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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0 12: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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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潘强恩

出版社: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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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克天津.第二十六卷

攻克天津.第二十六卷试读:

天津外围的震撼

天津外围的黄土地上留下的象征这座名城即将苏醒的第一行脚印,是东北野战军第八纵队踩出来的。他们的第一个落脚点:宝坻县。

至此,攻打天津的战斗揭开了序幕。指战员身上还带着辽沈战场上的烟尘,耳中还留着辽河岸边的枪声。那是一个多么突然却是令人兴奋的时刻:他们正在沈阳以南的海城、牛庄举行庆功祝捷大会,就接到了中央军委关于“入关配合华北人民解放军全歼华北蒋傅军”的命令。司令员段苏权、政委邱会作先后宣读命令,讲了话。自然极了:一个战役的终点成了另一个战役的起点。祝捷会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出征动员会。

入关的路弯弯曲曲,卷着风雪,裹着尘烟。

天津郊外。陈长捷的部队把守着每一个入城处。到处是战壕,到处是枪口。

东北野战军司令部下达了新的任务:攻占天津周围的敌人要点。

全纵队兵分3路,有时偷袭津南,有时进攻津西;这刻开往津东,下刻又奔向津北;你走了我追着打,你来了,我躲着走;你驻下来我骚扰,你反击我撤得无踪无影……把陈长捷精心布置的驻防区戳得千疮百孔,鱼网一般。

这就是毛泽东早期创造的游击战在平津战场上的灵活使用,它给敌人制造了一个无际的虚静空茫,让他们总徘徊在梦与醒之间。说梦,似醒着。说醒,又似梦中。

敌人的要点一大片,但攻克后能致敌人于死地的只有3处:杨村、白塘口、军粮城。打蛇要打七寸,全纵队集中了精锐兵力,攥成拳头,专打“七寸”。

杨村是连接北平和天津的一个纽扣。它位于天津西北25公里处的平津铁路、公路干线上。敌人出进天津,解放军进攻天津,无不在此落脚。因此,谁都想得到这枚“纽扣”。

杨村的守敌是新编一O五军的1个师及2个团。这之前,他们对这个要塞一直是死守不放。奇怪的是,当八纵队某师赶到杨村后,他们不战自退。运载着敌兵的列车眼看就要启动。

敌人逃跑,说明他们心虚胆怯,难以在杨村得势。就攻它这个虚,就打它这个怯。部队散开,占领有利地形,包围列车,攻击摧毁。列车瘫痪了,敌人纷纷从颠覆的列车里跑出来,乱成一团。但是,他们很快就清醒了,进行反击。

杨村车站上的激战白热化。敌人毕竟对杨村熟悉,理所当然地找到了反击解放军的有利地形。

对峙。谁也难以在短时间里吃掉对方。

五连副排长李庆春抢先领受了打开缺口的任务。他率领全排旋风般闯进敌群,占领了阵地。

敌人连续5次组织2个连的兵力向李庆春排反扑。有三分之一的同志牺牲在阵地前。

惨重的代价铺下了向敌人冲杀的通路。主力部队踏着这条通路冲了上去。凭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很快将敌阵地剁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分而治之,包抄碎取。

敌人仍在垂死反击。

双方打得都很艰苦,枪管红了,刺刀弯了。整整3小时,激战才见分晓。杨村守敌全部被歼,少将师长宋海潮被生擒。

当宋海潮被押到杨村街道上时,群众轰动了,那是欢呼,也是发狂。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拦住了解放军的一辆炮车,让炮手下来,他指指点点地说:“造孽呀!镇上的百姓被这些没人心的东西都给整苦了。他们罪有应得。”

这时,宋海潮刚好从老头身边走过。这位师长不敢抬头,他害怕押他的战士的目光,也害怕老头以及千百个杨村百姓的目光。就在前天以至昨天,他还神气十足地出现在这些老百姓面前,吆喝着他们出人、出粮。

老头咳了起来,猛咳不止。一个梳着两条油黑大辫子的姑娘走过来,扶住他。老头的手搭在姑娘肩上,一步一颤地向一间半倒塌的房子走去。那儿是他的家。

姑娘不是老人的孙女,更不是他的女儿。她是老人保护下来的一个陌路人。半个小时前,当一伙敌兵紧追不放这个姑娘时,老头突然挡住了敌人,伸开双臂挡着……

于是避免了一场罪恶的惨剧发生,老头却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一顿毒打。他走路更颤颤巍巍了。七十多岁的老人啊!

杨村解放了。它切断了天津守敌与北平守敌互相串通以至汇合的路。

如果攻取了白塘口,就能堵死天津的敌人逃向大沽口的退路。八纵队的另一路部队完成了此项战斗任务。他们进行的完全是一场闪电战,不容敌人犹豫、徘徊,也不容自己人犹豫、徘徊。

傍晚,部队从武清出发。一夜急行军,于次日清晨攻占白滩寺大桥。接着,某团抵进津西镇杨柳青,俘虏敌兵五百有余。当日午,又进攻韩家堡之敌,激战3小时,毙伤俘敌1800多名。当晚,部队急行军直插天津东南交通要道白塘口,途经独流、静海时,全歼龟缩在这一带的敌人。第三日拂晓,部队便大摇大摆地进占了白塘口。

俘虏,长长的俘虏队伍。

每攻占一地,总要抓获这么多的敌人。白塘口街上的俘虏队伍三人一行排了里把长。这支队伍里最大的官是静海县县长。当战士们捉到他时,他正和几个顽抗的国民党兵在一起。县长被俘,实际上也是挽救了他,使他不致犯下更大的罪行。解放军向他交代政策:只要你说清楚,会释放你的,但是现在不行。

俘虏队伍从大街上走过,县长的头勾得很低。他没有勇气看一眼路边那些衣衫破旧、脸上都挂满喜气的父老乡亲们。

杨柳青以东,桑园。

一个普普通通的院落。几间瓦房分别依着北墙、东墙呈镰刀形排列着,院子很宽敞,中间有一口水井,辘轳上缠绕着井绳。水井旁边有一棵落尽叶的枣树。这便是平津前线指挥所。

镇上的人们无不注视着这座院落。正是这些好奇、神秘的目光,才使这个本来极为平凡的农家小院,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非凡莫测的地方。

严肃且带几分紧张的气氛渗透在杨柳青小镇的每条街上。人们几乎都在心里念叨着那支部队。他们还没有走进小镇时,有人就传开了:东北那片盛产人参、貂皮的宝地,就是他们给解放的,知道么?说话的人很神秘的样子。

当然,人们的传说还有很多。没有什么奇怪的,出于好奇,出于亲切,更多的人则是出于企盼。谁不希望共产党的队伍给他们这阴霾的天空里送来一片明媚的阳光。

挺遗憾。一小时前,当林彪被一群军人簇拥着走进这座院落的时候,很多人都没有看清他的面貌,只是瞅了个背影,一个精瘦却显示着军人风采的背影。一切遗憾都由这个背影产生。他确实来得太突然了,好像是从飞机上下来的,又好像是从地下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总之,神不知鬼不觉地他就出现在杨柳青了。人们还没有转过弯儿来,他已经飞快地进了小院低矮的街门。罗荣桓是最后进去的,他走得很慢,人们还记得他脸上的笑,朝围观的人亲切地笑着。有人把罗荣桓当成了林彪,还说,林总这笑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小院落门口加了岗哨,街上也加了岗哨。镇上的人们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望那岗哨,望着那座变得神秘起来的院落。

此刻,刘亚楼正在正北的一间屋子里主持一个重要会议,部署天津战役。

从杨柳青的街面上一点儿也看不出这里会聚集那么多的高级将领。哨兵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躲进了门楼里。不过,街上的流动哨好像增加了。

这里距离天津市区20里。

天津是华北最大的工商业城市,它与上海、广州、武汉合称中国四大商埠。天津当时拥有200万人口。市区被子牙河、北运河、南运河、金钟河、新开河、墙子河和海河等切成诸多片段。整个地势低洼,不利于大兵团作战。市区北面、西面较高。城南地形开阔,南北两面都有高大坚固的建筑物,东、西两面多为坟地。城的中心地带有海光寺、中原公司等高大建筑物。这些很难改变的自然条件造成了天津是个易守难攻的城市。

人们不能不佩服陈长捷有眼力。早在1947年初,他似乎就已经预料到解放军终究会有一日要攻打天,就开始增修城防工事了。

到解放军攻城的前一个月,提前一年修筑的天津的所有工事已初具规模。市区内外共有380座大碉堡,小碉堡无以数计。他们以大碉堡为核心,布设了许多地堡群,构成了坚固的防御体系。天津市很多地段过去没有城墙和护城河,陈长捷下令:环绕全城挖掘深3米、宽10米、长50公里的护城河,引进运河、海河的水,使护城河水位经常保持在1.5至2.5米。护城河外侧建起了碉堡群、鹿砦和地雷群以及20余个外围据点;内侧修起了5米高的土墙,墙上设有铁丝网、电网,每30公尺就有一个碉堡。墙的内侧有环市公路,便于调动部队;通往核心区的重要街道、路口均修有碉堡,并埋设了美国造的触发抛射地雷……

陈长捷视察了这些城防工事后,脸上浮现出得意而轻蔑的笑容。得意与轻蔑搅和在一起,竟使这位司令感到浑身轻飘飘。

蓦地,他的笑容消失,几乎是怒骂似的下了一道命令:“烧!放火!城郊5里以内任何东西都不许存在!”

一场大火断断续续地燃烧了一天一夜。村庄化成了灰烬,田野化成了灰烬,树丛化成了灰烬……5里宽的无人区就这样出现了。

陈长捷想到共军将赤裸裸地暴露在5里宽的无人区,更加轻松了。

他们利用海光寺、中原公司和警备司令部的高大建筑物构成了市区的防御中心阵地。战斗力较强的部队都在此处防守。北部也是防守重点。城南部多为水网区,有许多的建筑物,工事构筑也坚固,兵力相对弱一些。

陈长捷太得意了。10个正规师,4个特种兵团,还有地方部队,一共13万守备兵力,再加上这深沟高垒、河流障碍,还能守不住天津市?他说:“不嫌兵单,还恃阵固。坚持到粮尽弹竭!”

东北野战军桑园指挥所正北的屋子里,刘亚楼的讲话已近尾声:“我军对天津的攻击部署是:东西并进,拦腰截断。先南后北,然后分割围歼!也就是说,先吃肉后啃骨头!”会场的气氛活跃起来,有人发出了轻快的笑声。

林彪没有参加会。但这时他从自己的屋里出来,在窗前走着。他也在笑,大概也听到了刘亚楼的话。

惨痛的败仗发生在总攻天津前夕,出师不利。

炮团奉命抽出4个连队支援步兵某团围歼外地之敌。炮团的头头脑脑把这次任务看得很轻、很淡,不就是几股残兵败将吗?让几个步兵连队抿它们几指头不就断气了,干吗还要惊动我们炮团?

轻敌思想是一种瘟疫,由团部影响到营里,又从营里影响到连队,整个炮团的战前准备工作非常粗疏。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没有人认为这是粗疏。

炮弹的分类几乎没有进行,许多炮弹装不进炮膛。一部分炮虽然拖上了阵地,但是标定点选得不恰当。大部分炮阵地构筑得草草率率,别说符合实战要求,连花架子都没有摆起来。战斗打响,阵地上连长无影,营长无声,团长连信儿也没有。

于是,战斗命令下达了。

可以想象得出,不该发生的问题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有个连队竟然无人知道哪门炮是基准炮。连长说是2号炮。观测员说是1号炮。结果呢,真正的基准炮是3号炮。气得连长吹胡子瞪眼地骂观测员:你怎么搞的?观测员当然不服气,心里嘀咕:你不是也没弄对吗!

还有一个连的矛盾发生在炮手与班长之间。几个炮手端着分错了类的炮弹,急得满头淌汗:“班长,这炮弹他娘的长个儿了,进不了膛!”班长跑过去试几次,照样进不去,他也骂娘了:“操!你们他妈的早些时候都吊丧去了?”

就是把几代祖宗抬出来骂上三天三夜也解不了围。炮照样打不准,敌人照样不低头。轻敌必然为敌人所戏弄。傲兵肯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飞出膛的数千发炮弹只有3发命中了敌人的碉堡。只有3发!而且仅仅推了碉堡的一层皮。而敌人打过来的炮弹命中率几乎达到半数。不少战士倒下了。

这是一份耻辱的记载。敌人像他们的碉堡一样屹立不动。

当然,最后终究有人把他们干掉了。不过,这事与炮团无关,他们已经撤回来,正在总结惨痛的教训。打了败仗,脸上无光。炮团的4个连队下了战场后,战士们走路连头都不敢抬,总觉得有那么多的目光像刺一样射向自己。

很快,他们就扭转了这种情绪。炮团党委向全体指战员提出口号:“打好总攻突破这一仗,洗去脸上耻辱的灰尘!”前线指挥所把打总攻突破口的任务正式交给了炮团。

战斗打响的前夕,炮团处处充溢着严肃而热烈的气氛:各级指挥员带着机关的参谋、助理员、干事奔波在前沿阵地上,团长领着侦察员在阵地上察看敌人的阵地。

战斗开始了。

担任前卫任务的3个连队向前方敌人的碉堡发射炮弹。近百发弹头卷裹着风飞向碉堡群。敌人用砖头砌成、又经过水泥浇灌的一座座碉堡被彻底摧毁。

担任压制敌火力的另3个连队从一开始就以密集的火力网压着敌炮,一发发炮弹击中了西车站的站台,击中了天桥。福坚面粉公司的大楼在火光中倒塌,油化工厂附近敌人苦心经营的炮阵地也在炮弹的爆炸声中摧平……

步兵部队跟着炮声扫开的通路冲了上去。步兵团长拉着炮兵团长的手说:“你们的炮真神,炮弹会拐弯!”

初战大捷,步兵团给炮团送去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4个大字:“开路先锋”。

解放军已经紧紧地包围了天津城。陈长捷当然不会没预感到死神正在一天天逼近。

他命令:打开西郊三元村附近的水闸,使南运河的水大部分流入护城河。同时,在陈塘庄、赵各庄堵塞护城河流入海河的通道。

护城河里的水有进无出。于是,暴涨了。

河道里的水无法流通,仅仅3天时间就漫溢而出,猛兽似的向西南地区的大洼地倾泻。很快,这不可收拾的大水就使北起小梢口、南至八里台一线,沿保定、天津公路两侧十余里的地区被淹没。大水继续向四外漫涨。解放军预定的几个主要突击方向的阵地也成了汪洋,严重妨碍着攻取天津的行动。

这一着很毒。疏通河道迫在眉睫。但是,刚刚在天津地区落下脚的解放军对这里的水系分布、地形情况,还有风土人情,都是两眼墨黑,连个向导都找不着。

几个战士好不容易才找到三个老百姓,还没有提问,他们就摆摆手,走开了。怕,还是疑?为什么不吐一个字?一位白发、白须、白眉的老头串通了他熟知的几户“水上通”来到解放军营地,伸出暴着青筋的手,说:南运河的上游有一个水闸,只要把它闸死,运河水就可以不再流入护城河。

战士们沿着南运河上行。天阴沉沉的,远处的山脚下滚动着几团淡淡的轻雾。不一会儿,天就离离拉拉下起了雨星子。渐渐的,雨点儿变大、变密,最后竟夹杂着扔来一星半点的雪粒粒。雪粒落地转眼就化成了水珠,与那雨水搅在一起,路面上就像泼了一层油似的滑。风头很硬。

有人告诉他们:这运河上水闸多的是,附近就有十余个,不知你们找的是哪一处。

战士们已经走出了30里。终于有人说:那个水闸就在唐官屯。多远?大路30里,小路20里。

他们来到了唐官屯。果然有这样一个水闸:闸门大开着,蹦蹦跳跳的水向下游一泻而去,注入护城河。“哐当”!声落闸门下。南运河通往护城河的水断流了!很快,下游护城河的水位落下。淹没在水中的解放军阵地露出了泥巴地面,露出了被大水冲洗得青青翠翠的耐冬草。陈长捷苦心编织的一个美梦破灭了。

护城河里的水已经3米深,没有桥。部队过不了河。

战士们焦急,岸上的庄稼人也焦急,他们蜂拥到纵队指挥所、师指挥所、团指挥所,献出了多么多奇特的桥:苇子桥、汽油桶桥、木板桥、船桥、活页桥,还有云梯桥。这些在所有桥梁史上都查不到记载的特殊的桥闪烁着智慧。

在村镇的小河边,在树丛遮掩的河湾里,在街心的涝池里,在所有敌人看不到的水网地带,几乎都有军民在试验着桥,进行着渡河演习。

可是,试验接连告败。苇子桥浸入水中不足半小时,苇子便变重,沉入河底;汽油桶桥搬运很不方便,难以躲过敌人密布的火网;船桥倒是很实用,可是天津的船只太昂贵……平津大战在呼唤桥!

坦克部队的营地。一位坦克手说:“把坦克开到河里去,在坦克顶上搭板子,不就是挺方便又结实的桥吗?”

没有人响应,这建议来得太突然。短暂的沉默后,终于有人质疑:把坦克开进河里后,坦克手怎么出来?3米深的水呢!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愿意回答。没有人能够回答。坦克部队都沉默了,再没有人提“坦克桥”的设想,那种代价太令人惊悸了。

攻城渡河的问题没有解决。攻城渡河的问题必须解决。

终于……又是在坦克部队。首先是一个班长和几个战士,接着是几个班长和许多战士,后来就分不清谁是班长谁是战士了,他们拥向师部,拥向纵队。“不搭桥部队怎么过护城河?天津怎么解放?我们已经想好了,用坦克架桥!”这么多的坦克兵,纵队、师部的小院落都被拥得满满当当。这是一个坚强的集体。

许多步兵的眼眶湿了,许多领导的眼眶湿了,许多乡亲们的眼眶湿了。当然,坦克兵们的眼眶也湿了。纵队领导反复研究,同意了坦克兵的要求,批准他们用坦克搭桥。

连一分钟的演习都来不及,渡河战斗就开始了。一辆辆坦克待发。

临下水前,部队领导严肃地对每一个坦克手说:“坦克,一定要开到河底。人,一定要活着爬出来!”没有人答话。每个人只是点点头。

一座座坦克桥搭成了,一个个坦克手从水中爬了出来。可是……为什么有几辆坦克始终没有动静?坦克手呢?水面上冒着微微的气泡。他们出不来了,他们静静地躺在天津的护城河里,他们没有坟地。他们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步兵大批地从“坦克桥”上开过。他们之中不少人已经知道了搭“坦克桥”的故事。这个悲壮的故事传遍平津前线。他们望着河水真想哭。

陈长捷草木皆兵

陈长捷惶惶不安,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仿佛都在撕裂,他的眼睛沉入黑暗,无边无际的大地正在剧烈地颤抖,自己马上就要被黑暗吞没。

他承受不了那些令人厌烦的告急:“城外西北地区遭到破坏!”“西门外的据点被攻下!”“灰堆附近的城防碉堡主阵地失守!”尤其是灰堆城防碉堡的失守,太要命了!这明明已经不是兵临城下,而是大军压城了。

陈长捷慌了。解放军站在前沿阵地不用望远镜就能把敌人的碉堡看得清清楚楚。

陈长捷站起来,把握得紧紧的拳头举过头顶:“给我派人到灰堆查看!”灰堆不能丢。丢了也得夺回来。查看的人回来报告说,灰堆的碉堡还是好好的。解放军只是逼近了城防线,并未突破。“他妈个死×,什么突破、突破!纯粹是谎报军情,不攻自破。”陈长捷跺着脚骂人。

解放军继续向城防线逼近。其实,谁又能说得清逼近与突破的区别在何处?恐怕更多的人会这么认为:逼近比突破更带有危险性——解放军一直逼近到市中心,谁能说这不算突破?

陈长捷命令:加强城防工事,挡住共军的“逼近”。也许他自己也明白这是最后的挣扎了,所以在命令的后面特地加了一句话:拼着命也要挡住共军!

陈长捷和他的部下要拼了:南运河拦河坝加高了;西门外泛滥地区的水又深了;城内城外分片分地区架起了电网;有的城防碉堡里还增加了火焰喷射器……

该满意了吧?不,陈长捷出现了逆反心理:越是这样拼命地加强城防工事,他越觉得脚下的大地已经开始晃动。

这是一个蒙蒙亮的凌晨,天边没有隐去的星星在静静地闪烁。西郊城防线外的一个土堆上出现了一个解放军战士,他没带武器,站在土堆上望了一会儿,便双手卷成喇叭状,向对面喊话:“蒋军兄弟们,我是解放军的通信员,给你们的陈司令带来了信件,极其重要的信件,我要亲手交给你们的长官。”守敌在碉堡的了望孔里望着他,没有开枪。通信员又喊了一遍。过了好久,守军才派出一个人把通信员领走。此处归六十二军防守,通信员被领到了军部。

六十二军军长林伟俦的脸上没有笑容,看样子他是个从来都不笑的人。但也难见怒气,也许他从来都不发火。他就是这样的人:不笑不怒,不亢不卑,不冷不热,不阴不阳。林伟俦还兼任天津警备司令。他总是以双重身份出现。此刻,他老远站定,打量着这个看来平平常常、却又很不一般的共军通信员。通信员立正,敬礼。林军长做了请他坐下的手势,通信员点头表示谢意,却未落座,恭恭敬敬地拿出信,交了过去。

这是林彪、罗荣桓亲笔签名写给陈长捷、林伟俦,还有八十六军军长刘云瀚的信。

林伟俦接过信有几分紧张,手不由得颤抖起来。陈长捷、林伟俦、刘云瀚将军:我们即将开始天津战役了,郑洞国是榜样,将军如仿效将为人民立大功,如抵抗只能使自己遭受杀身之祸。希望你们在我们总攻之前,派代表来谈判,在任何地点都可以找到司令部,然后护送你们与我们商谈。林彪罗荣桓

看罢信,林伟俦的紧张心情似乎减去了不少,又似乎更加紧张了。他的目光久久地盯着落款处“林彪、罗荣桓”的名字上。他好像在梦里看见了一道穿过墙缝的光亮,又好像看见了一股透进屋顶的冷风。

当林伟俦意识到屋里还站着一个不可小视的送信人时,他忙从梦幻般的沉思中清醒过来,示意通信员等候片刻。他仍然没有笑容。

林伟俦出去了。他找到了刘云瀚,没有说话,只是把信递了过去。刘云瀚很傲慢,他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又递回给林伟俦。两位军长都不讲话,只是用目光交换着意见,同时也用目光拼击。他们知道该怎么办,便一同默默地去找陈长捷。

陈长捷仿佛早就等待着这封信了,他几乎是双手接了过去。先是快快地粗粗地把信溜了一遍,然后才从头至尾地细读。陈长捷读罢信,用目光扫了下两位军长。军长的目光落在别处,似乎躲着陈长捷。唯有天津警备司令部副司令秋宗鼎静静地望着,全然是一副听候吩咐的样子。

陈长捷走到他面前,说:“让建时来一趟!”秋宗鼎立即给天津市长杜建时拨通了电话。

杜建时跟着赶到。他进屋后,一一打量着先自己一步来的人。他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像落了一层霜。“给,你也看看这封信。”陈长捷一边说着一边把信递过去。杜建时很快就看完信。他不好说什么,因为信不是写给他的。他也明白陈司令找他来,是要他圆圆场。

五个人一齐沉默。从这沉闷的气氛中可以感觉到郁积在他们心头的忧郁是很深很重的。

林伟俦的聪明就在于他始终没有忘记有个送信人还在等待着。在其他人不置可否的时候,他终于最先敲碎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提醒陈长捷说:“司令,赶快定一下究竟要不要给共军复信,他们派来的通信员还在等着呢!”陈长捷抬起眼皮,并没有看林伟俦,好像在有意冷淡这位军长的提醒。他一一扫视着其他几个人,然后慢慢地说:“复信。给他们写封信。礼尚往来嘛!”

他并没有说明要谁去复信,只是不换眼地望着秋宗鼎。秋宗鼎心领神会,司令是让他执笔。于是,他很快找来了笔墨纸张。陈长捷口述一句,秋宗鼎记下一句。出言必录,吐字必记,很快一封信就写成了。秋宗鼎又一字一句给陈长捷读了一遍:林彪、罗荣桓二将军:武器是军人第二生命,放下武器是军人的耻辱。如果共谋和平,请派代表进城商谈……

信写得简单明了,没有做一个字的修改,陈长捷就签了名。林伟俦、刘云瀚也跟着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伟俦回到自己的军部,通信员还在等候着。他把信交给通信员,说:“请你把它交给林、罗将军,我们要说的话全在上面。”

其实,陈长捷是嘴头硬心里弱。他能把林、罗二将军的信不放在心上吗?当夜,他一直考虑着那封回信,是不是有些措词不当?会不会招来什么麻烦的后果?

不出三日,陈长捷就派出代表与解放军商谈。

1949年1月9日,在解放军的驻地大南河,刘亚楼参谋长接见了出城的代表毕鸣岐等人,对他们说:“为了保护天津这座工业城市,我军诚心诚意希望和平解决天津问题。只要你们自动放下武器,我军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及行动自由。否则,我们将按原计划攻城,并对首要分子严惩。现在,我当着你们几位的面重申:天津的守军要在11日8时前放下武器!”

这位一向和霭可亲的参谋长此刻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4位代表回城去了。他们的心情像他们的脚步一样沉重。

次日,他们第二次出城,要求宽延限期。解放军以大局为重,准其推迟至12日18时前放下武器。

第三日,4代表第三次出城,言称:陈长捷基本同意放下武器,但是两位军长有些犹豫,要求携带轻武器回南方去。

解放军方面的代表当即予以驳回,要其认清时局,当机立断,放下武器,并再次告诉他们:我们说到做到,勿谓言之不预。天津守军务必于13日12时前开出城外,听候处理,否则14日攻城。

4代表又是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城了。

正是在这时候,傅作义却通知陈长捷:“只要坚定地守住,就有办法!”这句凭空拣来的话竟然奏了效,仿佛给陈长捷添了回天之力,他发疯一般对他的部属们吼叫:“我们要效仿斯大林格勒战术,逐屋抵抗,坚守三、四个月!与天津共存亡,必要时把天津全部烧毁!”

1949年1月14日。清晨。

气象台预测:10时左右浓雾才可消散。

解放军前线司令部确定:10时整对天津发起总攻。

一切都充满了焦急的期待、渴盼。10点钟,这是一个撩拨人心的时刻,是一个对平津大战将起极其重要影响、被记入史册的历史时刻!

解放军在天津城四周围共有10个攻城的地段。在这个多雾的清晨,从外边看,这些地段与别处任何地方没有什么区别。

此刻,10个地段上的指挥员都在看着表。钟表的指针在每个指挥员等待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移动。

城西:一纵队李天佑、二纵队刘震;

城东:七纵队邓华、八纵队段苏权;

城南:九纵队詹才芳;

还有预备队的钟伟……

时间,平津战场上的时间,全中国的时间,仿佛都挽在这几位指挥员的手腕上。

10时整。一根在冰冻的大地上延伸的电线把10个地段连在一起,同时给他们送来了指挥所的命令:“开始进攻!”

天津的大地开始颤抖,炮弹在吼,连绵不断。不同于新保安的是:解放军解放天津城全部是用大炮轰开的。东北野战军从辽沈战场上开来的炮队在这儿又一次显出了神威。

炮队从伪装的绿荫中徐徐地昂起头,在这大地上所有的草木都已萎缩的季节,它们代表了生命。

炮兵部队集中炮火进行了约1个小时的破坏性射击,摧毁了敌人前沿阵地上的工事,从城墙上打开了缺口。炮声还未停息,工兵部队就开始排除地雷、鹿砦和铁丝网。爆破组、架桥队、突击队进入阵地。胜利的消息不断传到前线指挥部:10时50分,二师突破成功;

11时,一师、四师、六师、十九师、二十一师突破成功;

12时,二十四师突破成功;

13时,二十六师、三十四师突破成功……至此,10个地段有9个地段告捷。

林彪手里捏着电话听筒,久不放下,他在等候第10个地段的消息。

第10地段的二十二师的突破连续失败。

刘亚楼给林彪念前线来的电报:“敌人顽守阵地,我方的伤亡……”林彪打断:“告诉李天佑,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天津!天津!”

纵队指挥所。李天佑脱掉了帽子。在一番思考之后,他果断地下达了新的命令:“退下来,另选攻城地点!”

二十二师改由新选的地段突破入城。但是,遇到了敌人拼死反扑,“轰隆轰隆”的炮声连着撂过来。

李天佑戴上帽子,对炮队下了命令:“回敬敌人!”

敌人当然明白该如何防守民权门了。它是天津东北面的重要门户,像一座铁门矗立在海河边。这里驻守着敌人的4个营。另外,还有4个营位于城门一侧,作为增援的机动力量。此处构筑的各种工事也比别处多而且坚固。碉堡群有近百个,还密密摆下了地雷阵,纵深配备达400米左右……

尖刀一连仅仅用了3分钟就把城门拿下了。旗手钟银根风驰电掣般地冲向城头,把一面大旗插在了民权门上。退了色的、略呈粉红的大旗在城上飘动,旗面上写着5个大字:“杀开民权门”。

红旗插上了城头,却不能宣告民权门已经突破。守城的敌人集中了所有的火力向红旗射击。弹片在红旗周围纷飞、乱溅,红旗淹没在一片硝烟迷雾之中。

保卫红旗!钟银根第二次冲上去,牢牢地抓住了旗杆。连长下令:全连的火力掩护他,还有我们的红旗。

钟银根分不清落在身边的炮弹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只是牢牢地、紧紧地抓着旗杆。旗不倒,雄风就在!

钟银根负伤了。一发炮弹落下来,他的双腿一阵麻木,红旗倒在了他身边。民权门上没有了红旗,敌人越发得意地打炮、射击。

钟银根醒过来,是被枪炮声震醒的。他感到下肢热乎乎的,用手一摸,是血……巨大的疼痛袭击着他的心,他强忍着,想站起来,无济于事。他已经失去了双腿。

钟银根抚摸着流血的断肢:红旗不能倒!他慢慢地移动着没有双腿的躯体,半躺在一块断面上,把红旗举起来。敌人又集中火力向红旗射击。红旗又被硝烟吞没。鲜艳的红旗在陈长捷的天地里飘扬,这是一种无法洗净的耻辱!守城的敌人肯定会这么想的。

红旗再次倒下。但是,旗的根基还在。钟银根还攥着旗杆。他的伤痛已经到了极点,无法再忍耐。他异常艰难地挪动着身躯。无腿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实在是太难挪动了。他一点一点地蠕动,终于将身子靠在一个斜面的坡上……

红旗第三次站起来了。钟银根半躺着,咬着牙关扶着旗。旗杆紧紧地抵着肩膀。这使人很容易感到,他的身子就是旗杆。

敌人对红旗的射击更猛烈了。旗杆断了,红旗落下。钟银根再次负伤昏迷过去。敌人并没有罢休,仍在扫射着旗倒下的地方。城头一片火海、烟海。

钟银根躺在旗旁一动不动,他满身是伤是血。他从短暂的昏迷中醒过来,慢慢地睁开双眼,同时使出最大的力量撑着那没有腿的身子……他举目寻找,寻找……红旗。尖刀一连不能没有红旗,天津的城头不能没有红旗,平津战场不能没有红旗!

可是,红旗在哪里呢?他揉着眼睛,巴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揉进自己的眼睛里。他要看一看他想看的一切。

他闭着眼睛静躺了一会儿。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终于看见了:红旗就在血泊中。他还想站起来,然而再也不行了。他的生命已经奄奄一息。

奇迹突然出现!钟银根那血肉模糊的身躯缓慢地挪动着,挪到了红旗旁。他喘了几口气,那是在积攒力量,然后伸出双手,抓住了炸得只剩下半截的旗杆,两肘撑地,把红旗举起来。

这是钟银根第四次让红旗插在民权门上,也是他用一生仅剩下的一点儿力气把倒下的红旗举起来。他的手已经不听使唤,只能用面颊顶着、抵着旗杆,非常顽强地顶着、抵着。红旗重新飘扬在天津城头。

敌人的炮声、枪声一直没有间断。钟银根牺牲了,谁也数不清他的身上中了多少弹片。他牺牲了,但那不是一具尸体。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雄姿:面颊仍然紧紧地贴着旗杆,双手仍然是高举的姿势。虽然红旗再次倒下,他却没有倒下。

民权门,一面历史的回音壁。钟银根给人们一个启示:男儿到死,也应该是这个姿势。

战士李泽山向钟银根身边跑去。他跑的速度快得惊人。他从钟银根身边抓起红旗,把它高高地举起。民权门上又竖立起红旗。这是一面几乎只剩下旗杆、血迹斑斑、弹痕累累、永远不倒的红旗。正是在这面独特的红旗下面,尖刀一连连续二十多次打退了敌人的反扑。

大雾散去,天津上空终于透出阳光。

师指挥所。这是一间虽然光线暗淡却很宽敞的地下室。指挥所与地面只有一层地皮之隔。隐隐约约传来的枪声、炮声给人一种遥远的感觉。甚至会有这样的错觉:已经离开地球而生活在另外一个星球上了,地面的一切都很恍惚。师长贺东生和政委王树君在这间地下室指挥地面上的部队。

贺东生一只手刚放下话筒,铃声跟着就响起来。这是一个声音尖得能刺人的大嗓门:“报告师长,向你报告,我们的部队已经打到市中心去了!”

贺东生的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好小子,你又出风头了!干吧,如果在3分钟内你还有捷报传来,我给你请功!”贺东生继续说:“不过,你转告你的部下,当然包括你自己在内,可别翘尾巴。硬仗还在后头呢,陈长捷不会轻饶你们的!”

电话挂上了。地下室出现了片刻的宁静。

贺东生对王树君说:“咱们的先头部队穿墙打洞、爬屋翻院,把敌人街头的碉堡、工事全给踢腾掉了,现在已有3个连队打到市中心。队伍前进速度之快,连咱们的电话兵架线也跟不上了!”

王树君说:“我们这样快速地插进、分割包围敌人,想来陈长捷是很不舒服的,大概他又会说我们的打法不正规了。”

两人大笑。

地面突然传来坦克行进的声音。声浪渐大,履带仿佛就在贺东生、王树君的头顶碾过。两位指挥员有几分惊愕。可是,谁也不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坦克行进的声音在地下室外停住了。贺东生从了望孔向外望去,只见纵队副司令员曹里怀从坦克里钻出来。“怎么这么静,人呢?”转眼间,曹里怀就弯腰进了地下室,贺东生和王树君同时迎上去。曹里怀四下里瞅瞅,又在了望孔上敲敲,说:“这个地方蛮不错嘛,安全,通风。你们很会选点。”“我们还不想蜷缩在这个角落里,巴不得早点把指挥所搬到金汤桥去呢!”贺东生说。“好嘛,金汤桥是个好地方,咱们很快会到那里会师的。”曹里怀望了望贺东生,“走,现在咱俩就到金汤桥一带看看去。”

此刻,金汤桥恐怕是天津战场上枪炮声最激烈的地方了。贺东生担心副司令员的安全,显出犹豫。曹里怀显然看出了贺东生的心思,一语捅破:“你是怕我坐坦克被陈长捷的人截住吧?没有关系,这坦克已经拉着我转了好些地方了。”贺东生没话可说,只好跟着曹里怀走出地下室,钻进了坦克。

坦克穿街过巷,速度很快。街上人很少——大部队都拥到金汤桥去了,路面也很宽敞——敌人设置的障碍物已经基本上被摧平。

坦克里面空间小,又不通风,十分沉闷,好像进了地窖。再加上三颠两颠,两个人觉得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曹里怀觉得太热,他用手背抹了抹额上的汗。“打开盖子吧!”曹里怀伸手去掀坦克的顶盖。没有掀动。贺东生帮了一把,顶盖打开了。一股清凉的冷风吹进来。

坦克在经过一条小街的转弯处时,被敌人发现了。敌人不会想到这辆坦克里会坐着一位解放军的纵队副司令,但是即使一辆空坦克他们也不能放过。他们先是冲着坦克扔手榴弹,接着又用机枪扫射。子弹打在坦克的钢壳上,嘣嘣直响。有一颗子弹从开着的天窗口钻进来,万幸没有打着人。“真险!”曹里怀说。

贺东生将顶盖放下来。

曹里怀对驾驶员说:“加速。再开快点!”

坦克全速前进。那条小街被甩在身后。

前面是一栋大楼,烟尘飞扬,人声嘈杂。曹里怀命令驾驶员:“减速!”

这是敌人占领的一栋大楼。楼已被解放军一支小分队包围。大楼里的敌人凭着钢筋水泥的楼墙顽抗。几个爆破手送上炸药包,炸了一次又一次,就是炸不动。

曹里怀看着心焦:真他妈的,让这楼给唬住了!他对驾驶员说:“来,我们用坦克替他们开路,把这大楼给撞倒!我倒要看看这栋楼有多大能耐?”

贺东生也在一旁帮腔:“我们这些人都是硬骨头,就是从飞机上摔下来也散不了架。”

驾驶员只得服从命令。他把坦克往后倒了一段路,然后加大油门向楼冲去……

一次又一次地冲撞。正在攻大楼的战士发现来了一辆坦克给他们帮忙,便纷纷让开道,有的还喊着号子给坦克助威。

大楼终于被撞开了一个大窟窿,泥土、砖头直泻而下。楼里传出惊叫。战士们沿着履带冲出的通道,向大楼里杀去。几个战士爬上坦克,敲敲打打:“同志,你们太好了。哪个部队的?我们一定请你们领导给你们记一功!”坦克里面一阵笑。

坦克继续向金汤桥驶去。金汤桥横跨海河,钢身铁架。桥头两侧各有一大型碉堡,远看像古罗马教堂圆锥形建筑,近看像被砍掉腿的大乌龟。

刘亚楼宣布:各路攻城部队在这里会师。

七连连长张玉田、指导员马振海带领全连百十号人马奔向金汤桥。

时值15日夜3时。已经快接近大桥的七连被敌桥头碉堡的猛烈火力拦截。弹片像钢豆儿落在桥头路面上,砸下了一片片弹痕。队伍被窝在桥头。战士们趴在地上,进不得退不得。

马振海对张玉田说:“你先组织火力拔掉桥头堡,我负责插旗。”

插旗要冲到最前沿,太危险。张玉田说:“不行,我组织插旗。”“没有时间扯皮了,就这样定了。”

红旗下,4个战士列队。他们要跟着指导员把红旗插到金汤桥头。

张玉田紧紧握着马振海的手。

马振海:“你是连长,担子很重。我上去后……”

张玉田:“指导员,别说了。我们要活着,要看到天津解放!”

七连开始反击。重机枪两个点射,打灭了桥头上的照明灯。

战士张青山爆破桥头碉堡没有成功,撤了回来。敌人的火网封锁了通道。

张玉田朝着左侧的重机枪手喊:“你往哪打?碉堡的射击孔!射击孔!”

第二次,张青山把炸药包送了上去。一声巨响,碉堡角上的一个枪眼变哑了。

敌人的火力越发猛烈。张玉田焦急地对机枪手吼:“再压不住敌人火力,我……”

轻重机枪不停歇地向金汤桥扫射,但仍压不住桥上的火力。

张青山第三次冲上去,炸掉了半个碉堡。但是,剩下的半个碉堡里的敌人更加疯狂。

就在这时,马振海举着红旗冲出墙角。张玉田立即命令机枪掩护。

马振海冲到街口,一晃身子倒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

关键时刻,张青山第四次冲上去。实施爆破,彻底摧毁了敌桥头碉堡。

七连冲上去。一场短兵相接的激战在金汤桥头展开。机枪、大炮在这里失去了威力,只有刺刀才能决定胜负。

张玉田冲在前面。他记不清自己撂倒了多少敌人,他只感到两只胳膊麻木木的酸痛。他刚才亲眼看着指导员倒下去了。振海也是很累、很累了,但他不是休息,而是永远地倒在金汤桥上了。

他在举着红旗冲出去前,还在和战士们一起扔手榴弹。有的战士扔的不得要领,他还骂:“是给你妈妈扔肉包子吗?”

七连的队伍里从此少了一个平时爱跟战士们打闹取笑的角色。他是指导员,也是战士们的朋友。在这次打天津前,他曾和几个战士打赌,打下金汤桥连队改善伙食时,他如果吃不了20个包子,就给大家唱10支家乡小调。有个战士说,谁欣赏你那破锣一样的嗓门。于是有人哄,得公开大嫂的情书。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大概是默认了吧。那会儿,连长张玉田心头直发酸:指导员的那个“她”还没有目标呢。

张玉田把指导员的尸体抱起,轻轻地放到一边。指导员流了很多血,整个上身都被血染红了。张玉田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指导员身上。他觉得有许多话要跟指导员说。平时那么忙,除了打仗就是行军,哪有时间呀。他俩相处好几年了,一起参加了辽沈大战,总希望这次平津大战都能平平安安地走过来,可是……

张玉田向前冲去了。指导员死得这么突然,匆忙。连长和他的告别也是这么匆忙。张玉田也做好了随时“倒下去”的准备。也许不在金汤桥,而在别的什么地方……

金汤桥头仍然战斗激烈。这时是15日5时许。

刘瑞林是某部七连的六班副班长,粗手壮腿,宽肩大腰,走起路来脚下带风,咚咚有声,有人说他是大夯一个,也有人形容他是“小坦克”。在攻打天津的战斗中,他被人们称为“孤胆英雄”。

那天,刘瑞林和刘爱民演了一出成功的“双簧”。刘爱民有意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让刘瑞林冲过旱桥,摸进了敌人的碉堡里。

糊涂的敌人还以为是自己人进来了——也难怪,他故意穿了一身不像解放军、也不像国民党军的军装。当然,如果认真对待,也不会把他当成国民党兵。总之,碉堡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对刘瑞林起疑心,这就使他在比较宽松的气氛中侦察了碉堡里的情况,大略地安排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他想给他们来个将错就错,狠狠地捞一把。但还没等他行动,一个敌人就发现了他。那个家伙看出了些微小异样:是共军!

不可理解的是,这个人为什么没有大喊一声?他只需喊一声“有人”,根本不必说这人是共军,还是什么别的“军”。恐怕就不会有后面一段精采的故事了。他没有喊。

就在他拉开枪栓,准备射击的时候,枪声响了——当然不会是他手中的枪了。死了!打枪的是刘瑞林。

更不能理解:这一枪还是没有把敌人震醒。敌人仍然在碉堡里自得其乐,有的玩军棋,有的争抢女人照片,有的哼着小调……响枪对他们来说一点儿也不奇怪。这儿每时每刻都有枪声。

刘瑞林跑过去,站在了先前那个敌人躲藏的暗角里。敌人看不见他,他可以看得见敌人。他端着枪,上好刺刀,瞅准一个捅倒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接连死了几个,敌人还没有发现。

这时候,刘爱民仍在外面配合着刘瑞林的行动,他不断地用枪声骚扰敌人,吸引值班敌人的注意力。

当然,刘瑞林必定要被敌人发现的。

不过一切都成为马后炮了。当敌人发觉自己的营垒出现了个不伦不类的角色时,刘瑞林已经把外围的敌人收拾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这一堆,大约有10人左右,不知是在下象棋还是在打麻将,玩得正兴。

刘瑞林突然闯出来举着枪:“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老老实实举起手来!”

他胜利了。一个人把碉堡里全部的敌人击毙或者活捉。后来有人给他清点过敌人的“死头”和“活头”:20多个!

刘瑞林没有笑。久久,他才说了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我不信。也许,我在下次战斗中会牺牲。如果真有这回事,你们别难过,也转告我的母亲不要难过。只请求同志们在我的坟头栽一棵柳树。因为我从小就喜欢柳树。”

后来,上级授予他“旱桥尖兵”称号。刘瑞林说:“我谈不上是英雄。有一点我不能昧良心:没有刘爱民,我收拾不了那么多的敌人。我的功劳应该分给他一半,最少是一半!”

总司令的小白旗

这是1949年1月15日拂晓。

某部六连一排长邢春生带领9个战士,在天津警备司令部的院子里已经转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找到那个小亭子——“忠烈祠”。“忠烈祠”是日本的神社,那里有个地下室,陈长捷就在里面躲着——这是非常可靠的情报。

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机枪子弹不时地落在邢春生他们身前身后。敌人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些共军要抓他们的城防司令,就是不让他们靠近“忠烈祠”。

又有一个战士中弹倒下。

邢春生对剩下的7个战士说:“找有利地形卧倒,隐蔽好,瞅准目标再行动。”他们躲进一个废弃的菜窖坑里,静观,等待。看见了:路东有一堵半截墙,旁边有个小亭子,没错,准是“忠烈祠”。

连长李欣蓝组织火力向敌人还击,掩护邢春生向“忠烈祠”进攻。邢春生带领战士趁着敌人射击的空隙快速向前靠近。战士王义凤最机警灵活,第一个冲到了半堵墙前面。王义凤绕着墙转了半圈,发现了地下道的入口。他没有犹豫,端着冲锋枪就钻了进去。邢春生紧跟着冲过来。他命令几个战士在洞口警戒,他带着傅泽国随王义凤身后钻进洞内。

地道是台阶式的,犹如一个放倒的梯子,一直通向地下。地道里没有灯,很暗,又冷,弥漫着阴森森的腐霉味。王义凤摸着洞壁一步一个台阶地走着,眼前黑黝黝,他感到随时都好像会栽下深渊似的。走了一阵子,他向左转了个弯,忽见有一缕光亮,原来这里有一个门,还挂着帘子。王义凤一挑帘子,跨了进去——

微弱的油灯下,十多个军官围着一张方桌坐着,没有讲话,他们的脸上都落了一层霜。

王义凤大喊:“一律都给我站起来!”

那十多个人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听到这如雷灌耳的声音才抬起头。

黑森森的冲锋枪枪口对着他们。他们举起了双手。“把武器都交出来!”他们把手枪掏出来,放在桌子上。“都跟我出去!”军官们开始往外走,唯有一个黑而胖的中等身材的人反倒坐下了。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王义凤,说:“我不出去,要你们的长官来谈判!”

王义凤拉动枪栓,警告:“你再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胖子虽然不悦,也不得不站起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王义凤这时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但见此人足蹬黑色长筒马靴,身披美式军大衣。王义凤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他正要押着这些军官往外走,排长邢春生带着傅泽国赶到了。邢春生说:“先别走,就在这里解决战斗。”

他们一齐下手把敌人缴出的武器集中在一起,扔在一旁,又逐个地登记这些军官的姓名。当登记到那个胖子时,胖子刚说了一个“陈”字,傅泽国就打断了他的话:“噢,知道了,你就是陈长捷司令吧!”

王义凤轻蔑地笑了笑。陈长捷深深地勾着头。

军官中有一个人走到邢春生面前,指着陈长捷,规规矩矩地说:“他有病,身体很弱,能不能让他坐下?”邢春生看了陈长捷一眼,答应了。陈长捷坐在他刚刚离开的皮转椅上,仍然勾着头。

邢春生走进地下室的另一间房子,只见里面摆满了发报机,几个报务员正在满头大汗地发报,邢春生走进来他们竟无暇顾及。“都站起来!”报务员停止操作,一个个站起来,摘下耳机。他们告诉邢春生,他们奉陈长捷之命正与北平、南京联系。邢春生讥讽地说:“不用联系了,你们的使命到此结束!”接着,几个战士过来封锁了报房。

20分钟后,营长朱绪庆赶到地下室。那些军官们一看此人是一个比邢春生更大的官儿,便赶快起立,站正。陈长捷与众不同,他慢腾腾地站起来,带着明显的不服气对朱绪庆说:“请你们的高级负责人来谈判!”

朱绪庆冷冷地说:“用不着谈判,你们已经被俘虏了!我们只要你做两件事:第一,通知你所有部队,立即停止抵抗。第二,无条件投降。”

这话刺痛了陈长捷。他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只是向他身边的参谋长点点头,然后又软绵绵地坐在皮转椅上。

敌参谋长告诉朱绪庆,他要执行陈长捷的命令,让他们的所有部队停止抵抗。朱绪庆允许报务员把这个命令传下去。但是,报务员怎么也联系不上,原来他们的联络网已经中断了。

朱绪庆又让陈长捷命令附近还在顽抗的敌军投降。陈长捷照办。他拿出一面小白旗,交给一个副官,让他去执行他的最后一道命令。

陈长捷在积极准备与解放军决一死战的同时,也做着另一手准备:悄悄地做好了投降的小白旗。

不一会儿,院内外的枪声就停止了。

远处,枪声、炮声还不时地传到地下室。陈长捷好像听出了这不是他们的枪炮声,一个劲地摇头叹息。

王义凤带着陈长捷出了地下室。外面的光线很亮,很刺眼。人们刚从暗室里出来,晃得连眼睛都睁不开。陈长捷在经过警备司令部大楼时放慢了脚步,依恋不舍地望着大楼。王义凤催他快走,他也没有听见。

大楼旁边就是国民党的广播电台。播音员还在广播着鼓吹他们战绩的新闻。几个战士冲进去,对播音员说:“小姐先生们,可以休息了!”播音中断,永远地中断了。陈长捷望着吊在房檐口的变哑了的喇叭,又是一阵摇头。他觉得自己正是从此刻起从天津大地上永远地消失了。

人流如潮,满城笑颜。天津解放了,欢庆的人群拥满大街小巷。这时,出现了一个老者。他不惹人注目,但又好像很显眼,因为他是一个穿军装的老头。

他那一身棉军装和天津街上任何一个战士的军装一模一样,胳膊肘上、前襟处补着补丁,大针大线的;裤腿边卷了一圈,上面留着泥泥水水的痕迹;腰间束一条宽宽的皮带;足蹬一双跑山鞋,鞋头踢开了一道小口子。

他不是庄稼老汉,而是刚刚就任天津市军管会主任的黄克诚将军。

黄克诚从战场上下来,现在又走进了另一个战场——停息了战火硝烟的天津也是一个战场。这里的生活是新的、陌生的。工作也是新的、陌生的。

军管会主任是这样走进天津的:他一没骑马,二没坐车,而是双腿步行而来。他身边没有前呼后拥的工作人员,也不见迎接他的大军,只有一个警卫员远远地跟在后面。

其实,一个军管会主任应该拥有的黄克诚将军都有,只是今天他全免了。给他配发的那辆美式吉普车,就在军管会的院里闲置着。他说,和天津人民初次见面,坐着小车去太“威风”了。你不是站在他们之上的官太爷,而是他们之下的勤务员。群众如果叫我“黄主任”,那就隔一层了。群众如果见了我都闪路让道,那就见外了。大家唤我“黄老汉”,贴心啊!本来嘛,我就是个老头,快50岁了。

黄克诚在天津街上“溜弯子”。他走得很快,有时又走得很慢。

他来到一个居民区,和相遇的每一个老百姓打招呼。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谁也不怠慢他。大家都愿意跟这个老头搭话,跟他聊天。至于自己所谈的这些琐琐碎碎的事儿,对这位老汉意味着什么,他们没去考虑。老汉说过,自己的认识是一个世界,群众的认识也是一个世界。今天是一个世界,明天也是一个世界。人民让我当军管会主任,这脑子里不多装些世界,行么?

黄老汉的心是一个很大的世界。

他来到一个工厂,先是和看门的老头、后是和几个工人聊。同样,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正因为这样,他们彼此谈得很随和,很知己。他问一位老工人:这一阵子打仗,可苦了群众。现在天津解放了,对咱们政府有啥要求?那老工人打量了一下黄老汉,笑笑:啥要求?多着哩。告诉你这个土八路,你也不会给我半斤米、一两盐,管啥用?黄老汉听了光笑。

他走到一个军营门前,犹豫了一下,不打算进去了。“八一”军旗飘扬的地方是他的老根据地了。那里的情况还不熟悉?可是,最后还是走进了军营。今天的营地和他过去呆过的那些营地大不一样了,出现了许多新情况。他对战士们说,你瞧你们现在在天津大街上站岗,看到的尽是花花绿绿的世界,过去打仗哪儿有这些,十年八载看不到一个女人……

他就这样走来走去,在天津街头转着。他没有标明自己的官衔,也没有人打算宣布他的官衔。他觉得自己轻便多了,也随便多了。他深信,他以这样普通人的身份所得到的收获,一定会比把军管会主任这个头衔举在头顶所得到的要大得多。中国老百姓很怕官。

当然,绝对的封锁是不可能的。后来,大家还是知道了一切。原来这个庄稼汉老头是咱们天津卫的头号大官呀!于是,那么多的人感叹:真没有想到!

那天黄克诚一到军管会办公室,就对大家宣布了他的“章法”:“我黄克诚进天津时穿着这身衣服,有一日出天津时还是穿着这身衣服,保证原封不动!”

这“章法”是他为自己订的,他没有任何意思让每一个人都效仿自己。黄将军主张年轻人穿得漂亮一些、讲究一些,尤其是姑娘们,不会打扮自己那是不行的。

好些居民都向黄克诚反映了这样一件事:解放天津的枪声平息后,人们看到市内一棵树上挂着一块手表,还有一张让人招领的纸条。这块表是一个解放军战士清理战场时在街上拣到的。他找不到失主,只好想了这个着。

这个树上结手表的故事在天津流传得很广,几乎家喻户晓。

黄克诚听后只是说了一句:“应该这样做。完全应该。”

一个瘦老头,使天津人民看到了希望。

总部的不速之客

生活总是把一个个终点作为新的起点向前迈进。杜任之从太原走进北平,此刻已经站在西单牌楼下了,他还不敢确认见傅作义将军的这种想法能否如愿以偿。

他站在人群外,远远地望着新华门。傅作义在这里吗?杜任之心里忐忑不安。

杜任之是教书人,地下共产党员,当时的公开身份是太原绥靖公署秘书、山西大学的讲师。他来北平的时间是1948年夏天。太原最燥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可是北平人仍然热得无处躲藏,满城是呼唤清风、摇动着的扇子。

他和傅作义是同乡,又是老交往,关系颇深。他的胞弟杜敬之是将军的军医,眼下刚晋升为傅部的参事兼惠民医院的院长。杜任之萌发来北平的想法正是因为有这些“土壤”。他要利用自己和傅作义的特殊关系。

但是,他想象不出傅作义会怎样接待他这个不速之客。

事实上,他的顾虑是多余的。

当他走进傅作义总部,在一座庙宇般的房子里见到将军时,将军的热情程度超过了过去的任何一次见面,他一把抓住杜任之的手,说:“老朋友,听说你来了,我多高兴!怎么,瘦了?还是那么爱琢磨事儿吧。文人呀,总是没完没了地用脑筋,不知道爱惜自己。”“谢谢傅总。我一切都好,只是常想念将军。几年不见了,你一点儿也不见老!”“哪里,两鬓落霜了。”

傅作义说着按了按杜任之的肩,两人面对面坐下,挨得很近。

寒暄之后,言归正传。傅将军主动询问道:“任之,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来北平是有私事找我,还是另有要事?”

傅作义喜欢直来直去地对话。杜任之也从来不在将军面前隐瞒自己,他说:“我在太原那边很难呆下去了,被人家当成了共产党的嫌疑犯,随时都有被抓、杀头的可能。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

傅作义没有吱声。杜任之以为傅作义为难,便说:“我只是随便说说,有可能我就留下,如果不便我马上就走。”

傅作义不悦,说:“北平不是太原,他阎锡山没有不打招呼就到我的地面抓人的权力。你住下,我给你找地方。就在敬之家里吧,那儿绝对安全。”他说着站起来,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在屋里踱步。

杜任之想起解放战争刚开始那两年,在太原……

当时,傅作义保持不了以往的沉默,迫不及待地通电全国,郑重申明:“如共产党能胜利,我傅某甘愿为其执鞭。”

自以为对将军十分了解的杜任之万万没有料到他会来这样一个通电。何必这样主观、固执呢?

几日后,他们在太原相见。杜任之有意提到了那个通电,说:“依我看,你的电文过激了,‘执鞭’之说将来很可能实现。”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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