。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礼主差别,差别必有其由,深求其由,是为名家之学,督责之术;必求名实之相符,故与法家,关系殊密也。]

法家,出于理官。[《汉书·艺文志》曰:“法家者流,盖出于理官。信赏必罚,以辅礼制。”为切于东周时势之学。东周之要务有二:一为富国强兵,一为裁抑贵族。前者为法家言,后者为术家言,说见《韩非子·定法篇》。申不害言术,公孙鞅言法,韩非盖欲兼综二派者。法家宗旨,在“法自然”。故戒释法而任情。不主宽纵,亦不容失之严酷。]

阴阳家,出于羲和之官(古之历法之官)。[《汉书·艺文志》曰:“阴阳家者流,盖出于古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以邹衍为大师,本所已知,推所未知。其五德终始之说,亦犹儒家之有通三统之论也。亦欲合西周之法,斟酌而损益之。]

纵横家,出于行人之官。[《汉书·艺文志》曰:“纵横家者流,盖出于古行人之官。当权事制宜,受命不受辞。”又曰:“及邪人为之,则上诈谖而弃其信。”则正指苏、张之流也。]

农家,出于农稷之官。[《汉书·艺文志》曰:“农家者流,盖出于古者农稷之官,播百谷,劝农桑,以足衣食。”《孟子》所载云许行,实为农家巨子,其言有二:一君臣并耕,一则物价但论多少,不论精粗也。此盖皇古之俗。农家所愿,即在此神农以前之世也。]

杂家,出于议官。[《汉书·艺文志》曰:“杂家者流,出于议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国体之有此,见王治之无不贯。”盖专门之学,往往蔽于其所不知。西汉以前,学多专门,实宜有以祛其弊。故但综合诸家,即可自成一学也。所谓议官,盖即《管子》所谓“啧室”(《管子·桓公问》:“黄帝立明台之议,尧有衢室之问,舜有告善之旌,禹立谏鼓于朝,汤有总街之庭,武王有灵台之复。欲立啧室之议,人有非上之过内焉”),而秦、汉之议郎(秦置,掌议论,汉特征贤良方正之士为之,秩比六百石,统于光禄勋。晋以后废),盖即古议官之制。而齐稷下谈士,四公子之养客,皆为此类。]

小说家,出于稗官。[《汉书·艺文志》曰:“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议,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疑《周官》诵训、训方氏之所采正此类。九流之学,皆出士大夫,惟此为人民所造。《汉志》所载,书已尽亡。《太平御览》卷八百六十六引《风俗通》,谓宋城门失火,汲池中水以沃之,鱼悉露见,但就取之。说出《百家》。犹可略见其面目也,他如塞翁失马、鲁酒薄而邯郸围等,亦或此类。]

以上为《汉书·艺文志》诸子十家,其中去小说家,谓之九流,见《后汉书·张衡传》注[《刘子·九流篇》同。]《汉书·艺文志》本于刘向、歆父子《七略》,[《汉书·艺文志》:“成帝时,诏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向条其篇目,撮其旨意,录而奏之。会向卒,向子歆总群书,而奏《七略》。故有《辑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乃据汉时王室藏书而为之分类,故于学术流别,最为完全。古平民无学术,[王官者,大国之机关也。诸子出王官说,虽为汉人推论,然极有理,当时平民,无研究学术者。虽有学术思想,有志研究,亦无所承受,无所商讨,即有所得,亦无人承继之。而古代学术,为贵族所专有,然贵族亦非积有根柢,不能有所成就。王官专理一业,守之以世,岁月既久,经验自宏,其能有所成就,亦固其所。]近人胡适据《淮南要略》作《九流不出王官论》,[载《新青年》杂志,约当民国四、五、六年时。]以驳《汉志》,殊不知《汉志》言其由来,《淮南》言其促进之动机(所谓救时之弊)。[盖王官之学,固颇有成就,然非遭世变,乡学者不得如此其多,即其所成就,亦不得如此之大也。故《汉志》言因,《淮南》言缘也。]二者各不相妨,且互相补足也。[若谓出于王官之说非,而惟本《淮南》之说。则试观诸子之内容、文辞,多今古间杂,明非一时之物,惟其源本王官,故能多本往事以立说也。]先秦诸子之学

讲先秦诸子之学,有应知者数题:

1.诸子之学重在社会政治方面,不重在哲学科学方面,因诸子本身之发展及其对后来之影响皆如此(此意章炳麟曾言之)。[诸子之于哲学方面,颇与古代希腊之哲学相近,其程度亦相仿。盖吾国古代原有此等与宗教混合之哲学思想。诸子即上承此等哲学,而并非加以发展,故诸子之哲学思想,大致相同,不若社会政治之学经发展进步而分歧也。于科学方面,亦有称述,而以见于《墨子》者最多。盖亦旧时之所有,墨子承之也。惟亦不重于此,故其后迄未有何发展。]

2.古有专门[专门者,以如今观之,实即一种学问之派别。]而无通学,[通学者,兼取各派,择善而从,至汉方有通学。]故诸子之学,就一方面论之则精,合各方面论之则空。其相互攻驳之语,多昧于他人之立场,不合论理,如墨子贵俭,所欲行者乃古凶荒札丧之变礼。而荀子驳以“不足非天下之公患”,[见《荀子·富国篇》]殊不知墨子本不谓平世亦当如是也。[古代治学者寡,而因交通不便,得书不易,学术之传播亦难。学者仅能就其近者习之,远者不知或知之不详,且人具成见,学问常以先入为主,故当时人可与一种学问接触,终身不知其他者。此专门之学之所以成也。]

3.先秦诸子之学,非皆个人创造,大抵前有所承,新旧适不适不等,盖其时间有早晚,又地域亦有开通与僻陋之别也。鄙意先秦诸子最要者六家,其新旧之别略如下:

最早者农家,沿袭简陋(时代或地域)之农业社会之思想。次之者道家,代表简陋之游牧社会。次之者墨家,其思想与夏代政治颇有渊源。次之者儒家及阴阳家,见多识广,知若干种治法,应更迭使用。最新者法家,对外主张兼并,对内主张摧毁贵族,总而言之,是打倒封建势力(以开明专制为手段)。

农家之书尽亡,仅存者许行之说,见《孟子·滕文公》上篇。[农家之书,真系讲树艺之术者,为《吕览》之《任地》《辨上》《审时》诸篇。然此非所重。先秦诸子皆欲以其道移易天下,非以百亩为己忧者也。《汉志》论农家之学云:“鄙者为之,欲使君臣并耕,悖上下之序。”可见《孟子》所载之许行,实为农家巨子。](1)谓贤君当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此犹乌丸大人,各自畜牧管产,不相徭役(见《后汉书》本传)。(2)主买卖论量不论质,此由交易不重要,物品本少使然,古盖自有此简陋之世;亦或战国尚有此等落伍之地。许行欲率天下而从之,则其事不可行矣。[且复古必有其方,许行未尝有言(如其有之,则陈相当述之,孟子当驳之,不应徒就宗旨辩难),此则不能不令人疑其徒为高论者也。]

道家之代表为《老子》,《老子》之旨在无为。为,化也。[无为,犹言无化,古“为”“化”实为同字,观“譌”“讹”为同字之例可知。《论语》:“子曰:张而不弛,文、武弗能(耐)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此“为”字即“化”字义,言不能使谷物变化也。]无化者,无使社会起变化。此犹今人慕效欧、美之文明,社会组织,因之改变。守旧者遂欲闭关绝市耳。当时落后之国,输入先进之国之文明者,盖(1)由其君大夫之好者,(2)由其自谓野蛮而欲驱其民以从当时所谓文明之俗,如商鞅谓秦初父子同室,吾今大筑冀阙,营如鲁、卫是也。[古人恒以是为戒,如由余对秦穆公之言是也。]《老子》最反对此等,故谓“无为而无不为”,犹言勿以汝之道化民,则民无不化而之善也。此说认社会之恶化,[盖当时之效法文明,不过任其迁流所心,非有策划,改变社会之组织,以与之相应也。则物质文明日增,而社会组织随之坏矣。然道家不能改变社会组织,以与新文明相应,而徒欲阻遏文明,则何可得?]皆由君大夫措施之误。而不知社会因日日在自化,[盖人之趋利,如水就下。慕效文明,其利显而易见;社会组织变坏,其患隐而难知,且亦未必及己,人又孰肯念乱?故社会日日在自化也。]老子特未之见也。《庄子》历代著录,皆在道家,《管子》或属道或属法,二家之论,一部分诚与《老子》同。然讲个人在社会中自全之术而归结于委心任运,此《庄子》所有,而《老子》所无。[《列子》说亦同《庄子》。盖其时代之晚,各个间互相之接触已多,世事变化无方,其祸福殊不可知,故有《齐物论》之说(论同伦,类也)。物论可齐,复何所羡?何所畏避?故主张委心任运。]不思彻底改造,而只想因势利导(如不思去民好利之心,而徒欲因其好利而利用之),亦《管子》所有,而《老子》所无,此可见其时代之晚,其社会已不可控制,犹柏拉图与亚里斯多德之异也。

陈旧于农家道家者,为墨家。《淮南要略》云:“墨子学于孔子而不悦,背周道而用夏政。”[今观《墨子》书,《修身》《亲士》《所染》纯为儒家言。他篇又多引《诗》《书》之文,则《淮南》之说是也。]《吕氏春秋·当染》云:“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天子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鲁,墨子学焉。”[史固辨于明堂行政之典者。故墨子之学,诚为明堂之学也。]古大庙大学,皆与明堂同物,前已言之。墨子最讲实用,而其书《经上下》《经说上下》《大取》《小取》六篇,讲哲学、伦理,兼及自然科学,极其清深者,古明堂为宗教哲学之所存也。然此非墨子宗旨所在,特师授以书,则从而传之耳。[大学虽东周后尚不能尽废。然未闻有一人合,学成而出仕者,则以所肄者为宗教家言,非实用之事也。大学所教,既为宗教家言,故为涵养德性之地。《礼记》曰:“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又曰:“能为师,然后能为长;能为长,然后能为君。师也者,所以学为君也。”又曰:“君子所不臣于其臣者二,当其为尸,则弗臣也;当其为师,则弗臣也。”乞言养老之礼,执酱而馈,执爵而醑(醑,虚口),所以隆重如此者,正以其所诣师者,其初乃教中尊宿耳。又《王制》曰:“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凯旋而释奠于学。由此二端,可想见古代大学性质,为宗教哲学之所存也。]其宗旨所在,曰兼爱,而行之则以非攻。曰贵俭,而行之则以节用、节葬、非乐。所以动人者,曰天志(其天神为人格神),曰明鬼,而辅之以非命。曰上同,使下之人听于上。[盖本夏道,而夏时较古,人之思虑较少,人与人对立程度浅,乐尽力以服从于其上也。]曰上贤,盖前代亲亲,不如周人之甚。参观孙星衍《墨子后叙》,知用夏政之不虚也。

古书多以儒墨并称,亦以儒侠并称,侠者,后世江湖豪杰之流。盖封建制度之坏,士失所养,[封建制度之诸侯、大夫,多喜养士,及其国灭家亡,或习奢侈而暇养士,而士失所养。]而不能为农工商,乃别成为一阶级。性质近乎文者为儒,[游说之士,大抵从儒中出。]近乎武者为侠。孔子、墨子,乃就此两社会而感化之,非此两个阶级,为孔、墨所造成也。墨子长于守御(其书末二十篇),盖自侠之团体中来也(《墨子》非攻,故仅取兵法中守之一部分)。

儒为封建制度崩溃时失养之士,性质近乎文的阶级,前已言之(其性质见于《礼记》之《儒行》)。[儒之义为柔,若曾子之竞竞自守,言必信,行必果者,盖其本来面目。]孔子为此阶级中之闻人,惟孔子之道,不尽于儒。孔子之学颇博,多知前代之治法。此时前代治法之可考者,有夏、殷、周三代。孔子以为当更迭使用,于是有《春秋》通三统之义(谓封前二代之后以大国,使保存其治法,说见《春秋繁露》)。孔子又观治化升降,以为最古之时最美,是谓大同,时代渐降则渐劣,谓小康,说见《礼记·礼运篇》。然则更劣于小康,必为乱世矣。《春秋》张三世之义,以二百四十年,分为三世,据乱而作,(表示治乱世之法。)进于升平,(小康)更进于太平,(大同)(见于《公羊》何《注》)盖欲逆挽世运,复于郅治也。

孔子之道,具于六经,而六经之中,《易》与《春秋》为尤要。《易》言原理,《春秋》据此原理而施诸人事。故曰:“《易》本隐以至显,《春秋》推见至隐。”(《史记》)其根据原理施诸人事,则恃君长为之。故《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乾卦·系辞》)而“《春秋》以元之气,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以诸侯之即位,正四竟之治。”(《公羊》隐公元年《注》)此略近希腊柏拉图推最高之哲人为君之义。惟希腊人无一统思想,故只计及一国之君。孔子则不然,故又计及诸侯之上,当有一王耳。

孔子所谓大同,盖农业共产小社会。所谓小康,则封建之初期,阶级虽已成立,旧时共产社会之规模,尚未甚坏者也。自此以后,资本势力又继封建势力而起,治化只有日趋于劣。不知铲除阶级而欲借政治之力,以谋革命之彻底完成,可谓南辕北辙。然自近代以前,学者之见解,固皆如此(革命常为政治的),不足为怪。《易》之大义,为“变易”“不易”“简易”三者。“变易”谓宇宙间一切现象,无一息而不变;“不易”谓万变之现象,仍有其不易之则。(如气候时时在变,四季亘古如斯。古人只有循环之思想,无进化之思想。辩证法之变动,非其所知)“简易”,则言自然力出于自然,非如人之作事,倦而必须休息,故能永不间断差忒,犹佛家之贵无为而为贱有为也。此意义亦甚周匝(《易》一名而含之义,见易纬《乾凿度》,《周易义疏·八论》之一引)。

儒家出于司徒之官,故重教化。而其教化也,必先之以养。孔子言先富后教(《论语·子路·子适卫章》),孟子言有恒产然后有恒心,首欲浚井田制度,继之以庠序之教(《梁惠王》上、《滕文公》上),此皆思想也。此为历代儒家之传统思想,将来当再言之。惟儒家在政治上之抱负,因社会组织已变,无由实施。其有于中国者,乃在社会方面:(1)重人与人相和亲,而不重政治力量之控制。(2)儒家最重中庸,故凡事不趋极端,制度风俗,皆不止积重难返,而中国人无顽固之病。(3)儒家重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谓“絜矩”。]其标准极简单明了,而含义又极高深,所谓愚夫愚妇,与知与能,而圣人有所不能尽。恕成为普遍的人生哲学,无意间为社会保持公道,此儒家之大有造于中国社会者。

阴阳家之书尽亡,惟邹衍之说,略见《史记·孟荀列传》。其说看似荒诡,实则不过就空间(彼所谓中国)、时间(所谓黄帝以来)两方面,据所知者,求得其公例,而推诸未知者耳。其研究结果,盖以治国当有五种方法。更迭使用,是为五德终始,[《汉书·严安传》载安上书引邹子之言曰:“政教文质者,所以云救也。当时则用,过则舍之,有易则易之。”即五德终始之说也。](衍之五德终始,始从所不胜,即水、土、木、金、火;汉末乃改从相生之次,为木、火、土、金、水)此正犹儒家之通三统,彼所谓一德,当有其一套治法,非如后世之阴阳家专讲改正朔、易服色等空文也。(《汉志》有《邹奭子》十二篇,则已拟有实行之法,果难施与否,今不可知,要非如汉人之言五德者,徒以改正朔、易服色为尽其能事也)故与儒家可列为一阶段。[《太史公自序》述其父谈之论,谓阴阳家言,“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此乃阴阳家之流失,而非其道遂尽于是也。]

以上诸家知识,均得诸历史上,均欲效法前代,惟其所欲法者,新旧不同耳。惟法家则注重眼前的事实,[切合于东周时势。]故其立说最新。法家之“法”字,又有广狭二义,广义包法、术二者言之,狭义则与术相对,[申不害言术,公孙鞅为法,韩非盖欲兼综二派者。]法所以治民,术所以治治民之人也,见《韩子·定法篇》。法家之书,存者有三:(1)《管子》,[二十四卷,原本八十六篇,今佚十篇。](2)《韩非子》,[二十卷,五十五篇。](3)《商君书》[五卷,原本二十九篇,今佚三篇幅。]也。法术之论,(治民及驭臣下之术)三书多同。惟《管子》多官营大事业,干涉借贷,操纵商业之论(大体见《轻重》诸篇)。《商君书》则偏重一民于农战,(意欲遏抑商业)盖齐、秦经济发达之程度不同,故其说如此。[齐工商之业特盛,殷富殆冠海内;秦地广而腴,且有山林之利,开辟较晚,侈靡之风未甚。][《韩非子》多言原理,兼及具体之条件。]法家之论,能训练其民而用之;术家则能摧抑贵族,故用法家者多致富强,[如韩申不害相韩昭侯十五年,内修政教,外应诸侯,终其身,无侵韩者。卫吴起为魏文侯将,拔秦五城,守西河以拒秦、韩,文侯卒,事其子武侯,遭谮奔楚,相楚悼王,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诸侯皆患楚之强。]秦且以之并天下也。[卫鞅(商鞅)入秦,说孝公变法修刑,内务耕稼,外劝战死之赏罚。孝公任之,遂大强。故秦并天下,原因虽有数端,以人事论,则能用法家之说,实为其一大端。]盖惟用法家,乃能一民于农战,其兵强而且多(见《荀子·议兵》),亦惟用法家,故能进法术之士,而汰淫靡骄悍之贵族(列国皆贵族政治,独秦行官僚政治),政事乃克修举也。秦汉时代学术之新趋势

1.交通便利,各种学术,渐相接触,启通学之机。[前此列国互相猜忌,往来之间,非有节符不能通,而关之稽查尤严,其极,遂至借以为暴。汉有天下,此弊尽去,有“通关梁,一符传”之美谈,而交通便利矣。]2.利用学术者,将抉择或折衷于诸学之间,而求其至当。故其结果,为不适宜于时代之学术,渐见衰息(如墨家、农家)。其适宜者亦渐与他学相混焉。[至此自先秦之新发明的时代,变为两汉之整理的时代。犹西洋史上之希腊——发明——与罗马——整理——之关系也。]

秦有天下,仍守法家之学不变,然此时法家用整齐严酷之法,以训练其民之办法,实已用不着。[法家宗旨,在“法自然”,故戒释法而任情。揆其意,固不主于宽纵,亦不容失之严酷。然专欲富国强兵,终不免以人为殉。《韩非子·备内篇》云:“王良爱马,为其可以驰驱;勾践爱人,乃欲用以战斗。”情见乎辞矣。在列国相争,急求统一之时,可以暂用,治平一统之时而犹用之,则恋蘧庐而不舍矣。秦之速亡,亦不得谓非过用法家言之咎。]秦亡之后,众皆以其刻薄寡恩,归咎于法家(其实此系误解),[盖专以成败论事,归咎法家。]而法家之学,一时遂为众所忌讳。是时急于休养生息,故道家之说颇行。[如孝惠元年,曹参相齐,尊治黄、老言者盖公,为言“道贵清静,而民自定”,参用之,相齐九年,齐国安集。及继萧何为相,举事无所变更,择谨厚长者为郡国吏,掩人细过,不事事,百姓歌之,有“载其清靖,民以定壹”之辞。孝景时,窦太后好黄、老术,皆其著者。]然道家主无为,为正常之社会言之则可;社会已不正常,而犹言无为,是有病而不治也。故其说亦不能大盛。

此时社会,(1)当改正制度,(2)当兴起教化,此为理论上当然之结果,无人能加以反对,而此二者,惟儒家为独优,故儒学之必兴者,势也。秦始皇坑儒时,曾言:“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之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奇药。”[见《史记·始皇本纪》。]兴太平,即指改正朔兴起教化言,是始皇固尝有意于此矣。特未及行耳。[当时致力镇压诸侯之遗,北逐匈奴,筑长城,南略定南越,置郡,迄无闲暇。苟天假以年,或有兴太平之举,亦未可知。]汉兴,高、惠、文、景四世,海内或未大安,又皆非右文之主,[高祖贱儒,复值天下初定,陈豨、黥布之乱,迭兴干戈。惠帝时政由吕后,公卿皆武力功臣。文帝本好刑名,复专事安抚同姓诸侯。景帝不任儒,窦太后又好黄、老,而又有七国之乱,复起兵戎。]故隆儒之举,必待武帝而后行,[武帝雄略,右文之主,故能从社会趋势,而儒学遂兴。]

儒学至汉代,去实用渐远,专抱遗经研究,遂渐变成所谓经学。

六经中乐无经,故只有五经。经学初无分歧,至后来乃有今古文之别。今文学最初八家:《诗》齐、鲁、韩,《书》伏生,《礼》高堂生,《易》田生,《春秋》胡毋生、董仲舒。[《史记·儒林传》曰:“今上(汉武帝)即位,赵绾、王臧之属明儒学,而上亦乡之。于是招方正贤良文学之士。自是之后,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自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毋生,于赵自董仲舒。”]东汉立十四博士:《诗》鲁、齐、韩,《书》欧阳、大、小夏侯,[《书》分三家:欧阳生、夏侯胜、胜从兄子建。]《礼》大、小戴,[《礼》分三家:戴德、戴圣、庆普,庆氏未立学官。]《易》施、孟、梁丘、京,[《易》分四家:施雠、孟喜、梁丘贺、京房。]《春秋》严、颜。[《公羊春秋》分二家:严彭祖、颜安乐。皆见《汉书·儒林传》。]大体仍为今文(惟京氏《易》可疑)。

古文起于西汉之末,《诗》毛氏,[《汉书·儒林传》曰:毛公,赵人也。治《诗》,为河间献王博士。”《后汉书·儒林传》:“赵人毛苌传《诗》,是为《毛诗》。”《隋书·经籍志》:“汉初赵人毛苌善诗,自云子夏所传,作《诂训传》,是为《毛诗》古学。”]《书》《古文尚书》,谓鲁共王坏孔子壁,得《古文尚书》百篇,孔安国以今文读之,得多十六篇。(见《汉书·艺文志》《楚元王传》《景十三王传》《说文解字序》《论衡·佚文》《正说》。而其辗转传述,皆互相乖异)然此十六篇仍不传,《礼》云有《逸礼》,后亦不传(《礼记》中《奔丧》《投壶》,郑《注》谓皆同《逸礼》。然《逸礼》不传)。《易》有费、高二氏,[费友、高相,见《汉书·儒林传》。]《春秋》有《左氏传》,[《艺文志》《楚元王传》不言所自来,《说文解字序》谓献自张苍,《论衡·案书》谓得自孔壁。]《谷梁传》[《史记·儒林传》:“瑕邱江生为《谷梁春秋》,自公孙弘得用,尝集比其义。”]昔人以为今文,近崔适考定其亦为古文,其说盖是。见所著《春秋复始》。

浅人闻今古文之名,每以为其经之文字大有异同。其实不然,所异者多无关意义。(郑玄注《仪礼》,备详今古文异字,读之可见[如古文“位”作“立”,“义”作“谊”,“仪”作“义”之类,皆与意指无关。])[其有关系者,如《尚书·盘庚》“今予其敷心腹肾肠”,今文作“今我其敷优贤扬历”之类,然极少。]故今古文之异,不在经文,而在经说。[经本古书,而孔子取以立教。古书本无深义,儒家所重,乃在孔子之说。说之著于竹帛者谓之传;其存于口耳者,仍谓之说;古书与经,或异或同,足资参证,且补经所不备者,则谓之记。今古文之经,本无甚异同,而说则互异,读许慎之《五经异义》可见。]今文家虽分家,然其说大体相同;[不独一经然,群经皆然,读《白虎通义》可见,此书乃今文家言之总集也。]古文则诸家之说各别。盖由今文得诸传授,其源同,其流不得大异;古文之说,由诸家自由研究,逐渐创立,故说各不同也。此两点最为紧要。

汉世今古文聚讼之端,最大者为孔壁得书一案。此说如确,则今文家经确不完;如其不然,则所谓古文者,不过民间经学,与立于博士官者不同,与后来古文家之说,出于今文家以外,并无二致矣。孔壁得书一案,似难认真实。详见拙撰《燕石札记·孔壁》条。但今古文之争论,其实与汉世学风变迁,无甚大之关系也。

汉初儒学,均讲经世致用,而是时最大之问题,为民生问题。西汉儒学,齐、鲁不同,今文为鲁学,古文为齐学。说见廖平《今古学考》,确不可易。但何以有此分派,至汉世何以分张更甚,廖氏初未能言。予意齐为大国,经济发达,鲁则不然,此为儒家分歧变化之重要原因。廖氏云:今学以《王制》(《礼记》篇名)为总汇,古学以《周礼》为大宗。《王制》者,百里之国之治法,《周礼》则千里之国之规模。节制资本之法,《周礼》中可寻得根据,今学中无之。汉世儒家,只讲平均地权,对于节制资本之义,初不了解,读《盐铁论》可见。王莽所行之政策,兼斯二者,此莽与其徒党所醉心于古学也,此为古学初得政府中人垂青之故。

王莽覆败,后汉继兴,一切政治,皆务反莽,故所立十四博士,仍皆今学,然社会上崇向古学之风,业已不可遏止矣。此则当时风气渐趋于自由研究,不甘为成说所囿故然也。

自王莽变法失败后,通经致用之风渐泯,经学乃渐流为繁碎之考据。《汉书·艺文志》言,古之学者,耕且养,三年而通一经,三十而五经立,存其大体,玩经文而已。其后则说《尧典》篇目至十余万言,但说“粤若稽古”(《书经》第一句)三万言。[皆指秦恭言之。《艺文志注》引桓谭《新论》云:“秦近君(恭字,王先谦《汉书补注·艺文志》云:“王应麟曰:《儒林传》作秦延君,注‘近’字误。”)能记《尧典》篇目二字之说至十余万言,但说曰若稽古三万言。”]幼童而守一艺,白首而后能通。[系引《艺文志》之大意,与原文略有出入。]案释经之文,汉时通为章句,观《后汉书》所载,一经之章句至数百万言者不乏。盖儒学初兴时,从事焉者,率多孤寒之士;后其学流行渐盛,富贵者多从事焉,遂渐移于有闲阶级之手。[其情形皮锡瑞《经学历史》之《经学极盛时代》一篇中详言之。]学问一入有闲阶级之手,未有不流于繁碎者。又此辈多挂名读书,实则束书不观者,乃开专以意说经之风,见《后汉书·徐防传》。此两种风气,历两晋、南北朝未改,读《南》《北史》“儒林传”可见也。其中讲考据者,徒好繁征博引,而不衷于理,后汉之马(融)、郑(玄)、许(慎)诸儒,皆有此弊。王肃专与郑玄为难,然其方法,实与郑同也。[《经学历史·经学中衰时代》:“郑学出而汉学衰,王肃出而郑学亦衰。肃善贾、马之学,而不好郑氏。贾逵、马融皆古文学,乃郑学所自出。肃善贾、马而不好郑,殆以贾、马专主古文,而郑又附益以今文乎?案王肃之学,亦兼通今古文。……故其驳郑,或以今文说驳郑之古文,或以古文说驳郑之今文。”]

两汉之世,迷信之心理尚深。儒学既行,儒学所尊崇之圣人,遂渐被附会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不问而知,不学而能之人物(见王充《论衡》)。简括言之,即被造成为神是也。[盖古人之史学性质少,文学性质多,易于造成与神相类的崇拜之对象。]此等心理,与谶纬之成立,大有关系。《说文》曰:“谶,先知也。”[刘熙《释名·释典艺》:“谶,谶也,其义谶微而有效验也。”]此即今所谓预言,秦世之“亡秦者胡”[《史记·秦始皇本纪》曰:“燕人卢生使入海还,以鬼神事,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之地。”裴驷《集解》曰:“郑玄曰:胡,胡亥,秦二世名也。秦见图书,不知此为人名,反备北胡。”]及《史记·赵世家》所载怪异事迹。更推广言之,《左传》所载卜筮言论之有验于将来者,皆谶之性质也。《春秋》家说,(今文)孔子作《春秋》,有不便明言褒贬者,弟子口受其传旨。古文初兴时,利用此说,谓孔子作六经,别有六纬,阴书于策,与之并行。(其实与经相辅而行者,古人通称谓之传,无纬之名)与经相辅行者,大略有三:传、说、记是也。传、说二者,实即一物;不过其出较先,久著竹帛者,则谓之传;其出较后,犹存口耳者,则谓之说耳。古代文字用少,书策流传,义率存于口说,其说即谓之传。凡古书,莫不有传与之相辅而行。凡说率至汉师始著竹帛(以前此未著竹帛,故至汉世仍谓之说也),汉世传注,经义皆存于是。记与经为同类之物,以补经不备者。其本义盖谓史籍。因其为物甚古,亦自有传,而《礼记》又多引旧记也。传、说、记三者之中,自以说为最可贵,盖为汉世传经,精义之所存,此汉儒所由以背师说为大戒也。详见《燕石札记·传说记》条。]而纬之名以立,利用经说造作(纬说多同今文,以其初兴时,[西汉哀、平之间,纬书出。]古文说尚未出也)。因以所造之谶夹杂其中,故称谶纬。

谶纬之作,论者皆归咎于王莽。其实光武之造谶与信谶,乃更甚于王莽。[《后汉书·光武帝纪》:“同舍生疆华,自关中奉《赤伏符》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群臣奏曰:受命之符,人应为大;万里合信,不议同情,符瑞之应,昭然若闻,宜答天神,以塞群望。”《桓谭传》:“是时帝(光武)方信谶,多以决定嫌疑。”《东观汉记》:“光武避正殿,读谶坐庑下,浅露,中风苦咳。”]足见此为当时社会心力所支持也。终后汉之世,称纬为内学,经为外学。

迷信及琐碎激起有思想者之反动,而魏、晋之玄学以兴。魏晋玄学

今古文之外,经学中别有伪古文一派,其缘起于东晋时梅赜(梅,亦作枚,赜,亦作颐)[晋西平人,字仲真。元帝初,官豫章内史。]所献《伪古文尚书》(托名孔安国所传,并并真者全造一部安国之《注》)。宋朱熹、吴棫,明梅皆疑之。[朱熹说见阎若璩《古文尚书疏证》卷八“朱子于古文犹为调停之说”节。吴棫,字才老,南宋时人,正史无传,曾著《书稗传》十三卷,今佚。说见同卷疑“古文自吴才老始”节。梅,明旌德人,字致齐。著《尚书考异》,《尚书谱》,力攻古文之伪,为阎、惠(惠栋,著《尚书古文考》)所本]至清阎若璩而考定其伪。[谓为梅赜所伪。](阎所著书曰《古文尚书疏证》)伪造之主名,丁晏指为王肃(见所著《尚书余论》)。近人又有疑之者(吴承仕,其《与章炳麟书》。见《华国》月刊中)。途辙,实与郑同,无足深论。《孔子家语》,[十卷]大约系王肃所造,《孔丛子》[三卷]亦然。[详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子部儒家类一。《家语》又有清孙志祖《家语疏证》六卷,证为王肃所伪。]因东汉泥古、琐碎、迷信之学风所激起之反动,是为玄学。[参看梁启超《饮冰室丛著·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第五章。]其学起于魏正始(废帝年号)时,直至南北朝之末。但至东晋中叶后,则渐与佛学相混,非复纯玄学矣。[故纯玄学之历期也极短。][玄学起于中原北方,后随晋室南迁而盛于南,北方反无玄学。亦犹其后理学起于北,随宋室南迁而盛于南,北方反无理学也。]纯玄学以《易》《老》二书为主,《庄子》次之。《列子》为晋人伪造。[《列子》盖即注者张湛所伪,一部分本诸古书,一部分为其伪作,如《杨朱篇》决非先秦思想,乃魏晋时颓废思想也。][以《易》《老》为主者,盖其空谈原理,实取诸儒、老二家之学之涉及原理之部分也。论者或谓其本道家而儒家仅其表面者,乃不知儒、老之涉及原理者本相同也(先秦诸子之言原理哲学,本多相同)。]其所研究者,为宇宙及神鬼之有无,人之情性、运命及安身、立命等问题;在政治及社会制度上,则主张重原理而不泥事实(重道而遗迹)。其中各种人物皆有。[见《燕石札记·清谈》一、二、三、四条。]其著述甚多,具见《隋书·经籍志》中,惜其书多已亡,只可一览而知当时有何等著述耳。[大抵无具有条理系统之书,多属注、讲义、讲疏之类。]存于今者,专书王弼《易注》、郭象《庄子注》最要,[至何晏之《论语集解》,仅包含一小部分之玄学,不及二书之要也。]《列子》之伪造部分,亦可供参考。单篇散见史传及各家集中。(看《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最便[清严可均编])与佛家有关涉处(分赞、否二方面),可看《弘明集》。

此派之功绩,在破坏而不在建设。自经过玄学运动后,泥古及迷信之弊皆除(指学术界之风气);琐碎之考证,人亦不视为重要矣。(考证为求正确起见者,别是一说,此其本身虽无用,联合之则成极有用之建设,乃学术分工之作用也。琐碎者则并无理想,无立场,连其本身亦未必正确)正所谓无用之用也。[某种学术,必溯其前时期之情形,方能知其价值,玄学即是矣。]佛学

玄学之后,遂继之以佛学。佛有宗教学术二方面。宗教方面,今姑措勿论。

学术方面,佛说大小二乘,旧以为一时之说,因人而施。[谓佛初时多与学问高深者接触,其说极高。后佛学渐广,其说亦渐低。及临终时又以最高之说为遗教。]据近来之研究,则小乘兴于佛灭后百年,大乘又后五六百年乃兴起(此项事迹,详见唐玄奘所著《异部宗轮论》)。近人因有称佛灭百年内之佛教为“原始佛教”者(日人某著有《原始佛教概论》)。

分别原始佛教与小乘佛说,其事较难。若大小乘之别,则其荦荦大者,固较易见也。[盖原始佛教之书不存,其说需自小乘书中分析出之,故较难也。]据近来之研究,印度哲学,发达颇早。因其受天惠优厚,生活问题,容易解决。故其所注意者,非维持身之生存,而为解除心之苦恼。故印度哲学,多带宗教的色彩。佛出世时,此等哲学,派别甚多(佛教概论之为外道),令人感无所适从之苦。佛则不为无益的辩论,而授之以切实可行之道,故其说一出,归向者甚多。故“佛非究竟真理之发见者,而为时代之圣者”(《原始佛教概论》中语)。[无论何种学术,皆逐步进化;非有一圣人出,而能发见此种真理也。]佛灭之后,环境情形,自有变化。加之佛教传播甚广,与他种哲学、宗教,接触自多,其本身自亦将随之而生变异。此则大小乘之所以次第兴也。[佛之时代,文字之应用尚未广。佛说在世时未有记录。入灭后,诸弟子相会,诵其昔所闻于佛者,得大众之同意,或不得同意而能伸说者,皆录之以为佛说——故佛经之首必曰“如是我闻”。——谓之结集。诸弟子之中,分上座、大众二部。佛灭百年后,二部乃分裂。]小乘距佛时代近,又出于上座部(佛教中前辈高级信徒),故其变化少;[因学识高深者,不易接受外界之影响也。]大乘出大众部,时代又后,故其变化多也。[其后锡兰等地多小乘,行于北方者多大乘。]

[无生者曰器世界,有生者曰有情世界。有情世界为四圣、六凡(天台宗依《法华经》所立),谓之十法界。密教依《理趣释经》所立,则以实佛、权佛、菩萨、缘觉、声闻为五圣,天、人、畜生、饿鬼、地狱为五凡。][众生即于六凡轮回,谓之六道,众生各依其业因而趋向之,故又曰六趣。《法华经·序品》:“六道,众生生死所趣。”六凡之中,修佛以人最易,天以其福德过厚,不易生修佛之心;阿修罗之易嗔怒,则更列三恶之一(佛以贪、嗔、痴为三恶);至畜生等更不能矣。故谓“人生难得”也。畏怖生死即由此。]

大小乘之异点,重要者:小乘说缘觉、声闻,亦可成佛。大乘则非菩萨不能,故曰:“地狱顿超,二乘聋瞽。”谓缘觉、声闻,“畏怖生死”,根本未脱自私之见,故不能成佛也;若菩萨则念念以利他为主,与恒人之以自己为本位者适相反,佛不可学,[佛则无人我之分矣。然不能学。]学菩萨,所以驯至于佛也。

[天台宗所立为法、报、应三身。法相宗所立为自性、受用、变化三身(见《唯识论》)。《金光明最胜王经》所说为法、应、化三身。]

小乘之所谓佛,即释迦牟尼其人。大乘则不然,释迦牟尼其人,为佛之报身(从前造业,此时因因果关系而成此人身),饥则欲食,寒则求衣,不得衣食则饥寒而死,一切与恒人无异。[所异者为具伟大之人格,不可及之智慧。]若夫有是而无非,威权极大,人有一言一行一念,彼必知之,必随其量而与以适当之报应,是为佛之法身,实即自然律之象征耳,非人也。以法为师,即可自悟,如法修行,即可成佛,戴一人为偶像之见,大乘全无之矣。[自学理上论,不能不谓大乘进步于小乘。]又信佛之人,或能见佛形象等等,人则不见,共斥为愚,或疑其妄,此亦不必,此乃心理变态,人不能见,彼固见有之也。大乘称此为佛之化身。

人之崇拜偶像,不过得一时心理上之安慰,而于真理,每有所空。小乘以释迦牟尼为偶像者也。大乘较小乘为进步,然不能去释迦牟尼乃创三身之说,谓佛有三种不同之人格也。

前六识为尽人所知。[心理学上仅前六识。]佛教之特异者为第七、八识。第七识之义,为吾人常觉有一我在,此确为认识之根本。八识则佛说为识之种子所藏,故亦译为“藏识”。必将此识灭尽,然后识之根断。[第八识为公共的,其他诸识均属各个体的。]佛说“万法惟识”,勉强译以今语,则为吾人之认识世界,恒在一定的范畴中。但此所认识者,并非世界之真相,故必灭识,世界之真理乃可得见。故吾人研究之方法,一无所用。佛亦说教,止是引起人的信心而已。求知世界真相之方法,转在超出吾人今日之心理作用也,此则惟有修证而已。[至此修证之方法是否为对,亦无从说起,信与不信,由各人而已。盖终不脱其为一宗教也。]

识之本体,不可得灭。此即科学上质力不灭之理,亦即哲学上无者不能使之有,有者不能使之无之理也。故所谓灭识,并非将识消灭,——如有一物,而可消灭,则为色空对立矣。犯佛说之大忌。——而系转识成智,即转变吾人之认识(识),而使之别成一种认识也(智)。喻如水与波,水动则生波,波静还为水,波非于水之外别有一物,故止波非涸水也。吾人之本体,佛称之曰“真如”。一切罪恶之根本,佛称之曰“无明”(真如之恶的作用)。问无明何自起(本体何以会起恶的作用)?则不可得说,亦可曰“法尔而有”而已(犹言依定律如此而有)。然则何以知无明非本体?因无明可灭,而人又恒知其为恶而思来之故也。

佛教之派别称宗。中国之佛教,分宗甚多。其中最要者,为天台、法相、华严三宗。天台亦称性宗,从主观方面;法相亦称相宗,从客观方面,证明万法惟识之理;华严则示人以菩萨行相。[故有相当的文学趣味,但仍含极深之哲理。]是称教下三家。禅宗不立文字(谓无依据之经论),直指心源,是为教外别传。[禅,梵语禅那之略,亦云禅定。禅那之义,为思维修、静虑等,静即定,虑即慧。非若槁木死灰之谓,乃欲不遂环境变动,此为印度之一种修习方法,非佛教所独有也。行久之,心理上别生一种境界(谓之参禅)。然此时有诸境界可生,不知其是非,当请诸有经验者,此等有经验者即能加以指点。然非普通语言可说明者,故其一问一答间,常人不能知也,彼固自知之。故禅宗不能为一种学术,乃专讲实行者。]佛教究系宗教,说教只为引起人之信心起见,苟其能信,则辩论研究,均属多事,故其发达之趋势,终必至诸宗皆衰,禅宗独盛而后已,唐中叶后,即亦如此。[唐初以华严最盛,唐高宗时密宗输入,自后中国遂无新立之宗。]宋儒喜辟佛;人又或讥其阳儒阴释;又或称其先于释教中有工夫,故其辟之能得当。实则所辟所沾染者,多系禅宗一派,非佛教之全体也。

天台宗,亦名法华宗,本宗由天台智者大师成立,以《法华经》为根本,以《智度论》为旨趣,以《涅槃经》为辅翼,以《大品经》为观法。专习止观。

法相宗,取《解深密经一切法相品》为名,本宗有《唯识论》,明万法唯识之理,故亦称唯识宗,此名取《解深密经分别瑜伽品》之意,印度名为瑜伽宗。

华严宗,以华严论为宗派,故名。

禅宗,又名佛心宗或心宗,以达摩为初祖。

禅宗虽足救烦琐[无谓之辩论研究,谓教下三宗。]之失。然其意义,亦甚精深,非有智识,且非有闲阶级之人,不能修习。而佛教此时之情势,已非发达至普遍于各阶层不可。故复有净土宗,以普接利钝,[表面上无迷信之色彩,足自己辩护,而实足为迷信之需,使佛教至于普遍发达者,净土宗是矣。]

佛教要旨,为止[消极方面]观[积极方面]双修。止谓心不起不正之念,[不正之行,由不正之念而生。]所谓“十二时中,常念于法”。观有二义:(1)在感情上,如人最畏死,乃时时设想被杀时之情景,以克服其畏死之情。(2)在知识上,遇事辄探求其因果关系,而得正确之救济方法是也。此二者皆甚难。又成佛须历“劫”(佛教上之一种时间[极长]),自恒人观之,亦将望而生畏。然成佛必须如此之难,又被前此之学说固定了,不能改易。净土宗于此诸点,乃想出一巧妙适应之法。

净土宗以念佛一法,兼摄止观两门。

净土宗谓阿弥陀佛与此世界特别有缘。[发誓造净土。]一心念佛之人,至临终,阿弥陀佛即来接引,往生净土。在净土中修至成佛,依然艰难;然净土中环境特别佳良,既生此中,可以直向前进,不虞堕落。[称此简易之法为“横超”。]

又净土中种种境界,异常美妙,足满求福报者之欲。

故此宗通行最广。[近日言佛学者,多属此宗。]宋明理学

宋学。此学最确当之名曰理学。后人尊称之曰道学。清代汉学兴,乃以时代称之曰宋学。

哲学之物虽空泛,然当社会起大变动时,必起响应而作根本之变动。盖哲学无所不包,得以一理而施诸各方面。必使哲学起根本改变,使各方面趋同一目的,不致冲突背驰而后可。宋学即承佛学之后,新兴之一种哲学也。

我国从前论理学并各种科学均不发达,学者对于讲说学术哲理,不能清楚;而整理著作时,复缺乏条理系统,更不能注意于由浅入深诸点(不独理学,一切学术皆然)。故研究理学,非下一番工夫,并头脑清楚之人,不易明白。

关于参考书籍。近人于理学之著作,有吕师所著《理学纲要》(民国十四年时吕师于沪江大学编成讲义,十五六年于光华大学编定,由商务出版),惟只述其哲学一方面,实则理学与政治、社会、道德诸方面,皆有关系也。然于近人著述中,当推最有价值,最可看。早于此书者,有谢无量(谢蒙)所著《朱子学派》《阳明学派》《象山学派》诸书,由中华出版,距今已三十年。谢氏读书博,学亦谨慎。此诸书节钞丰富之材料,不著己意,初学读之无益。至商务所出《文化史丛书》中,有贾丰臻《理学史》。贾氏为近代研究理学者,然其书陈旧无意味处实多,无甚价值。

此学之发达,鄙意当分为三期:(1)周敦颐、[世居道州营道县濂溪上,学者称之为濂溪先生。]张载、[居陕西郿县横渠镇,学者称横渠先生。]邵雍[谥康节,学者称康节先生。]为创建一种新宇宙观、新人生观,亦即创建一种新哲学之人物。(2)程颢、程颐始注重于实行方法,至朱熹、陆九渊而分为两派。(3)依辩证法之进步,至王守仁又合两派之长而去其短。后人以陆、王为一派,仍视为与程、朱相对立,实非。[理学至王守仁,发达已趋极端。此后渐成衰落。然理学之本身,终为一极伟大之学术也。]

佛学之弊,在于空虚而不切于实务,专恃个人之觉悟,以拯救世界,然(1)人之天资,[自生物学上言之,天资特优与特劣者,恒占极少数。]非能个个人明白佛之所谓觉悟之道者。(2)社会情势,真能接受佛之教化者,又止一小部分人,大多数人看似信奉,其实全不相干。故行之久而不见其效,且颇有流弊。在此情势之下,自然须有一种新哲学以代之。

但佛之哲学,极为高深,甚不易驳。佛教哲学之高深,在认识论方面(中国旧哲学无之,盖未发达至此程度)。创新哲学者,乃将此方面抹杀不谈,而曰:谈认识论即是错。[其实此殊为武断。]故曰:“释氏本心,吾徒本天。”天即理,理即外界的真实法则。此理学之名所由立。故宋儒之反佛,乃以哲学中之惟物论反哲学中之惟心论也。[故理学家无论其如何互不相同,必皆承认其外界的世界为真实。苟超出此范围,即属佛学矣。]

理学家中能创立一种新宇宙观、新人生观者为周、张、邵三家。周子之说,见于《太极图说》[宇宙观]及《通书》[人生观]。其说:以为“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一动一静,互为其根”)由是而生水、火、木、金、土,天地人物皆秉五行之质以生。“五行各一其性”,人物所禀五行之质各有不同,故其性亦不同。[希腊古分人为神经质、多血质、胆汁质、粘液质四种,亦同此思想。]而其见之于事,则不外仁、义二者。[以他人为本位,舍自己而顾他人,谓仁;以自己为本位,舍他人而顾自己,谓义。仁为人之本性;义为处事之办法。]仁、义本身皆善;过、不及则皆恶;故道在中正。[适当]人何以守此中正之境?曰静。故曰:“圣人定之以仁义中正而主静,立人极焉。”此中最当注意者:太极阴阳,非有实体。其相生也,非如母之生子,子与母为二。乃就实质之世界,而名其动静之作用曰阴阳;又即世界之本体,而名之曰太极耳,故曰:“五行——阴阳也。阴阳——太极也。”世界之由来,不可得而知,故曰“无极而太极”,言无从知之也。[周子行文晦,说太极等实不分明,而我国古代学人哲学观念浅薄,遂于此点引起种种误解,造成哲学上一大公案。若以朱子作此等文,决无此弊矣。]

张横渠之说,见于《正蒙》。其说以气为惟一之原质。气之本身,运动不已。于是乎气与气之间有迎拒,因而有和合、冲突诸现象。[和合者终必分散,冲突者终必和解。]此为人心爱恶之源(因人亦气之所成也)。气,因其运动,而有轻清、重浊之不同。轻清者易变,故善;重浊者难变,故恶。人有气质之性与义理之性。气质之性出于重浊难变之形体者也,故当以义理之性克治之;而变化气质,为学问中最要之事。

气之运动,有至而伸(积极的)、反而归(消极的)两种。至而伸者为神,反而归者为鬼。非谓天下有鬼神其物;乃谓物之具此两种作用者,其本身即鬼神耳。如吸是神,呼是鬼;发育为神,衰退为鬼。然则世间无物非鬼神也。张子之说,为极彻底之一元论。[周子为略观大意;张子则苦思力索,积数十年之力,而创此说。在哲学上,张子实高于周子也。]

根据物质之学,中国谓之数术。中国学者研究社会现象者多,研究自然现象者少,故此派学术不甚发达。[中国言哲学者多据社会现象,少凭自然现象者,亦因是故。]宋学倾向唯物,故喜言术数者颇有其人。其精而有创见者,实惟康节。康节最重要之观念,为“数起于质”“天之象数可得而推,其神用不可得而测”“以物观物,不以我观物”“易地而观则无我”数语。数者,事物必至之符,其原因在于物质,故曰“数起于质”,此等可推测而知。然宇宙间何以有是物,物何以有是理,则所谓天之神用,不可说也。“以物观物,不以我观物”,谓绝去主观。主观之根源实在自私,离开利害关系,即无主观,故曰:“易地而观则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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