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铭
出版社：天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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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吐试读：
听风少年
桃花吐是北方一个村庄的名字，这个小村庄隐在丘陵山地间的褶皱里，特别不显眼。桃花吐这个地名很有诗意，“吐”读第三声，是“显露”“长出”的意思。桃花吐蕊绽放，芬芳萦鼻，就像诗里的世外桃源。
桃花吐桃树多，不仅家家户户房前屋后栽桃树，村前山坡上还有几百亩的桃林。桃花吐村前有条缓缓流淌的桃花河，早些年没有桥，人们就摇着小木船进出。现在桃花河上有了桥，过河方便了许多。但是到了冬天，桃花河结冰封河了，人们还习惯走近路，绕开小桥，直接从冰上过河到对岸。孩子们在冰上划着大冰车跑来跑去的，丝毫都感觉不到冷。对喽，桃花河河水清澈甘洌，到了冬天，还会有采冰的人蜂拥而至。这些冰都被运到大城市做冰灯和冰雕了。
过了桃花河，你能够看到两条清晰的路。一条是大路，一条是小路。我说的大路和小路的区别，是指这条路的宽窄，跟长短没有关系。宽的路叫大路，印在地上特别清晰。窄的路叫小路，印在地上比较纤细。我们桃花吐的孩子们认为大路是男孩子，大大咧咧地通向村庄的方向。小路是女孩子，小心谨慎地跟着大路走了几十米，然后害羞地拐个弯，扭扭捏捏地拐上了桃花吐的山坡。
山坡上飘一抹红，是国旗。国旗绑在一棵枝繁叶茂的白杨树上，白杨树下是桃花吐小学校。小学校很简陋，一排的平房，中间几间房子是教室，两边把头的房子分别住着陶校长和吴老师。
村庄像一个毛线团子，路是扯出的线头。离桃花吐越远，那线头就越细。有时候细到你看不到，细到靠一根电话线连通。桃花吐的孩子们知道，在外面打工的父母，他们都是毛线头，有的在海南，有的在深圳，还有的在国外。到了过年的时候，这些四面八方的线头才会“哗啦”一下收紧，快速回到桃花吐来，把桃花吐村庄的肚子撑大，鼓出一个大包来。
豌豆的爸妈在外地打工，他们也是从桃花吐扯出的毛线头。
豌豆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十二岁。十二岁上四年级，有点晚。豌豆的爸爸妈妈每年过年回来一次。他们把豌豆带出去，想叫豌豆在城市上学。无奈的是爸爸妈妈的工作老换地方，豌豆总得跟着转学。
城市的孩子跟豌豆玩不到一起。豌豆在那里生活得不快乐。频繁转学也叫豌豆的成绩直线下降。后来爸爸妈妈就把豌豆重新送回到桃花吐上学。本来豌豆应该上小学五年级了，可是桃花吐小学这几年生源出现断档，小学五年级只有豌豆一个学生。学校叫豌豆去十里外的镇上读五年级。豌豆的爷爷奶奶年龄大了，接送豌豆不方便。豌豆爷爷奶奶一商量，干脆叫豌豆继续再读一年四年级算了。
因为这事，桃花吐小学的陶校长挺不好意思。
豌豆爷爷通情达理地说：“没事，好饭不怕晚。慢慢念，不急。”
豌豆个子高，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桃花吐这几年变得热闹，山外总是来很多人。这些人一来，桃花吐小学就要敲锣打鼓搞欢迎。有时候还排练一些节目，豌豆最喜欢的是手语歌曲《感恩的心》。可是，陶校长说豌豆的个子太高，不像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每次那些人来，豌豆就不用站在队伍里表演《感恩的心》了。
豌豆很无聊。
豌豆有时候趴在屋顶上看那些车披着大红绸布远远开进桃花吐，看见同学们在忙着站排，看见班长胡小桃在给领导们献花。有什么了不起的，豌豆想。胡小桃献的鲜花是从城里花店买回来的，还不如山上的野花香呢。
豌豆一个人去村头的山坡上躺着。豌豆说那山坡就是一面火炕，热乎着呢。豌豆躺在山坡上看天上的白云在流淌，一朵一朵，像镇上棉花站里的棉花垛。豌豆秋天坐着驴车跟随爷爷去镇上卖棉花，看到满院的棉花垛就是这个样子。
同学嘎蛋有时候也跟着豌豆一起在山坡上玩。豌豆躺在山坡上，蒙着眼睛都能够听到有车开进桃花吐。嘎蛋感觉很神奇，他叫来同班的男生把豌豆的眼睛蒙得死死的，豌豆还能够准确地说出开进村庄的是什么车，甚至是谁家的车！
哎哟，真是神奇了，难道在外边待过几年的人就这么了不起啊。豌豆说，这山坡朝着风口，有风就能够听到很远很远的事。豌豆还说了，风是特别神奇的精灵，能发电，风里有很多内容。有颜色，有果子的味道，还能够听到庄稼在喘气和唱歌呢！“我的天啊，豌豆，你的耳朵可能有特异功能啊！试验了这么多次，你从来没有听错过！”嘎蛋用崇拜的口气跟豌豆说。
嘎蛋是豌豆的同桌，嘎蛋的爸妈也在外边的城市打工。嘎蛋跟姥爷一起住。
豌豆呵呵笑着说：“感谢风，要是没风，我也听不到呢。”
嘎蛋第一个把豌豆耳朵有特异功能的事情告诉了吴老师。吴老师摇摇头，没信。嘎蛋又把这个伟大的发现告诉了姥爷。姥爷耳朵背，嘎蛋喊了半天，姥爷点头，给嘎蛋递过来一张煎饼。
镇上举办小学生作文大赛，李山杏写的作文《我的爸爸妈妈》获得了一等奖。吴老师说镇上要拿李山杏这篇作文参加全县的小学生作文比赛呢。吴老师号召全班同学都要向李山杏学习。吴老师在课堂上详细分析李山杏的作文。李山杏写她爸妈在深圳打工的事，去年中秋节，爸妈给李山杏寄来了月饼。李山杏渴望自己家也过一个团圆的节日，可是爸爸妈妈为了城市建设不能回家，他们勉励李山杏好好学习。尤其是爸妈在电话里对李山杏的勉励，还有对那轮圆月的描写，都很生动传神……吴老师说在读李山杏这篇作文的时候，所有的评委老师都被感动哭了。
吴老师表扬了李山杏作文的真情实感，还结合实际情况，对比批评了嘎蛋的作文。嘎蛋的作文题目叫《豌豆的耳朵》，嘎蛋在作文里说他第一个发现豌豆有一双“神耳”。
嘎蛋在作文里写道：“齐天大圣有火眼金睛，我的同桌豌豆同学有一双顺风耳。他简直就是一个伟大的天才，被埋没在桃花吐的山沟沟里了……”
吴老师觉得嘎蛋动画片看多了，完全瞎编，这样写作文是不行的。嘎蛋不服气，顶嘴说：“我说的都是真的，豌豆就是有一双神奇的耳朵！他听到了李山杏在作文里撒谎！不信，你问他。”
吴老师无奈，全班同学都看向豌豆。
嘎蛋用手捅豌豆，豌豆站起来说：“李山杏撒谎，她爸妈早都离婚了，根本不可能给她寄月饼，更不可能吃月饼的时候打电话给李山杏。去年中秋节那天，咱们村停电，电话都打不通。还有，那天是阴天，根本都看不到月亮……”
豌豆的话说完，教室里鸦雀无声。
少顷，李山杏大声哭喊着说：“你胡说，我爸妈没有离婚！豌豆是骗人的！”
吴老师气坏了，赶紧安慰李山杏，让她稳定一下情绪。吴老师把豌豆和嘎蛋赶到了教室外面罚站。这件事情对李山杏同学造成了很深的伤害。吴老师去家访，跟嘎蛋姥爷告状，叫嘎蛋姥爷好好教育嘎蛋。嘎蛋姥爷不断点头表示听明白了，最后递给吴老师一张煎饼。
嘎蛋说：“我姥爷耳朵听不着，豌豆的耳朵才是神耳呢。”
吴老师还没来得及去豌豆家，李山杏的妈妈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李山杏的奶奶一声凄厉的哭叫，整个桃花吐都被震惊了。李山杏的妈妈拿走自己的东西，风风火火地过了桃花河，她跟李山杏的爸爸离婚了！法院判的离婚，李山杏归爸爸抚养，继续在桃花吐小学上学。
那一天正是李山杏的作文要代表全镇参加县里比赛的日子。同学们都觉得李山杏这篇作文一点都不感人了，得不得奖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李山杏知道爸妈闹离婚的事情，还这样写作文，欺骗了大家的情感，浪费了大家的眼泪，真是一点真情实感都没有。吴老师解释说，人家李山杏同学这是在虚构，虚构跟撒谎不一样。虚构的这篇作文其实表达了李山杏同学美好的愿望。
嘎蛋吸溜一下鼻子：“虚构跟撒谎一样，就是没说真话，这叫扒瞎！”
学校要参加镇上的运动会，要求统一穿运动服。板凳奶奶不给买，板凳就不能参加运动会了。豌豆因为个子高，年龄大，参加运动会有优势。在嘎蛋的极力推荐下，豌豆当上了体育委员。豌豆很高兴，决心好好干，为学校争光。
吴老师在班级统计运动服数量，板凳红着脸说他参加不上了。豌豆哈哈大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宣布：“不用担心，板凳家发财了，板凳家很快就有钱了。”
对于豌豆的大嘴巴，吴老师无可奈何。虽然蒙对了李山杏的爸妈离婚，但是这种无中生有的言论其实就是造谣。吴老师狠狠批评了豌豆，叫他闭嘴。同时也警告了嘎蛋，让他不要跟着瞎起哄。
可是第二天板凳兴高采烈地来上学了，身上穿着崭新的运动服。听板凳说，那运动服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什么“鞋底打死”。吴老师有点惊讶地看着这一切，豌豆纠正说叫“阿迪达斯”。板凳告诉大家，昨天晚上爸爸从外地回来了，在外面做生意赚了钱。还有，他们家今天就开始买水泥钢筋，要在桃花吐盖起第一栋小楼呢。
全班同学羡慕板凳的同时，都开始对豌豆刮目相看了。
吴老师感觉事情很严重，把豌豆叫到办公室，问他怎么回事。豌豆很诚实地告诉吴老师，是他在村口的山坡上躺着，从风里听来的消息。“那去年中秋节停电的事情，那时你还没有回到桃花吐，你也是风里听来的？”“嗯！”豌豆自信地点头。
听来的？吴老师围着豌豆转一圈，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豌豆的耳朵。
全校师生都知道豌豆因为耳朵问题被吴老师批评教育的事。不过，后来接连发生了几件事情，都被豌豆给听到了。
豌豆说：“跟你们说你们不信，山坡那儿朝着风口，去听吧，风里啥都有哩。”
别人去听，风就是风。风里也没有别的啊。
豌豆去听风，听到的内容就是不一样。
豌豆后来又听到了肚脐在广州被抓，周大嗓在内蒙古的家具厂失火等等，不得了。吴老师把事情汇报给了陶校长。陶校长很重视这事，觉得先不能声张，不能扩大影响。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豌豆的耳朵到底灵不灵，必须试验一下。
全校的师生都去桃花吐的山坡上，看豌豆的表现。
那时候，桃花已经落了，山坡一片绿色。豌豆第一次受到如此瞩目，站在桃树下笑得如桃花般灿烂。
豌豆爷爷也赶了来，对豌豆说：“好好听，从小看你俩元宝耳朵就不一般，精神！”
吴老师用布蒙住豌豆的眼睛，先叫板凳爸爸把运水泥的货车开进村子。豌豆呵呵笑，说：“板凳你家房子要封盖了，你爸还能开那么高的翻斗子，真牛！”
所有的人都被豌豆的话吓到了。那天不管开过去什么车，都被豌豆猜准了。最绝的是李山杏骑着自行车过去，豌豆竟然也能够叫出来：“李山杏真是小心眼，记仇呢。”
豌豆又是百分之百地成功！
这叫桃花吐人很振奋。
豌豆爷爷激动地说，没有想到自己的孙子这么了不起。从那天开始，桃花吐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就都来找豌豆帮忙。豌豆不是每件事情都答应去山坡上听风，不过，只要他去听了，就真的能够听对。比如嘎蛋家的猪丢了，豌豆去山坡上一听就说去村外那树林子里找。嘎蛋姥爷去找了，发现猪在树林里睡觉呢。
没有不透风的墙，豌豆耳朵有特异功能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外面的报纸不给报道，但是被网友发到了网络上。来桃花吐的人更多了，好奇的人们都来看豌豆神奇的耳朵。
豌豆成了被关注的焦点，一下子出名了。吴老师查了一下，这个叫网络红人。来的人给豌豆买东西，观看他表演。过去山外来人去小学校，豌豆都是趴在房顶上或者在山坡上无聊地听风看白云。现在，豌豆成了被前呼后拥的小名人。
眼瞅着事态发展得不可控制，吴老师心里着急。她叫爱人开着车，把豌豆接走了。豌豆不在桃花吐待着，来的人才渐渐少了起来。以后人们一提起桃花吐这个地名，都会马上说，哦哦，我知道，桃花吐有个听风少年。
吴老师和陶校长征得豌豆家里人同意以后，带着豌豆去了省城。吴老师的爱人请一个在一家科研单位上班的同学帮忙，测验一下豌豆的耳朵到底有没有特异功能。
豌豆很聪明，智商是很高的。但是耳朵是怎么从风里听到那些事的呢？检测的结果叫大家很失望，豌豆的耳朵跟普通人的耳朵没有什么两样。把豌豆带到操场上去，蒙住他的眼睛，他在风里竟然什么都听不准了。
这个四年级大龄男生完全欺骗了大家。豌豆的耳朵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他只是善于观察和分析而已。
比如李山杏爸妈离婚的事，相隔那样远豌豆不可能听得到。桃花吐村有小卖部，全村就那里有电话。谁家在外打工打电话回来，基本都是打给小卖部。李山杏爸妈打电话闹离婚是先打给村主任打听离婚的手续怎么办。这事只有村主任老胡叔知道，老胡叔证实，他接电话的那天，豌豆就在小卖部买酱油。
板凳爸爸发财的消息是板凳奶奶透露的信息。邮递员给板凳奶奶送来一部新手机，板凳奶奶不会用，找人帮忙。豌豆见多识广说那是苹果手机，乡亲们仔细看了，手机壳上真有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桃花吐没有信号，板凳奶奶就到村口山顶的树上骑着树杈给板凳爸爸打电话。板凳爸爸说在外面赚钱了，据板凳奶奶回忆，她往山坡下走的时候，看到豌豆在山坡上躺着看白云。
至于肚脐被抓，是因为镇上派出所来民警在肚脐家拍照，豌豆正在肚脐家上茅房。周大嗓的家具厂失火，周大嗓可是保密了的。但是周大嗓求村主任帮忙贷款，去小卖部赊酒赊肉，小声跟小卖部老板嘀咕这事的时候，豌豆就在门口跟一群孩子弹玻璃球……
那后来吴老师和同学们亲自测验豌豆为什么都听准了？而且连李山杏骑着自行车豌豆都能够听到呢？这个也不难解释，豌豆熟悉桃花吐，在外面跟着爸妈跑了几个大城市，他喜欢车，从小练就了闭着眼睛就能听出啥车的能力。李山杏的自行车车铃好听，是铜的。还有李山杏按车铃的时候习惯按四下……
如此看来，豌豆跟李山杏一样，也是一个说了假话的孩子。“神耳”失效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来桃花吐好奇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就少了。嘎蛋感觉很气愤，觉得这是吴老师和陶校长的阴谋。他们就怕豌豆耳朵出名了，以后没有人来学校慰问。嘎蛋的言论惹恼了吴老师，吴老师扯着嘎蛋回家，嘎蛋姥爷听了半天点点头，到厨房给吴老师找了一张煎饼。哎，嘎蛋姥爷的耳朵太能打岔了，吴老师拿着煎饼哭笑不得。
嘎蛋和豌豆心里都记恨吴老师，趁着吴老师上厕所，从后窗跳出去逃学了。他们先是在村口的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豌豆提议去山坡上晒太阳。嘎蛋很兴奋，他都很久没有听豌豆说风里的故事了。
嘎蛋说：“吴老师就是烦人精，看不上咱俩。要不，咱俩想个办法坏她一下吧！”
豌豆说：“不用，吴老师在商量调到城里的学校当老师呢，用不了多久就没有人阻拦咱们听风了。”“真的吗？”“真的啊！”“你是从风里听来的？”“嗯，是从风里听来的！”
嘎蛋很兴奋，嘎蛋对豌豆的听风能力深信不疑。吴老师调走才好，然后派来个温柔的老师，不总是看着嘎蛋和豌豆写作业，不总管着他们俩去听风。嗨，那该有多好啊！
豌豆侧着耳朵在风里听了一会儿说：“嘎蛋，咱们赶紧回学校吧。一会儿就要下大雨了。风在雨头里，我都听到雨点在往下落了。”
嘎蛋和豌豆急急忙忙跑回了学校，从后窗钻进来的时候，班长胡小桃惊讶地大喊：“吴老师呢？她去找你们了，以为你们去河里洗澡，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啊！外面大雨哗哗下起来，可吴老师还没有回来呢。
吴老师回到教室，发现嘎蛋和豌豆不在。吴老师不放心，直奔村口的桃花河边寻找。河边没有他们的影子，却发现嘎蛋忘穿走的上衣落在河边。吴老师的脑子“嗡”的一下，她以为俩孩子出事了。
吴老师沿着河边往下游找，河流湍急，吴老师心急如焚。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吴老师大声呼喊着嘎蛋和豌豆的名字，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额头磕在石头上出了血……
吴老师在学校宿舍打滴流，同学们都堵在门口，有的把小脑瓜贴在窗玻璃上往里瞅。
吴老师说：“同学们都回教室上自习，我下午就给大家上课。胡小桃，你是班长，把大家组织好。”
胡小桃说：“吴老师，豌豆和嘎蛋在造谣，说你就要调走了，不要我们了，要调到城里的学校去。是真的吗？”
吴老师一下子愣住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班长胡小桃的问题。“豌豆说他是从风里听来的，就在桃花吐的山坡上听的。嘎蛋说豌豆的耳朵只要在桃花吐听风，就什么都听得到，是真的吗？”“这个……是的，老师错了，豌豆的耳朵真是神奇的耳朵！”
看来我们要重新认识豌豆的耳朵了。就像嘎蛋说的那样，豌豆的耳朵是认识家的，认识桃花吐的。不信你看，自打成功“听到”吴老师要调走这件事情以后，豌豆又为桃花吐听对了多少事情啊。
刘德满爸爸在外面的工程队干活，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断了腿，是豌豆从风里听到的。豌豆说完这件事情的第二天，刘德满爸爸就往小卖部打电话通知了家里人去医院照顾他。胡小桃的姑姑在城里开了保洁公司，桃花吐人也是听豌豆说的。果然没多久，胡小桃的姑姑就回到桃花吐招人，把桃花吐本来就不多的女人都给招走了。现在，桃花吐就剩下一群老人和孩子，还有这所小学校了。
桃花吐人现在对豌豆的耳朵深信不疑。他们要保护豌豆的耳朵，村里的老奶奶给豌豆做了獭兔毛的棉帽子，叫豌豆冬天的时候好好戴上，别冻坏了一双神奇的耳朵。
桃花吐人还指望豌豆继续听风呢。
吴老师去看望豌豆。豌豆不在家，他在桃花吐的山坡上听风呢。吴老师朝着山坡上走，豌豆远远地看见吴老师，不，是听到吴老师向他走来。豌豆赶紧站起来，他拘谨地看着吴老师一步一步走近。
吴老师红了眼圈，她摸着豌豆的耳朵说：“老师知道是那天晚上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老师告诉你，老师舍不得离开桃花吐，舍不得离开你们！老师不走啦！”“真的吗？”“嗯！”
吴老师说：“豌豆，老师不再坚持，相信你有一双神奇的耳朵。你的秘密，老师愿意帮你收藏起来！”
豌豆的眼圈泛红，他重重地点点头。
吴老师想，自己在桃花吐继续教书也挺好的。这样，到了明年春天，桃花吐蕊绽放，在桃花吐的山坡上还能看见这个可爱的听风少年呢！
春天是一个有创意的画师。它用一支画笔，蘸满颜料，在辽西的丘陵山地间勾勾抹抹。浅绿的是柳林，粉红的是桃花，粗犷的是山峦，柔情的是溪水。春天把桃花吐描摹得像一幅画。
乒乓少年
辽西丘陵的春天生得很俏皮，春的脖子长，脸短。立春以后还有一段漫长的日子，山坡上到处是萧瑟的景象。只有桃树在蠢蠢欲动，等有那么几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枝头上的桃蕊冷不丁就炸裂了，把芬芳和艳红吐满了山岗和田野。整个丘陵山地都热闹起来，在风里暖洋洋地伸着懒腰。
春雷打了一个久违的喷嚏，春天就正式宣告来到了这个叫桃花吐的小村庄。
嘎蛋家今年很热闹，姥爷家又多了一个新成员。嘎蛋城里的大姨回来了，带回来嘎蛋的表哥田野。说是表哥，其实田野的年龄比嘎蛋就大了几天。嘎蛋的大姨家遭遇变故，田野的性格渐渐变得孤僻。大姨还要继续工作，照顾不了田野，就把田野送回到桃花吐来上学。
嘎蛋对田野的到来很是兴奋，嘎蛋想知道城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城里那些好玩的东西都是真的吗？可是田野第一天进门就给了嘎蛋冷脸子。嘎蛋热情地跟田野说话，田野只是白了一眼嘎蛋，走开了。
嘎蛋嘴巴里含着没说出去的半截话，样子很尴尬。
表哥田野真是一个怪男孩，他沉默不语，一天都不说一句话，放学回来就扎进西厢房里不出来。嘎蛋想，田野的嘴巴要是不说话，会不会黏合在一起呢？嘎蛋的嘴巴是闲不住的，好朋友豌豆也闲不住，他们都像树枝上的小麻雀一样，只要早上睁开眼睛就叽叽喳喳地聒噪个不停。
这个田野还有很多怪毛病，比如，他有洁癖。他用的东西不准任何人碰。比如，他极其自私。第一天上课，田野就拿格尺量桌子的尺寸。嘎蛋好奇地看着田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田野就在桌子中间画道竖线，那意思……那意思当然好懂了，嘎蛋过界，田野就用胳膊肘顶他一下。
顶来顶去，把嘎蛋的心都给顶伤了。
嘎蛋去找班长胡小桃，要求调换座位。嘎蛋本来是跟豌豆同桌的，因为田野插班，吴老师特意安排他跟田野坐在一起。哼，你不爱跟我同桌，我还懒得搭理你呢。
可是座位调换了，嘎蛋回家还是要面对这个怪脾气的田野。
更为可怕的是，有一天半夜，睡在嘎蛋旁边的田野不见了！姥爷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房门开着，进来发现田野不在炕上睡觉。嘎蛋姥爷喊醒嘎蛋，问他田野去哪儿了。嘎蛋揉着惺忪的睡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嘎蛋姥爷赶紧去院子里找，去房后找，到处黑咕隆咚的，根本没有田野的影子。嘎蛋的姥爷着急了，他拎起家里多年不用的铜锣开始使劲敲打起来：“当当！当当！”
清脆的铜锣声在夜空里传出好远，听到的狗们拼命地狂叫起来。接着，乡亲们就都起身往嘎蛋家跑。村干部老胡叔腿脚不好，他一不留神摔到了菜园里，被矮墙上的荆棘扎了一屁股刺。
好在事情的结局不是很坏，板凳爸爸开着农用车在山路上追上了要独自回城的田野。田野一言不发，回来以后瞪眼瞅着房顶，就是不肯再跟嘎蛋挨着睡觉。
足智多谋的豌豆分析田野离家出走的原因，他一语道破天机：“嘎蛋睡觉打呼噜！”
村干部老胡叔和吴老师召集大家开会想办法，豌豆建议嘎蛋睡觉戴着口罩，这样就可以不影响田野。嘎蛋觉得那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自己睡觉还要捂着口罩，多憋闷啊。再说，凭什么就这么一直迁就田野啊？
老胡叔说：“这不是迁就田野，是为了你姥爷！他是桃花吐的光荣啊！”
嘎蛋就不吱声了。
嘎蛋姥爷是桃花吐唯一的革命军人。嘎蛋姥爷年轻的时候参加过革命战争，打过仗，立过功。姥爷晚年还要照顾俩外孙子，大家都看在眼里。田野的父亲遭遇车祸去世了，田野受到了刺激，所以才变成这样的。要是田野总是这样自闭，姥爷跟着担心，恐怕身体也扛不住。
嘎蛋叹息着：“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戴着口罩睡觉多滑稽啊！”
可是目前没有别的好办法，田野照例每天跟谁都不说话，跟李山杏换了座位以后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一次，李山杏不小心过界了，胳膊肘被田野埋伏在界线那边的铅笔尖扎了一个黑点！
李山杏疼得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转儿。
这一天，老胡叔从镇上回来，通知学校说六一儿童节的时候，镇上要举办乒乓球比赛，叫吴老师组织好同学们参赛。
什么？不会吧！
桃花吐小学有篮球、足球、排球，论球的个头都不小，怎么就偏偏比什么乒乓球？不是不积极响应，问题是在桃花吐小学根本就没有开展这个项目！“必须要参加乒乓球比赛啊！咱们不能给桃花吐丢脸！”
老胡叔说话算数，吐口唾沫是个钉。
吴老师有点着急：“可是，我们以前没玩过乒乓球，临时抱佛脚怕是不行吧？”
老胡叔不高兴了：“大球都玩得了，那么个小球还能难得住咱？不怕，听说新来的田野就很会玩乒乓球。找他教大家，没几天就学会了，上去就打呗。”
说得倒是轻巧，饱汉不知饿汉饥。没有专业的教练和会打球的球员，这乒乓球怎么比赛？
哦！嘎蛋想起来了，对，田野的包里确实有球拍，有时候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往墙上打乒乓球，玩得可好了！可是，就怕这个田野不愿意教大家……
还是豌豆有办法，豌豆带着嘎蛋到房顶上取了冻梨。那些冻梨是去年冬天放上去的，冻了一冬天，现在都化了。豌豆主动把梨子送给田野。田野开始没收，豌豆就把冻梨洗干净了放到田野的桌格里，据李山杏讲她发现了两颗冻梨的核儿。
田野既然吃了豌豆的冻梨，对豌豆自然有了好感。豌豆不愧是在外面大城市念过几年书的，见过世面。他跟田野有了正式的交流，田野听了豌豆的想法，从包里拿出乒乓球拍，朝着豌豆点了下头。
就这样，从城里来的孩子田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田野说：“大家好，我叫田野，下面，我给大家讲一下怎么打好乒乓球……”
桃花吐小学那天可热闹了，大家都在认真听田野讲述怎么打好乒乓球，吴老师叫田野从最基础的乒乓球知识讲起。连耳朵聋的姥爷都拄着拐杖来了，听着听着他的脸上就有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姥爷不住地点头，说：“打球好，打球好啊……”
村干部老胡叔从城里买了一筐乒乓球，兴高采烈地挎着筐回到桃花吐。桃花绽放得正是肆意，花香在丘陵山地间弥漫。鼻翼萦香，挥之不去。老胡叔从花下走，一群采蜜的蜜蜂以为来了敌人，嗡嗡地扑向村干部老胡叔。“不拿村长当干部，真是群不懂事的蜂子！”老胡叔边跑边骂着，圆滚滚的乒乓球滚了一山坡。
花下早藏了嘎蛋和豌豆这些孩子，驱走了蜂群，捡起来乒乓球。
老胡叔乐呵呵地忘了调皮的蜜蜂，大手一挥：“哈哈，娃们，赶紧跟田野学打乒乓球吧！”
这一天，老胡叔在家里睡午觉，吴老师找上门来。
老胡叔说：“买了一筐乒乓球呢，不够玩吗？”
吴老师说：“还缺两样东西。球拍和球案呢？”
老胡叔一副很费解的样子，揉着眼睛看着吴老师发愣。
吴老师说：“打乒乓球，得有一张球案，在上面打。然后得用球拍打，你打过来，我打过去的。你光买了乒乓球，没地方打，没东西打。”
老胡叔恍然大悟，对啊，电视上转播球赛，是这么回事。
老胡叔赶紧去张罗购置球案和球拍，转两圈回来告诉吴老师，球案钱贵，再说镇上是没有卖的。那球案得去城市的体育用品超市买，没有一两千下不来呢。
吴老师愁眉不展。
老胡叔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想好了，喊板凳他爸，板凳爸以前是瓦匠，弄一袋水泥，咱们自己砌个球案子。”
板凳他爸架不住板凳回家闹，不给干活砌球案，板凳就会受到全校同学的鄙视，这是大事。还有，板凳在班级里学习成绩也很好，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显得不积极。所以板凳他爸很重视，干活就细致认真，乒乓球案严格按照正规的球案比例弄好。
桃花吐这些天太阳火热，砌好的球案很快就能用了。但乒乓球拍的问题暂时解决不了。
老胡叔说：“弄把蒲扇也能把球拍过去。那球才多大？”
吴老师解释说不是球多大的问题，是没有正规的球拍没有办法参加比赛。拿蒲扇倒也能把球拍过去，但问题是拍得不规范，拍的速度和角度也不够。再说了，别的学校都是用好球拍打球，你拿蒲扇明显不符合规定。
老胡叔推诿说：“田野不是有两个球拍吗，你们先用着，比赛那天，我准保给你们弄来新的正规球拍。”
虽然条件很艰苦，但是田野丝毫不马虎。学习之余，就带着几个选拔出来的队员一起练球。那个球案虽然不正规，但是好歹有这么个地方。老胡叔说了，过一段时间新的球案也能运来。现在就是练习阶段，大家克服一下困难。
从发球到接球，然后讲规则，田野的话多了，虽然很操心，但是乐此不疲。晚上睡觉不但不嫌弃嘎蛋打呼噜，他竟然还说了梦话。
嘎蛋把田野的梦话学说了一遍，大概是这么一句：“反手打，加弧度！”嘎蛋不知道啥叫“弧度”，给听成了“葫芦”。好家伙，打乒乓球还能够往里加葫芦！
轰隆隆的一夜雷声，雨下得很大。雨点砸在院子里的矮庄稼叶子上，唰唰地响。屋檐的滴水像一帘瀑布，在孩子们的梦里挂了一晚上。
第二天嘎蛋和田野上学，发现好端端的球案垮塌了！不是板凳爸爸的手艺不好，是山坡发了洪水，把操场上的球案给冲倒了！
吴老师又去找老胡叔。老胡叔拧着眉毛在操场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圈，然后骑着自行车去镇上想办法，傍晚的时候回来，眉开眼笑的。
老胡叔很兴奋，点名找了几个人，说是乒乓球案找到了，晚上带着大家伙去拉。
到了晚上，老胡叔带着板凳爸爸等几个人，果然拉回来一台崭新的乒乓球案。田野和嘎蛋都兴奋地等待着，没有睡觉。借着手电的光，田野看清楚了，那是一张标准的乒乓球案。
田野抚摸着球案，激动得不行。
田野在城市的时候，从小就是爸爸带着他到一家乒乓球俱乐部练习。田野的球技很高，拿过那个城市少年组的第三名。第三名就很了不起了，那一年，乒乓球世界冠军张继科看过田野的比赛，还给田野签过名的。
田野这话真不是吹牛的，他的一件舍不得穿的球衣上确实是有张继科的签名。
后来爸爸出事，田野再没有机会去打球了。
老胡叔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笑嘻嘻地说：“怎么样？货真价实，我老胡说到做到，从来不胡说八道！那什么，球案别往学校操场拉了，就摆在我家后院。那儿地势高，省得被洪水冲走。那儿有我家的柴火垛，平时不打球的时候，别忘了拿柴火盖上。”
球案子有了，就差球拍了。田野提出一定要他来选，比如初学的同学得用平胶的球拍，也就是反胶。像田野就得用生胶，这样不怕对方削球手和旋转的球……
老胡叔听得一脑袋雾水，说：“成，孩子，只要你乐呵的，别说什么生胶熟胶，就是你要辣椒，我也能给你淘弄去！”
孩子们听了都欢呼雀跃。
田野就带着伙伴们开始了乒乓球的训练。他们练得刻苦，很快，李山杏都学会了削球，嘎蛋也知道什么是正手反手，最为关键的是这小哥俩不再互相敌视了。
有时候半夜打雷下雨，孩子们就不约而同地起来，拿着雨伞和塑料往老胡叔家柴火垛那儿跑。他们要把球案盖上，免得雨浇。其实孩子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老胡叔早都把乒乓球案遮盖好了。
孩子们虽然打得不是很出色，但是喜欢这项由田野带来的运动项目。大家自觉排队练球，有时候玩得兴起，大家围着田野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有时候天晚了，大家也不回家。银灰色的月光轻柔地洒满柴火垛，孩子们聚拢在那个球案边上，说着知心的话。嘎蛋讲述豌豆神奇的耳朵，田野讲述城市里那些个好玩的玩具，孩子们没有吃过的肯德基……不知不觉间，夜里下了雾水，打湿了孩子们的小脚丫，孩子们回家的路都被月光铺得满满的，踩上去很轻柔……
比赛的日期临近，可是找不到老胡叔了。吴老师急得不行，在老胡叔家赖着不走，老胡叔的老伴才告诉了老胡叔的去向。
吴老师骑着自行车在城里的建筑工地找到了老胡叔。老胡叔正在工地上推着砖车挥汗如雨地劳动……
吴老师的眼睛湿润了，她哽咽着看着这一幕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那个乒乓球案是老胡叔事先赊欠来的，然后再去建筑工地打工还钱……
老胡叔说：“吴老师，你得帮我继续隐瞒这个事情，我看田野那孩子现在开朗多了。还有，那个乒乓球比赛实际上是我瞎编的……”
吴老师抹一把眼泪说：“您别说了，我这就去告诉陶校长，然后我们一起去总校，跟领导商量，一定把这次乒乓球比赛进行下去。”
那一天，老胡叔和吴老师一起回到桃花吐。
蔚蓝的天空像洗过的一块蓝布，没有云，只有温暖倾泻而下。阳光暖了桃花吐山坡上的桃花，暖了青青的草地。
桃花吐的那个乒乓少年，在乡亲们和孩子们的欢呼声中，挥舞起球拍击打出一条美丽的弧线。
吴小胆
春天是一个有创意的画师。它用一支画笔，蘸满颜料，在辽西的丘陵山地间勾勾抹抹。浅绿的是柳林，粉红的是桃花，粗犷的是山峦，柔情的是溪水。春天把桃花吐描摹得像一幅画。
在大家的帮助下田野很快就融入了桃花吐的生活，那场乒乓球赛也如期举行了。不过桃花吐小学的比赛成绩不是很理想，田野夺得了个人第一，团体项目没有进入前八，只获得了最佳组织奖。
最逗的是比赛那天嘎蛋同学拉肚子了，轮到他上场的时候，他因为紧张，完全忘记了田野的指导，挥舞球拍一顿乱打。结果乒乓球把人家运动员的鼻子都打上了，对面的女生鼻子一酸，掉了不少眼泪。嘎蛋嘴里连连说着对不起，可是他发球的确太糟糕了。场边指导的田野真是哭笑不得……
在最关键的时刻，嘎蛋肚子咕噜噜响起来。他拎着球拍跑了出去，到处去寻找厕所。跟他比赛的那个女生，眼泪汪汪地站在球案边上等着嘎蛋回来……嘎蛋那局比赛以0比3告负，但是嘎蛋一点都不感觉耻辱。他说要不是自己肚子疼，根本就是3比0打败对方，还说，自己上去一个球就把对面的女生打哭了，好男不跟女斗，这次就让着她了。
要说桃花吐小学最有名的学生，非嘎蛋莫属了。嘎蛋能言善辩，调皮捣蛋，叫吴老师和陶校长头疼。嘎蛋还是打小抄的高手。有一年，他特别大胆地把答案贴在了吴老师的衣服后背上，这个作弊手段非常富有创意。虽然事情败露了，嘎蛋受到了严厉的批评，但是后来吴老师进入监考课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自己的衣服后背上是不是被贴了纸条之类的东西。
对了，桃花吐小学还有一个人——四年级转学来的吴小胆，他啊，也很特殊。“吴小胆”是嘎蛋私下里给起的外号，他其实叫吴晓丹。乍一听，这名字有点不像男孩，或者说这个名字特别中性。不过通过很多事情可以看出，吴晓丹这个名字还是起得名副其实。
吴晓丹是全班唯一戴眼镜的同学，一个文质彬彬的大男生样子。衣服穿得特别整洁干净，这跟全班其他男生的卫生风格严重不符。班主任吴老师强调同学们个人卫生的时候，老拿吴晓丹做榜样。让人忍无可忍的事情经常发生，比如吴老师捉了嘎蛋黑乎乎长皴的手，跟吴晓丹白白净净的手做比较。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那真是黑白分明啊。吴老师说嘎蛋的手背像黑车轴，上面起码有几百万个细菌，命令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手洗干净。嘎蛋丝毫没有觉得羞愧，洗手的时候嘴巴里嘟嘟囔囔，他觉得自己挨批评，全是因为吴晓丹。广告上说，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嘎蛋跟同学们说，没有显摆，就没有伤害。
吴晓丹抿着嘴，脸红红的，非常腼腆地站着，这情景好像洗手的是他而不是嘎蛋。嘎蛋大大咧咧，心里却记恨了吴晓丹，开始带着其他男生起哄喊吴晓丹为大姑娘。吴晓丹总是不声不响地坐在座位上，不跟其他男生出去跑啊跳啊。对于嘎蛋的挑衅，吴晓丹总是用沉默回敬。
吴晓丹的沉默更加激怒了嘎蛋和他的伙伴们。
嘎蛋他们后来发现吴晓丹真是胆子小。比如春天的时候，柳絮飘飞。哇，那简直是一幅美丽的图画。嘎蛋和伙伴们就冲进柳絮纷飞的河堤和原野里，撒欢地奔跑，尽情地玩耍。玩得开心，总是忘记洗手。吴老师就捉了嘎蛋的黑手跟吴晓丹的白手做比较，叫一黑一白两双手直接对话。
嘎蛋不服气，哼，要是叫吴晓丹出去跑一会儿，他的手也会变得脏兮兮。问题是吴晓丹不出去跑，不出去玩，就是放学的时候也是戴着口罩。嘎蛋讥笑吴晓丹真是太胆小，太矫情了，哪有一个大男生还戴着口罩啊，嘎蛋就和伙伴们跟在吴晓丹的身后跳着脚唱歌谣：戴口罩，讲卫生，捂着嘴巴不透风。不透风，干上火，嘴巴长毛别找我！
吴晓丹每次都是回过头来看看，然后低头走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分明就是瞧不起山里的孩子，不就是在城市里生活过吗，有什么了不起！
有一次，嘎蛋冲上去拽掉了吴晓丹的口罩，叫他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没有想到这个吴晓丹竟然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粗气。得，这行为完全就是碰瓷。不得了，吴晓丹的外婆拎着笤帚赶来，漫山遍野地追打嘎蛋。嘎蛋吓得屁滚尿流，边跑边喊爹妈帮忙。嘎蛋的妈真赶来了，问吴晓丹的外婆是怎么回事。吴晓丹的外婆说：“晓丹从小就有花粉过敏症，遇到柳絮是受不了的。出了危险，我叫你们家负责。”
吴晓丹的外婆解释完以后，悲惨的事情发生了。嘎蛋的妈也找来笤帚加入了追打嘎蛋的战团。嘎蛋边跑边想，身后的妈到底是不是亲妈啊。
一个男生竟然怕轻飘飘的柳絮，这可真是新鲜！
还有，这个吴晓丹，不敢跳绳，不敢爬树。问题是都这么胆小了，学习成绩为什么那么胆大呢？满分一百分，都得了也就罢了，为什么附加题也一个不剩都给答对了啊？嘎蛋拿着自己69分的试卷，百思不得其解。唉，69分就是倒过来变成96分也没有人家多啊。
还有还有，就这么胆小的男生，班里的女生李山杏竟然朝着他甜甜地笑。
因为李山杏的笑，嘎蛋才跟吴晓丹较劲的。嘎蛋发现了，自从吴晓丹转学到桃花吐小学以后，李山杏的笑就多了内容。以前都是嘎蛋恶作剧和挨批评，李山杏憋不住开心地笑。后来吴晓丹来了，李山杏不那么哈哈大笑了，她对着吴晓丹微笑。
微笑你们懂不懂，就是微微一笑。
微微一笑叫嘎蛋很是焦躁。
桃花一开，柳树和杨树也泛青，河堤上一片鸭黄嫩绿。那个时候，是桃花吐孩子们最好的玩耍时节。春天到了，草木开始伸展腰身。草锥锥儿拱出了地面，树木的枝条也悄悄活动开了，皮和枝干能够剥离开来，孩子们管初春的枝条叫“离股”。离股了，就意味着能做哨子吹了。
嘎蛋疯跑着进树林，折下柳枝和杨树枝，攥在手里，顺时针拧，离股的枝条很快就被拧得分离开来。一拽，枝条的皮剥了下来，留下一段白白的枝条骨干。上面还有滑腻腻的树汁，孩子们就贪婪地用嘴巴一舔，春天的甜味，在孩子们的味蕾上弥漫开来。
剥下的树皮，选没有疤结的一段，大约三厘米长，掐断。选一段，用指甲抠掉一层嫩皮。然后放到嘴巴里，就能够当作哨子一样吹响了：“嘟嘟，嘟嘟……”
哨子的声音伴着布谷鸟的啼鸣，把辽西的山川都听醉了。
嘎蛋拿着哨子对着吴晓丹嘟嘟地吹，吴晓丹用团纸塞在耳朵眼里，他不想听嘎蛋的聒噪。
嘎蛋说：“你就是吴小胆，不敢上树拧口哨！”
嘎蛋的行为被李山杏报告了吴老师，吴老师气得不行，罚嘎蛋在教室门口站着吹口哨。吴老师说：“胡嘎蛋，你不是喜欢吹口哨吗？这次叫你吹个够。”
午休的时候，嘎蛋趁着吴老师上厕所溜走了。开始吴老师也没注意，下午嘎蛋也没有回来上课，吴老师着急了。到嘎蛋家找，嘎蛋的妈说嘎蛋没回来。吴老师头上的汗水冒了出来，回班里跟同学们说了，叫同学们提供嘎蛋藏身的地方。
大家都不知道神出鬼没的嘎蛋到底去了哪里，没有办法，焦急的吴老师就把同学们分成若干个小组，分头去寻找消失的嘎蛋。
豌豆带着几个同学去水库下面的河沟里找。前几天水库开闸放水，冲下来很多鱼。嘎蛋想喝鱼汤，一直招呼豌豆去。
不出豌豆所料，嘎蛋果然是趁着午休跑到水库下面的河沟里捞鱼来了。问题是嘎蛋捞鱼太投入，不知道水库又开闸放水了。嘎蛋被困在下游一个小小的孤岛上，看着水在慢慢上涨，他嗓子都哭哑了也没有人听见。
豌豆带着几个同学赶来了，他们发现了孤岛上的嘎蛋。孤岛距离岸边有十多米远，根本没法过去。眼瞅着河水在上涨，大家无计可施。
嘎蛋说：“豌豆，你回去告诉吴老师，她办公桌里我塞了条花蛇，叫她小心。还有，去年中秋节她月饼里吃出的石子也是我放进去的。”
豌豆说：“嘎蛋，吴老师不计较你这些，你千万别说这些吓唬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谁会游泳啊？我们把衣服撕成布带，有会游泳的，把布带送到孤岛上去。”
大家急得团团转，哪个孩子的水性都不好。
一起来的吴晓丹说：“我会游泳，你们快准备布带吧，我过去救嘎蛋！”
大家都愣住了，怎么可能，这么危险的事情，竟然是班级里最胆小的男生站出来要去做，没开玩笑吧？而且嘎蛋和吴晓丹可是死对头啊！“我以前练习过游泳，叫我过去吧。”豌豆说。“还是算了，我们等吴老师他们来再说吧。”
河水在飞快地上涨，眼瞅着孤岛上的嘎蛋没有了藏身的地方。水已经漫过了嘎蛋的脚面子，嘎蛋开始哆嗦起来，哇哇大哭。
吴晓丹说：“等大人来不及了，你们要相信我的本事！”
说着，吴晓丹几下脱掉了外衣。“你千万注意安全。布带也绑在你身上，你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就拽你上岸。”豌豆嘱咐吴晓丹。
豌豆和同学们飞快地做好了布带绳索，一头系在吴晓丹的身上，一头他拿着。吴晓丹开始脱鞋，可是他只脱下一只鞋子——在大家惊诧的目光里，吴晓丹竟然卸下了自己的右腿！
豌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吴晓丹。
豌豆说：“我的天啊，有没有搞错。怪不得平时吴晓丹不上树爬墙，原来他只有一条腿！”
吴晓丹平静地说：“豌豆，帮我拿着，我这只右腿是假肢，很贵的。”
假肢！把假肢拿下来，只用一条腿游泳过来救人，我没看错吧？
孤岛上的嘎蛋看傻了。
李山杏已经吓得哭出了声音。同学们都拽着吴晓丹，不叫他下水。
吴晓丹一个鱼跃跳下了河，他像一条美人鱼。不，是少了一片尾鳍的美人鱼。在同学们的惊呼声中，吴晓丹在水里游了起来。哇，吴晓丹游泳的姿势真美，他真的像一条鱼一样“唰唰”地拨水，一条腿一蹬，人就游出好远。很快，吴晓丹上了孤岛。
嘎蛋打着冷战说：“你……你不是小胆，是我错了！”
吴晓丹用绳子拴住嘎蛋，朝岸上的豌豆喊：“可以了。”
于是，嘎蛋在吴晓丹的带动下，朝着岸边扑腾扑腾地“游”起来。吴晓丹只轻轻一带，就在水里拽着嘎蛋游向了岸边。嘎蛋满脸通红，不敢拿正眼看吴晓丹。在嘎蛋的心里，开始重新定义什么是胆大什么是胆小了。
吴老师和大人们从远处跑了过来，她看到嘎蛋和吴晓丹安然无恙，长出了一口气。
同学们围着得救的嘎蛋和吴晓丹欢呼跳跃起来。
春风漫过桃花吐，吹在岸边的孩子们身上，暖暖的。
春天到了，草木开始伸展腰身。草锥锥儿拱出了地面，树木的枝条也悄悄活动开了，皮和枝干能够剥离开来，孩子们管初春的枝条叫“离股”。离股了，就意味着能做哨子吹了。
春天到了，草木开始伸展腰身。草锥锥儿拱出了地面，树木的枝条也悄悄活动开了，皮和枝干能够剥离开来，孩子们管初春的枝条叫“离股”。离股了，就意味着能做哨子吹了。
偷瓜事件
快要放学的时候，陶校长和村主任老胡叔急匆匆地回到了学校。
陶校长通知吴老师赶紧到办公室开会，还叫上了四年级的班长胡小桃一起参加会议。吴老师和胡小桃都很纳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陶校长打开他的小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很多文字。有的文字下面还配着简单的图。
陶校长咳嗽一声，目的是引起大家的注意。
陶校长说：“事情很严重啊……”
老胡叔附和着：“是挺严重。”
吴老师赶紧问：“是哪个孩子的爸妈在外面出事了吧？”
胡小桃的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胡小桃带着哭腔问：“陶校长，是不是我爸在工厂干活把手轧断了？还是我妈在冷库干活被锁在了里面？”
胡小桃最近老爱做梦，胡小桃最近的梦里都是爸爸在车间干活手被机器轧断了，妈妈在冷库打工，被人误锁进了冷库出不来。
老胡叔端一杯水正要喝，听胡小桃这么说，一下子喝呛了。水喷了陶校长一脸，老胡叔蹲在地上开始咳嗽。
陶校长抹去脸上的水：“胡小桃，你看你，咋不往好的地方想？”
老胡叔见胡小桃不信，也咳嗽着解释：“猴子吃麻花——满拧！”
吴老师赶紧哄胡小桃，埋怨话是说给陶校长和老胡叔的：“你们看把孩子急的，能不能不卖关子？”
老胡叔直起腰，恢复了常态。
这下老胡叔倒是开门见山：“是这么回事，棉朵奶奶家的地瓜丢了！”
胡小桃止住哭声，用征询的眼神看陶校长。
陶校长点头。
吴老师说：“我和胡小桃回教室了，你们两位继续研究丢地瓜的事吧。”
吴老师拉起胡小桃要走，陶校长不高兴了。
陶校长说：“小吴老师，这是正式会议。村主任老胡同志亲自报的案子。我们必须协助调查。”
吴老师只好先留下来，胡小桃得知自己在外面打工的爸妈没出事，像捡到金元宝一样高兴。是啊，桃花吐村里人就怕外面的坏消息，豌豆的爸出过事，板凳的姐也出过事。
陶校长继续说：“情况是这样的，棉朵奶奶家有块山坡地，就在后山坡那儿。朝着太阳，地是黄土地，种地瓜正好。那都是黄瓤的地瓜，杠杠面，杠杠甜！瓜认识地，在别处栽就水唧唧不好吃……”
看吴老师和胡小桃着急的样子，老胡叔插嘴：“陶校长，你交代事皮太厚了。”
很显然，老胡叔也感觉到陶校长铺垫得有点多。
陶校长不高兴了，反驳道：“不铺垫好能知道这次丢瓜事件的严重性吗？”
老胡叔被噎得没了词，摆摆手，说：“成，那你接着铺垫。”
陶校长继续说：“……黄瓤地瓜价钱贵，可是城里人爱吃。普通地瓜一块钱一斤，黄瓤的就得三块。现在来咱们桃花吐的人越来越多，都不用到城里卖，往村头那大柳树跟前一摆，就嗖嗖抢光。啊，棉朵奶奶家地瓜被人偷了，这小偷很聪明，地瓜秧没动，从侧面迂回给抠出去了瓜蛋蛋。我的娘亲啊，这是一般的小偷吗？至少也是惯偷。你偷谁家的地瓜都成，不能偷棉朵家的地瓜。棉朵奶奶一直要棉朵和棉桃辍学，我这是紧着劝说。这可倒好，偷地瓜的小偷抓不到，人家棉朵奶奶说了，棉朵和棉桃不上学了，都在家看地瓜！”
陶校长说完，眼神开始在三个人身上扫描。
老胡叔说：“你看我干啥？都是你教的学生干的好事！”
陶校长瞅着胡小桃：“胡小桃，你最近发现嘎蛋有什么反常吗？”“什么反常？”胡小桃被问得不知所措。
吴老师站起来说：“陶校长，没有根据的事情咱们不能随便怀疑。这样在背后瞎猜，对胡嘎蛋同学也不公平。”
陶校长说：“上个月嘎蛋和豌豆偷了香瓜，被我一举破获，人证物证面前，他们都承认了。这回偷地瓜，肯定还是他。他有前科，不，他有前瓜。前面敢偷香瓜，后面就当然敢偷地瓜。这样，今天召集大家开这个临时重要会议，我觉得很有必要，也很及时。我宣布，咱们地瓜调查小组正式成立了，我是组长，老胡呢……”
老胡叔站起来，说：“我家毛驴闹毛病，我得牵着去镇上兽医站给毛驴看病，调查小组我就不具体任职了。”
老胡叔起身就走，陶校长认真地追出去喊：“那你当顾问吧……”
老胡叔的身影已经到了校门外，丢下半句：“……别顾了，我先去顾毛驴……”
上个月，板凳的大娘哭天喊地地来学校告状，说有孩子偷了她家的香瓜。偷吃偷摘不说，还在瓜地里祸害，踩断了不少香瓜秧。
陶校长很生气。
根据蛛丝马迹，四年级的几个男生被锁定为重点偷瓜对象。可是，问谁谁没偷，他们还互相证明对方没偷。陶校长火眼金睛，看出嘎蛋和豌豆眉来眼去的，知道他们一定有事。
陶校长给吴老师下了任务，下午放学，四年级的几个男生别回家了。学校要补课，晚上就住在学校。
吴老师很为难，上面不叫咱们给孩子补课，说那是额外负担。陶校长这个人很固执，说：“咱们不收费，就是公益性地补课。再说补课就是一个借口，关键是别叫他们走。”
吴老师无可奈何，这个陶校长人不错，就是有时候办事不按照常理出牌。也是，对付桃花吐像嘎蛋这样的孩子，不是陶校长这样的校长也真做不来。
嘎蛋和豌豆一直窃喜，香瓜吃下肚，嘴上死不承认，陶校长是一点办法没有。他不能拿刀把肚皮割开查看究竟吧？可是敏感的嘎蛋又有了担忧，瞧陶校长不动声色的样子，肚子里一定是憋着更高明的招儿。留下几个男生补课，补完课挂口不提偷香瓜的事。还给同学们煮挂面，做茄子肉丁卤子。晚上还老早就铺好了被褥……这到底是为什么？嘎蛋的大眼珠子涮来涮去地提防着陶校长。
第二天早上醒来，几个男生第一件事就是抢茅房。茅房原来在操场一角，后来下场大雨倒了，陶校长就临时搭建了简易的茅房。
嘎蛋和豌豆拎着裤子抢茅房，发现陶校长面带微笑地等在茅房门口。嘎蛋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赶紧拉住豌豆，小声叮嘱豌豆不能现在去解手。
豌豆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嘎蛋说：“这下坏了，这个老陶头，鬼得很。他留咱们住在学校，哪是为补课，就是想查出谁偷吃了香瓜。只要咱们解手，那些香瓜子就屙出来了，咱们就彻底露馅了。”“啊……这个陶校长可真阴险啊，嘎蛋，怎么办啊，我憋不住了。”豌豆害怕了。
嘎蛋其实也憋不住了。
陶校长笑眯眯地走进宿舍，说：“别人都解完手了，屙出的屎里经查证没有香瓜子，我看你俩能憋到啥时候。别挺着了，该到你们俩交卷的时候了。”
就这样，嘎蛋和豌豆屙出的屎被分别装在两个瓢里。陶校长端给吴老师看，豌豆屙出的瓜子和屎的比例为一比三，屎多瓜子少。嘎蛋屙出的屎里面瓜子和屎的比例正好相反，是三比一。陶校长分析的结果是，偷香瓜的主谋是嘎蛋，他偷了至少一筐香瓜，吃了半天实在吃不下，才把剩下的给豌豆吃了。
吴老师被这几个活宝给弄得哭笑不得，那葫芦瓢本来是想做水瓢用的，结果被陶校长用来“收卷子”了。
如今棉朵奶奶家的地瓜丢了，陶校长马上把第一目标锁定在了嘎蛋身上。
有句话叫死猪不怕开水烫，嘎蛋一直顽强对抗，就是不承认偷地瓜的事情。陶校长把豌豆叫到了办公室。
豌豆马上说：“吃香瓜不假，那是嘎蛋给我吃的，我也不知道是他偷来的。这次，我真没参与偷地瓜。”
陶校长“扑哧”一声笑了，说：“那就是嘎蛋一个人偷的了？”
豌豆说：“那我不知道。”
陶校长板起面孔：“豌豆，你说实话吧，人家嘎蛋说偷地瓜的人是你呢。”
豌豆笑了：“陶校长，嘎蛋都说了，你肯定这么诈唬我，这叫反间计。我真没偷地瓜，我也不知道谁偷了地瓜。”
这个嘎蛋，真是越来越有经验，越来越难对付了。陶校长马上召集地瓜调查小组人员开会。老胡叔牵着毛驴在兽医站回不来，陶校长只能召集来吴老师和胡小桃。陶校长宣布嘎蛋偷地瓜的事情，对胡嘎蛋同学进行批评教育，要胡嘎蛋公开承认错误，包赔棉朵奶奶家损失的地瓜钱二十块，这二十块由吴老师和陶校长每人垫付十块。
吴老师不掏这十块钱。吴老师说，胡嘎蛋说他没有偷地瓜，这地瓜钱就不能掏。再说，你陶校长不是说在桃花吐“青瓜青枣，谁见谁咬”吗，吃几个香瓜根本不能上升到偷的高度上来。你一口一个“偷”字，对孩子的成长不好。
陶校长只好自己承担了二十块钱的地瓜钱。陶校长亲自给棉朵奶奶送去的，还赔礼道歉，态度很诚恳。
剩下最后一个环节就是嘎蛋公开认错。
嘎蛋态度很强硬，梗着脖子说：“那地瓜不是我偷的，我不爱吃地瓜，烧心。”
是，嘎蛋家也种了很多地瓜。嘎蛋的姥爷总是煮地瓜吃，一大锅上顿下顿地吃，嘎蛋都吃伤了。嘎蛋恨死地瓜了，怎么可能去偷别人家的地瓜？
陶校长不高兴了，吓唬嘎蛋：“嘎蛋，你要这么顽固不化，那你今天放学在学校补课，然后住在这儿，我给你煮挂面……”“住就住！”嘎蛋这次彻底跟陶校长较上劲了。
第二天早上，陶校长还没起来，嘎蛋就“当当”地敲门。陶校长开门，嘎蛋手里端个瓢站在门口。
嘎蛋把瓢递给陶校长：“这是今天早上我屙的屎，你看看有没有地瓜？你不是说要到公安局化验吗？”
陶校长拿着瓢瞅着嘎蛋的脸，想从嘎蛋的脸蛋子上看出蛛丝马迹来。
陶校长当然不能服输，他小心地用塑料袋装好瓢，说是要保存证据。然后上了小船，晃晃悠悠地过了桃花河。傍晚回来的时候，嘎蛋在河边等。
嘎蛋问：“公安局化验出地瓜了吗？”
陶校长不耐烦地说：“哪有那样快，到公安局先得排队。排我后面还有很多大案子，咱们的案子没有人家的大，我就一直让给他们先整。轮到咱们的时候，公安局的人说先保存起来，过一段时间才会有化验结果。”
嘎蛋很失望。
嘎蛋嘱咐说：“那你得告诉警察，得把瓢放冰箱里，要不然不保鲜，屎该臭了。”
傍晚的时候嘎蛋找豌豆商量事。
嘎蛋看陶校长这边的化验结果出不来，自己的清白无法证明，那就得主动出击。这种事情，必须得找豌豆帮忙。
陶校长大张旗鼓调查地瓜丢失事件，嘎蛋开始上了心。他先去了棉朵奶奶家的地瓜地，小心地查看究竟。嘎蛋发现那些松动的土均匀有序，不像人刨出来的样子。
嘎蛋找豌豆帮忙，叫豌豆晚上拿手电筒出来。两个人埋伏在地瓜地不远处的山坡上。两个人挖了浅坑，坑边上铺了青草和树枝做掩护。天黑了以后，两个人就准时开始埋伏。
嘎蛋做了最强的武装配备：弹弓一枚，鹅卵石子弹三十发。豌豆拿了一把打火柴的自制“手枪”，一个手电筒。那把“手枪”是自己做的，不能发射子弹，但是可以打火柴头上的药，没有攻击性，不过在夜晚开枪有烟火的效果。
两个人商量好了，一旦发现偷地瓜的贼，首先是豌豆打开手电筒，用光锁定目标。豌豆大喝一声，击发第一枪。嘎蛋用弹弓朝着目标连发两弹，然后两个人一起发起冲锋，一举抓获小偷……
夜幕笼罩了桃花吐。月亮钻到一朵云里藏猫猫，星星们调皮地溜出来，跟地上的草木说着悄悄话。
嘎蛋想，那些埋在地下的瓜蛋蛋们一定很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偷的手就会伸进土里把它们抠走。不，绝不能叫他们得逞。
嘎蛋和豌豆一直守到凌晨一点，豌豆都困得抬不起头来了，“手枪”和手电筒也丢在一边。小偷没来，嘎蛋只好招呼豌豆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刚到学校，就见棉朵的奶奶在跟陶校长激动地讲着什么。走近一听，我的乖乖，棉朵奶奶家的地瓜昨天晚上再次失窃！
嘎蛋赶紧拉着豌豆躲开了。这真是见鬼了，明明守了半晚上，这是小偷在暗处看着呢，看着嘎蛋和豌豆回家就趁机下手了。看来偷地瓜的贼狡猾得很，这可怎么办？
要想保护棉朵奶奶家的地瓜，就得发动群众，加派人手。于是，连续几个夜晚，嘎蛋和豌豆都去蹲守。抓捕地瓜小偷的人员也越来越多，最后连班长胡小桃都加入进来了。
大家有了分工，两个人一组，原地守候，不信逮不住偷地瓜的小偷。嘎蛋值班的时候，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嘎蛋以为是豌豆，谁想到豌豆和胡小桃换了班。
嘎蛋说：“你说陶校长啥时候拿来化验结果呢？结果要是不出来，偷瓜的小偷又抓不到，那我就永远背着这黑锅！”“胡嘎蛋，通过这几天的蹲守，大家都相信地瓜不是你偷的了。”胡小桃小声说。
嘎蛋吓一跳：“怎么是你？”
胡小桃说：“嘘，小点声，有情况。是吴老师派我来协助你的。”
嘎蛋马上精神起来，他们趴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地听动静。果然，在静寂的夜里，地瓜地里发出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嘎蛋拿起手电筒，小心地往地瓜地方向爬。
胡小桃说：“嘎蛋，你绕到那边的地头去，然后跟我晃一下手电。我就站起来大声喊着往那边跑，小偷一定会慌不择路往你那个方向跑的。”
嘎蛋点头，灵巧地骨碌下山坡，到了地瓜地的另一头。嘎蛋朝着胡小桃藏身的地方晃了一下手电。夜空里就听见胡小桃尖厉的喊声：“抓小偷啊！”
胡小桃喊着快速扑向地瓜地，那偷地瓜的小偷果然没有料到会被发现。还有，胡小桃的声音也太有穿透力了，几乎把黑乎乎的夜幕都撕开了一条口子。小偷慌了，再也顾不上原来作案时的从容，扑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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