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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7 17: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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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晴

出版社:知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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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恋,一夏

一恋,一夏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一恋,一夏作者:安晴排版:燕子出版社:知识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03-01ISBN:9787501583553本书由湖南魅丽优品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你是天上的明月,被众星围绕,我何以打破你周身坚韧的围墙。

那是在一个梨花满枝头的季节,层层叠叠的雪白色梨花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映衬着嫩绿的树叶,在清晨的雾中显得格外唯美纯净。

一个穿着皮衣皮裤的少年坐在圆形花坛的石台上,一身纯黑在围观的女生中显得格外打眼,脸上自信又优雅的坏笑更是打破凉薄的雾色,令人心动。“我刚刚听别班的女生说,欧少在花坛那里呢!”“是吗?是在吹奏黑管?”“天啊!我爱死他演奏时的样子了,简直让我无法自拔!”

女生们牵着手,叽叽喳喳地往花坛小跑而去,个个脸上都带着娇羞,一路上用少女特有的矜持口吻,互相打趣着幻想中与偶像互动的画面。然而,在与她们擦身而过、身穿紫罗兰色长裙的少女身上,却是截然相反的表现。

震惊、诧异,以及浓浓的悲伤,所有情绪瞬间在少女的脸上浮现,叫人猝不及防地变了脸色。

晨风带着些许凉意,轻轻地吹乱少女如海藻般的长发。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许久,她裹紧灰豆绿的外套,抬脚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黑管独有的低沉声音缓缓流淌,一呼一吸,带走了空气中让人赖以生存的氧气。

安夏觉得胸口闷得让人难受,脖子似乎被人掐住一般。耳边的曲子让她情不自禁地记起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整夜陪伴她的歌词——

就这样吧,诚如你所说,我的生活,总是从容不迫。就这样吧,在短暂的故事里,她的天空之中,没有爱,没有荣耀,也没有勇士。

她攥着兔毛薄衫外套的那只手,指节微微泛白。

面露爱慕的女生们呈半月状围绕在吹黑管的人的周围,并保持一定的距离,让吹奏的人不被打扰。

一步一步,安夏走得极其稳重,也极其小心,仿佛脚下圆润的鹅卵石是覆盖在海水之上的薄冰。怕走错一步,便掉进刺骨的海底,永不翻身,任其吞没。“那不是大一法律系的安夏吗?”围观的女生中有人认出直直地走向欧文的人,惊讶地开口。

在整齐的队列中,安夏像一个插队者,显得极其突兀。“她就是安夏?法律系的系花?”另一名女生也瞪圆了眼。“可不是嘛!她最近可火了!”一个带着醋意的声音也插进细微的议论声中。“天啊!难道安夏也抵挡不住欧少的魅力,准备和其他女生一样去告白?不知道欧少会不会答应。”“拜托!怎么可能?欧少什么样的女生没见过,答应安夏?怎么可能!”

周围的争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导致专心吹奏的欧文忍不住睁开眼。只是这一眼,他便呆住了,整个人仿佛被电击中一般,难以动弹。

有着希腊神话中诸神那般深邃五官的少年,浅棕的眸子里映出一双黑玛瑙似的瞳孔。那黑色像一条厚重的毛毯,铺天盖地地袭来,包裹住被注视的人的一切。

眼前的女生有着一头亚麻色微卷的长发,像极了The Blower's DaughterMV里的女主角。长发被风吹乱后,遮挡住蔷薇色的肌肤和玫瑰色的唇。一袭紫罗兰色的长裙,给她白玉兰般的面容平添了一份妖冶。

她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他,两人相隔几步。女生眼中浓郁的眷恋让欧文毫无抵抗之力,那眷恋带着意味不明的悲伤,将他包裹住。

两人对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之前那个言辞犀利的女生也忍不住屏住呼吸,她所站的位置恰好能清楚地看见安夏的脸。她发誓她从没看过这么让人难过的眼神,那张美丽的面孔上平静无波,唯独浓密的睫毛下,像钻石般闪耀的眸子里——除了眼前的人,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这一刻,没有人怀疑,安夏是如此深爱着面前的男生。

吹奏声停下,欧文起身向女生靠近。他想他是不是认识这个女生,他想她是不是暗恋自己,他想或许他被她眼中浓烈的爱意影响了。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就在欧文的手快抚上安夏的脸时,安夏突然退后。“你……”欧文的话还没说完,安夏黑色的眼眸瞬间恢复同脸上一样的清冷。“对不起,打断了你的演奏。”温润的声音,不难想象女生平易近人的性格。安夏微微一笑,看了看四周用怪异的目光盯着她的女生,点了点头表示歉意,然后把长发捋到耳后,疾步离开。“搞什么啊……”有人小声说道。“不知道啊,我还以为要来场青梅竹马相认的场景,或者深情告白什么的。”“你小说看多了吧!”“不是啊,你刚才没看见安夏看欧少的眼神,简直能融化整个银河系!”

是吗?能融化整个银河系?

这样夸张的形容让欧文不由得勾起嘴角,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或者说是失落。“你看欧少的表情,是不是有些失落啊?”“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难道他们是老情人?”

说到后面,女生又是惊讶又是害怕地降低音量,生怕自己的猜测招来欧文的不满。

要知道,虽然欧文对女生很绅士,但不喜欢别人过多地探究他。就像带刺的玫瑰,看似美丽诱人,它享受人们的目光和痴迷,也愿意展露自己的芬芳。然而,一旦有人在未经过它允许的情况下将其摘下,便会被毫不留情地刺伤。

听到别人说自己的表情有些失落,欧文回过头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配上小麦色的肌肤,立即电到一大片女生,失落或者多余的猜测也就此带过。

在海大谁不知道,欧文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还有不少从其他学校跑来告白的校花级女生,也都被欧文婉转地拒绝了。说起欧文拒绝人的方式,也是十分贴心的,因此一度引发“欧文,求拒绝”的热潮。就算不能跟偶像在一起,能借此机会说上几句话,也是让人欣喜的。

回到社团,欧文坐在窗边擦拭着手中的黑管。

老情人?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这样一位让人难以拒绝的老情人。

如果那个女生当时跟他告白的话,他到底会不会答应呢……

他侧身望向窗外,一片翠绿围成圈,叶子层层叠叠,密得几乎没有一点儿缝隙。在圆圈的中心有个花形的喷泉,喷泉的水刚好四洒开来,像一簇烟花。金黄的阳光洒在澄澈的水面上,反射出碎钻般的光芒。

刚才就是在那里,那个叫安夏的女生注视他时的深情目光让他差点儿乱了心跳,慌了神,结果对方却决绝地离开了。“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欧文收回视线,喃喃地说道,可脑海中那双如黑玛瑙般的眸子始终挥之不去。

安夏,法学院法律系大一的安夏。

接下来的几天,欧文再也没见过那个有着海藻般长发的女生。他甚至有几次特意在法学院四周转悠,而关于当时的事,围观的人也谨记欧文的喜恶,一字没漏出去。

真叫人失望,至少闹个绯闻,两人见面的几率也大一些吧!

欧文不知道安夏的班级,这样的“路过”也只能算碰运气,可惜的是从来没碰到过。虽然他很会哄女生开心,但由于自身优势,从来不需要主动。“打听”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强大的自尊心掐灭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那莫名其妙、带着眷恋的眼神时不时刺激着他的神经,就在快把他逼疯的时候,在某个下着小雨的日子,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那时,欧文正背对门口,手上拿着练习的曲子,望着窗外的花坛发呆,突然心跳一顿。“你好,我想加入黑管乐器社。”

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敲响敞开的门,像璞玉般温润的嗓音令人难忘。

黑管社有自己的规矩,并不是想加入就可以加入,不然光凭社长是欧文,就足以撑爆教室,引来不少女生。

想起高中时欧文风靡全校的场景,作为其好友且常遭人无视的郑英承,一脸羡慕嫉妒恨。幸亏在大学里花样品种多,大家的爱好、口味也呈多元化,他也有自己的后援团了。“嗨,美女!我是黑管社副社长郑英承。”

梳着花轮头的男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尽力展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眼前这个大美女要是喜欢他,他保证立马结束单身生活。“你好!”安夏笑着回应,看清来人独特的发型后,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了。

在《唐伯虎点秋香》里,唐伯虎就曾因为秋香“三笑”而误以为“留情”。此刻,郑英承也被这笑容迷得七荤八素,就差没说“我愿意”了。“我们社团可是有规章制度的哦。我可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破例,不过,要是……”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我就同意让你直接进社团。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女生便扬起手中长方形的盒子。“我带了乐器来。”“哗啦”一声,郑英承似乎听到了自己美梦破碎的声音。

窗外细雨蒙蒙,雨中的景物都被笼罩上一层烟雾,如梦似幻,让人难以自拔,就跟耳边的乐曲一样。而花坛里郁金香的颜色却在一片朦胧中显得极其亮眼,就跟吹奏的少女一样。松石绿的裙子衬得少女蔷薇色的肌肤晶莹剔透,对比之下,浓密的睫毛显得格外黑。

欧文瞬间想到吹奏之人那天望着自己的眼神,当时他吹的也是这首曲子——The Blower’s Daughter。

社团里的人并不多,加上安夏也只有十几个。然而此刻,所有人都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注视着吹奏的女生。

雨丝细润无声,女生进门前撑的伞放在门口,地上已湿了一小圈,黑色的伞像无法开口述说的秘密……

大家都沉浸在女生演绎的情境中时,对方却浑然不知,似乎坠入了更深的地方。至于是哪里,欧文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只是女生吹奏出的思念是那么刺耳,眉间的忧伤看起来是那么刺眼。这一刻,他的灵魂仿佛被牵引,直直地走向吹奏之人,就和那天她看自己的眼神一样。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安夏抬头,一眼就望进欧文的眼中,浅棕的眸子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那天……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

明明是真心诚意地道歉,欧文却从心底感到厌恶。他想,或许是她认错人了。可越是这样安慰自己,越让他难以说出“没关系”。“抱歉。”安夏再次开口,伸手把滑落的头发捋到耳后。

这个动作也和那天一样。

当天所发生的一切,欧文都记得无比清晰,他甚至记得清晨升起的第一缕阳光是从哪个角度照射到女孩脸上的。“没关系。”

或许还没弄明白自己莫名的情绪,欧文像往常一样,帅气地咧嘴一笑,浑身散发着说不出的自信和绅士风度。

阳光般的少年似乎照亮了周围,怪不得那么多女生为之疯狂。

安夏想着,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那么欧社长,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加入社团呢?”“那还得问问其他社员。”

这是黑管社的规矩——社团是大家的,大家说了算。“社长,这么优秀的社员怎么能不收?”穿着花衬衣的男生第一个回答,语气急切,生怕欧社长因为私人恩怨而拒绝。他刚才可是听见那个女生向社长道歉了,而且社长好像还有些不满的样子。“社长,这可是大一法律系的安夏哦。”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话中略带戏谑,但安夏听得出她并没有恶意。其他不知安夏身份的人,听后立马躁动了,尤其是男生。

原来这个女生就是法学院红人,人称“一枝花”的安夏!对此美名,安夏也是哭笑不得。怪只怪法学院女生太少,又不擅打扮。

其实在安夏还没吹奏前,林蕾,也就是那个扎马尾的女生,本以为安夏是那种被男生宠坏的小公主,直到后来被她的演奏打动。“这里可不是法学院。”

欧文用手指梳了梳和双眸一样的浅棕色头发,一手插兜,带着他独有的自信和优雅。

他高大的身材超过安夏一个头。欧文想,要是他一伸手,应该就能把面前的女生圈进怀中,牢牢地包裹住吧,就和她当初包裹自己的眼神一样。“大二金融系国际经济学1班,欧文。”“大一法律系4班,安夏。”

一大一小两只手,一只像白莲般白皙且柔软,一只闪着小麦色的光泽且宽厚。两只手相握的那一刻,社团里又开始活跃起来,气氛非常热闹。

她的手比想象中温暖多了。

次日,太阳放射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像伟大的神明一样,把恩泽洒在虔诚的信徒身上。一切都是那么安逸美好,然而总有人乐于打破常规。

轰隆隆的引擎声传来,散发着黑色光泽的摩托车飞速驶过校道,引起一阵骚乱——不是抱怨,而是尖叫。“欧少!是欧少!”“对啊!对啊!我也看见了,简直酷毙了!”“我以后要是生个儿子,我也要给他买好多皮衣!这简直就像末日剧里拯救世界的男主角!”“欧少虽然很迷人,但我还是比较喜欢黎暮森那种类型。”“你也喜欢黎暮森啊,我是他后援团的成员哦!森的个性爱恨分明,虽然经常出口伤人,但偶尔呆萌的模样根本让人讨厌不起来啊!”“两人我都喜欢!要是能和他们同时交往一天,我死而无憾!”“我们都这样想!”

每天,这样的讨论层出不穷,只是话题中的两位主角从未碰过面,因为金融系和美院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因此也有“南文北森”的说法。而法学院则处在这两个院系之间,构成三角形。巧妙的是,满园的梨花刚好阻挡了彼此的视野。“欧社长,早啊!”

刚摘下头盔,欧文便看见满脸笑容的安夏。

对于这个新称呼,欧文有一瞬间恍惚。也许是被对方折磨得太久,现在她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反而有些不适应。临出门前,他还在想,今天法律系是不是有课。“早,你来停车吗?”

说完,欧文边整理头发,边伸长脖子往一排自行车望去,看看哪辆比较符合安夏的气质。嗯,那个紫罗兰色的还不错,松石绿的也挺好,这两个颜色她都穿过,特别好看,不知道是颜色的原因,还是人的原因。“我是走来的。”“嗯?”安夏的回答出乎欧文的意料,他甚至想过安夏会回答“是别人送我来的”。“你走来的?”欧文还是不相信地反问一遍,见安夏点头,才接着说道,“你走来的话,并不用经过停车场……”

难道是为了等我?

有些想法一旦埋进土壤,便会迅速生根发芽。这样的猜测让欧文喉头有些发痒。“你为什么把摩托车停在这里,而没有停在机动车区域?”

安夏今天穿的是白色衬衣和牛仔裤,整个人显得更加青春活泼,海藻般微卷的长发一如往常披在身后。“这里离社团比较近,再说,我开车的技术可是……”说着,欧文竖起了大拇指,“而且我会很小心行人的,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少年!”

欧文的话逗笑了安夏,金黄色的阳光驱走了少年黑色皮衣上的雾气。

安夏的睫毛颤动着,有些失神,一些东西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

五官模糊的少年站在歪歪扭扭的小树枝旁,腼腆地冲她笑,扯起嘴角时,整张脸瞬间皱在一起。少年抬手擦了擦嘴角,然后继续傻笑。她伸手掩住笑意,最终还是笑弯了腰。她说:“傻瓜。”“安夏?安夏?”连叫几声都不见面前的人有反应,欧文有些着急地伸手抓住安夏的肩膀,轻轻地晃了晃。

手下的触感很柔软,和男生硬邦邦的肌肉不一样。欧文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此时正不断刺激着神经末端,他甚至感觉到手心微微发烫。“欧文……”在黑玛瑙般的眼眸重新聚焦时,安夏无意识地呢喃,像只猫,精准地挠在了欧文的心上。“嗯……我在。”欧文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温柔,安夏眼中揪心的疼痛让他的心也跟着轻颤起来。

那种铺天盖地的厚重再度袭来,只是欧文并不觉得沉重,反而有种踏实感,就像腾空的脚终于踩在了地上。

她丢了魂,他晃了神。一切的情绪变化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不过一秒。当安夏看清欧文的眸子后,陡然惊醒,脑海中快速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我,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走神了而已。”

看着手下不着痕迹地移开的肩,欧文的眼眸暗淡下来,自然地收回手插进裤兜,笑着说道:“我叫了你几声都没回应。”“我想我是被小鬼勾去了魂,看来得去寺庙压压惊了!”安夏轻快的语气让略微尴尬的气氛有所缓和。“想不到法学院的大才女还相信这些东西。”“对所有事情都要抱着怀疑的态度,才是学习的动力哦,欧社长!”安夏笑着把头发捋到耳后。

欧文还想说些什么,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一大早的,欧社长就在停车棚调戏起新社员了?”“我好歹也是你的社长……”欧文侧过身子,望向身后扎着马尾的女生,“林蕾。”

林蕾和欧文同届同系。上次在社团,安夏就跟她接触过了,听“花衬衣”说,林蕾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没有被欧社长的外貌打动的女生。他甚至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喜欢女的,结果话刚出口,就被林蕾一脚踢飞。“像安夏这么好的女孩子,我可不能让她被欧社长的花言巧语骗走了。”停好自行车,林蕾哥俩儿好地揽着安夏的肩膀,姿势极其爷们儿。“你能不诋毁我的名声吗?”欧文笑得有些无奈。“安夏,你要睁大双眼看清楚哦,被欧社长揉碎芳心的女孩那可是一片一片的。最恐怖的是,越是被拒绝,那些女生就越疯狂,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

林蕾一脸痛心疾首,带着玩笑的口吻说着诋毁的话,欧文也全然不当回事。看着两人的互动,安夏发现欧文比她想象中的要谦逊和善。“欧社长这种国宝级的男神,还是留着给大家吧,我可不敢独享。”安夏的话让林蕾竖起了大拇指,不住地点头。可欧文心里有些难受,他不知道这是安夏的真实想法,还是为了掩盖自己感情所编造的借口。那声呢喃的“欧文”,和一口一个“欧社长”,相差是如此巨大。之前她眼中让人无法呼吸的眷恋,此刻也只剩一片清明。

心里似一团乱麻,如何整理也没有头绪,陌生而新鲜的骚动似乎超出了欧文的预料,最后只好把自己弄不懂的东西丢在一边。

对于安夏,他连怀疑都没有方向。

窗外的香樟树高大而茂盛,地上斑驳的光影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又像不曾完整过的梦。教室里,发鬓斑白的老师重复着不知讲过多少次的内容,连头都没抬一下。

安夏趴在桌子上,手中的黑色水笔在笔记本上细细描绘,期间,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连眉眼都带着笑意。

直到下课铃响,同学们开始收拾书本,往下一间教室赶去,而回过神来的安夏满眼震惊。

剑眉星眸,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薄唇向右侧勾起,略显凌乱的头发……这分明就是欧文!

她最近是怎么了?自从那个早晨后,一切都开始变得让人难以捉摸,尤其是她自己。早上,她竟然特意等在停车棚,为的就是见欧文一面。

放在笔记本上的手顿了许久,“哗”的一声,画着人物肖像的那页纸被撕了下来。

结束了上午的课程,由于下午没课,安夏吃过午餐便到了社团。她到的时候,社团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看了一眼欧文平常坐的地方,他似乎常常望着窗外,真不知道能从那里看到什么。

安夏心中好奇,双脚也一步步向窗边挪去。

如碎钻般的喷泉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黄色和红色的郁金香相互辉映,围成一圈的灌木丛在光亮的地方是翠绿,在阴暗的地方便呈墨绿。啊,是那个花坛,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吹着她最爱的曲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欧文从洗手间回来,就看见安夏站在窗边发呆。

那个位置基本是他的固定位置,也是因为那天从窗边看见花坛的景色很好,便突发奇想去外面吹奏,没想到命运的齿轮就此转变。后来回想起的时候,对于当天的决定感到非常庆幸。“刚刚。”安夏回过头飞快地看了欧文一眼,然后低下头走开。

一室寂静,只有风不时翻动乐谱的声音,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沙沙……沙沙……”这种像蚊虫般嘤嘤的声响让安夏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就是这种声音反复折磨着她。“对了,你好像也很喜欢The Blower’s Daughter。”用黑管压住不老实的乐谱后,欧文笑着开口。

钻心蚀骨的疼痛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啊,很喜欢……不,是超喜欢!”安夏的表情变得安详,语气就像妈妈给孩子说睡前故事一样。“说谎者的女儿。”

The Blower’s Daughter有多个译名,但大家都译成“黑管老师的女儿”,而安夏直译的名字让欧文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似乎这句话将他们分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这样的安夏让欧文觉得有些遥远,那种双脚飘在空中,踩不着地的感觉又来了。他讨厌这种感觉,所以他知道自己得说点儿什么。“对了,今晚有个狂欢派对,你也一起参加吧!”“呃?什么样的派对?”“大概……”欧文挠了挠头,纠结在一起的眉毛看起来十分可爱,“就是无聊的狂欢吧!”他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一脸“求求你别问我了”的表情,让安夏忍不住笑出声。“大学嘛,就是该享受享受!”“那到时候我去接你吧!你的寝室在哪栋楼?”“女生寝室楼下接人?想不到欧社长如此浪漫高调呢!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我没有女朋友,别听林蕾瞎说。”“她可没说哦!欧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随便问一个女生都知道。”安夏笑的时候眼中带着狡黠的光,欧文觉得耳根有些发烫,还好他的肤色是小麦色,看不出来。“那是因为没有找到喜欢的女生,我可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欧文不再说什么,只是望着安夏,而安夏也看着他。这一刻,似乎回到了那个早晨,他当时想开口问“你是谁”。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郑英承”。“欧文,我的护身符不见了,你赶紧帮我找找,看是不是掉在社团教室了!那可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啊!”“行了,别鬼叫了,我先帮你找找,待会儿给你电话。”“不!人家不依!人家不依!你现在就帮我找嘛!求求你了,我的好哥哥!”

在郑英承肉麻的称呼和没命的催促下,欧文指了指手机,用口型说出来电人的姓名,抱歉地笑了笑。安夏比画出一个“请”的手势,接着,欧文边问郑英承到过哪些地方,边移动桌子和凳子。终于在摆放乐器的铁柜旁,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小香囊。

红色的香囊上绣着一对戏水鸳鸯,原本放在里面的纸条露出了小半截,欧文弯腰拾起后展开。“找到了吗?找到了吗?”郑英承的声音十分焦灼,那可是他特意去求的和安夏的姻缘符,那个大师说,只要天天带在身边,七七四十九天后,安夏就会慢慢喜欢上自己。“欧文?欧文?你还在听吗?是不是找到了?”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半晌,欧文低沉的声音传来:“没有。”

挂了电话后,欧文回过头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安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只留下一张写着“6点30分梨园”的字条。锁上门后,欧文走到洗手间,借了一个男生的打火机,“啪嗒”一声,绣着戏水鸳鸯的红色香囊被吐着红信子的烈火吞噬殆尽。

人嘛,难免会自私。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看见安夏的名字出现在画着符咒的黄纸上,更离谱的是旁边还用小字标明“七七四十九天后方可”,这难道不是太上老君用来对付孙猴子的方式?

一阵冲水声后,欧文打开隔间的门,递还了打火机,决定先回家换辆车。

色彩各异的鹅卵石铺成特定的图案,绘出花的形状,点缀着古香古色的园林。枝头繁花胜雪,淡白色的小花包裹着鹅黄的花蕊,映衬着嫩绿的树叶。只是在夜色中,嫩绿染上了一层墨色,而白色则越发显眼。

欧文提前来到梨园,只见安夏已站在园中等候。梨树下,少女那头如海藻般的长发高高束起,优美如天鹅般的脖颈一览无遗,白色的长裙拖曳垂地,形成海浪般的弧度。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会情不自禁地投去目光,而她却毫不知情,只是注视着枝头的小花,不知在想些什么,叫人不忍打扰。“嗨!”欧文明明动作很轻,不知怎的还是被安夏发现了,她回过头笑着打招呼,清秀的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让人忍不住心动。“我没想打扰你赏花。”

一贯的皮衣皮裤,像黑骑士一般的少年在春风中踱步而来,嘴角向右侧扬起,配合梨园的景色,安夏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冒出“一枝梨花压海棠”这句话。“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安夏低眉浅笑,伸手去捋耳边的头发,才想起一头长发早被高高盘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久久才放下。

眼前的人明明那么光彩照人,也兴高采烈地来参加派对,可欧文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心不在了。他想起她开玩笑说“我想我是被小鬼勾去了魂”。“我们走吧。”欧文手臂弯曲,绅士地递到安夏的面前。“好。”安夏甜甜一笑,伸手轻轻搭上。

在路过的学生们的猜疑声中,两人渐行渐远。

或许是由于夜色偏暗,或许是由于安夏太过隆重的打扮,没有人认出这位法学院的女神,也导致很多同学在学校论坛上对这个神秘人表示不相信。

那可是欧大少,他还没对哪位女生动过心。

嘈杂的音乐,香甜的鸡尾酒,彩色的球形射灯疯狂旋转,舞池中扭动的身体,空气里充斥着各种暧昧的味道。“嘿,兄弟!”从人群中兴奋走来的郑英承看到欧文,和他热情相拥,打完招呼还扭了几下小腰。

静静观赏了十几秒,欧文才出言打断好友的舞蹈:“我跟安夏一起来的。”“什么!安……安夏?”仿佛一颗石子激起了惊天巨浪,“天啊!你不早说,我的绅士形象全毁了!”

郑英承说完,根本没勇气看安夏在哪里,捂着脸就窜进人群,只希望安夏不知道刚才那个乱扭的人是他,而欧文只想吐槽:你什么时候绅士了?

欧文进来时很低调,加上屋里灯光较暗,所以没引起注意。托郑英承的福,金融系的男生开始三三两两聚过来。“欧文,你来了也不说一声!”“就是,太不够哥们儿了!”“我好怀念被女生包围的感觉!”

一个男生说着,像只八爪鱼似的往欧文身上靠。“英承说你还带了个女生来。”“八爪鱼”放开欧文,开始四处张望,突然双眼发光地看着某处。“你好,我是欧文的同班同学!”“你好,我是欧社长社团的新成员安夏。”“安夏?法学院的安夏?我知道你!你可是法学院众多男生的女神!”

欧文原本不打算供出安夏,可无奈损友眼力好,安夏也毫不避讳回答是跟自己一起来的。

欧文是开心的,要是安夏的自我介绍不是“欧社长社团的新成员”,他会更开心。可是一想到安夏和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心里的乱麻又开始出来作怪了。

看着安夏和别的男生有说有笑、应付自如,欧文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困难。就在欧文不明所以之时,安夏侧身靠近他的耳边。“想不到你在男生中也这么受欢迎。”

由于周围太过吵闹,使得两人的距离过近,带着笑意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轻轻地拂过耳边,欧文能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抱歉,去一下洗手间。”没等周围人看清她是否和欧文说了话,安夏便离开了。

不同于大厅的嘈杂,洗手间安静得能让人听见自己的耳鸣声。安夏在隔间里,看到四周打扫得一尘不染,心想着清洁员工作一定十分认真。她一只手提着长裙,一只手撑在冲水器上,胃里的灼热感似乎要将整个内脏全部烧成灰。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暴饮暴食,最后弄得一身毛病——失眠、厌食、患上胃病。她到底是如何循序渐进地折磨着自己?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还来不及按下冲水的按钮,便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你怎么会邀请那个乡巴佬来?看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丢死人了!”

安夏无意偷听,只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丢死人了”这几个字让她的心微微抽搐,似乎触动了某根神经。“冷静点儿,我只是想教训一下她而已。”“教训?怎么教训?”“我把那条粉色抹胸短裙借给她了。”女生特意强调了“抹胸”二字。“天啊!你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帮她换衣服吗?你太坏了!”另一个女生娇笑着,看似责备,语气中却透着兴奋。“说实话,我还挺喜欢那条裙子的,真是便宜她了。”

女生的嬉笑声刺痛了安夏的耳膜,那种像蚊虫一样的沙沙声又在耳边如雷鸣般响起,正如每个失眠的夜晚折磨她的声响。

安夏深呼吸一下,尽量平复起伏的心情。等女生们走后,她才打开隔间的门,走到洗手台旁,细心地补上一层唇彩,然后离开洗手间。

回到大厅时,安夏正好看见一个身穿粉色抹胸短裙的女生被两个女生挽着往舞池走去,其中一个女生还贴心地给“抹胸短裙”找了位男伴。“抹胸短裙”始终低着头,在帅气的男生把手放到她的腰上时,她的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扭扭捏捏,又不敢把男生的手拿下去,全然不知那只手正试图把她的裙子拉链拉下。“李静,你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温润的女声带着一丝惊奇。

看见安夏后,男生原本不满的表情一瞬间和善起来。“你好,我是李静的朋友。”“你是安夏?”男生的脸上透着一抹兴奋之色。“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能跟我朋友聊聊吗?”“抹胸短裙”,也就是李静,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漂亮女生,她大吃一惊。黑色镜框和耳边的辫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呆的。“你们是朋友?”“我们同院。”

男生有些惊讶,显然才知道自己要整蛊的女生也是法学院的。“她可是我今晚的舞伴,想带走她,除非你陪我跳完这支舞。”

男生自信的表情看起来很刺眼,安夏突然想到欧文,与生俱来的气质和风度仅靠打扮是学不来的。“同学,你是在跟我抢女伴吗?”说曹操,曹操就到。

黑骑士坏笑的表情有难以抗拒的魅力,浅棕色的头发和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变成深棕色,也越发迷人,周围顿时惊呼声一片。“欧……欧文,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伴。”男生在看见欧文的那一刻,所有的自信轰然坍塌,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的。

来参加聚会的人,谁不知道这是大二金融系那一党子人举办的,其中以欧文为首。“不知道”三个字让欧文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他的笑容像一朵火红的玫瑰,叫人移不开视线。

欧文略微低沉的嗓音透着说不出的性感,一字一句道:“除了我,谁有资格当她的男伴?”第二章那圣洁的光,给你镀上一层金色,我无法企及,也无法逃离,最终只能卑微地徘徊。

当欧文带着安夏和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李静回到自己那一桌时,在场的兄弟们兴奋不已。明显在酒劲上的郑英承也在,他开始毫不在乎地尽情扭动小腰,甚至一只脚踩在桌子上,不断重复欧文那句让女生尖叫的“除了我,谁有资格当她的男伴”。

由于欧文经常对不同的女生说这般“暧昧”的话,所以大家并未较真。连欧文自己也没察觉到,他看到安夏帮李静解围时,心里除了讶异,还有一丝紧张。“谢谢你……刚才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李静低着头,有些不敢看安夏。“在图书馆,我们当时拿了同一本书,不过你让给了我,后来登记时你排在我前面,所以就这样记下啦!”“我……我不知道那是你。”“要是你再继续低着头,我怕你连刚才是谁帮了你都不知道。”“不,不会的!我知道你,你叫安夏!”漂亮又聪明的安夏,完全不是自己可以接触到的人。

李静慌忙抬头摆手否认的样子让安夏忍不住笑出声,柔柔的笑声带着一丝狡黠。

意识到自己失态,李静羞红了脸,又准备当鸵鸟。谁知安夏突然伸出手抵住她的下巴,带着些许“风流才子”的意味左瞧右看,然后笑道:“静其实很漂亮啊,只是被这裙子衬得丑了。在这个人云亦云的世界,大多数人只是学会顺应,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等到年长后才会猛然发现,哦,原来我已经错过了!”

安夏说得很隐晦,但李静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的,她本不擅交际,也不喜与人周旋,何必因为别人的话而改变自己呢?“谢谢。”李静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回过神,却见安夏双目放空,思绪似乎飘去了很远的地方,远到不会回来,远到丢了灵魂,和刚才气势逼人的形象天差地别。“安夏!”李静握住安夏的手,声音更大了些。

这是一双很温暖的手,李静没想到安夏的手这么温暖,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安夏的瞳孔重新聚焦时,嘴角却扬起凄美的笑容,像凋零的蔷薇。

坐在一旁的欧文将这边的情形一丝不差地看了去,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烦闷,他不愿看到安夏那种没了心肺的表情,空洞得像具……尸体!于是他站在安夏和李静的面前,嘴一咧,说道:“我能请这位美丽的小姐跳支舞吗?”没有指名道姓,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夏。

安夏换上像三月阳光般明媚的笑容,胜过昏暗的灯光,一下照亮欧文的心,但是下一秒,她把李静的手放进了欧文的手心。“欧先生真是善解人意,静刚才那支舞可是被你打断的呢。”

被他打断的?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

翠绿的樱桃沉入冒着气泡的香槟中,白皙的手轻晃三角形酒杯。

在橘红色的灯光下,安夏一袭白色长裙被染成淡淡的粉色,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小块阴影,侧耳听着身旁人说话,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

欧文看着和周围人说笑的安夏,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勉强,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些涩涩的。

派对结束后,欧文提出送李静回宿舍,安夏主动提出同行,照顾喝醉的李静。至于同样喝多的郑英承,便没有机会充当其骑士了。

车外的景色缓缓倒退,像部老旧电影悄无声息地播放。

欧文从后视镜看到李静倒在安夏的肩上睡得正熟,而安夏则侧着头望向窗外。霓虹灯柔和的光晕透过玻璃照在她蔷薇色的肌肤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其实他之前说送李静是故意的,因为他料定安夏会跟着一起来。“等等!”车子驶过街道转角,安夏突然出声,语气有些急。

欧文将车停下,回头看见安夏正细心地帮李静系安全带。“怎么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李静就麻烦你送回宿舍了,她的舍友会在楼下等。”不等欧文回答,安夏迅速下了车。

看了一眼后座睡得酣甜的人,又望向消失在车外的人,欧文眉头微皱。他似乎总抓不住那个女生的一丝踪迹,他突然想起小时候遗失的玩具,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送李静回去后,欧文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往安夏下车的地方赶去。一路上,他满脑子都是单身女性被害的新闻,整颗心悬空不下,直到看见坐在路边发呆的人。

她的身后是一片明亮的展示窗,里面的模特摆着特定的姿势,穿着昂贵的服装,吸引着路人的目光,可无论它们如何张扬,都不及那个人安安静静的模样。“台阶上很凉的。”欧文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和宠溺。“你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的话,谁送你回家?”

车内一片沉默,车外华灯闪烁,穿过城市的喧嚣与繁华,银色的跑车停在巴洛克样式的路灯下。灯光打下来,像一出舞台剧,而女主角竟然在男主角满心担忧的时候安然睡着了。

安夏手中握着一个宝蓝色天鹅绒的包装盒,盒顶用金色的线绣了个“A”,欧文一眼就认出那是出自刚才那条街的转角一家卖领带夹的店铺。

欧文很想问这个领带夹是送给谁的,可话到嘴边,却难以开口,不知怎的,他竟然有些害怕知道答案。

看安夏还没有醒来的意思,欧文单手托着下巴,歪着身子静静打量起近在咫尺的人。

她的呼吸很轻,长长的睫毛像个洋娃娃,涂了唇彩的嘴唇像果冻般诱人,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有了这样的想法,欧文不自觉地俯身,直到能看见安夏脸上浅浅的绒毛,才猛地惊醒,坐直身子。“我到底在干什么……嗯,你醒了。”就在欧文懊恼自己的行为时,看见安夏转醒。“我没睡很久吧?”刚醒来的少女笑得有些羞涩,脸颊透着不同于腮红的粉嫩。“我还嫌你睡得太短了。”

话一出口,欧文愣住了,安夏也愣住了。片刻之后,安夏低低地笑出声。“欧社长,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会让女孩子误会的哦!”

安夏没有住校,而是在离校不远处租了房子。四周环境不错,价格优惠,更重要的是安全措施做得比较到位。

看着安夏打开一楼的防盗门,想起刚才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欧文的心里像有面小鼓咚咚地敲着。

啊,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临关门前,安夏和坐在车里的欧文挥了挥手。欧文回以温柔一笑,也挥了挥手。远远地,欧文瞧见安夏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下意识地想问那是什么,随之冒出的答案瞬间让嘴角的笑容凝固,也戳破了心里咚咚敲响的小鼓。

他怎么就忘了,她手中还拿着那个装着领带夹的盒子。

回屋后,安夏打开灯,屋里的家具摆设一眼便足以看清。除了日常家电,客厅里只有沙发和餐桌,卧室也十分简洁,除了床、书桌和衣柜,再无多余的装饰品,甚至连个抱枕和布娃娃也没有。浴室里摆着日常洗漱用品,而厨房则空无一物。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变了,变得连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脱掉高跟鞋,安夏赤脚往房间走去,顺手关了客厅的灯。她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书桌上,站在卧室的窗帘后,看着楼下银色的跑车绝尘而去。

风吹起墨绿的帘子,月光照在帘后那张白得不像话的脸上,退去蔷薇色的伪装,就连那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浓墨一样的悲伤。

安夏解开盘起的长发,海藻般的卷发瞬间倾泻而下。她抱着双臂,缓缓蹲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放在阳台上的未完成的画。

她喜欢卧室里的阳台,也喜欢在风和日丽的时候坐在阳台上画画。

她伸手把头发捋到耳后,突然,一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她把头发捋到耳后的样子很好看,我从没看过那么好看的动作,我一遍遍模仿,却像个小丑。是的,也许我在她眼中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丑——5月23号。”

夜晚的风像妈妈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柔顺光泽的长发,长发的主人蹲在阳台上,久久不眨一下的双眼已微微泛红。只是没了焦距的瞳孔似乎没感到丝毫不适,她仍抱着双臂,望着画板上的画发呆。

迷茫,却固执。

梨园的花还是一如既往的馨香素雅。

欧文每次看见安夏望着梨花发呆,总不忍心上前打扰。这感觉就像卞之琳的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有时候他会觉得安夏融进了那满园的雪白中,有时候他又觉得安夏似一株娇艳的桃花,跳出了这一潭清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你什么时候到的?”看见欧文,安夏笑着打招呼。

T恤、皮衣加牛仔裤,迎面而来的男生的浅棕色双眸里映出一片旖旎,薄唇扬起的弧度十分完美。“刚到一会儿,给,牛奶,你昨天好像喝了不少。”“谢谢,我想比起李静,我算是喝得少的。”

想起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一把抓起桌上的酒灌下肚,大家拦都拦不住的场景,欧文和安夏相视一笑。

安夏伸手接过牛奶,欧文看见她的外套衣领上夹着一枚银色缀有暗紫色宝石的领带夹。

注意到欧文的目光,安夏轻笑出声,语气温柔得像要融化周围的空气:“很漂亮吧!”

小女人一样幸福的表情让欧文有些难以招架,喉头发痒。“嗯……”“那天你送李静回家时,路过一家卖领带夹的店铺,车速不快,我一眼就看中了它。”“你一个女孩子买它做什么?”

欧文总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样的问题和变相问“是买给男朋友的吗”有什么区别?

看着因自己的问题而有些晃神的安夏,欧文握着咖啡的手微微收紧,刚想说“不要讲了”,温润的女声便响起。“怎么说呢……总感觉我们很有缘分。”

她的大拇指沿着领带夹流畅的线条细绘,记忆中似乎也有这样一个领带夹,只是它更漂亮,更让自己爱不释手。“我竟然对一个领带夹一见钟情了。”

安夏突然抬起头看向欧文,眼里闪着最亮的光芒,显得熠熠生辉,眉宇间的温柔让人的心都软了。一头海藻般的长发被风吹乱,随意地贴在蔷薇色的肌肤上,欧文喉头一紧。“你……你不是要送人的吗?”欧文闷声咳了一下。“送人?为什么?谁规定领带夹只能夹在领带上,卖咖啡的地方也不一定是咖啡店啊。”安夏的回答让欧文有种浑身轻松的感觉。“安夏。”“嗯?”“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喜欢……”

这是个魔咒,安夏说了两个字后便打住,嘴角的笑容逐渐收敛,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把她拉远了。这种放空、丢了灵魂的模样,欧文不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难吗?我以为你会直接说喜欢我呢。”

梨花淡淡的香味被一阵风送到鼻尖,少年的笑容有些勉强,那张帅得一塌糊涂的脸让安夏看不清。

洁白的梨花悠悠飘落,安夏微微仰起头,梨花便落在漾着春水般笑容的脸上。

只是那笑容和坐在一片雪白的梨花中的男生无关。

无疾而终的答案,就像世上大多数无疾而终的爱情。

在假日睡到晌午的安夏,醒后看到窗外晴空万里。也许是天空过于澄净的蓝色吸引了她,也许是大朵大朵棉花糖似的白云引诱了她,安夏决定带上书本去学校转转。她上次在梨园后面发现了湖旁的草地很适合躺着,边看书边享受难得的好天气。

午后的阳光斜射在湖面,反射出波光粼粼的纹理,像美人鱼的尾巴。湖的四周是一片嫩绿的草地,还有一座八角亭。

黎暮森坐在八角亭里,看着突然闯进画面中的女生,握笔的手顿了顿,接着快速勾勒出女生半卧的姿势。

一身橘色的长裙像向日葵般铺开,将女生纤细的身躯包裹其中,亚麻色的长发垂落在草地上。少女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捏着摊开平放在地上的书,准备翻页。

阳光倾泻而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橙黄的光似乎影响了少女的视线,她伸手遮在眉毛上方,抬起头,刚好看见八角亭中模糊的人影。

视线交织,流转出淡淡星光,纯粹的背景衬托出两张夺彩的面孔。但从安夏的角度,不能看清男生的脸,她看见的只是握笔的手和速写本。

铅笔滑过掺杂着细微颗粒的白纸,发出沙沙声,然后不断放大,充满整个耳腔,连带着心脏一起颤动。

安夏愣愣地收回手,抚上心脏的位置,眼泪无声无息地夺眶而出。在强光的照射下,那一颗颗眼泪刺痛了黎暮森的眼睛。

他不知道为什么草地上的女生突然哭泣。或许他曾经说过某些话,让意图接近自己的女生伤心落泪,但也不像此刻这般,能极其清楚地感受到女生的泪,似乎要把她自己淹没在黑暗中。那双有神的双眼瞬间失去焦距,变得灰暗,带着钻心的疼痛,让人多看一眼都会跟着一起难受起来。

就在安夏失了魂的时候,藏在阴影中的人踱步而来。明亮的光线寸寸上移,像是故意吊人胃口,又像是在享受。从一尘不染的白球鞋到黑色休闲裤,再到白衬衣,最后露出浅蓝色的针织背心。“把眼泪擦掉。”黎暮森单膝蹲下,修长的手指捏着白手帕的一角。“沙沙……沙沙……”

心脏像毛巾一样被人用力拧干。“沙沙……沙沙……”

那些她拼了命想阻止的声音,突然毫不遮掩地原形毕露。

那些沙沙声,那些整夜折磨着她的声响,原来是这个啊!原来是铅笔在纸上滑过的声音。她从不用铅笔构图,所以差点儿忘了这种声音。

黑玛瑙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柔情似水,像质地细腻的上好丝绸。

说不清的复杂情绪让黎暮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女生眼中应该是某种深深的眷恋。他想问“我们是不是见过”,可那种眷恋似乎穿过了自己的身体,飘向了远处不知名的地方。

女生没有反应,黎暮森也不再动作,两人像两座打磨完美的雕塑。

阳光照在水面,水面上的光亮映在两人脸上,有一种让人心碎的美丽。

突然,欣喜的谈话声从旁边的梨园中传来,回过神,黎暮森一把拉起安夏离开,同时也不忘带上摊开在草地上的书。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牵女生的手,软软的,像没有骨头一般。

因为今天是假日,所以画室没有人。关上门后,黎暮森回头去看安夏,发现对方正盯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黎暮森的声音像块薄荷糖,清清凉凉的。

他连忙放开手,安夏抬起头,笑着说“没关系”,双颊悄悄染上一片绯红。

她想起曾经很喜欢的一个故事。故事说的是有个叫纳西塞斯的美少年,因为迷恋上自己的倒影,枯坐死在湖边。后来爱神怜惜纳西塞斯,把他变成水仙花,盛开在有水的地方,让他永远看着自己的倒影。

安夏想,自己是不是撞见了化为人形的水仙花。

可能是因为刚刚哭过,她的眼睛闪着钻石般的光芒。“你……”黎暮森本想问“你刚才为什么哭”,可转念一想,也许不该勾起别人的伤心事,于是改口道,“你的头发很漂亮。”“是吗?”安夏伸手将头发捋到耳后,“谢谢。”

她捋头发的动作真好看,黎暮森想起了母亲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母亲和父亲还没离婚,脸上整天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谁知到后来,爱情的美梦破碎,母亲开始夜夜流泪。

黎暮森看着她,只见她满脸笑容,先前的眼泪不曾留下一丝痕迹。她走到他的画架前,指了指右下角的署名。“森?”她的声音糯糯的,像江南烟雨中走出来的女子,“这是你的,对吗?你就是黎暮森?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她笑着说“你好”,却不准备给个礼貌的握手礼。

黎暮森并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没有和陌生人侃侃而谈的习惯。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把这个女生拉到画室,只是此刻,那明亮的橘色似乎融进了他的画中,让他的心里滋生出别样的感觉。

女生长长的睫毛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吸走了所有的色彩。这一刻,他那鲜艳亮丽的画似乎只剩黑与白,因为所有的斑斓都化成了她七彩琉璃般的瞳。“我下次还可以来吗?”安夏轻声问道,目光不曾离开画板。“嗯。”黎暮森回答得很简洁。

他画,她看。整个下午,除了颜料涂在画布上的声音,两人安静得仿佛对方不存在一样。起初黎暮森还记得身后有个人,但投入后也渐渐忘却了。直到夕阳的余晖花了眼,橘红的色泽让他想起了穿着同色裙子的女生,这才抽空回头看一眼。

空荡荡的座位,连余温也没有。

看吧!女生都是这样,想方设法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还装出一副由衷喜爱自己作品的表情,结果连安安静静地待一下午都做不到。再多的动听话语,到头来也不过和那个抛弃了他和母亲的男人一样。

他好不容易被夕阳染红的面颊又清冷下来,画布上再艳丽的颜色也变得灰扑扑的,让人厌烦。

他本来就不该心软去管那个女生,只是下意识地想起了母亲悲伤的模样,肢体的反应快过思维。这下好了,坏了画画的心思。

黎暮森收起画具离开画室时,夕阳正缓缓垂落至地平线。晚霞的颜色又让他想起那双七彩琉璃般的瞳。明明该讨厌,可他当时被女生眼中的火焰灼伤了。

夜晚的波克街有种暧昧的色彩,这里充满各国异域风情的装修让人眼花缭乱。人们亲切地称它为“Muses的口袋”,这里贩卖各式各样能与“艺术”挂钩的东西。

黎暮森下了出租车后,径直往一家名为“Amy&Art”的画廊走去。途中回绝了一个西班牙男人的热情搭讪,似霜的脸也因此越发冰冷。“嗨,森!”一身波西米亚风、年约30岁的女性笑着和推门而入的人打招呼,语气娴熟,“瞧你一脸阴沉,难道我们英气逼人的黎先生又被人误会是黎小姐啦?”

Amy低头记录着什么,只在打招呼时抬头看了黎暮森一眼,便清楚地读懂他满脸不爽的原因。“嗯。”黎暮森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脸上的冰霜总算因为Amy那句“英气逼人”有所缓解。“或许你可以接受我的提议,去晒个日光浴,弄个小麦色或者古铜色的肌肤,这样就应该不会有太多人误会了。”

黎暮森可爱的反应让Amy想捏捏他的脸蛋。每次黎暮森因为被人误会是女生不开心时,只要夸夸他像个男子汉,或者说些相关的词,都会让他露出一丝“那当然”的骄傲神情。至于为什么是“一丝”呢?那是因为不擅脸部表情的人没法完全表现出内在的情感,就像生锈的齿轮,很努力才能转动一格。

不过捏捏脸蛋这种事想想就算了,真的去做的话,是会惹黎暮森讨厌的,因为太不爷们儿了!“晒不黑。”想起金融系那个拥有小麦色肌肤的“黑管小王子”,黎暮森沉默下来。“对了,森,你今天看起来好像还有心事啊。”

察觉到自己说错话的Amy停下手中动作,讪笑着挑起了另一个话题。心下抱怨自己不是一个能一心二用的人,以后再也不能边工作边和黎暮森瞎聊了。“没什么。”黎暮森开口,不喜的情绪毫不遮掩。

与黎暮森相识许久,Amy很清楚地知道,要是他不想说,再怎么逼问也得不到结果,因此还开玩笑说黎暮森适合当卧底。不过,其实他将所有的语言都化作了笔下的画,只等人去解读。这也是他们成为好朋友的原因——黎暮森愿意和读得懂自己的人接触。“好吧,那你自己随便看看,我还有客人,就不招呼你了。”“嗯。”轻柔的语调配上丘比特般的面孔,让人心头一软。

Amy想起当年还在读初中的黎暮森,也是第一个走进这间画廊的客人。学校的制服整齐而熨帖,没有一丝褶皱,有着一双灰蓝色双眸的男孩美得不像话,而略微纤瘦的身材也让人怀疑他是个女生。直到后来,少年的身材逐渐结实,刷刷地长到一米八几,也不乏被那张脸误导的人。不过近来这种类型的男生好像很受欢迎,不像明星需要整容化妆,黎暮森完全是天生的。“Amy,你再不走,客人就要走了。”面无表情地任人打量的黎暮森终于开口。“啊!我差点儿忘了我还有客人,都是你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害的!”

三十多岁的女人还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黎暮森不得不佩服Amy体内的活力分子。大概也因此影响了她的外貌,许多人以为她是大学生,而其追求者也不断。

室内充足的光线确保每幅作品能完美地展出,典雅简洁的装饰也是为了衬托墙上的画。看到这样的装修,很多人都会以为老板是一个穿着香奈儿的优雅女人,可事实是,她是一个为了梦想,毅然远走他乡,极其洒脱的疯丫头,说出的话也总是出人意料,就和湖边的那个女生一样。

想到不知姓名的女生,黎暮森有些烦闷。下午影响自己作画,现在影响自己赏画,真让人讨厌……可真说讨厌,又不是不喜欢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她不留只言片语就离开了吗?“黎暮森?”女生的声音有着毫不掩饰的欣喜。

橘色的长裙在以白色为基调的画廊里格外打眼。“我们又见面了。”女生笑得坦然,亮堂的光线让她的眼睛看起来特别明亮。“嗯。”半晌,黎暮森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对方没认错人。“你就是Amy说的那个朋友啊?好巧哦!”“你就是那个客人?”

女生下巴收起,嘴唇微微嘟起,笑着点了点头。

自己真的不擅聊天,黎暮森这样想着,气氛又恢复到下午在画室时那般安静。只是这次,女生站在他身旁,两人一起欣赏着面前的画。可他根本没心思,连画上画的是男是女都不记得。

时间过得很快,又像过得很慢,他们并肩走着、看着,女生突然停在一幅风景画前——

斑驳的光影打在碧绿的湖上,闪烁着美丽的光泽。旁边是一条开满朱红色和白色花朵的小道,还有一些翠绿的树枝和弯曲的小道,同样不知伸向何处。整个画面呈现出暖暖的鹅黄色,总觉得画中的阳光有些让人睁不开眼,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真漂亮,色彩明亮、甜美,果然像雷阿诺的风格,他们怎么会叫你小毕沙罗呢?”

女生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黎暮森,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画,说的话让人有种重复过几百遍、几千遍的错觉。

缠绕了一下午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黎暮森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她竟然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画的,还知道自己的画风。

浓密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又开始吸入画面中的色彩,变成七彩的琉璃。这一次,黎暮森看得走神了。

那样灼热的眷恋,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他很想问对方看见了什么。

人们不是常说会画画的人眼中有另一个世界吗?那么眼前的女生眼中又有些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黎暮森出声打断了女生的思绪。

白玉般柔软而温暖的手轻轻执起黎暮森指节修长的宽掌,指尖在掌心上一笔一画地写着。“安——夏——”

这样的举动对于相见不过两次的人来说的确是过于唐突,也过于暧昧,可是面前的人表现得太自然,仿佛他们是热恋中的男女。这样的认知让黎暮森有些恍惚。

突然,安夏“扑哧”一下笑出声。“你笑什么?”“当然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

安夏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回答实在太可爱了。“南文北森。”“虽然我不喜欢被人拿来比较,不过欧文倒是在我的忍受范围之内。”“这代表你喜欢他吗?”“不。”“我猜是肤色的原因。”

安夏的笑容带着一丝狡黠,像只小狐狸。“Amy说的?”“她只是自言自语而已。”“三十好几的人了,也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三十好几?这无意的透露看似关心,其实是在报复吧!安夏可没想过要打听自诩25岁的Amy的真实年龄。看来果然如Amy所说的,“森很介意被人当女孩子呢”。“其实森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男生,因为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敢于向人们展示自己温柔的一面!”

也许是“内心强大”这几个字触动了黎暮森,他一向冷淡的脸有些动容,只是表情太过复杂,让安夏看不懂。“内心强大?”久久,带着薄荷味的声音响起,“或许只是麻木而已。”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哭闹,不管是摔跤也好,父母吵架也好,甚至在他们离婚后,母亲一度夜夜独饮哭泣,他也只是在母亲睡着后为她拭去眼泪。他从来不曾祈求父亲留下,从来不曾抱着母亲安慰。“那也好啊!这样就感受不到悲伤。因为比起快乐的事,其实人们更容易记得让人伤心难过的事。”

看着她比钻石还闪耀的笑容,还有那句带着温度的“那也好啊”,黎暮森竟然感受到些许羡慕的意思。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生,不是吗?

橘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两旁挂着黑白系列画的走廊尽头,像黎暮森走出画室后看到落下地平线的夕阳,带走了整个世界的色彩。好半晌他才喃喃自语道:“森……”

听Amy叫了几百遍,却不及那女生说一遍让人觉得回味无穷。想起她临走时说的那句“明天见”,黎暮森竟然有些期待第二天的到来。“咦?小夏走了吗?”

Amy忙完后只见黎暮森一人站在画前,一脸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嗯,刚走。”“不会是你小子说了什么实话,惹到别人了吧!”

所谓的“实话”,其实是黎暮森自己的说法。向来爱恨分明的性格导致无数向他示好的女生羞愤而去,不过事后仍尖叫着远观。有男生酸溜溜地说“黎暮森就是一朵小白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她明早有课。”“呼……”Amy轻呼一口气,一只手放在胸口,有种“这就放心了”的感觉。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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