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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2 06: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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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振武

出版社: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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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伦敦短篇小说选(中英对照)

杰克·伦敦短篇小说选(中英对照)试读:

关于杰克·伦敦

1938年,美国著名传记作家欧文·斯通(Irving Stone)出版了一部传记,名为《马背上的水手——杰克·伦敦传》。只看到这个书名,我们或许就会对主人公的身世略知一二。杰克·伦敦是19世纪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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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世纪初美国最杰出的作家,他创作的小说被译成八十多种文字,深受各国读者的喜爱。斗转星移,尽管时间距他创作的时代已经跨越了一百多年,但随着文学评论界对他的作品的深入研究和阐释,人们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了他的著作的内在价值,越来越深切地领略到了他的小说所散发出的无穷魅力。也正因为如此,伦敦作品的印刷量在“所有美国作家中高居榜首,是位居第二的马克·吐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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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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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5倍”。我们今天再读杰克·伦敦的经典之作,仍然能够时时感受到它们蕴含的震撼人心的力量,每篇每部都闪耀着令人心动的亮点。他的作品历久弥新,无论从哪个层面去解读——历史、哲学、文化、美学,甚至生态环境,都能让人发掘出新意,令人有所收获,受到启迪。每一位读者都会赞同美国著名的杰克·伦敦研究学者厄尔·雷伯(Earle Labor)所说的,“我们必定为他确实给我们留下的这笔可观的文化遗产而心怀感激”。

杰克·伦敦1876年1月12日出生于旧金山,属于非婚生子女。他的生父威廉·钱尼是个占星家,在他出生之前便弃家出走;母亲芙罗拉·威尔曼是位音乐教员。他出生后母亲为他取名约翰·钱尼。在他8个月大的时候,芙罗拉与善良的约翰·伦敦结婚,杰克便随继父的姓,后更名为杰克·伦敦。伦敦童年时期生活在奥克兰。他的母亲虽是名门闺秀,但因患伤寒而大脑受过刺激,神经过敏,感情冲动。这样一位母亲在他童年时并未给他带来什么母爱,哺育他长大成人的是黑人乳母珍妮·普伦蒂斯,珍妮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他。继父的女儿伊丽莎比杰克大7岁,这个姐姐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关心他,照顾他,甚至在上学的时候也把他带在身边。伊丽莎的关爱伴随了他一生,在他去世后,还是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捧着他的骨灰将他安葬。

由于家境败落,10岁的杰克·伦敦便开始到街头卖报,边上学边干活补贴家用。他13岁的时候,家里的生活更加困苦。他彻底辍学,到罐头厂当了童工,每天需要工作12到18个小时。这段日子令他饱尝了贫困的滋味。贫富的悬殊、不平等的社会现实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逐渐形成了他反叛社会、憎恶现实的思想。为了摆脱生活的窘境,他省吃俭用攒了些零花钱,又向黑人乳母珍妮借了300元,从海盗手中买下一艘名叫酩酊号的单桅帆船,伙同一批偷蚝贼夜袭旧金山湾私人水产养殖场。他机智勇敢,名声在外,竟被尊为“蚝贼王子”。在一次偷袭中,他被渔场巡逻队抓获,结果被罚做苦工。不久,他听从警察的劝说,放弃了“海盗”生活,加入到海岸巡警队中,专门负责抓捕那些在海上非法捕鱼的人。这段经历为杰克·伦敦日后的海洋文学创作积累了不少生动的素材。

杰克·伦敦热爱大海,无时无刻不向往海上的冒险生活。1893年的一天,他踏上了一艘名为苏菲亚·苏德兰号的海豹捕猎船,并作为水手前往日本海,这次航海生活让他增长了见识,开阔了眼界。1894年,他加入到失业工人的队伍当中,到华盛顿请愿,后来又自动离开,在尼亚加拉瀑布地流浪时被警察逮捕,因游民罪而被投入监狱。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混乱生活后,他又返回到奥克兰高中去读书。这期间他以自己的航海生活为背景,发表了第一篇作品《日本海岸的台风》。1896年,他梦寐以求的愿望得以实现,正式成为了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学生。可惜只读了一个学期,他便因经济拮据,被迫于1897年离开学校。之后,在姐姐伊丽莎的支持下,他与姐夫一起整装出发,前往阿拉斯加去淘金。由于北方地区气候严寒,当地又缺乏水果和蔬菜,杰克·伦敦因营养不良得了败血症,健康状况极其恶劣,不得已无功而返。他回家时虽然没有淘到一粒金沙,但却带回来丰富的关于北方故事的创作素材。回到家后,杰克·伦敦决定以写作为生。他早期的作品大都发表在《大西洋月刊》上。1899年,《北方的奥德赛》问世了,自此他的创作活动一发而不可收,为世人留下了众多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

杰克·伦敦从小喜欢读书,9岁后他便一有时间就到奥克兰图书馆去。奥克兰公立图书馆有丰富的藏书,可以免费借阅。当时的图书管理员对他偏爱有加,总是为他准备一些他喜欢看的书目,小杰克因此阅读了许多关于冒险、旅游和航海探险方面的书。杰克·伦敦所接受的正规教育微乎其微,他的知识积累与思想成熟全靠平时阅读的大量书籍。不论是在蚝贼的小艇上,还是在远洋轮船的水手舱或淘金者的窝棚里,他都利用一切机会如饥似渴地读书。他读过吉卜林、萧伯纳、左拉、福楼拜、托尔斯泰等文学大家的作品,如《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列尼娜》等;他也读过达尔文、斯宾塞、尼采、马克思等人写的理论书籍,像《物种起源》、《资本论》,甚至经济学方面的《原富》、《人口论》等。广泛的涉猎和对各种学说的兼收并蓄使他的思想十分芜杂。他既相信社会革命,又相信生存竞争和超人哲学,所有这些思想在他的作品中均有所体现。在伦敦后期的创作中,我们还能看到弗洛伊德和荣格心理学的影子。

他与第一任妻子贝丝·马登(Bess Maddern)于1900年结婚。这一年,他的第一部小说集《狼之子》出版。杰克·伦敦的两个女儿——琼和贝基分别于1901年和1902年出生。这期间,他出版了小说集《父辈们的上帝及其他》和长篇小说《雪地的女儿》等。1903年,他与妻子贝丝的关系日趋紧张,结果两人分居。同年,他的著名中篇小说《野性的呼唤》出版,第一天就售出了10000册。

杰克·伦敦出身卑微,青少年时代的生活环境贫困恶劣,他的内心总是希望处在社会最低层次的人们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不断地思考、追求、探索,并从1896年开始参加美国社会党的活动。1901年他曾作为社会党成员参加奥克兰市长的选举,结果未能成功。但他先后写了《我如何成为社会党人》和《阶级斗争》,以及长篇报告文学《深渊里的人们》等文章,记录了他的思想观念和他关心的社会问题。他积极参与社会党的事业,还回到母校加州大学进行演讲,并被推举为“大学社会主义者协会”会长。杰克·伦敦四处奔波,大力宣传社会主义,最辉煌的时候曾作为社会党总统候选人参加美国总统竞选。后来,随着他的写作获得巨大成功,他的追求和生活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自1910年起,他逐渐远离工人运动,并最终于1916年发表声明正式退出社会党。

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之际,有四家通讯社邀请杰克·伦敦赴前线报道战争新闻,一向喜欢冒险的他又做起了战地记者,漂洋过海赶到大洋彼岸的战场采访。1月的一天,杰克·伦敦以特派记者的身份,搭乘“西伯利亚号”客轮,从旧金山出发,向日本横滨进发。在朝鲜战场上,他拍摄了一些珍贵的战地照片,报道了一些最新的战事。但是日本军方以其违反当局规定为罪名,将他拘留,最后把他驱逐出境。他的长篇小说《海狼》在这一年出版,这部小说的大部分内容是在船舱里写下的。与妻子分居后,为了避免发生更大的矛盾,他采取了回避的办法——外出航海。他用《野性的呼唤》所得的稿费购买了一艘陈旧的小艇,称它为“浪花”号。他一边乘“浪花”号航行,一边写作。

1905年11月,他与贝丝正式离婚,随即公布了和茶弥安·吉特力治(Charmian Kittredge)小姐的爱情关系,并与她结婚。其实,他在和贝丝结婚之前就已与茶弥安相识。两人结婚后,茶弥安曾为伦敦生下一个女儿,可她只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三天。这件事给伦敦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自1907年以后,伦敦夫妇多次到太平洋群岛去旅行,并创作了大量相关内容的小说,相继问世的作品还有《白牙》、《

热爱生命

》、《马丁·伊登》、《铁蹄》、《南海故事》等。

杰克·伦敦于1910年在加利福尼亚用两万多美元购置了1000英亩的土地,兴建起一个心爱的牧场——“美的牧场”(Beauty Ranch),并将牧场里的别墅命名为“狼舍”(Wolf House)。“狼舍”的建造历时四年,投入的资金达80000美元,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财产和精力。“狼舍”于1913年8月建成,可就在建成的第二天凌晨,竟突然着火。面对熊熊燃烧的大火,伦敦泪流满面却毫无办法,他最伟大的人生之梦也随之付诸一炬。他的精神几乎在顷刻间崩溃,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医生又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他的肾脏出现了病变。在 “狼舍”即将建成的时候,他的牧场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其面积达到了1500英亩,雇用的农工、建筑工大约有100人,而且他还要为近500个“流浪者哲学家”提供食宿。他每年的稿酬为70000美元左右,可他的花销能达到100000美元,总是入不敷出。最后的打击来自后期发生的事,他的猪、牛、羊、马饲养计划全部落空,牲畜都因病而死。他被彻底击垮,可他依然坚持每天写1000字赚钱贴补牧场的费用。他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我继续写作的唯一理由是我不得不如此。如果不是不得已,一行字我也不想写了。对此你不必怀疑。”时至今日,他的这个牧场及“狼舍”的残垣仍被保存在“杰克·伦敦州立历史公园”中。

美国在1914年发动了对墨西哥的战争,杰克·伦敦应邀到墨西哥报道战况。同年,他又出版了小说集《强者的力量》和长篇小说《埃尔西诺号上的叛变》。1915年和1916年,他与妻子两度到夏威夷旅行。此时他的健康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文学创作也是江郎才尽,家中钱财挥霍一空。1916年11月21日,他同伊丽莎姐姐谈到晚上9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再也没走出来,他吞服下超量的吗啡,结束了自己年仅40岁的生命。一个热爱生命的人,一个铮铮铁骨的硬汉,以这样令人扼腕的方式悄悄离开了喧嚣的人世。

他去世以后,有评论家说,世界上又失去了一份火焰。的确,他的一生就像划过天空的彗星般亮丽夺目,但转瞬即逝。

杰克·伦敦是一个勤奋多产的作家,他给自己订立的目标是每天至少写1000字。刚开始写作时,他曾每天狂热地工作19个小时,睡眠时间很少。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在短短的十几年里为后人留下了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他创作的长篇小说达19部,短篇小说也有150多篇,还撰写了大量的论文、报告文学以及旅行札记等。成名以后,他几乎平均每年要回10000封信,单是这一工作量也不是常人能够轻易做到的。

杰克·伦敦的作品特色鲜明,开创了美国文坛的一代文风,影响力很大。有人说他是现实主义作家,也有人说他是自然主义作家,还有人说他是社会主义作家,其实这些定义并不重要,关键是他的作品让一代代的美国人、美国以外的全球读者都爱不释手,都深受启发。当然,他的作品的确以写实为主,还散发着自然主义的气息,也弥漫着社会主义思想。杰克·伦敦的创作风格朴实粗犷、简洁明了,充满阳刚之气,他在人生和文学事业上极富探险精神,这些都直接影响了20世纪初美国“迷惘的一代”,比如安德森、海明威和菲兹杰拉德等。海明威曾经说过,他幼年最喜欢的读物就包括杰克·伦敦的小说,至于他成为作家后规定自己每天必写500字,也与杰克·伦敦不无关系。可以说杰克·伦敦的文学精神影响了后来的一大批人。《马背上的水手》中有这样一段非常经典的话:在杰克·伦敦以前,“固然有爱伦·坡、哈特、克莱恩、彼尔斯,他们都已脱离传统的形式,写作真实的文学,但把小说交到平民的手上,使它易于了解、易于欣赏,却以杰克为第一人……杰克的小说写给美国各阶层的人,但是大家闺秀除外——她们也在放下的窗帘和锁起的门后面狼吞虎咽地读呢”。世纪之交的美国文坛波澜不惊,沉闷平淡。杰克·伦敦这个历经磨难、浑身充满了抗争与奋斗精神的年轻作家,就像一条来自北方荒野上的苍狼,带着狂放的激情,令美国人民震惊之余又感到耳目一新。毫不夸张地说,他为现代美国短篇小说揭开了一个新纪元。

杰克·伦敦的作品从内容上划分主要有四类:围绕育空河流域的北方故事,代表作有《野性的呼唤》、《热爱生命》;关于社会改革、社会问题方面的作品,有长篇小说《铁蹄》,报告文学《深渊里的人们》,短篇小说《墨西哥人》等;与夏威夷和太平洋群岛有关的南海故事,如短篇小说《

骄傲之家

》、《在甲板的天篷下面》等;以本人生活经历为背景的半自传体小说,如《马丁·伊登》。

最能代表杰克·伦敦写作风格的当属他的探险小说和动物故事,他用简洁质朴、豪放粗犷的创作手法,把发生在阿拉斯加冻土地带和荒原雪野上的冒险故事讲述得惟妙惟肖、惊心动魄、感人至深。伦敦的创作素材大都来源于自己的亲身经历,与育空河流域克朗代克地区相关的北方故事源自他的淘金之旅,以此为背景、为题材的作品数量众多,艺术水平也较高。他以轻松流畅的笔触描述了淘金者们艰苦离奇的生活,表现了他们与饥饿、寒冷、恐怖和死亡作斗争的意志与精神。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人们对于一件事物会产生特殊的认识,会采取不同寻常的做法,人类内心深处、灵魂深处的许多潜在品质都被激发、展现出来。在极端苦寒的环境中,人们需要坚强的意志,需要友善和帮助,需要宽容和无私,这些美德我们都能从伦敦的小说中觅见踪迹。北方故事除了代表作中篇小说《野性的呼唤》和短篇小说《热爱生命》外,还有中篇小说《白牙》,短篇小说集《狼之子》、《父辈们的上帝及其他》等。《狼之子》是杰克·伦敦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出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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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年,集子中包括《北方的奥德赛》、《狼之子》、《寂静的雪野》等九个短篇。这部小说集的出版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引起了评论界的普遍关注,人们称其“极具热力和感情;充满生气和力量”。他的小说中流露出一股清新的气息,充满了北极地区大自然的浪漫色彩。他笔下的淘金者、猎人及印第安人不畏严寒,同大自然顽强搏斗,他们的精神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品的艺术价值在于其所表现出的人类的精神力量和人性之美。此外,北方故事中的不少作品都涉及印第安人,如《女人的刚毅》、《北方的奥德赛》、《老头子同盟》、《波波图克的智慧》等。

高尔基说:“杰克·伦敦是一位观察敏锐的作家,他深刻地理解意志的创造力,立于不败之地刻画毅力坚强的人们。”《野性的呼唤》是杰克·伦敦中篇小说中的杰作。它是作者的第一部畅销书,流传广,影响大,其思想性和艺术性都达到了很高的层次,书中塑造的形象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和永恒的艺术价值。作者生活的年代,正是达尔文的进化论风靡全球、动摇和冲击传统宗教观念的时期,他的阅读书目中,不乏这类先进思潮的著作。他接受最多的是斯宾塞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尼采的自然主义和“超人”哲学,还有马克思主义关于无产者翻身解放的理论。在这部作品中,作者借助动物之间的争斗,暗示出现实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表达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自然主义哲学观点。书中的主人公巴克是一条狗,杰克·伦敦热爱动物,擅长这方面的描写,也是塑造犬类动物形象的专家。他的另一个中篇小说《白牙》和短篇《

褐狼

》的主角也都是狗。在伦敦笔下,狗变得那么富有人情味,又那么深沉、充满灵性,同它们的主人有着深厚的感情。伦敦深受左拉的影响,这类作品表露出自然主义思想的倾向。《野性的呼唤》是动物类文学作品中的佼佼者,在世界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位置。

短篇小说《热爱生命》备受世人推崇,堪称难得的文学佳作。文中所表现出的人对于生命的执著追求读来令人肃然起敬,而字里行间渗透出的那种坚韧、顽强的品格更是令人震撼和感叹。小说以其精彩的描绘、细腻的刻画而见长,用毫无雕饰的冷峻笔调成功创作了一个具有顽强毅力和惊人生命力的拼搏者形象。它讲述的是在荒无人烟的雪野里,在饥饿和野狼的威胁下,一个伤痛缠身、孤独无助的淘金者,和死亡做着殊死搏斗的故事。故事中的“他”不畏艰辛,忍住饥饿,抵制内心的恐惧,终于以坚强的毅力战胜了死亡,奏响了一曲人类精神和生命的颂歌。最耐人寻味的是“他”为了求得生存,极其不舍地放弃了淘到的沉重金沙,起初还将一半用毯子包起来藏在石头下面,后来索性把剩下的撒在地上,表现了作者最真切现实的思想——与生命相比,一切都毫无价值。与“他”相反的是,同伴却在临死时也没舍得扔掉自己的金袋。《热爱生命》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当属主人公与病狼的较量与搏斗,“他”完全凭借意志咬死了狼,为自己赢得了生存的机会,让读者感受到生命的珍贵和为了生命的搏斗的可歌可泣。

杰克·伦敦关于社会改革、社会问题方面的作品有长篇小说《铁蹄》,报告文学《深渊里的人们》,短篇小说《

强者的力量

》、《

墨西哥人

》等。他的这类小说通过塑造性格迥异的人物形象,表达了对资本主义制度的不满和对社会底层劳动者的同情。他在对伦敦市东区贫民窟和工人家庭进行实地考察、对处于穷困状态人们的生活认真观察后,写成了《深渊里的人们》特写集,用活生生的事实控诉了资本家对工人阶级的残酷剥削,指出伦敦“一千个英国人当中有九百三十九个死于贫困”,揭露了劳动人民在贫民窟痛苦挣扎,最终默默死去的厄运。后来,他在《我如何变成社会党人》一文中说,他之所以相信社会主义,是因为“发现自己已经跌进社会深渊,正在滑向屠宰场的底层”。

与夏威夷和太平洋群岛有关的南海故事指的是以该地区为背景的三十多个短篇小说,出版有小说集《上帝笑了及其他》、《骄傲之家及其他》等。杰克·伦敦三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历了几年航海生活,到过日本、朝鲜和太平洋群岛。于是在他的作品中,我们便能看到狂风骇浪、鲨鱼食人,还有群岛上土人与白人的较量。在这些短篇中,人与自然的搏斗从遥远的北部转移到了太平洋海面上。短篇小说《骄傲之家》讲述的是一个爱慕虚荣的绅士过着清教徒一样的生活,在得知那个浑身洋溢着人性的光辉、生活得自由自在的下属是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后,竟逼他离开了土生土长的夏威夷。《在甲板的天篷下面》描写了一个贵族小姐,她年轻貌美,无所不能,可在那美丽的容貌之下却包藏着一个丑恶的灵魂。文中的那个穷孩子,身体柔韧,聪明伶俐,像神一样,可他却被引诱跳入大海,葬身鲨鱼之腹。伦敦在“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我们看”,他让读者在看过之后颇感怅然,对于美与丑、善与恶会有一个重新的定义和认识。

1909年出版的《马丁·伊登》是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被公认为伦敦的代表作。它艺术地再现了作者的亲身经历,然而,它的意义远远超出了自传的范围,小说所描写的社会生活具有现实主义的深刻性和广泛性,因此可以称它是一部包含着20世纪初期丰富的社会思想的作品。作者自己认为《马了·伊登》是一部反对个人主义的小说,“马丁·伊登的死因是他的极端个人主义,对其他人的需求一概视而不见。所以当他的幻想破灭时,就没有任何东西能支撑他活下去。”小说在这方面确实有所表现,作者把主人公写成悲剧,就包含着对他个人奋斗哲学的否定。作品生动形象地揭露了资产阶级社会的没落和拜金主义的市侩风气,有力地鞭挞了一些虚假文明,告诉人们在那样的社会制度中,一个人成名的过程就是幻灭的过程。在后来的美国文学作品中,有不少也描写了各种“美国理想”的幻灭,《马丁·伊登》算得上这类作品的先驱。这部小说在艺术描写方面也非常成功,书中的人物都具有鲜明独特的个性,思想面貌与众不同,而且他们的语言也符合性格特征,比如马丁的语言始终简洁有力,表现出他善于独立思考、思路清晰的个性特征。语言的独特化不仅更形象地刻画了人物的性格,而且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

伦敦的长篇小说以《马丁·伊登》和《海狼》最为著名,其次为《铁蹄》和《雪地的女儿》等。他的这些长篇作品,大都体现了他所接受的哲学思想,它们或讲述成功者的幻灭——如《马丁·伊登》,或表现超人思想和自然主义哲学——如《海狼》,还有的宣扬了社会主义思想——如《铁蹄》,与他的短篇小说交相辉映,构成了他丰富多样的创作形式。一般认为,《马丁·伊登》代表了伦敦最高的创作成就,而他大量的短篇小说在他的全部著作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从艺术审美的角度看,他的短篇小说更突出了他的创作技巧和驾驭语言的能力,成就同样卓著和斐然。一些优秀的短篇展示给读者的那些巧妙的构思,紧凑的情节,环生的悬念,精彩的对话以及传神的动作常常令人拍案叫绝。他用有限的篇幅塑造了形象丰满的人物,表现出独特的精神风貌,既积极进取,也不乏对于人生、人性,甚至生死意义的深刻思索和探求。

在杰克·伦敦的作品中,我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鸳鸯蝴蝶的缠绵,也不会有花前月下的婉约。他呈现在读者面前的不是荒原雪地的悲壮,就是苍狼猎狗的惨烈,抑或是惊涛骇浪和凶猛的鲨鱼。我们无法想象当时无情的社会和粗粝的现实曾怎样蹂躏过他善良的心灵,让他对于人生有着那般痛彻的体验,又是什么鼓舞激励着他倔强的性格,让他充满生的欲望。伦敦的作品无时无刻不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可歌可泣,他的每一部作品里的人物都那么丰满,字里行间总是透露出坦荡的阳刚豪侠气概。他向美国文坛吹送了一股劲风,为世界文学注入了新鲜血液。

杰克·伦敦的作品早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就已经出现了不少中文译本,这与他是社会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作家的称号不无关系。在十月革命后的苏联,人们对杰克·伦敦的崇拜达到了偶像化的地步,随处可以看到他的作品。所以不难理解在30年代中国文学深受苏联影响的历史背景下,他的作品广受中国文学界和翻译界的青睐。当然,更多更重要的还应该缘于他作品本身散发的艺术特色及魅力。从20年代末到30年代末的10年间,相继出版的有彭芮生翻译的《叛徒》,王抗夫翻译的《铁踵》,邱韵铎的《深渊下的人们》,《野性呼声》由谷风、欧阳山翻译,《杰克·伦敦短篇小说集》则由天虹翻译。此外,上海中华书局还出版了张梦麟译的《老拳师》以及他和刘大杰合译的《野性的呼唤》。这一时期对伦敦的研究及评价略显稀少,认识也较为单一,仅停留在对他作品中的社会主义观点和无产阶级思想的赞扬上。

新中国成立初期,由于某些政治因素的影响,美国文学作品在国内的译介进入了相对停滞的阶段,杰克·伦敦虽被定义为“进步作家”,但他的著作被译成中文的也相对较少。20世纪80年代之后,随着我国社会经济的发展,文化事业空前繁荣,伦敦著作的译介工作进入了快速发展的时期,大量汉译小说不断涌现,尤其是一些著名篇目。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08年,全国各大出版社出版的《野性的呼唤》汉译本达到了惊人的三十多种,《马丁·伊登》的译本近二十种,《白牙》、《海狼》也有多个译本,而他的短篇小说集也有二十多个版本。伦敦的其他长篇小说、文集以及他的传记等也不难找到,这样大的翻译量恐怕其他任何一个外国作家都会望尘莫及。更令人鼓舞的是,教育部最新出台的中学《语文新课标必读》书目中,《杰克·伦敦短篇小说精选》名列其中,可见其作品在我国的被接受、认可程度。这些现象的出现绝不是偶然的,它们与杰克·伦敦著作的丰富内涵和艺术魅力密切相关。

与高潮迭起的翻译文本难相呼应的是国内的杰克·伦敦研究现状,见诸于报纸杂志的研究成果相对较少,专著更是不多。20世纪80年代出版的研究著作有漆以凯撰写的《杰克·伦敦和他的小说》,李淑言主编的《杰克·伦敦研究》。2009年2月,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出版了一套《外国现代作家研究丛书》,其中包含虞建华教授撰写的《杰克·伦敦研究》。这部专著论述、汇总了中外杰克·伦敦研究的最新成果和前沿观点,深入、全面地探讨了杰克·伦敦现象,是一部难得的研究专著。难能可贵的是进入本世纪以来,随着大量汉译伦敦作品的推出,人们对他著作的兴趣越来越浓,杰克·伦敦研究呈现出活跃之势,一些年轻的学者在这一领域崭露头角,他们的博士论文、硕士论文都以伦敦本人或他的作品作为研究专题,为杰克·伦敦在国内的研究注入了新鲜血液,如李怀波的《杰克·伦敦在中国的形象研究》,刘荡荡的《制造英雄:杰克·伦敦自传研究》等。各类报纸、学刊上的论文层出不穷,仅从中国知网检索出的论文就多达二百五十余篇。这些论文有的研究伦敦的具体作品,有的论述他的创作动因,还有的探讨他的哲学思想,更有一些文章侧重他小说中塑造的女性形象。专家学者们利用新的文学批评理论,如心理分析、阐释学、女权主义等,多视角、全方位地研讨他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对他的评价也逐步趋向多元化。这些研究成果已经摆脱了传统意义上对他作品的单一观点,正在朝更细化、更深入的层次发展。有些论文和专著提出了一些新颖的看法,颇有见地,例如虞建华教授认为,“他的小说主要是被当作文化武器引进的,政治功利主义的色彩明显压倒了美学动机。大多评论者也是译者本身,他们在伦敦译作的前言中,几乎无一例外地将伦敦作品的内容进行有选择的阐释,进行定位、引导,说明其在中国的‘适用性’”。 李怀波指出,“译介这些作品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进行介绍和研究,而是为了服务于当时中国的社会革命以及文化启蒙。”这些对杰克·伦敦在中国译介方面的论述非常中肯。

世界文坛对于杰克·伦敦的研究也日渐重视,自20世纪60年代后,他的作品受到的关注程度越来越高,1976年还成立了杰克·伦敦基金会,旨在推动伦敦研究,基金会组织发起了各种相关的学术活动。次年,该会主席拉斯·金曼(Russ Kingman)出版了《杰克·伦敦图文生平》(Pictorial Life of Jack Lonon)一书。1978年,雷·威尔逊·奥恩比(Ray Wilson Ownbey)的《杰克·伦敦批评文集》(Jack London:Essays in Criticism)相继问世。1990年,国际学术组织杰克·伦敦学会(Jack London Society)成立,出版了学会的通讯《呼唤》(The Call)。集中研究杰克·伦敦短篇小说的最好的著作是詹姆斯·麦克林托克(James McClintock)的《白色逻辑:杰克·伦敦的短篇小说》(White Logic: Jack London's Short Stories,1976)。他认为伦敦最典型的主题和最精湛的创作技巧都体现在他的短篇中,他早期创作的北方小说体现了作家的最高成就,是他的长篇小说所无法比拟的。美国著名评论家亨利·门肯则认为伦敦作品的思想深度无可挑剔,而艺术质量则良莠不齐,这主要源于他的高产写作,有些半成品也印刷出版。也有观点认为他的作品太过写实,缺少审美距离。还有人指出伦敦的作品不仅具有幽默感,同时也能表现严肃的主题。更有人评价他的作品真实细腻,足以充当研究当时社会历史状况的佐证资料,从而使其作品的意义远远超出了文学界的范围。

国内译文的出版、中外评论界的研究都让读者对杰克·伦敦本人以及他的作品有了更充分的认识,他被当之无愧地尊为美国小说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为世人留下了不朽的著作和巨大的精神财富。

本书在小说选取过程中兼顾了两点:其一是选择伦敦较有影响的几个短篇,如《热爱生命》等;其二则是注意介绍一些鲜见有译文的作品,如《父辈们的上帝》、《诚信》等,以便扩充资料查阅的范围,让读者更多地了解作者的佳作。由于杰克·伦敦的作品在国内的译本较多,有些篇目的标题我们尽量沿用了原有译法,以示对前辈译者的尊重。《热爱生命》,《

女人的刚毅

》,《诚信》,《强者的力量》,《墨西哥人》,《在甲板的天篷下面》,《

为赶路的人干杯

》由刘筠评注和翻译;《

黄金谷

》,《褐狼》,《

男人的信誉

》,《骄傲之家》和《

一块牛排

》的翻译和评注工作由顾笑言完成。本书在译、评、注期间得到了丛书主编朱振武教授的热心指导和帮助,在此深表谢意。另外,在全书的翻译和评注过程中难免会出现疏漏,恳请学界前辈、各位专家和广大读者不吝赐教。刘 筠2010年夏热爱生命“沉淀的精神会永远流传——

他们走过生活,历经磨难,

人生的游戏还会赋予更多,

失去些金银也不必遗憾。”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步履蹒跚地走下了河岸。前面的一个走到乱石堆中时,踉跄了几步。他们已经疲惫不堪,身体变得十分虚弱,脸上刻着生活长期受煎熬后的憔悴。肩上打包的毯子重似千斤,还得用一根带子套在额头上帮助支撑。他们人手一支步枪,弯腰弓背,肩膀前探,使劲向前抻着脖子,眼睛只能盯着地面。

走在后面的人开口说:“现在身上哪怕有两三发地窖里的子弹也好。”

他的声音干涩木讷,语气平淡呆板。前面的那个没搭话,一瘸一拐地迈进了白花花的河水。河水冲刷着石块,翻腾着浪花。

后面的这个紧跟着也下了河。两人谁都没脱鞋袜。河水冰冷刺骨,冻得他们双脚发麻,脚腕生疼。有的地方河水较深,没过了膝盖,两人怎么也站不稳,身子左右摇晃。

后面的人踩到了一块圆滑的石头,险些摔倒,他奋力挣扎才没倒下,但口中发出一声惨叫。他似乎头昏眼花,身体不停地摇晃着,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好像要抓住点什么。他站稳后接着往前走,可又打了个趔趄,差点跌倒。他无奈地停下,眼巴巴地望着前面的同伴,而同伴始终头也不回。

他这样一动不动地足足站了一分钟,好像心里在说服自己一样。终于拿定主意喊道:“喂,比尔,我的脚扭了!”

比尔蹚过滔滔的河水,步伐沉重,他不肯转过身来看看同伴。后面的人看着他的背影,虽然脸上依旧木无表情,但眼神却像只受伤的小鹿。

比尔晃悠悠地上了岸,继续径直往前走。河里的那个呆呆地看着他,他的嘴唇有点发抖,因此他嘴上那丛乱棕似的胡子也在明显地抖动。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以便让它们湿润些。“比尔!”他又大喊了一声。

这是一个刚强的人在困境中的求助,但比尔还是没有回头。这个坚强的人看着他离去,古怪地摇晃着,跌跌撞撞地前进,蹒跚着爬上一个缓坡,朝着矮山上柔和的天际走去。站在水中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比尔翻过山去,不见了踪影,这才收回目光,慢慢扫视着比尔走后留下的那片空旷的原野。

地平线上,夕阳残照,暮霭沉沉,浓重的雾气犹如一团神秘混沌的面纱几乎把太阳挡住。他把身体的重心落在一条腿上,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四点钟了。当时正值七月末八月初的样子,确切的日期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太阳的方向大概是西北。他遥望南方,心里清楚那些荒凉的山峰的后面就是大熊湖,再往南就是加拿大的冻原地带,那是北极圈穿过的地方。脚下的河是科珀曼河的支流,科珀曼河向北流,汇入科罗内申湾和北冰洋。他从来没去过那里,只是在哈得孙公司的地图上见过一次。

他又抬眼望了望周围的一切,到处死气沉沉,哪里都是天连着山,山连着天。低矮的山丘绵延起伏,没有树木丛林,寸草不生,光秃秃的。这无边的荒凉和满目的肃杀迅速攫住了他的心,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比尔!”他嘴里嘟哝着,随后又念叨了一句:“比尔!”

他站在白花花的水中央,瑟瑟发抖,仿佛这片空旷的世界积聚了无穷的力量排山倒海一般压过来,肆无忌惮,要将他残暴地碾碎。他像得了疟疾一样全身颤抖,手中的枪也掉到水里,溅起一片水花,这让他猛然惊醒。他克制住内心的恐惧,使自己镇定下来,在水中摸索着最后捞出了他的枪。他把背包往左肩移了移,用来减轻受伤的脚的承重。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慢慢挪向岸边,痛得龇牙咧嘴。

他再也没有停下脚步,发疯似的拼命往前赶,毫不理会脚上的疼痛,很快就爬上了比尔走过的山坡,比起那个瘸着腿,一瘸一拐的伙伴来,他的样子显得古怪可笑。他爬到山顶上,看见前面是一道不深的河谷,光溜溜的连草都没有。他再次与恐惧斗争一番,但很快就克制住。他重新往左肩挪了挪背包,三摇两晃地走下山坡。

谷底早已被水浸透,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苔藓,像海绵一样。他每走一步,脚下就会挤压出很多泥水,再拔出脚时,脚会被苔藓吸住,发出咂咂的声音。他选择较硬的地面落脚,走过了一片又一片苔藓地,还顺着比尔的脚印,尽量踩着岩石走。这些岩石像露出在这片苔藓海洋的一个个小岛。

他虽然孤身一人,却没有迷路。他还记得,前面不远有个小湖,湖边长着一圈低矮的杉树,但早就枯死了。当地人把那称为“提青尼青”,意思是“小棒棒地”。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进湖里。溪上漂着灯芯草,他印象很深,确实只有草,没有树。他可以沿着溪流而上,走到它的源头,那儿有个分水岭。分水岭的另一边还分流出一条小河,它向西流去。那条小河可以引导他走到迪斯河,在那儿就能看到一个倒扣过来的独木舟。独木舟下是一堆乱石,搬开乱石,就能发现那是个秘窖,里面藏着他手中的枪所需要的子弹,还有些鱼钩、鱼线,外加一张不大的渔网,都是打猎捕食的工具。还有,应该还藏了些面粉、一块熏肉以及一些豆子。

比尔会在那里等他,他们会一起划船,从迪斯河向南,径直划到大熊湖。穿过湖再继续往南,下一站就是马更些河。过了马更些河还要顺路南行,把冬天的脚步远远甩在后面,不必担心漩涡里的浮冰,远离逐渐寒冷的日子,直奔南方温暖如春的哈得孙湾公司驿站。那里草木繁茂,大树参天,有吃不完的东西。

这个人一路向前挣扎的时候,脑子里就是这样想的,他不仅苦苦地拼着体力,也同样苦苦地绞着脑汁,他尽力想着比尔并没有抛弃自己,肯定会在秘窖那里等着他。他强迫自己这样想,否则他拼命挣扎就没有意义,他会倒下去等死。当暗淡的太阳在西北方徐徐落下,他反复思量着自己和比尔的南行之路,一定要在冬天到来之前走出去。他的脑子里一遍遍地浮现出秘窖里那些吃的东西,不停地想着哈得孙湾公司驿站那里吃不完的食物。他已经两天没吃任何东西了,在那之前也已经好长时间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了。他时常弯下腰,捡些灰白色的苔藓浆果放到嘴里,仔细咀嚼后才咽下去。苔藓浆果的种子很小,外面包裹着一点浆水,浆水入口即化,种子嚼起来又苦又辣。他明知浆果没有任何营养,但还是耐着性子细嚼慢咽,因为他心里怀着希望,这希望比常识和经历更重要。

九点钟的时候,他一脚踢到石头上,由于身体已经过于疲劳和虚弱,他踉跄着摔倒在地。他歪着身子躺在地上丝毫未动,躺了好一会儿,才脱下背带,挣扎着僵直地坐起来。这时的天色还不是很黑,他借着微弱的光线,从石头缝里摸出些干苔藓。凑足一堆后,他就点着火,点着了的苔藓连点火苗都没有,反倒冒出一股股的黑烟。他又把盛满水的铁罐放在上面烧。

他把背包解开,头一件事就是去数火柴,还有67根。为了确保不出差错,他连续数了三遍,然后把它们分成几份,再用油纸包好。其中的一份,放在空着的烟袋里。另一份夹在破帽子的帽檐里。剩下的一份,则贴身藏在衬衫里。都安置好了,他又突然放心不下,又把那些火柴全都拿出来抖开,重新数了数。仍旧是67根。

他脱下湿透的鞋袜,放在火边烤干。鹿皮鞋已经破烂不堪,毡袜也大洞连小洞,两只脚都磨破了,鲜血淋淋。扭伤的脚腕阵阵抽痛,他检查了一下扭伤的地方。扭伤的脚踝已经肿得像膝盖那么粗了。背包里总共带着两条毯子,他扯出其中的一条,从上面撕下一块来,把脚腕紧紧地缠住。随后又撕开几块,裹在脚上,既当鞋,又当袜子。接着,他捧起那罐热气腾腾的水一饮而尽,又把怀表的发条上好,才钻进毯子里去。

他睡得很死。午夜的黑暗十分短暂,来去匆匆。太阳从东北方向升起——至少是从那里露出了曙光,因为满天的乌云遮住了太阳。

六点钟,他醒过来,安静地平躺在地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感到肚子很饿。他刚支起胳膊肘儿翻过身,一声响亮的呦呦声吓了他一跳,只见一头公鹿机警而又好奇地打量着他。鹿离他不过50英尺远,他的脑海里马上跃出一幅景象——架起的火堆上放着鹿排,嗞嗞的声音不绝于耳,肉香四溢。他无意识地抓起那支空枪,并瞄好准星,扣了一下扳机。公鹿叫了一声,跳跃着飞奔而去。它的蹄子踏在岩石上,发出嘚嘚的清脆响声。

他咒骂了一句,把没有子弹的空枪扔到旁边。他想站起身来,他一面拖着身体站起来,一面大声地哼哼。每一个关节都像生锈的铰链,无法轻松自如地链接、活动,四肢的每一次伸屈都得咬紧牙关。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腿直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挺起腰。最终,总算是像个能直立行走的人了。

他一步一挪地上了一个小土丘,站在顶上打探了一下眼前的景象。四下里既看不到一棵树,也望不见灌木,光秃秃一片。他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灰白苔藓,偶尔还有几块岩石、几片水洼,还有溪流,但都是清一色的灰白。天空仍旧灰暗阴沉,既没有太阳也没有太阳要出来的迹象。他辨不清哪边是北方,也忘了昨天晚上是从哪条路过来的。但他并没有迷路。这一点他很清楚,很快就要到达那块“小棒棒地”了。他觉得它就在左面某个地方,不远的地方——大概翻过前面的山丘就可以到达。

他回到原地,打好背包准备起程。当然没忘了先摸摸身上,确信那分开放置的三包火柴还在,这次倒是没重新再数。可他依然左右为难、犹豫不决,问题出在一个粗短的鹿皮袋上。这个袋子不是很大,两只手就捧得过来,但它有15磅重,和其余的行李重量相当。它可真让他大伤脑筋,最后,他把它放在一边,继续打行李卷。他又忍不住停下来,仔细端详着小皮袋。接着,他急切地一把将它抓过来,凶巴巴地看了看四周,好像这片荒野要把它夺去。当他站起身来,蹒跚上路的时候,肩上的背包里原封不动地裹着那个鹿皮袋。

他转向左面走着,一路上不时停下来捡些苔藓浆果吃。扭伤的脚根本无法弯曲,他跛得更加明显,可脚再疼也比不上胃肠的绞痛。饥饿带给他一阵阵的刺痛,痛楚不停地啮噬着他的心,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寻找通往“小棒棒地”的路。苔藓浆果嚼起来刺激性很大,非但不能缓解胃部的疼痛,还让他的舌头和口腔都感到火辣辣的。

他来到一个山谷,看到一群岩雷鸟呼呼地拍动着翅膀从石块间和苔藓地里飞出去。它们边飞边“咯——咯——咯”地叫着。他抓起石头投过去,可一只也没击中。他把背包放到地上,悄悄地摸过去,像猫准备捕食麻雀。尖利的石块划破了裤腿,把膝盖磨出了血,石头上留下一条血迹。但皮肉的疼痛远远比不上来自饥饿的剧痛。他慢慢挪到湿漉漉的苔藓地里,衣服也弄湿了,粘在身上冰凉。可这些他都全然不顾,心里只渴望能吃上东西。雷鸟不断地在他面前飞起来,扇动着翅膀,“咯——咯——咯”的叫声像在嘲弄他。他气得破口大骂,并和着它们的声音大吼大叫。

有一次,他爬到了一只雷鸟的旁边,这只雷鸟一定在熟睡。他没发现这个状况,那只雷鸟从石洼里腾地一下从他面前飞向空中。他如惊起的雷鸟一样大吃一惊,猛然跃起,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了三根尾巴上的毛。他看着雷鸟飞走,恨得咬牙切齿,似乎它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怅然地回去背起了行囊。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走进了一片河谷或者叫沼泽地,那里有更多的猎物。他看见一群驯鹿悠然自得地走过去,有九头左右,要是有来复枪,完全可以打得着。他非常想追上去,坚信自己一定能扑倒它们。一只毛色黑亮的狐狸朝他这边跑来,嘴里还叼着一只雷鸟。他大吼一声,嗓音阴森尖利。狐狸吓得飞奔而逃,叼着的猎物却没松口。

傍晚时分,他来到了一条小溪边。溪水因为含有石灰而显得浑浊,水面上稀疏地漂浮着一撮撮的灯芯草。他上前用手紧紧抓住草的下半截,用力拔出,草根上长着一种洋葱芽一样的东西,并不比挂招牌用的钉大多少。这东西很嫩,放进嘴里咬起来嘎吱嘎吱响,这已经算得上是好吃的东西了,但中间的纤维又老又硬。它的里面只有一条条的细纤维和水,跟浆果一样,没有一点营养。他扔掉背包,爬到灯芯草丛里,像牛似的大咬大嚼起来。

他筋疲力尽,时常冒出歇歇脚的念头——舒展地躺下,美美地睡一觉。可他被牵着鼻子往前走,与其说是尽快到达“小棒棒地”的渴望在作祟,倒不如说是时刻难忍的饥饿让他停不下来。每次路过小水塘,他都要看看里面有没有青蛙,还用手指头挖挖地,看看土里是不是有蚯蚓。当然,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在这么偏远的北方地带,这类东西根本不会有。

他每个水塘都仔细查看,可一无所获。当无边暮色降临时,他竟在一个小水坑里发现了一条孤零零的小鱼,大小和米诺鱼差不多。他伸手去抓,又把整条胳膊伸进水里,可小鱼摆着尾巴游走了。他干脆两手并用,结果水底的泥很快被搅起来。他激动得只顾捞鱼,一不小心滑进齐腰深的水里。这下,水更浑了,有鱼也看不见,他只好耐心等着泥浆慢慢沉淀下去。

新一轮的摸鱼开始了,可水很快又变得浑浊不清。这次,他已经急不可待,解下随身携带的水罐,一下一下往外舀。刚开始时,他手忙脚乱,水全溅到身上,而泼出的水也没泼远,又都流了回来。后来,他小心从事,尽量克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他的心仍在咚咚地乱跳,两手不停地发抖。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水快舀光了,水坑终于见底,可根本没有鱼的影子。他这才发现石头之间暗藏着一条缝隙,小鱼早从缝里逃之夭夭,溜到石头那边的大水坑里去了。大水坑里的水一天一夜也舀不尽。如果他早知道中间有缝,开始就找石头把它堵住,小鱼一定会落入他的口中。

他懊恼地想着,脚下一软,瘫倒在泥水地上。先是自悲自怜地嘤嘤啜泣,随后,仰起头来,对着无情的荒野,号啕大哭。后来,又呜呜咽咽地抽泣了好长时间。

他生上火,一连烧了几罐热水喝下肚里,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他选了块岩石,像昨天晚上那样铺好毯子躺下。最后又掏出火柴,看看它们是不是干的,并拧了拧怀表的发条。毯子又湿又凉,脚腕阵阵剧痛,可他感觉到的只有饥饿。他睡得很不踏实,梦里不是一桌桌的酒席,就是一个个的盛宴,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琳琅满目。

他睡醒时感到哪儿都冰凉,浑身酸痛。又是一个阴天,灰蒙蒙的大地和天空变得更加浓重,更加阴沉。一阵湿冷的寒风吹过,送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山顶上很快银装素裹。四周的雾气越来越浓,慢慢变成了白色。他又生起火,开始烧水。天空飘落的雪花又大又湿重,还夹带着雨滴,刚开始下时一落地就化了。这样的雨夹雪越下越大,盖在地上厚厚的一层,连火也压灭了,烧火的苔藓全部报废。

这倒像个警钟,催促他背起行李,摇摇晃晃继续前行。可往哪儿走,他有些茫然。他不再关心“小棒棒地”,也不再惦记比尔和迪斯河边扣在独木舟下的秘窖。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吃”字。他真是饿急了,根本不管往哪边走,只要能从这个湿滑的山谷中出去就行。他踏在融化的雪上摸索前行,碰到苔藓浆果就拾起来吃,见到灯芯草就拔出根来咬。可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味道,也填不饱肚子。他还发现一种酸溜溜的草可以吃,就把能找到的全部吞下。可惜,能找到的草太少,因为它是蔓生植物,几英寸的雪很容易把它们覆盖。

当天夜里,他无法取火,当然也就喝不上热水,只得钻进毯子里睡觉,可时常被饿醒。不知什么时候,空中的雪花变成了冰冷的雨滴。每次被饿醒,他都感到雨点打在脸上。天终于放亮了,可还是阴沉沉的,丝毫不见转晴。雨早就停了。刀绞般的饥饿感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种感觉——渴望食物的感觉已经被消磨殆尽。余下的便是胃里阵阵的隐痛,但这并没有太大的妨碍。他也变得更加理智,又一门心思地琢磨起了“小棒棒地”和迪斯河边的秘窖。

他拿出那条撕破的毯子,把它一条条扯开。先将血乎乎的脚缠紧,又绑扎好受伤的脚腕,为新一天的跋涉做着准备。收拾背包时,那个短粗的鹿皮袋子再一次让他愣怔了好久。最后,他还是把它打进包里。

地上的雪在雨水的作用下,很快都化了,只有山顶上仍然保持着一片洁白。太阳露出了红红的脸蛋,他终于可以用罗盘确定所在的方位,此时他已不知身在何处。前两天一路游荡,或许走得偏左了。现在他得向右折,这样才能不偏离正轨。

虽然饥饿引起的疼痛不再剜心裂肺,可他感到浑身乏力。路上遇到苔藓浆果和灯芯草时,他常常得趁机停下歇歇脚。他觉得舌头发干,似乎还有点肿大,像长了一层绒毛,总觉得嘴里是苦的。他的心脏也不堪重负,走几分钟后便怦怦乱跳,接着又一阵忽起忽落的剧烈跳动,折腾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感到天旋地转。

太阳当空,他在一个大水塘里看到了两条米诺鱼。竭泽而渔是办不到的,不过,他现在比较冷静,懂得想办法用水罐把它们捞上来。鱼只有小手指那么长,好在他不是饿得发疯。胃里的隐痛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微弱,好像胃在打瞌睡。他把鱼生着就吃了,嚼在嘴里,说不出的难受,因为吃下它们,只是出于理性。他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他明白,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吃东西。

傍晚时分,他又捞上来三条鱼,可他只吃了两条,留下一条作第二天的早餐。太阳已经把那些零星的小片苔藓晒干了,他又可以用它们烧些热水喝,暖暖身子。这一天,他走了不到十英里。接下来的一天,他只有在心脏能承受的情况下,才能上路,结果只前进了五英里。此时,他的胃再没有任何的不舒服,它完全睡熟了。他来到了一块陌生的土地,驯鹿频频出没,还见到了狼。旷野的上空,时时回荡着野狼的嗥叫。他还曾看到三条狼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悄悄走过。

又过去一个晚上,早晨醒来时,他更加清醒理智,拿出那个鹿皮口袋,解开扎口的皮绳,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那是黄灿灿的粗金砂和天然金块。他大致把它们分成两堆,扯了块毯子把其中的一堆包起来,又在附近选了块显眼的岩石把它藏好。剩下的一半重新装进袋子。他从另一条毯子上撕下几条包好脚。又看看枪,还是舍不得扔掉,迪斯河边秘窖里的子弹可以派上用场。

这一天下起了大雾,睡着的饥饿感好像醒了过来。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不时发作的眩晕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摔跟头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有一次,他摔倒后正好撞到了一个雷鸟窝,里面有四只刚刚孵出、才出蛋壳一天的小雷鸟。这些颤巍巍的小不点儿只够他吃一口。他顾不了那么多,贪婪地把它们抓起来,活着就塞进嘴巴,咬得咔嚓咔嚓响,像吃蛋壳一样。母雷鸟急得咯咯乱叫,绕着他扑来扑去。他用枪当棍子,伸出去打它,可它跳开了。他又捡起石头扔过去,有一块刚巧打断了它一侧的翅膀。雷鸟拖着受伤的翅膀,连飞带跳地逃走了。他在后面紧追不舍。

几只雏鸟勾起了他的食欲。他开始疯狂地追赶母雷鸟,一只伤脚不敢吃劲,他差不多是单腿一蹦一跳地往前走,还不时地扔石头打,沙哑着嗓门儿大声呼喝,喊完了再一声不响地跛着脚追。若是摔倒了,就耐住性子咬牙坚持爬起来,若是骇人的眩晕袭来,就用手揉揉眼睛。

这一跑一追倒让他横穿过了谷底的湿地。在一片湿乎乎的苔藓上,他看到了几个脚印。可以分辨得出那不是自己留下的,一定是比尔的脚印。可他不能停下,母雷鸟还在奔逃,他得先抓住它,然后再回来细看。

雷鸟被赶得累垮了,他自己也筋疲力尽。雷鸟趴在地上,张着嘴呼呼直喘,他也趴在地上喘粗气,中间只隔着十多英尺,可他却再也没有力气爬过去。等他恢复体力时,雷鸟也缓了过来。他急切地伸手向前扑去,它扇动着翅膀,躲到他够不着的地方。新一轮的追逐又开始了。等到夜幕降临时,雷鸟最终还是逃脱了。他累得浑身瘫软,踉跄着面朝下一头栽倒,半个脸都磕破了,背包还压在身上。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才翻过身,侧面躺着,又上紧发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这一天又是大雾弥漫。最后那条裹脚的毯子也撕去了一半。他想寻找比尔的踪迹,却没找到。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饥饿逼得他万般无奈——不过——不过他又想,比尔会不会也迷了路?中午的时候,背包的重负压得他难以忍受。他再一次把金子分成两份,可这次索性把其中的一半直接洒在地上。到了下午,又把另一半也扔掉了。这下,他随身的东西只剩下半条毯子、一个铁水罐,还有那杆来复枪。

他产生了一种幻觉,并时时受到它的困扰,他总是满心欢喜地以为还有一发子弹,它就在枪膛里,只是被自己忽略了。可清醒的时候,他既清楚又明白,枪膛里空空如也。但这种幻觉却挥之不去。他竭力驱赶,折腾了几个小时,最后,干脆打开弹匣,真真切切看到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样的结果让他既失望又痛心,好像他原本真的期待能看到那颗子弹。

他吃力地缓缓行进了半个小时左右,那种幻觉再次浮现。他要尽力摆脱,可它纠缠不休。最终,他还是卸下弹匣,让自己坚信里面是空的。偶尔,他的意识恍恍惚惚,好像游离出了好远,脚下的步子只是在机械地运动,古怪的念头和离奇的幻想像蠕虫一样蚕食着他的大脑。幸亏这些虚拟的假象稍纵即逝,痛不欲生的饥饿每每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曾经有一次,类似的虚幻搞得他懵懵懂懂,眼前的景象让他猛然惊醒,差点儿吓得昏过去。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像醉汉一样趔趄了几步才没有摔倒。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匹马,一匹高头大马!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视线模糊,眼冒金星。他使劲揉了揉双眼,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马啊,是熊!一头高大的棕熊!熊有些好奇地盯着他,虎视眈眈。

他下意识地举起枪,手抬到一半时,才想起里面没有子弹。他放下枪,从身后镶嵌着珠子的刀鞘中拔出猎刀。摆在面前的是能填饱肚子的肉,是活下去的希望。他用拇指试了试刀刃,非常锋利,又试了试刀尖,也是锋利无比。他本可以朝熊猛扑过去,把它杀死。可他的心脏却预警似的怦怦跳起来,接着又向上揪着一样突突急跳,额头像被铁箍紧紧地勒住,大脑一片空白。

一股陡然袭来的巨大恐惧感把他奋不顾身的勇气冲刷得无影无踪。自己虚弱得不堪一击,如果这头畜生扑过来怎么办?他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手中紧握钢刀,死死地盯着棕熊。熊笨重地向前走了两步,后腿直立,试探性地吼叫起来。如果人吓得逃跑,它会紧追不放。但人没有跑,恐惧反倒激发出了他的勇气。他也毫不示弱,疯狂地、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中散发出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它来自人性的劣根。

熊看到面前这个神秘生物直挺挺地立着,无所畏惧,自己反而惊恐万状,它威吓地嗥叫着侧向一边。人却岿然不动,他像雕像一般屹立着,直到危险解除。之后,他的身体筛糠似的哆嗦了几下,颓然倒在湿乎乎的苔藓上。

他调整好后继续上路。新的恐惧接踵而至,这次不是害怕缺少食物而被活活饿死,而是怕还没等饥饿消磨掉他最后的求生欲望,就已经被猛兽撕得粉碎。这片荒原上野狼频繁出没,空中不时回荡着一声声的狼嗥,这些叫声在空中穿插交错,织就了一张危险的大网,触手可及,他不由自主地把两臂伸向空中,用力向外推,似乎在推被风鼓起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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