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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7 22:4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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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卡罗琳·帕克丝特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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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园的鹦鹉

伊甸园的鹦鹉试读:

1 罗拉

比赛到第六阶段,我们已经累积了:一根滑雪杆、一颗水晶棋子、一张宣纸、一块三叶虫化石、一顶飞行帽和一只活生生的鹦鹉。

我们的背包已满。我把棋子放进一只袜子里,免得被撞裂。宣纸折起来放进一本旅游指南。帽子就戴在头上。

我把滑雪杆递给凯西。“准备好了吗?”我一边问,一边拎起鹦鹉笼子。“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她说。摄像师布兰登咧嘴一笑,我知道他认为凯西这部分表现很棒。“好吧,”我说,“那我们出发了。”

我们离开旅馆。通过过道时,布兰登倒着走,这样方便拍我们,音效跟在后面。进到电梯里,鹦鹉嘎嘎叫了起来。“我们应该给这家伙取个名字。”我举起鸟笼对凯西说。“叫‘鸡腿’怎么样?”布兰登在摄像机后头微笑。他就爱这样。“‘弥尔顿’呢?”我提议,“这名字挺适合它,你们不觉得吗?”“好啊,妈,”凯西眼睛盯着亮起的楼层数字,“随你的便。”

电梯门一打开就是大厅。我们走出去,看见其他六支队伍在那里。目前就只剩下我们七个队,在这个阶段,我简直没办法不讨厌他们。那两个从密尔瓦基来的中年空服员温蒂和朱丽安坐在一张沙发上,拿着一小片面包喂鹦鹉。旁边,是来自波士顿的卡尔和杰夫,这对很逗趣的兄弟正在仔细研究一本旅游指南。贾斯丁和艾比正在祷告,有些人叫他们“硫磺队”(有时也叫他们“闭嘴队”),因为他们总是不停地说起上帝如何将他们从同性恋里解救出来,让他们走进基督教婚姻的关爱恩宠中。朱丽叶和达拉斯这两个童星出身的参赛队友,站在一面大镜子旁边(我相信绝非巧合),毫不掩饰地用恶意的眼光瞪着彼此。我们从前面经过时,年轻的百万富翁莱利和查特对凯西微笑(他们是发明家,也是一对怪人,有着聪明的脑袋,但对日常生活中的事情却不怎么灵光,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来这里做什么,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钱),但是凯西转身走到温蒂身边坐下。温蒂跟她说了些话,她笑了,伸手摸摸鹦鹉头上的羽毛。

唯一剩下的位子在蓓西和杰森旁边,他们原本是高中时期的情侣,分开二十年,最近才又重逢。两人好像在吵架,虽然坐在一起,手臂都交叉抱在胸前,一副铁定不看对方的样子。我在蓓西旁边坐下,稳住大腿上弥尔顿的笼子。“早,”蓓西身子一转,背对着杰森,跟我说,“你们的鹦鹉也吵得你们整晚没睡吗?”“没有,我们用毛巾盖住它的笼子,它马上就睡了。”“真幸运,”她说,“我们也试过,但是没用。我们的鹦鹉整晚发疯,我想它有毛病。”“有毛病?不知比赛规则里有没有这一项条款。”“是呀,也许他们会给我们换,不然我今天晚上要把它放在芭芭拉的房里。”

这番对话有两名摄像师在拍。

制作人之一的埃里走到我们中间,两手一拍。“安静,各位。”他说,“芭芭拉来了。”

前门开了,节目主持人芭芭拉·福克斯在化妆师和更多摄像师的簇拥下走进来。她个子矮小,神情严肃,有一头金色短发,带着冷冷的笑容。她几乎是我见过最不自然的人,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电视台的工作的。我们都无法接近她。“早安,各位。”她说,对我们轮流露出僵硬的笑容。“早安。”我们像学生一样回应,只是不那么一致。

工作人员这时已经让她站到一面很大的狮身人面像壁画前。拍摄开始。“我是芭芭拉·福克斯,”她说,“此刻我和参加‘追梦者天堂’剩下的七支队伍,一起在埃及南端城市阿斯旺一家饭店里,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欢迎收看……”她在这里夸张地停了一下,怪异地把头微微一转,说:“追梦者天堂!”

§

在为节目试镜,几次与制作人面谈,以及提供背景资料的整个过程中,他们一再要我们“说说我们的故事”。我告诉他们的故事大致是这样:我几乎独力抚养凯西,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明年她就要离家读大学,我希望在她离家以前能有机会和她环游世界。

不过,凯西的说法就简洁得多,好像我们能说的就仅止于此,好像我们演出的是普通母女分分合合的戏,就像全世界最老掉牙的故事。

可是,还有些事我们并没有说出来:四个月前,在一个暖和无风的夜里,我醒来,发现凯西站在我床边。在黑暗中我看不太清楚,但一时间就好像她幼时一路走向我的那些夜晚,就像她生病或害怕时过来找我的时刻。不过当时我睡得很沉——我想这一点最好说一下——因此她花了好几分钟才把我叫醒。“妈——”她说,“妈。”“怎么了?”我说,“现在几点了?”“妈,你能到我房里来一下吗?”“怎么了?你不舒服吗?”“你可不可以来我房间?”“好。”我说着,下床,跟她到走廊,走向她去年才搬到阁楼的房间。我们踏上阶梯,我看到灯开着,床单被单全都凌乱不堪,然后我才发觉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是一种温热的汗水加上鲜血的味道。床上地板上到处是大毛巾,好像家里所有的大毛巾都堆到了这里,而且,大多数毛巾都是湿的,上面沾着暗色的东西。“那是血?”我问。“妈,你看,”她说,“床上。”

我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床单毛巾,过了一分钟才看到它——是她,我该这么说。只见床中央躺着一个用黄色浴巾包着的婴儿。“这是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下去,“凯西……”“是个女孩。”凯西说。“我不懂。”我说。我的心跳像是停了,婴儿看起来一动不动。“她还好吗?”“我想是吧,”凯西说,“起先她醒着,后来就睡了。”“可是……”我说,我说不下去。我把包巾打开,婴儿光着身子,睡着了,身上沾着乳脂般的胎儿皮脂,肚子上伸出一条几寸长的脐带,蔓藤似的脐带,另一头用鞋带绑住。

我仔细端详,我这外孙女。好小。好小。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方法来形容她,要是你看到就知道了,那透明的眼皮、握成拳头的小小手指,还有两个弯曲的膝盖,就像她还没学会伸直一样。她两只脚因为泡在水里太久,皮都皱皱的。这时,你才发现自己几乎已忘了她会有多小。真的好小。

我把她抱起来。她身体动了动,睁开眼睛看着我。我心里一阵颤动,只知道,我爱她,就这样。我对女儿都还没有过这种颤动。我把她抱到胸前,把她包起来。“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凯西说。“我不明白,”我又说,“这是你生的?”“是,差不多半个钟头以前,我想。”“可是你没有怀孕呀?”

她看了我一眼,“怀了,很明显。”她说。“可你都没告诉我?整整九个月,你都没告诉我!孩子的爸爸是谁?丹恩?他知不知道?”“我们可不可以以后再谈?”她说,“我想我也许该去医院。”她压低声音,目光垂下。“我在流血。”她的声音像个小女孩。

我希望我能说“可怜的孩子”,我也希望我会说,“我很难过,你独自经历了这一切”。但是我疲倦、错愕,我要生气了。结果,我说的却是:“是啊,生孩子都会这样。”口气相当冷淡。

凯西转过身,两手握拳说:“你用不着这么刻薄。”听得出她极力忍着不哭出来。“今天晚上我受了很多罪。疼,你知道吗?真的、真的好疼。”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吧,凯西,”我说,“对不起,只是这实在让人很震惊。”我伸手要去握她的手臂,她把我的手甩开。“你说得对,”我说,“我们应该去医院。”

我看着静静躺在我怀里的婴儿。“我们必须把她包好一点,”我说,“这条毛巾都湿了。”“我猜是她尿湿的,”凯西说:“我没有尿布。我没想到婴儿这么快就会尿。”“哦,她会。”我说,“我去拿些毯子吧。”

我小心地把婴儿放到床上,下楼到衣柜旁,整个脑袋钝钝的,里面好像塞满了泥巴。我想要好好明白这件事,记到我心里,再把记忆温习一次。我只想到,最近她都穿宽松的衣服,我还以为她发胖了。只是不想让她难过,就没问她。我又想到,她最近睡得多,情绪起伏,但是这又怎样呢?对一个十七岁的女子来说,这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打开衣柜,拿出一条被子。这是凯西出生时外婆送给我的。它原先是外婆结婚时,外婆的妈妈为她缝制的礼物。凯西小时候最喜欢这条被子,一直把它放在床上,直到进入青春期。

我一边拿,一边已经在想象,有一天我要对这个婴儿说的话。我会告诉她:你是在很特别的情形下出生的。我会告诉她:我们把你包在一条比我们家房子还老的被子里。

我把被子拿进凯西房里,铺在床上。“可是那是外曾祖母给我的被单,”她像个孩子,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如果她又尿了怎么办?”

我把这个神奇的小小一团东西放在被子上,尽量把她包好。“尿了就尿了嘛。”我说。“我们应不应该把这个带到医院去?”凯西问,拿起她书桌旁的垃圾桶。我看着桶里的东西,是胎盘,暗黑而光滑,像一块生猪肝。“我想不需要。”我说,努力回想凯西出生前我看的那些书。“等一等,也许会需要。他们或许需要检查一下,以确定所有的东西都出来了……我也不知道。”“那就带着吧。”她说。

婴儿这时放声哭了起来,是一种尖锐的小猫叫声。我们都低下头看她。“她可能饿了,”我说,“我想你是不是该给她喂奶了?”“不!”她的声音冷酷而且坚定,又说,“我不!”在这时候,我想我才明白,我们要把她送走。

§

比赛的规则很简单,在每个单元,他们都会让我们飞到一个新的城市,根据一连串提示前往异国(在镜头前也很美)的某个地点,直到我们解出到底要寻找什么东西。接着,每支队伍就出发找出这件物品,找全了,还要随身携带,直到游戏结束。这些物品通常不是很重,就是容易打破,再不就是很累赘,这样才能增加戏剧效果。不过,一旦把找到的物品弄丢或打破,就会被取消资格,而最晚找到规定物品送到终点的队伍,就得打包回家。

在每个单元结束时,芭芭拉都会采访被淘汰的队伍,提出这样的问题:“比赛失败了,但是你得到了什么?”我知道制作人要的答案是“我找到了我内心的力量”,或是“我发现友谊的真正意义”这种庸俗的答复,不过他们不见得都能得到。第一组被淘汰的是来自旧金山的姐弟组:玛瑞亚和布莱恩。布莱恩几乎一开始就出现怪异的行为,后来我们才发现,他有精神分裂症,吃了药就没事,但是他在比赛期间停止了服药——亏制作人事先还仔细作了背景调查,却不知道这件事。这对姐弟的比赛是在魁北克一座博物馆结束的。当时我们在寻找三叶虫,没想到布莱恩却因为一个正在展览的巨大恐龙骨骼激动起来,他拿起旁边一个垃圾桶里的垃圾就朝它扔过去,以致立刻被人强行带走。后来,芭芭拉在外面找到他们时,两个人就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玛瑞亚把布莱恩搂在怀里,布莱恩则不高兴地前后晃动着身体。芭芭拉面向他们,以一种令人不得不佩服的决心问出了她的问题。布莱恩抬头,看着她,带着像雕像一样的忧愁面容说:“我发现你是一只没人要的狗。”一旁的玛瑞亚根本来不及把摄像机推开。我倒是很好奇,他们会怎么剪辑这句话?

我想我和凯西赢得这个比赛的机会不大,不过我也不在乎。私底下我最期望这样的时刻:我和凯西站在芭芭拉面前,她问我发现了什么,我和凯西望着彼此,露出微笑。我会伸出手,摸她的手臂或头发,她也很配合。我会转过身,面对芭芭拉和摄像机以及全世界的电视观众。我会说,我找到我的女儿了。我找到我的小女儿了。

2 凯西

今天呢,我们在埃及。要不是和老妈在这里,又参加了一个该死的比赛节目,这其实倒是有些酷。只是一切都不像原本想象的,以为可以有时间在不同的国家探险,结果我们都只能急匆匆地赶路,玩一些白痴游戏。我们昨天晚上一到阿斯旺,老妈就说我们要直接到旅馆,所以我在埃及的所见所闻,总括起来应该就是一集阿拉伯语配音的电视连续剧《爱之船》。

这时候,芭芭拉说完她那些台词,正在发提示给大家。提示都放在用金色封蜡封起的白色信封里,我们同时打开信封,里面是一首小诗,用漂亮的字写着:

大王倾颓黄沙里,

另有三王在旁耸立。

规模巨大的纪念物就在里面,

葛福瑞·威尔即为其名。

各队立刻开始低声讨论,想要猜出这个提示可能的意义,又不能泄漏任何暗示给别人。“我有个想法,”老妈轻轻说着,一边翻她的旅游指南,“我记得我看过这里讲到一间有四座雕像的神殿,其中一座雕像有些残缺。我想想它叫什么名字。”“葛福瑞·威尔听起来不像埃及名字。”我说。“是不像。也许这和关键词有关。”比赛每一段的第一部分叫 “关键词回合”。一旦到了要去的地方,你必须运用提示找出需要寻找的词,然后去芭芭拉那里。她站在一个看起来愚蠢不堪的隔音玻璃箱里,你告诉她答案,如果猜错了,就会被罚十分钟后再猜,这样其他队伍就有机会抢在你前面了。

莱利和查特(怪物发明家)去找旅馆值班经理商量。朱丽叶和达拉斯(电视宝宝)正在打电话。贾斯丁和艾比(怪胎)显然已经弄清了每件事,现在正往门口走去。而剩下的人,就全和我们一样翻着书。“找到了。”老妈说。她身子凑过来,低声在我耳边说。我们身上都别有胸麦,工作人员都收听得到!“阿布辛贝神殿。”她指给我看一幅巨大山崖的图片,崖壁上刻了四个法老像,其中一个少了脑袋和胸,破损的部分就躺在它面前的沙地上。布兰登凑过来拍了旅游指南一下。“一定是这里,你觉得呢?”她说。“是呀,我想是的。”我拿起鹦鹉笼子,鹦鹉发出烦人的嘎嘎叫声。“好吧,”我说,“我们就动身吧。”

过去这四个月里,老妈说“我们必须谈谈这件事”,已经说了无数遍,恐怕连在睡梦中都一直在说。可是每次我们谈,她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我也不太想主动张口,所以她完全不知道我的情况。

我是在“绿石村”怀的孕。绿石村是那种白痴的“古老”地方,里面每个人都假装现在是十八世纪,做蜡烛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全世界最有意思的事。我们历史选修课的田野考察去了那里,很有趣,高中以后,学校一般就不会有这种活动了。我们交出准假单,坐上校车,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到了那里,所有人都在耍宝捣蛋,比方把头和手伸进家畜围栏中,或是想尽办法让在那里工作的人承认他们知道电视是什么。(“一个有会动的图片的箱子?不不,我不知道有这种罪恶的东西。”“是呀,知道啦,你们是货真价实的‘古人’啦!”)

拿了要填的讲义之后,老师就几乎放我们自由,让我们随处乱逛了。我、米亚以及几个朋友一起闲晃,我们两个的男友丹恩和瑞斯跟在后面。那时是九月,空气中有种干爽清脆的气味,我说了些事逗得米亚笑了起来,我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天气有点凉,她脸颊粉红,一头深色头发被风吹散,在脸庞四周飞舞。在未来的生命时光,我只想让她那样笑着。

我们一路走着,不时会碰触到彼此的手臂,这种相触的感觉过了好几分钟,似乎也无法消退。

然后,瑞斯走到我们中间,伸手搂着米亚,她也把手绕过去贴住他的腰。

我看着她那只手,那安放在他腰际的修长手指,银色的指甲是我在巴士上帮她涂的,此刻在瑞斯外套的深色布料上像硬币一样闪闪发亮。我觉得好像有人在我身体里捏挤。

丹恩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往后拉开,离其他人有些距离。“过来。”他说。“去哪里?”

他向村子边绵延而去的树林一点头,“那里。”“丹恩,”我说,“不行,万一被逮到怎么办?”“不会。”“要是老师看到我们去了那里,怎么办?”“开什么玩笑?他们全都坐在巴士里,抽着烟,说自己原先的人生计划呢。”

我笑了。我喜欢丹恩,真的。我看着走在我们前面泥泞路上的朋友,又看看穿灰色大外套的米亚,她的黑发在风中飞舞。她一边笑,一边对瑞斯说话。两个人手握着手。她甚至没注意到我走开了。“好,可是我们必须快一点。”“对不起,小姐,”他抬抬眉,故意用一种很有男子气概的声音说,“我的字典里可没有‘快’这个字。”

我们往回走进树林里,直到看不见那些屯垦区建筑,也听不到其他学生的声音为止。“这里怎么样?”丹恩指着一片空地问。“很好。”我说。

我们坐下,丹恩靠过来吻我。我可以感觉到土里的湿气渗进我的牛仔裤。

丹恩的嘴移到我脖子上,然后伸出舌头沿我的颈肩舔着。“我期望这么做已经期望了一整天。”他低声说。“我也是。”我的口气听起来很假,不过他似乎没注意到。我一只手伸进他衬衫,抚摸他的胸口,然后往下伸进他的裤裆里。他已经蓄势待发了。“我们躺下吧。”他说。

他把我的外套拉链拉开,手伸进衬衫,隔着胸罩搓揉我的乳头。我闭上眼睛,想到了米亚。我想象我们在她房里试穿衣服,想象她穿着一件合身的黑色连衣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了乳沟。“我的胸罩露出来了,”她对我说,“你可不可以帮我解开?”

丹恩已经拉开我牛仔裤的拉链,手伸进我的内裤。“呀,”他说,“你今天还真想要啊!”

我想象把两只手伸进米亚连衣裙里,碰触她柔软的皮肤。我想象当我解开她胸罩的钩子,她突然一转身,我两只手刚好握住她两个光裸的乳房。

丹恩脱下他的裤子。我伸手拉出他的那根东西。“等一等,”丹恩说着,把手伸进口袋,“不能忘记安全套。”他打开包装,戴上安全套,然后趴到我身上,把我压在潮湿的土地上。我两手放在米亚的胸前,我们的脸近得几乎碰到了一起。“吻我。”她说。“吻我。”我对丹恩说。

他的嘴凑在我的嘴上,我把舌头伸进去。我和米亚亲吻,她任由衣衫滑落。“你真美。”她轻声说着,一边把我的衣服拉掉,我们赤裸着身体,立在房间地板上……丹恩离开我的身体,眼睛往下看。“靠,”他说,“破了。”

我坐起来问:“破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恐。

我们盯着那个破套子,良久。“怎么办?”我说。“不知道。”

我们都安静不语。我低头看看自己,看自己成了什么样子:我穿着一件羽绒夹克,没穿裤子。我突然觉得很冷,又觉得荒唐不已。于是,我开始穿衣服。“也许什么事都没有。”最后,我说。

他点点头,“也许吧。”

我试着回想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我不太确定,“我想,现在根本还不是危险期呢。”“好。”他说,但是听得出来他不太相信,“那就好。”

我们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然后往村子走去。我可以闻到冷空气里杂着一股烟味,是从铁匠铺那里传来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丹恩说,“我会在你旁边。”“我知道。”我说。他握住我的手,我们走出树林,朝着低矮的建筑走去。

§

到神殿要坐四小时的汽车,车上没有冷气。每次我挪动身体,都要把自己从塑胶皮椅上“撕开”。然后我想,这座位上可能堆积了多少层干掉的汗渍。我热得好像病了,我想起晨呕,想起许多不愿去想的事情。在离开城市的路上,车经过的人、事、物,都是我们无法参与的:帆船在尼罗河上行驶,街上有人卖炸豆沙丸三明治,还有一个市集,许多人在那里购物……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有人在那里买东西。但我们不能去,只能和一群尖叫的鹦鹉坐在车里,实在有些扫兴。

然后我们就到了沙漠。这里荒无人烟,满眼黄沙,就和我们通常对沙漠的印象一样。照理说,在这里应该感觉挺酷的,不过很快就让人厌烦了。不时会有车子和我们错身而过,有一次我们还看到一个家伙骑着骆驼,不过大部分时间无景可看。目前有两队没和我们一起坐车,一队是艾比和贾斯丁,一队是卡尔和杰夫,大家都在谈论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也许他们要去别的神殿。”杰森说。“或者我们都错了,根本不是神殿,”查特说,“也许有某些暗示我们没有看出。四个国王——也许应该去找一副纸牌。”我翻了一下白眼,因为戴着太阳镜,没有人看到。这两个家伙应该很鬼,他们发明了某种重要的手机技术,卖了好几亿,现在几乎每个人都在使用。可是,他们每次都会提出这种很糟糕的想法。“小心,朋友,”莱利告诉查特,“我相信你想过头了。”“也许他们合租一辆出租车了。”蓓西说。在场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紧张。比赛期间,我们只有一笔固定数额的钱,所以花钱要小心,但他们如果决定把钱挥霍在出租车上,就会很容易比我们早到。

昔日童星朱丽叶和达拉斯,此时坐在我和老妈对面,他们并没有加入谈话。看到他们像这些平常人一样晃来晃去,还是觉得很怪。全世界没有人知道朱丽叶·詹森是我迷过的第一个女孩子。我从前常看她演的情景喜剧片《知己》,朱丽叶饰演一个叫特蕾西的女孩,她有个朋友叫安波,我忘记是谁演的了。照理说安波漂亮,特蕾西聪明,两个人一样迷人,只是类型不同,而且当然啦,这是情景喜剧,所以两人都有笑点,也不见得谁比谁好笑。这绝对是一个专为小孩拍的节目,戏里完全没有父母,当时我觉得很酷。

每一集开始都是特蕾西和安波打电话,谈当天学校发生的事,然后就是倒叙场景,总是演出事件的两个版本,一个特蕾西的,一个安波的。两种版本永远不同,大部分笑声就由此而来,其中当然有误会,最后误会冰释。戏里总有一个只闻其声的妈妈喊:“安波,别再打电话了!”然后两个女孩互道晚安,特蕾西再偷偷说最后一个笑话,两人才挂了电话。好啦,也许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节目,不过它播出时我才十二岁,那时候我也不太知道节目好坏。我只觉得,从某个中立而普遍的立场而言,电视节目一定都有优点。

我也记得达拉斯·麦肯利的节目,虽然不常看。那出戏是《斯科勒总统》,说一个十岁大的男孩选上总统,我忘了究竟是怎么选上的——我想是别人弄错而被提名,但是当选民看到那些成年候选人腐败不堪,就觉得这倒是个不坏的主意。所以,整出戏就是关于他的父母如何要他做个好总统,不过他还有一个渴望权力的叔叔,老是教他做坏事。

我有个历史老师,非常讨厌这出戏,老是批评这戏有多么不良,说做总统有最低年龄规定哇啦哇啦等等,好像我们会多么正经地看待这出荒唐剧。节目星期三晚上播,每个星期四班上都会有人对老师说:“嘿,曼宁先生,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看《斯科勒总统》?”老师就会浪费半堂课痛骂电视节目如何让小孩误解政府。那一年年底,班上有个叫汤姆的神经男生,送了他的画给曼宁先生,画的名字是“暗杀斯科勒总统”,画中达拉斯·麦肯利的脑袋被轰掉了。说真的,画得还真不赖,可是曼宁先生却把汤姆扭到校长室,然后对着其他人发表了一篇看太多电视会让小孩变成暴力分子的演说。

这两部电视在同一个时期上演,我记得米亚对达拉斯很着迷。在短短一瞬,我几乎等不及要告诉她我遇见达拉斯了——我想象得到那情景,还有米亚脸上的表情!然后我才想到,我和米亚已经不再告诉彼此任何事情了。

老妈靠过来跟我说:“好,我们来讨论对策吧。”

我弯下腰,在背包里翻找随身听。“不要吧。”我说,一边把耳机戴上。

还有一件事是我妈不知道的:“追梦者天堂”的工作人员知道我孩子的事。

她一定没有告诉他们,我想她只是对这整件事感到很尴尬,而且可能也没想到我会告诉他们。我是说,我不是都隐瞒九个月了吗?但是在面试时,那个女人问我和我妈有没有任何冲突或不愉快的事,这件事就顺口说了出来。我猜是我当时想要对什么人说出这件事吧。而那个女人却认为自己挖到了金矿,她说:“你可不可以在这里等一分钟?”然后她找来两个男人,是她的头儿。“你可以把刚才告诉我的话跟他们说吗?”她问。我就说了。而且第二次还更容易启齿。

当我们接到获选的电话时,老妈乐疯了,一直说:“我就知道会选我们!”说起来有点悲哀,她以为人家是因为我们多迷人才选上我们。只有我知道实情。他们挑中我们,是因为他们认为我们是一颗充满秘密、即将引爆的“母女”炸弹,他们只是在等我们爆炸。

老妈看着我,好像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我能不能听见。我转向窗外,把目光集中在黄沙、马路和蒸腾闪亮的热汽上,直到我心里只有这些为止。

3 卡尔

老弟提议不妨和“硫磺队”合租一辆出租车。说我听到这话不想踢掉他的牙,那是骗人的——我对上帝没有敌意,只是不想老是提到他!不过,他们的提议也不坏,而且如果能领先,这么做倒也值得。此刻我们正穿过沙漠。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海滩,只是海滩有的好玩地方这里都没有。我们这辆出租车是部老旧的黑白双色“菲亚特”,一个侧面边盖不见了,后面保险杠用一条高空弹跳绳索绑住。司机好像很讨厌我们,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车里的气味实在很不好。我们四个人挤在后座,贾斯丁和艾比的摄像和音效人员跟司机挤在前座。由于容不下我们所有人,摄像小组只好单独坐一辆车。我愿意用我一年的寿命——嗯,好吧,也许不用一年,但是一个星期绝对可以——换坐那辆车。“我一直在做些很奇怪的梦,”杰夫说,“昨晚我梦见我们都参加了一场滑稽的比赛,所有人必须根据指定的题目讲五分钟笑话。猜猜我的题目是什么。”“是什么?”我们问。“吐司。”

我放声大笑。贾斯丁和艾比仅仅礼貌地笑了笑。“吐司?”我说。“是,吐司。我拼命想关于吐司的笑话,都快想疯了。”“你想出来了吗?”贾斯丁问。“想出来了,我说个不停。我先是说:‘你们注意到吐司的四个角有多尖吗?上个礼拜我把一片全麦吐司烤焦了,我发誓我可以拿它去抢银行!’”“是呀,这听起来真搞笑。”我说,不过我只是微笑。“在梦里是很好笑。接着是:‘给一片吐司抹奶油,需要几个律师?’”“要几个?”艾比问。“四个,不过我忘记为什么了。当场没有一个人笑。结果这个比赛我就输给一个小学同学了。”他转向我,“你记得菲尔·马克斯吗?”

我耸耸肩,“不太记得。”“哦,就是他。他的题目是内衣。”“哎呀,这种笑话就容易得多。”贾斯丁说。“典型的焦虑梦境。”我说。“你认为呢?”“绝对没错。”“那我焦虑什么?”

我比了个手势,把出租车、沙漠、摄像师、我们大腿上的鹦鹉全包括进去。“你有没有搞清楚呀?你上电视,你想要赢一百万美金,你在一个陌生的国家!我想我们全都焦虑。”

杰夫耸耸肩。“总比工作强。”他说。这节目大概要花一个月拍摄,如果你不能挺到最后,就必须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过完剩下的时间。我和杰夫都是休假兼请假来参加的,我想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不过那对百万富翁显然是自己当老板,而那个杰森,也就是“高中情侣”队的,他还真的辞了工作。这主意还不错,挺有头脑。杰森,就算你没能赢得一百万,这种事写在简历上也很神气,想让雇主印象深刻,莫过于显示你愿意为了一个迅速致富的计划而放弃一切。“那你们呢?”贾斯丁问。他看起来很年轻,可能才三十出头。他是个怪异的混合体,常表现出既诚恳又自鸣得意的样子。“怎么会想来参加这个节目?”“完了,”我说,“杰夫又要唱歌了。”“离——婚。”杰夫用假音唱着。“我也是,”我说,“我们俩出生隔一年,结婚隔一年,离婚也隔一年。”“我总是跟随他的脚步。”杰夫说。“真遗憾。”艾比说。她年龄和贾斯丁差不多,长得很漂亮,看起来有点严肃,比较不那么爱大谈上帝的事。“的确很遗憾。”我严肃地说。“啊,也许是遗憾,”杰夫说,“不过我们现在很开心。”“你们两位呢?”我问。“因为这节目听起来很有趣,”艾比说,“可以到一些了不起的地方旅行。”“我们想把讯息传播出去,”贾斯丁说,“电视是非常棒的媒介。”“什么讯息?”杰夫睁大眼睛问。他明明知道是什么,只是故意惹人厌。“就是人会改变,”贾斯丁说,“只要在上帝的帮助下。还有,如果你不想过同性恋生活,你可以不必去过。”“所以你不会赞成同性恋生活方式啰?”杰夫说,“我一直在挑选新的生活方式,而这是我唯一听过有人谈论到的。”“这可不好笑,”贾斯丁说,“这是一件很悲哀、很悲哀的事。”“他开玩笑,”我说,然后用肘猛力戳了戳杰夫,“我敢说你们决定和我们一起合租出租车时,一定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你对这座神殿了解多少?”艾比问。

我找到旅游指南里的一页。“真的很有趣,”我说,“它是一八一三年被一个瑞士人发现的,当时几乎全被沙土掩埋,很可能就此永远埋没了呢。”“啊,”杰夫说,“想想那些被埋住永远无法发现的东西!”“有可能是整座城市呢,”艾比说,“黄沙下的城市。”

我大略看了一下说明,“还有,你们听听这个,六十年代他们建造阿斯旺水坝的时候,整座神殿被人一块块搬走,免得被水淹没。”“嗯,”贾斯丁说,“听起来像是有人想要这座神殿被淹没。”“这个‘有人’,是‘撒旦’先生吗?”杰夫问道。

贾斯丁气定神闲地说:“谁知道。”

§

我不知道我的婚姻哪里出了错。这当中发生很多事——一向是这样——但是基本上,我们到了再也不会善待彼此的地步。我想事情大概是从我儿子出生时候开始的吧。每个人都说,生小孩会给婚姻带来压力,可是你就是不相信。你会想,这除了让我们更亲密,怎么可能有什么坏处?可是这个新来的小家伙偏偏就瓜分了你们对彼此的忠诚,也让谁都没办法睡觉,突然间就乱作一团,你们却还在这混乱的两端。你不能对小婴儿生气,那还剩下谁可以生气?

儿子叫本杰明,刚满三岁。我和詹妮大约在他过了第二个生日时分手。离婚这件事对孩子很糟糕,全世界他最喜欢的事,就是我们两人在同一间房里,但他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了。好像是他一岁或一岁半时,我们有时会在早晨把他抱到我们床上,想要哄他多睡一会儿,可是从没有哄成过。他会踏在我们两人中间的被子上,像穿着连身裤童装的“酷斯拉”一样耸立在我们上方。“妈妈,爸爸!”他这么喊,然后用两只手往下指着我们,好像在说,我们是他的,好像他是伊甸园里的亚当,在给我们取名字。

不过我还是可以常常去看他,詹妮这一点还不错,她知道孩子需要有父亲在一旁。然而我错过的仍然太多了,我不是随时都知道他最近喜欢什么书、学会了什么歌,或是睡得怎么样。当我们还在一起时,有一段时间,本杰明不喜欢盖毯子睡,我便也不盖,这是我能够确知他感觉的唯一方法。如果他冷了,我怎么睡得着?他是我的小家伙。有时,如果我被冻醒,我就会偷偷到他房里,给沉睡的他盖上毯子。我记得当时站在黑暗中,因为看不见他在婴儿床的哪里,就去摸,直到我的手指拂到他的头顶或脚底。有时候我会把手放在他的背上或他睡衣柔软的法兰绒上面,感觉他呼吸时身体的起伏。我还会一直站到他移动身体或是发出小小的吸吮声才赶忙离开。有件事你绝对不想去做,那就是吵醒睡着的婴儿。但如今,他夜里不再有父亲陪伴,尽管我并不想诋毁孩子的母亲,但我可以告诉你,她睡觉可不会不盖毯子。

参加这个节目,想也知道,是杰夫的意思,这种事情最对他胃口。这其实是他第三次想要通过电视实况节目自我改善了。他曾经试过“我要活下去”栏目,但运气不佳,或许这样反倒比较好——要杰夫整整一个月只吃米饭,谁也不会想和他在一起。然后他又说动我,寄一盘录像带去参加“惊险大挑战”,不过人家不欢迎我们。我自己并不是很热衷参加电视节目,不过很快就发现,除非我们被每一个节目拒绝,否则杰夫不会让我清静。好吧,我说,我们就再试一次吧,我们看了几集这个寻宝节目,然后就在这里啦。

可是话说回来,这段时间我玩得很开心。杰夫一向很爱耍宝,而我最喜欢他的一点就是他也会让我变成很会耍宝的人,我们在一起的每个日子都很有趣,你说能有多少人会像他这样呢?

§

好不容易,我们终于到了神殿,却没看到其他队伍。我们四人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因为我们看到停车场旁边一面蓝白横幅上有“追梦者天堂”的标志——一个外面贴满旅行贴纸的老式皮箱迸开来,将一堆星星喷向空中。我们下车,把东西搬下来。付司机车钱的时候发生了一点争执,因为我们忘了先讲定价钱,这个错误我下回到埃及绝对不会再犯。我们把那些漂亮的埃及镑给了司机,看起来有一百万之多,不过我想如果仔细算一下,也可能没那么多。杰夫指出,其实一镑的纸钞上就有这该死的神殿图,我们大可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钱,就能省下这一趟行程。我们所有人下了车,和摄像人员集合好,便往入口走去。

这里有两座神殿:一座祭祀拉美西斯二世,小一点的祭祀他的爱妻娜芙塔丽。根据提示,我想是大的这座。我必须说,它相当宏伟。山壁上刻出四座拉美西斯巨像,入口两侧各有两座坐像,左边第二座像的头和胸坏了,碎块就横躺在石像前面,好像今天早上刚掉下来似的。一旁,电视工作人员已经架好那种可笑的隔音间,好让芭芭拉站在里面听我们说出关键词。“同一个人四座雕像,”我对杰夫说,“我们应该佩服自己吧,不是吗?”“我想我说不定也可以给自己建一个这种东西。你能想象吗?四个巨大的杰夫低头望着你?”“是呀,”我说。“四个你坐在酒吧高椅上,拿着一杯啤酒。我们可以取名为‘奇克酒吧烤肉神殿’。”

贾斯丁和艾比已经往里面走去。“那我们要找什么?”杰夫问。“我不知道。‘葛福瑞·威尔’的名字吧,我猜。”“那我们就进去吧。”

我们走进一个长长的通道,通道两旁有更多的雕像。“噢,你看,”杰夫说,“又是拉美西斯。”他数了数雕像。“还有八个。”“可怜的家伙,他还真没什么自信哩,对吧?”“这是一件很悲哀、很悲哀的事。”杰夫模仿贾斯丁说。

墙上和天花板上画满精细的壁画,有各种战争场面,还有在战车上射箭的人,以及拉美西斯用动物脑袋祭神的画面。“看,”我指着看来像一个法老在挥剑的图说,“拉美西斯好像在这里杀人呢。”

我们看了一会儿,一点线索也没有。“这里有些家伙是神,对不对?”杰夫说,“比方葛福瑞·威尔?”“我想这太牵强了吧。”

一号厅的尽头是比较窄的二号厅,向里走到头就是内堂,这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个祭坛和四座雕像。“这里只有一个是拉美西斯,”我一边看书一边告诉杰夫,“其余都是神。”“这有差别吗?”杰夫问。

贾斯丁和艾比也来到这里,正仔细望着墙。我们听到过道上传来说话声,其他队伍也到了。“该死!”杰夫说,“我们的领先地位泡汤啦!”

小小的房间里塞满了拿着滑雪杆、飞行帽和鸟笼的人。“我打赌这个房间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鹦鹉。”我对杰夫说。四壁回响着嘎嘎的鹦鹉叫声。

我们约莫花了二十分钟四处打转,注视着雕像,想要找出任何看似可能是我们想要找的东西,但是毫无所获。看来别人也是一样。莱利和查特在说些关于法老和燕麦饼的事,我先是完全听不懂,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在引用某段我没有看过的电影对白,这一点让我觉得自己老了。罗拉低声对凯西说了什么,凯西说:“不是啦,妈,这太笨了。”蓓西则仔细研究墙面,还对象形文做着笔记,而杰森却想和她讨论拉美西斯像不像他们以前的数学老师。我开始感到闷得透不过气了。“我们去透透气,”我对杰夫说,“更何况,谁说线索是在这里?”

我们走出室外站定,看着巨大的法老。“嘿,你看这里,”杰夫说,“这个石像腿上刻着东西:赛门·艾克斯通,一八二○。”“啊,”我说,“这是涂鸦上去的哪,真是野蛮。我还以为从前的人不会这么恶劣呢。”

杰夫和我彼此互望,突然,我们笑了出来。“就这里,”我说,“我们要找的就在这儿了。”

接着,我们仔细看过雕像脚上刻的每个名字,不出几分钟就找到了。葛福瑞·威尔,一八一九。其他队伍还在里面。杰夫和我举手击掌。“好,那么关键词是什么?”我说,“是涂鸦?还是一八一九?”“我们猜一八一九好了,涂鸦听起来像胡乱猜的。”

我们走向芭芭拉,她站在玻璃间里冷冰冰地笑着,招手要我们进去。那里面有空调,在这个地方有冷气吹真是太神奇了。摄像机在拍摄了。“卡尔和杰夫,”她说,“你们解开谜语,找出关键词了吗?”“是的。”我说。我尽可能慎重地说,即使此刻我们正置身埃及,和一个电视明星站在一个有空调的公共电话亭里。“那你们的答案是什么?”

我和杰夫互望一眼。“一八一九?”我说。

她注视我们很久,脸像白纸一样毫无表情。我们等她宣布。“答对了!”她说,杰夫立刻发出一声欢呼。“你们赢得下一个线索。”她交给我们一金一银两个信封,银的现在用,金的必须留待以后再用。我们跟她道谢后,从玻璃间走到明亮炙热的沙地。

4 朱丽叶

我不敢相信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弄清楚我们找的竟然是这个涂鸦。我们是最后猜出来的人,天气热得透不过气,像有重物压在身上,我一直猛喝水,可是仍然有些昏头昏脑。我就说嘛,总有一天会出人命,到时候这种实况节目就完蛋了。

不过最让我受不了的,是我们在智力游戏上表现得这么差劲。我猜他们剪辑时会把我们弄成一支笨队,一对在浮华虚幻的演艺圈长大、连真正的学校都没上过的小童星,我真想避开这个标签,毕竟我能不能受欢迎是很重要的事。一旦节目播出、最初的热潮一过,这些人大多不会再上电视,可是我还想再上呢,这也是我在这里的原因。我想要撑过这个节目,也想尽量表现得善良诚恳。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竞赛,而我也和其他人一样,为了获胜,会去算计别人,可是我必须在这么做时还能讨人喜欢。这就和我过去做的事一样,都是在做戏。

虽然这么说有些自负,不过我还真觉得,跟这些小人物打交道,让他们看看名人也可以这么平易近人,其实也无妨。看看,朱丽叶·詹森还得拖个滑雪杆走来走去,就像其他人一样。我也想把自己看成跟别人一样,但事实上,我的生活就是与众不同。我活到现在从来都没办法不出名——好吧,“出名”其实是比较而言,而做个童星最麻烦,就是当你长大一些、看起来不一样时,别人不一定会认出你来。但是我参加过奥斯卡颁奖典礼,我还有一大堆网站。我没有吹嘘,我的生活就是如此。

此时我和达拉斯在飞机上,正要前往开罗进行“寻宝回合”。这部分要我们找到在节目结束前必须带在身边的物品,希望不是活生生的东西才好。

我们是飞机上唯一的队伍,其他人都上了前一班飞机。要不是那两个空姐,我们就是最后一名了。她们几乎跟我们一样慢才猜出关键词,然后出租车又在去机场的路上抛锚。当我们的车子经过时,看到她们站在路边、东西散落一地的样子,我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兴奋。真的相当可怜。这样,我们先到了机场,紧接着又上了飞机,而她们却还要再等两个钟头才有飞机。看来她们要被踢出局了,我要表现出很哀伤才行。“好吧,朱丽叶女士。”达拉斯说。他总是在演戏,我快要烦死了。现在连摄像师都还没开始拍呢。“我们来解开这个提示好吗?”他拿起纸来,上面写着:

在开罗的夜总会,舞女们

在每个角落旋转摇荡,

找到一个或许就能找到

装扮她的三点金光闪亮。“嗯,这描述似乎明白易懂。去一家夜总会,找个跳舞的女人,弄到一些……‘金光闪亮’。”“可是,是全开罗任何一个跳舞的女人吗?”“我不知道。”“也许我们应该问问别人。”

和我隔着过道坐着一个看来像是美国人的家伙,我接受达拉斯的暗示,把身体凑过去。“对不起。”我说。他转头看我。我露出明亮的笑容,等着看他有没有认出我。

他有礼貌地回应。“什么事?”他说,“我能帮你什么吗?”他说话有英国腔。我的戏好像从没在英国演过,不过不要紧,人家说我有一种纤柔的气质,会使别人想要帮助我。“很抱歉打搅你,”我说,“我们在拍一个美国的电视节目。”我朝摄像师指了指,他已经打起精神又开始拍了,“我们必须猜出这个提示的意思,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把纸片递给他时,我让嘴角抿出一抹笑容,绝不是卖弄风情,只是邀请他和我一同置身在这荒唐的情境中。他回我一笑,很高兴地加入了。

他念出提示。“是这样的,你知道吗,肚皮舞娘在开罗很常见。”他把“舞娘”的音发得很重。“我猜他们指的是这个。”达拉斯屈身到我面前。“她们有没有穿任何金光闪闪的东西?”他问。我谨慎地用肘把他推回座位。这是我的戏。“我想你或许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这些肚皮舞娘吧?”我问。“我不是暗指你……”我话说不下去,只轻轻笑着。

他也笑了。“哦,我自己是没去过,不过……”他弯身向前,从椅背抽出一本旅游指南,翻着索引页。“在这里。”他说。

他把书递过来,我让我们的手轻轻碰了一下。书页上有一个方块。里面有肚皮舞的夜总会和旅馆名单。“啊,这太棒了!”我说,“我们只要抄一些下来。”我作势要俯身找笔。“哦,把这一页撕下吧。”我的新朋友说,“我不是很喜欢肚皮舞娘。”“你真好,”我说着就撕下那一页,交给达拉斯,“谢谢你的帮助,十分感激。”我靠回座位上,抛给他一个感激的、小小的“到此为止”的眼神。

达拉斯仔细看了看名单。“好啦,”他开心地说,“肚皮舞娘。”“沉着点,”我说,“只要问你自己‘关键词是什么’就行了。”

他茫然地皱眉头看着我。“‘斯科勒总统’会怎么做?”我说。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他最恨我用“斯科勒总统”挖苦他。

他正在看肚皮舞那一页的另一边。“你听听,”他说,“开罗有个地方叫‘穆罕默德·阿里大清真寺’,你想它是不是用那个拳击手命名的?”

我没回答,只是摇摇头,朝摄像机看了一眼,意思是:“你相信有这种人吗?”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华盛顿做一个“首都知己”的特别节目,我们开车经过一个路标,上头写着通往马里兰州的基维·蔡斯,我说我不敢相信有人会拿笑星的名字来为自己的城市命名。之后每个人都开我玩笑,整整开了一个礼拜。可是当时我才十二岁,而达拉斯已经二十三岁了!“我们最好去看一些木乃伊,”达拉斯说,“没看到木乃伊就离开埃及,真是白来一趟。”

我倒是在思索可以怎么操作。也许我们可以不是白痴队伍,我们队里达拉斯·麦肯利是白痴,可是朱丽叶·詹森却令人耳目一新地聪明又实在,只是被一个废物伙伴拖累。我已经看到报章杂志的报道,听到赖特曼独白时说的笑话了。我可以让这些事成真。“好吧,达拉斯,”我说,“我们再想办法找些木乃伊。”我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看着摄像机,并且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来吧,美国,跟我一起笑吧,这件事我们是一致的。

5 艾比

我的父亲,我几乎不记得了。他很早就离开家,扔下母亲独自把我和兄弟们在农场养大。有几年的冬天冷得不得了。

哎,开玩笑呢,其实没有那种遭遇。你知道,这就是上电视的奇特之处: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事,而你都非相信不可。你没有理由不信。我听一些名人说,当你上了电视,别人就会认为他们认识你,他们会直接走到你面前去拥抱你,好像你是他们最好的朋友,但你根本从来就没见过他们。也许你会以为你认识我,但你其实不认识。所以我先敬谢了。其实没有尘沙飞扬的小路,没有艰苦度日的隆冬,只有另一个在太阳底下爱与背叛的故事。

但是现在呢,你看到的是这个:我和贾斯丁(以及我们的摄像师山姆和音效师埃森)走在开罗市区,要找一家有肚皮舞的夜总会。我们很奇怪,贾斯丁认定制作人是为了我们才增加这一项挑战,要看看拘谨的基督徒面对衣不蔽体的女人会如何反应。我告诉他说,在电视的世界里,衣服穿得少的女人可有长久而鲜活的历史,制作人也许只是想在宣传片里增加一些脂粉气。

我们有点迷路了。这座城市很大,人口又多,而我们从旅游书里挑的这家夜总会——书上说女性游客不会被骚扰的少数夜总会之一——又不在它该在的地方。现在我们正要去找第二家。时间虽然已近午夜,街上却仍然都是人,甚至还有小孩。这里的交通真夸张,街道上不只挤满了轿车和巴士,还有马车和驴车。似乎没有人遵守红绿灯,喇叭声也没停过。不过我倒挺喜欢这样,我已经好久没有到过生活可以持续到这么晚的地方了。

我一直想来埃及。在学校里我就很喜欢有关埃及神话的课程,尤其是那些关于人死后的故事。我还记得我特别喜欢阿努比斯的故事。阿努比斯是公共墓地的守护神,有个胡狼的脑袋。埃及人相信人死了以后会被送到阿努比斯那里,决定你配不配永生。他会拿你的心脏和真理的羽毛比重量,如果你的心轻些,你就会前往冥府得到永生;但是如果你的心太重,怪物就会吃掉它,你也就完蛋了。我在四年级学到这些,从此以后就牢牢记住。除了这个,还有古埃及人将死人做成木乃伊时,会从鼻子里把脑子抽出来。

我们走过一家咖啡馆外面坐的一排人,他们正在抽高高的水烟,浓郁的浸过糖蜜的烟草味弥漫在夜里,让我想起小时候我爸爸常抽的樱桃烟草。你无法想象这座城市烟雾有多浓、烟气有多重,我在一个地方读到,呼吸这里的空气就像一天抽三十根香烟。贾斯丁停下脚步查看地图。“我想如果我们在下个路口右转,就能找到这个地方了。”他说。我们走过卖食物和纪念品的摊贩,在一排招牌下转过街角。招牌上画着一些人脸,我猜是埃及的电影明星。一块招牌上一个男人拿着一把枪,另一块则是一男一女在亲吻。一瞬间,我想,如果能坐在黑暗的电影院里看一场陌生语言的电影,倒也不错。我会好好坐下,把背往后一靠,让银幕画面在眼前晃过,由自己将故事连贯起来,这感觉会很平静。

我们沿着街区走,想要找到街道号码。最后,我们来到了“巴罗那酒店”。这是一栋相当体面的建筑,外面有一张海报,宣告今晚是“肚皮舞之夜”。“就是这里了。”我说完正准备开门,贾斯丁却把我拉住。“等一下。”他说。他看起来真的很紧张,好像我们会在里面看到什么。我忍不住怀疑,贾斯丁是不是在祈求上帝的指引,因为他对我们灵魂的险境很敏感,我想这种地方在他看来一定是真正的危险之地。“好了。”过一会儿,他开口了,不过他看起来并不见得更坚决。“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他为我打开门,我先他一步走进夜总会。

§

我三年前在参加“救赎会”这个“远离同性恋”的宗教团体中认识贾斯丁。刚加入时,我认识的每个人都很惊讶,因为我以前没什么宗教信仰,这一点也使我和其他大部分成员很不同。大多数人到这里,是因为他们相信成了同性恋就意味着放弃他们一路走来始终在旁的上帝,而他们受不了身边没有上帝。我的成长背景不一样,有些教会细节我依然觉得很陌生,不过我真的相信上帝,而且我知道自己需要找到帮助。我迷失了——我们在“救赎会”用的字眼都很重,像赞美诗一样夸张,但是这些字眼都是真的——我迷失了、我碎成碎片、我生病了、我很哀伤……不论我多么努力想要对自己满意,都觉得在和一股暗流对抗,那是我耻辱的汹涌波涛。终于,我到了再也没办法在水中载沉载浮的地步,然后我发现了“救赎会”,于是我就获得了救赎。

第一次参加聚会时,我不敢进去。集会在城里一座教堂举行,距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怕被认识的人看到。这使我想起我第一次到同性恋酒吧的情形——那简直像要去做坏事一样,我虽然不确定应不应该去,但还是进去了。结果,那里有一屋子想要欢迎我的人,他们历经我经历过的挣扎,也变得快乐多了,因为他们找到爱自己的方法。当每个人牵起手念着祈祷文,诉说离开耻辱的黑暗、迎向上帝爱的光明时,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哭。有生第一次,我觉得找到了归属,回到了家。

也就是在那第一个晚上,我遇见了贾斯丁。他和我以前认识的人不一样,活力四射,让人信服。他从前是无神论者,很激烈的那种,直到和一个基督徒辩论输了,他才有所改变。一个无神论者和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走进一个房间,出来时却是两个有宗教信仰的人——这是贾斯丁来此的神话,这个神话重塑了他的生命。而我想,这也是我们上电视的原因。

我喜欢和贾斯丁在一起的感觉。有一种可以放手不管的感觉,一种一切交由他的感觉,让我觉得很自在,不是说“哦,他是男人,所以他决定一切,我就待在厨房烧菜煮饭”,其实还更微妙一些。跟他在一起,我完全知道自己的位置。当我们一起走在街上,全世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我们对于彼此的意义。这很容易理解,我连想也不用想。

我知道别人听完我们的故事都会感到怀疑,他们和我们一样,全都是无知愚蠢的人,所以会怀疑我们有没有性生活。当然有,我们结婚了哪。我们一个星期也许一次,有时多一点,有时少一点,就像很多夫妻一样,而且我和他一样主动。他很有心,我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可是下过功夫哦。不过,哦,他真的很热情,我从没遇过这种猛劲。他很努力地付出,也见到了效果,光是他那卖力的样子就会让我达到高潮。我会扭动会痉挛,像是挂错档的车,之后他会以胜利之姿从我两腿间起身,皮肤上尽是汗水,胡子蓬乱纠结,像是深海中出水的海怪。接着轮到我,我十分乐意回报这份热情,我手口并用,努力让他兴奋起来。一开始如果他有问题,我会低声说些我认为有帮助的话,但这似乎是个危险之地。幻想是个我们最好不要闯入的地方,最好还是稳稳当当地待在此时此地:洁白的床单、这个男人、这个女人、这张婚姻之床。当我们到达我们想要到达的境界——我们总是能够——他会在上面,或者我在上面,然后我们合为一体摇晃着。他没有闭上眼睛。我猜想他是不是害怕闭上。整个过程中他都看着我的脸,而我们紧紧相拥,就像我们在抵挡狂风一样。“救赎会”的人说,当我们有了欲念,也就是会把我们拉回昔日罪行的念头出现时,我们就必须把这念头交给耶稣。我们应该把一只手放在头上,把那可耻的东西拉出来:像是把垃圾丢到地上。我每天都这么做。在这场比赛中,到目前为止,我已经用我不圣洁的念头污染了六个国家,不过我尽量做得小心翼翼,就只是一手拂过额头,一手向地面张开。我想其他人都不会注意到我的这些动作,但是贾斯丁知道。他一看到我做这个动作,就会露出微笑,像是在赐我恩宠一样。他会捏捏我的手臂说:“真棒!”可是我从没看过他这么做,一次也没有。我问过他,他说他用不着这么做。他说他仍然会被男人吸引,不过这种吸引是比较能接受的。当他遇到他喜欢的男人,他会想做那人的朋友,会想跟那人做些男人在一起会做的事,例如运动、聊天和礼拜神,但不是性。他说,原来他想从男人那里得到的不是性,而是健康的男性情感。如今既已明白这一点,他就不会再有那些渴望了。但是,我的情况却不同。我记得在我们结婚当天,我先在旅馆房间穿礼服,母亲和伴娘在我四周。我还记得看着我的伴娘们——我的朋友、姐妹和贾斯丁的姐妹——穿上礼服,我在她们面前感到羞耻,我羞耻的是她们“知道”我的事,她们知道我曾经用情欲的眼神看着其他女人的身体,她们知道我曾经像个男人一样地碰触过其他女人的身体。她们在我旁边换衣服会不会很害羞,会不会担心我用不正常的眼光打量她们?很难说。但如果她们会,谁能怪她们呢?她们全都盈盈笑着,互相帮彼此拉上拉链,调整露出的胸罩肩带。对她们来说,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赤身裸体是件容易的事,是全世界最自然的事,对我来说却不一样。这种差异让我感到十分难堪,像是一头笨重的野兽走过一座陶瓷玩偶的城市。

她们帮我穿上新娘礼服,可是我却被自己的模样吓到了。我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新娘,准备走上红毯,迎向她所爱的男人。我可以是任何人。我的礼服非常美丽,我一直喜欢穿女孩子气的衣服,穿戴漂亮又有女人味的东西,但是有一段时间我迷失了,于是我把那一切全都抛开。我开始穿上实用的衣服,穿上能代表我是哪种女人的衣服。然而当我加入“救赎会”时,我发现自己可以如此容易地再穿上连衣裙,再化妆:感觉这种女孩子气、这种穿着打扮。我已经错过好多年了。这些是我之前认为必须放弃的,而此时此地,在这一条漫漫长路的尽头,我穿着结婚礼服站在这里。我喜欢我那天的模样。即使是现在,有时我也会趁贾斯丁不在家时,到衣柜把结婚礼服从沉重的塑料套中拿出来。我会穿上它,只为了看自己穿上它的样子,只要再看一次我可以变成什么样子。

然后,当我和贾斯丁站在祭坛前念出誓词时,我的目光飘到了坐在前排的父母、祖父母、姑舅姨叔们,他们脸上开心、放心的神情,让我都快哭出来。教堂里所有人,我爱过的所有人,他们都坐在那里,诚心祝福我们,我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喜悦,他们充满关爱的肯定,我感觉自己沐浴其中。不论我可能失去什么,这一切似乎都值得了。

§

我们走进夜总会时,正有两名特技艺人在表演,我们在靠近舞台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下。罗拉和凯西也在这里,但没见到其他队伍。这没什么了不起,说不定开罗就有十几家肚皮舞夜总会。

桌上有一张附英文的饮料单,还有饮料的图片。我点了一个叫“卡卡戴”的东西,意思就是“传统芙蓉饮料”。贾斯丁点了一罐可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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