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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3 06:4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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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暗香 著

出版社:疯狂小说培训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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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秋

婉秋试读: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生于大西北的温婉女子,二级国家建造师,疯狂小说签约作家。可柔情似水,亦可豪迈大气。热爱美食和文字,偶尔画画怡情。曾就职于省级燃气单位,现为自由撰稿人。

一直做着奔向远方的梦,时刻准备约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踏上征程。说起大西北,脑子里能想到的似乎只有风与沙。但这股来自长安的风,却显然带着一丝淡雅的芬芳。

来自黄土高原的问候被她包裹在文字里,烙上朴实无华的标签,也成就了最真实的自己。

第一章

初夏的夜,繁星满天。

忙碌了一天的人潮刚刚褪去,立刻就又进入了另一场狂欢。德州市无数的乡绅名流,纷纷走出家门,在霓虹灯下的掩映下,开始了自己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位于董家镇中宁路的丽歌影院门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一对对情侣说着情话,相拥走进影院。年轻的姑娘们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也是欢跃着走入影院。更有那些打扮入时的贵族太太、上流名媛们在众人无比艳羡的目光中,缓缓入上台阶,说笑着走向同一扇的大门。

影院门前的广场上,停留着不少兜售小零食和小玩意的摊贩,见有人走过,立刻不失时机的喊几声,脸上堆满笑意,言语甚是热忱。但凡卖出件小玩意,他们都高兴得过年似的。这样一番热闹景象,反映得台阶上一位模样灵秀的姑娘特别落寞。

她看上去约摸十八九岁的年纪,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穿一件水绿色滚边旗袍,头发梳成两条大辫很自然地搭在胸前,看上去既端庄又高贵。此刻,她正踮起脚尖,透过人群的缝隙寻找自己的心上人。

她不是别人,正是董家镇顺昌染坊老板林茂昌之女林婉秋。

今晚,她约了心上人张子航一起在丽歌影院看电影。从七点一直等到现在,也不见张子航的身影,她心里微微有些烦躁。

右手的电影票已经握出了汗,她等的人还没有来,她急得在影院门前来回踱着步子,时而跺跺脚,时而小声嘟囔几句。有几次还不小心碰到匆忙而过的人群,被对方狠狠剜了一眼。但她一点也不介意,只是紧紧攥着右手中的两张电影票,好像生怕它们被人抢走一般。

今晚上映的是一部特别有名的爱情电影,订票的人很多,这两张电影票是她费了不少功夫才弄到的,她可不想白白浪费。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停留在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她的焦急里,又多了几分失落。

又失约了?

这个张子航,说好的陪自己出来看电影,十次里倒有八次都放了鸽子,看来回头自己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才行。

她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与自己作着各种思想斗争:一个声音说:“林婉秋,快回家吧,不要再等下去了,一个女孩子家总这样主动像什么话?”

另一个声音立即反驳:“林大小姐,你也太不懂得体贴人了,明知道他是在为你家的生意当牛做马,你不知感激,还不停抱怨,这样像话吗?再多等一会又有什么关系,兴许你刚坐上车他就到了。”“哎呀,还等什么等,兴许他又被染坊里的事给绊住了,根本就不会来!”“爱来不来,不来我自己去看!”她一狠心,转身就要往影院里走,可一看到周围巾擦身而过的男女,立刻没了刚才的勇气:“爱情片啊,没有子航在旁陪着,自己一个人这是要被周围人给甜死吗?”

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不该进去。

于是摇摇手招了辆停在路边的黄包车:“师傅,去柴王弄。”

黄包车夫立刻拉起车笑吟吟地跑了过来:“小姐,您慢点上!”

婉秋万分纠结地坐上车,眼看着车夫拉起自己朝家的方向跑去,握了握攥在手心里的电影票,立刻又后悔起来,“万一子航已经在半路上了呢?自己岂不是要害他白跑一趟,还是再等等吧!他说好要陪自己的。”“师傅,快停车!”

车夫正撒开腿往前跑,听她喊停车,忙收住脚:“小姐,有事啊?”“呃,师傅,我先不回家了,麻烦你把车停下,我要下去。”

车夫听她这样说,脸上的笑意刹时敛去:“我说小姐,您这到底走还是不走啊?可没这样捉弄人的!”

婉秋自觉理亏,忙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一毛钱塞到他手里:“不好意思啊师傅,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要办,辛苦你了,我就在这下啦。”

车夫正在着恼,见一下子给他一毛钱,顿时又喜得眉开眼笑:“小姐啊,我车一会还停在广场上,您有事叫我啊!”

婉秋忙笑着答应:“行,一会有需要叫你。”

那车夫咧着嘴去了,婉秋顺着路边往回走,边走边四下张望,生怕和子航错过。正到处搜索着,突然一辆车子‘哧’地一声在她身边停下,从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小姐,这是要去哪啊?”

婉秋抬起头来一看,见喊她的人是沈昂,不由皱起了眉头:“沈少爷,这么巧!”

沈昂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眯着眼笑道:“怎么,一个人?”

婉秋笑道:“不,两个人。”

沈昂一副了然状:“明白了,又在等你们家的那个小伙计,叫什么来着?”

婉秋讨厌他说话的口气,拉下脸道:“他是我男朋友,请你以后不要再小伙计小伙计的叫。我还有事,失陪了。”

沈昂丝毫不介意婉秋的态度,吩咐司机把车开得再慢一点,从后面缓缓跟着婉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婉秋有些烦他,见甩不掉,只能好脾气地劝自己接受他的骚扰。

她与沈昂其实并不熟,只是在好朋友慕颖叔叔办的生日酒会上见过一面。直到现在,她也仅仅知道他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父亲是大名鼎鼎的银行行长沈天南,家里很有钱。慕颖的叔叔希望两家能结秦晋之好,以保自己未来顺利接替银行行长的位子,所以常找各种理由把两人往一起凑,只可惜,沈昂一直入不了慕颖的眼。这让慕颖叔叔很是失望,常私下做婉秋的工作,希望她能够说服慕颖接受沈昂。

婉秋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在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后,连慕家都很少去了。两个人之间要是想互通心事,都是慕颖主动过来找她。她原本以为,只要慕颖够意志够坚定,谁也没办法搞一出拉郎配。可现实十分残酷。这边慕颖刚刚说服自己那个一心想要飞黄腾达的叔叔,那边沈天南却放出话来,希望慕家能尽全力促成好事。

慕颖叔叔一颗心死灰复燃,没事就邀婉秋上家里玩,明里暗里鼓动婉秋去给两人当红娘。婉秋没有办法,象征性地陪慕颖赴了几趟约,而后就溜之大吉。

她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晚上会在这里遇到沈昂,并且被他缠得这么紧。“沈大少爷,我最近没有去过慕家,慕颖是什么情况我是真不知道。您要是想从我这里打探消息,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说完,潇洒地一个转身,掉头就走。

走到影院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见沈昂没有再跟上来,心里不由一阵窃喜。可是还没等她这股喜意蹿上眉头,就听右手边有人喊道:“林大不姐,我们真是有缘!”

婉秋心里打了个激灵,转过脸向声音来处寻去,只见沈昂手里挽着一个女人,正大大方方朝自己走来。

那女人穿一件黑色斜襟撒牡丹花的旗袍,头发烫的当下最流行的波浪卷,走起路来身姿妖娆,很有一种成熟的美感,心里顿时像吃了只苍蝇。“大少爷,这小妹妹谁呀?”女人声音甜腻,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多少有些挑剔,这让婉秋更加不舒服。

她扫了眼沈昂,故意当着那女人的面,换上一种娇滴滴的声音道:“原来大少爷早就心有所属,那干嘛不放我们慕颖一条生路?我记得上次见面时你亲口答应过,说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原来,这都是用来骗小姑娘的!”

沈昂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他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男人嘛,左拥右抱很正常,我也只是逢场作戏。你要是真为慕颖好,就该去说服她那个一心想往钱眼里钻的叔叔,别再打我的主意。”

婉秋在大学里几年,也曾见识过校园里那些不要脸的男生,但像沈昂这种留学归来,深受家庭熏陶,却还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男生,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立刻反唇相讥:“沈大少爷说错了吧?什么叫他们打你的主意,应该是令尊在打慕颖的主意才对。你一个大男人,要是真不打算成全这桩婚事,就该跟令尊大人说清楚,总这么阴奉阳违有什么意思?!”

沈昂被戳中痛处,恼心成怒地骂了婉秋一句:“你不用这样牙尖嘴利,说就说,你以为我不敢吗?不光我要跟我爹说,你也要提醒一下你那个好姐妹,让她在她叔叔面前意志坚定点,别再给我增加负担!”

婉秋道:“只要你不倒打一耙,我明天就去找小颖,绝不拖你后腿。”

沈昂信誓旦旦地说:“那好,我回去就跟我爹摊牌。”

婉秋作了个抱拳的手势,扬起一张笑脸道:“那好,我和慕颖静候沈公子的佳音。”

第二章

张子航匆匆赶到的时候,电影已经过半。

婉秋坐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脸上尽是委屈。“婉秋,对不起,我又来晚了!”子航一脸歉意,伸手擦着脸上的汗。

婉秋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跑得气喘吁吁,早就被伤透的心又柔软下来:“看你,干嘛跑那么急?又没有在后边赶你!”

子航咧开嘴笑了笑,伸食指刮了刮婉秋的鼻子,眼神里满满都是宠溺:“我这不是怕你等得急吗?”

他身材高大,肤色黝黑,宽大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使本来并不出众的五官,一眼看上去有些别样的风采。

婉秋生着一张漂亮的瓜子脸,皮肤白腻,樱唇小巧。弯弯的柳叶眉下,嵌着一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笑起来唇边堆起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十分好看。

子航娘常说,你这家伙有福气,摊上个这么好看的媳妇,以后咱们张家的后代会一代比一代漂亮的!

子航觉得母亲这话说得特别对。一想到将来婉秋会嫁到张家做自己的媳妇,他做梦都能笑醒。“电影已经开始了吧?咱们快进去吧!”子航听着影院里传来的嘈杂声,催促婉秋快点进去。

婉秋点点头,大大方方挽起子航的胳膊,两人一起朝影院走去。

停在电影院不远处的汽车后座上,沈昂掏出一沓钱扔给刚才盛装打扮的女人,脸上写满鄙夷:“这是给你的酬劳,拿去!”

女人扫了眼钞票的厚度,眼里闪着欣喜的光彩:“谢谢大少爷,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沈昂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她赶紧下车。

女人下车走了,沈昂自己坐在车上发了会呆,看了眼外面璀璨的灯火,向司机道:“开车,回家!”

司机看着女人妖媚的背影,馋得咽了口口水,小心地问:“少爷,您演这么一出,那林婉秋会去劝慕小姐吗?万一她愣是要嫁给你怎么办?”

沈昂不耐烦地说:“开你的车,少管我的事。”

司机听他这样说,忙闭了嘴,乖乖发动车子。

看完电影出来,已近晚上十点。

子航的眼神里有些疲惫,但步伐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有力。

林婉秋还是像刚才一样,大大方方挽着他的胳膊,丝毫不介意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你同学要是看见你挽着个乡巴佬,肯定要笑话你。”子航对婉秋这种大胆示爱的方式十分享受,口中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先把手放下,你看,旁边那人一直在看我们。”

婉秋撅着嘴,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了。他们爱看,就尽管让他们看去!”

子航笑笑,于是不再说话,任由婉秋将自己挽得更紧。

婉秋知道,在外人看来他们确实有些不般配,但在她自己心里,他们却是这世间最般配的情侣。张子航没有读过几天书,但自己读过,她完全可以为她读书念报。她从小娇生惯养,说话做事总有些毛躁,但子航很是沉稳,做任何事都有条不紊,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他们的这桩婚事,也是长辈默认的,只等自己大学毕业就给两人办婚事。

若说他们之间真有什么遗憾的,那就是张子航不像电影中那些男主角那样浪漫。电影中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的那些让人耳根发烫的话,张子航从没对自己说过。“想什么呢?干嘛不说话?”婉秋察觉到张子航有些不悦,忍不住停下脚步。

张子航握着她的手道:“哪有,我只是有些累,最近染坊里的事实在是太多了。”“那你还来陪我看电影?你早说自己累的话,我也就不看了,又不是非看不可。”婉秋伸手摸了摸他黑瘦的脸,心疼地看着他。

自从学样放假后,她去染坊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亲眼目睹子航每天在坊间忙碌,她更能体会他的辛苦。父亲说,等过了今年,想把永宁路附近的一家厂子盘下来,订几台机器学着用机器染布,到那时不但工人不用像以前那样辛苦,连子航也不用再亲自上手。可婉秋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生意做得越大,肩上的担子就越重,这点她心里很清楚。一想到两个人结婚以后子航就要像爹那样每天早出晚归,留下自己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家,她内心就有点不安。“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吗?你这小脑瓜子,又在想什么?”子航捏捏她的下巴,眼里盛满笑意。

他从小和婉秋一起长大,小时拿她当妹妹,护着她。再大些,彼此间有了情愫,又宠着她。今晚自己实在乏得厉害,但想到之前一直说陪她看电影都没能兑现,只好强打精神陪她耗到现在。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电影中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台词。真爱一个人,其实很难用语言来表达。就比如他对婉秋的感情,其实非常厚重,但真要让他说出口,他其实是没有这个勇气的。他相信婉秋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意,正如自己能明白婉秋的心思。“以后,你不用每次都来陪我。”婉秋拉起子航的手,用一口贝齿在子航右手食指上轻轻留下一排牙印,然后不满地用脚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在路灯下跟自己的影子作着对。

路边花香阵阵,硕大的梧桐叶在轻风中沙沙作响,不时吹过来一阵凉风,拂过脸颊,十分惬意。

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醉。子航安慰地拍拍她的手,笑道:“没事,我喜欢坐在你身边,看着你肆无忌惮地笑、笑完又闹、然后对着荧幕傻傻掉眼泪。”

婉秋感动地抬起头来瞅了子航一眼,只觉这是世间最美的情话。

她记得有一次子航路过他们学校,捎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给她,在校园里碰到几个同级的女同学。子航离开后,她们都说子航配不上她,长相实在不够出众,又没有读过书,实在不符合书上关于才子佳人的爱情设定。

她听了当时就有些不高兴,拉下脸来跟对方争辩,男人就该有阳刚之气,线条硬朗,眼神坚毅,有责任心,紧要关头能保护自己的女人。

同学们都笑她,说她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看男人的眼光一点都不怎么样。婉秋直接回敬对方一句:吃不到葡萄,少跟我说葡萄酸。青梅竹马的爱情,那才是中国式传统爱情的典范。怼完了,转身丢给对方一个漂亮的背影,潇洒离开。

慕颖有一次来林家玩,恰巧碰到子航,就将婉秋怼同学的话学给子航听。子航听了,眼里隐隐泛起泪花,心中又是激动又是伤感。

跟婉秋在一起,他其实多少有些压力,毕竟无论从家世还是容貌,婉秋都有下嫁之嫌。知道她在人前人后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爱意,心中那颗自卑的种子终于烂进泥土里。“明天你在家干什么?还看书吗?”子航牵着她的手问。

婉秋马上想起慕颖来:“不了,明天我得去趟慕家,看看沈昂是不是真能说动他老爸放弃与慕家联姻。”

子航看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晚上我再来找你。不过以后你千万别再一个人出门了,免得遇到麻烦脱不开身。”

婉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你也太小心了,满大街都是人,我能出什么事?”

子航也笑:“你只顾着说话,都没看见刚才咱们过路时有多少男人在盯着你看,我可不放心你半夜一个人出来。”

婉秋咬着嘴唇笑,看着子航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调皮:“你一个大男人,还吃这种醋?”

见四下无人,飞快地上前亲了子航一口,然后迅速跑开。

子航在晚风中愣了片刻,伸手摸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心中升起一股蜜意。

见婉秋已经跑远,这才喊道,“小心点,别摔倒!”自己也忙追了上去。“给你叫辆黄包车吧?离家还远。”“不,我想跟你多走一会。要不,你背我?”“真拿你没办法!上来吧!”

第三章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到家的时候已近晚上十一点。临街的铺子都关了门,夜色中,只有几盏路灯还孤伶伶地忤在那。

子航怕婉秋回得太晚会被林茂昌责罚,一定要送她回家。婉秋知道父亲的脾气,自然不敢让他这么晚登门,坚持只让他送自己到家门口。子航拗不过她,只得依了她的意思。

走到林家大宅的时候,门上常亮的那两盏大红灯笼早就灭了灯。婉秋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以往玩得再晚,父亲都会让人给自己留门,今天这么早就灭了灯,可见是真生气。不过一想到和子航呆了这么久,就觉得即便是挨骂也值了。“都到家门口了,你赶紧走吧,我这就进门了。”婉秋转头看了看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张子航,小声催促着让他赶紧离开。她可不想一会敲开门,父亲怒容满面地从里边冲出来,狠狠地骂子航一顿。

张子航却像猜到她的心思,坚持要看着婉秋进门才离开。

婉秋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敲门。

朱红色的大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露出来一张老妇人的脸。“莲姨,是我,快开门。”婉秋压低声音道。

莲姨‘吱呀’一声打开门,看见婉秋和子航站在门外,忍不住埋怨了几句,“哎呀小姐,怎么这会才回来?老爷可生气呢!”

婉秋只得扯谎说看电影的时间记错了,回来时又没叫到黄包车,只能走着回家。

莲姨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让她赶紧进门歇着。婉秋长舒一口气,回转身朝张子航挤挤眼,示意他赶快离开。

两只脚刚踏进门,却听莲姨边关门边念叨,“老爷还在院子里大槐树下坐着呢,快去跟老爷说一声,免得他一会冲你发火。”

婉秋连声称是,心中暗叫不好,忙拔腿朝里跑。

林家的宅子比较大,前后两进院落,前院是待客的厅堂、佣人的卧房,后院是林家父女的住处,图个安静。

婉秋小跑着过了前厅,再跑过几间堂屋,就到了后院。远远看见父亲一个人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正状似悠闲地喝着茶,忙奔了过去。“爹,你还没睡?”

林茂昌正低头想事情,没防备女儿突然扑上来,倒被吓了一跳,不由拉长了脸,“你这丫头,大半夜的吓人一跳。”

婉秋娇笑着道,“爹,我错了,吓到您老人家了,我给您捏肩赔罪。”一面说着,一面用手在父亲肩头捏了几下。

林茂昌心中受用,面上却不动声色,等着女儿捏完后才板起脸道,“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

婉秋一点也不吃父亲这一套,爬在爹背上扭糖人似的好一阵撒娇。

林茂昌无奈地叹了口气,心头涌起一股酸意。孩子大了,没事不再黏着自己这个父亲,倒是和别的男人打的火热,玩起来连家也忘了回,想来怎不令人伤心?今晚他本来很生气,想着等女儿回家一定狠狠教训她一顿,让她以后跟张子航保持距离,不要疯起来连个顾忌也没有,但女儿这声‘爹’,喊得他一颗心顿时柔软起来。

过了这个年,女儿就二十了,在自己跟前撒娇的日子不多了,他得珍惜。

跟张子航的婚事,是他默认的。两个孩子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自己已经四十五岁了,虽说还不到花甲之年,但染坊里的事一天天忙下来,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而张子航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做事沉稳有度,只需假以时日,就能磨励得更加从容老练。他的人品,也让他很放心,自己与他的父亲又是拜把子兄弟,两人孩子若真成了好事,他也可以早点怡养天年。

但是,默认不等于让她没有玩起来没有顾忌。一个大姑娘家,跟个未婚男子呆到深更半夜才回家,传出去像什么话?

林茂昌决定好好给女儿上一课。他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眼中蓄起几分怒意道,“又跟子航出去了?难得,还想得起回家?”

婉秋羞答答地爬在父亲背上叫了声爹,然后就开始扯谎,“我记错放电影的时间了,又不是故意呆到这么晚!”“是吗?看场电影能看到这时候,我明天倒要去问问,这放的什么电影。”林茂昌声音提高了几声,话语间带着威严。

婉秋只得扭扭捏捏地低下头去,“也没呆多久,就是回来的时候没找到车,多走了一会。”

林茂昌见女儿心虚地低下头去抠指甲,就知道她这是难为情了,只能换了种沟通方式道,“爹知道子航平日里忙,陪你的时间不多,但你也不用跟他呆这么久。这大晚上的,被人撞见了,不定说出什么好话来!”“爹,我知道了。”婉秋有些不服气,但口上还是诚心诚意接受父亲的批评。

林茂昌见女儿认错态度还好,心中甚是欣慰,故意重重叹了口气道,“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反正我也管不住你,不如等你张伯探亲回来,就把你的婚事给办了!”“哎呀,爹,你胡说什么……”婉秋又喜又羞,不由自主地跺了跺脚,叫声爹就跑开了。

林茂昌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女儿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丫头,还害羞了!”

其实他早就困的睁不开眼睛,但不见女儿回来,一颗心总是放不回肚子里,虽然知道有张子航陪在她身边。

婉秋因为父亲的这句话,回房后兴奋得一夜没睡好。虽然她早知道父亲不反对自己和子航的事,但这样当面挑破,却还是头一次。一想到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做子航的新娘,她就忍不住兴奋起来。但一想到从此要和父亲分开,她又感到莫名的悲伤。毕竟,这么多年来,是父亲含辛茹苦地养育她成人。父亲,理应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

但是,张子航又这样出奇不意地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让自己寂寥落寞的童年多出太多意料之外的惊喜,自己不得不将感情的天平偏向他。是不是所有恋爱中的姑娘都是这种复杂的心情啊?既满怀憧憬又不愿告别以往,她在心里问自己。

这种纠结而又复杂的情绪,让她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至天明时方睡了个囫囵觉。

睁开眼时,东方已露出鱼肚白。

若是在平时,她一定会多赖会床,但今天,她满脑子都是慕颖的事,哪里还睡得踏实。起床洗漱完毕,去父亲屋里打了声招呼,说今天的早饭自己做,问父亲想吃什么。

林茂昌对女儿的手艺一向没有信心,说了几样极素简的家常小菜,就起床忙自己的事。他今天跟别人约好了谈生意,不能第一次见面就迟到。好在婉秋虽然厨艺仍有待提高,但手脚麻利,很快就在厨房莲姨的帮助下弄了几道小菜。

林茂昌看着那几道卖相还算不错的小菜,听着女儿在自己面前扒拉扒拉报菜名,心里甚觉得意。

他自己早年丧妻,身边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在八岁那年得了场大病,眼睛再也没有睁开。从此以后,自己就和女儿相依为命。有好几次,都有族里的长辈忙着给自己张罗婚事。但一想到自己每天在外面跑,后妈进门女儿难免遭人冷眼,就把这事搁置起来。一晃这么多年,女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自己也该为后半辈子做打算,可惜却再没了那个心思。“爹,麻油茼蒿、拌酸菜芯、老醋花生米、三鲜蛋卷、红枣小米粥,快尝尝,合不合您老人家的口味?”

林茂昌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手艺见长!”

婉秋被父亲夸奖得有些忘乎所以,夹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边吃边自夸:“我也觉得自己的手艺长进不少,有一次去同学家玩,给她们做了几道菜后,她们都夸我手艺好,说我有烹饪的天分。”

林茂昌看了眼站在二人身后正忙着盛粥的莲姨,皱起眉头道:“那是人家给你面子,你这手艺,跟你莲姨比还差得远,趁着学校放假,跟你莲姨好好学学。”说着给婉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可自满。

婉秋忙笑道:“那是,莲姨的手艺那是公认的好,我明天开始就向莲姨讨教。”

莲姨忙摆手:“老爷说笑了,小姐的手艺是真的长进不少。”

两人一起吃过饭,就有管家老钟进来禀报,说利亨的霍老板快到了,请林茂昌赶快过去。

婉秋怕出门晚了路上太热,就赶着和林茂昌一起出了门。

三个人在街口告别,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慕颖所住的地在整个德州市的最中心,离林家有大半个时辰的距离。婉秋出门后叫了辆黄包车,直奔慕家而来。

慕颖正在家试叔叔买给她的几套洋装,一听婉秋说沈昂对自己并无爱慕之意,高兴地跳起来抱起婉秋原地转了几圈。“天呐,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不行!婉秋,我今天得请你吃顿好的。”

婉秋被她抡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被放下来,赶紧躺在床上喘了口气:“你想晃晕我啊?!早知道你这么有蛮力,那天就该在沈昂面前展示一番,保证吓得他知难而退。”

慕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冲婉秋重重点头:“对,再加半斤红烧肘子。”

婉秋看着她那张可爱的娃娃脸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真搞不懂你,这么热的天,胃口还是跟以前一样好!”

慕颖冲她挤挤眼:“你这完全是在嫉妒。”

婉秋认输似地点点头:“是是是,就算我是嫉妒。”

两人正说着话,佣人在外敲了敲门:“小姐,老爷请你和林小姐下去,说有话要跟你们讲。”

慕颖一听就慌了,抓住婉秋问道:“你说,是不是沈昂劝动他父亲了?一会叔叔要跟我说起此事,我要不要装得悲痛一点?”

婉秋‘噗嗤’一声笑了,拿手在她额间戳了一下,悄声道:“你傻呀,干嘛要悲痛?表现出一点遗憾就行了。”

慕颖兴奋地跟她击掌:“没错,戏过头了容易被发现。走,下楼!”

第四章

两人高高兴兴地下楼,都拼命掩饰着内心的欣喜。

慕书恒正在客厅的凉椅上等她们,见俩人双双下来,一反常态地起身相迎。“婉秋啊,你来得正好,今天晚上沈行长在凤城路如家酒家举办酒会,到时场面会很热闹。你要是没事的话,陪小颖一起去吧!”

婉秋忙说:“谢谢慕叔叔的好意,晚上我还有事,可能去不了。”

慕书恒摊摊手,作出一副遗憾的样子,对慕颖道:“小颖啊,既然婉秋不能陪你去,那你只好跟你婶子一起去了。记住,打扮的漂亮点,到时沈昂也在。”

慕颖一听沈昂的名字,惊得差点把舌头咬掉,一个劲看婉秋,恨不得她现在就告诉自己,那个沈昂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一套做一套。但当着叔父的面,却不敢太过表现自己的不满:“叔叔,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下次再去好不好?反正我和沈昂已经认识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慕书恒一心想要凑成慕颖和沈昂的婚事,见慕颖推辞,心里略有不快,当着婉秋的面不好意思发作,只能好脾气地道:“你知道的,你婶子那个人最爱热闹,她一心想要你陪她去,你要是推脱,她会很伤心的。”

说完,见慕颖无动于衷,只好又转向婉秋道:“婉秋啊,你好好劝劝小颖,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婉秋见慕书恒黑了脸,生怕得罪了他慕颖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忙起身道:“慕叔叔,沈先生办的酒会,场面应该很大吧?我想过了,不如我推掉别的事,晚上和小颖一起,跟您去开开眼界好不好?”

慕书恒见婉秋改口,心下大快,立刻拍着胸脯道:“放心,晚上慕叔叔派人来接你们。”

慕书恒一走出房间,慕颖就苦着一张脸问婉秋:“你不是说过沈昂会跟他父亲摊牌吗?怎么晚上还要办酒会?完了完了,这下我是真躲不掉了。”

婉秋忙搂住她安慰道:“别怕别怕,等见了面,一切自有分晓。大不了晚上我帮你去问沈昂。”“真的?”慕颖抬起一双泪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婉秋。

婉秋拍着胸脯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酒会办的很热闹,来得都是行业内部有头有脸的人物。

餐厅一楼大堂里,摆着十几张桌子,上的全是当季的新鲜果蔬和特色大菜,还有各种饮料和酒水。

这要是在平时,慕颖一定喜得合不拢嘴,可今天,她全无胃口。

一想起呆会叔父可能又要把自己和沈昂拉到一起,她就紧张得坐立不安。“婉秋,快帮我找找,看看沈昂来了没有?”慕颖着一身洋装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两只眼睛警惕地四处搜索,生怕沈昂会来赴宴。

婉秋感受到她的紧张,自己也变得焦燥起来:“别急别急,我正看呢!”

两个人叽叽喳喳,心思全不在酒菜上。眼看着别人早已酒过三巡,自己愣是一口东西都吃不下。

正郁闷着,只听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起身恭维道:“沈行长,这是令公子吧?长得真是一表人才!”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大门口走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肤色白净,身材瘦长,两人眼睛傲然地扫视周围。远远望去,很有一种洒脱不羁之感。

婉秋笑道:“看这架势,他也是有备而来。你看今晚来了这么多上流名媛,说不定他一会就能发现新的猎物,到时你叔父那边会不攻自破。”

慕颖长舒了口气道:“但愿但愿,快先让我吃口东西,我都要紧张死了!”

婉秋爬在她的耳边道:“你快看,已经有姑娘过去主动接近沈昂了,你赶紧拿定主意,别一会他被人拐跑了你再后悔。”

慕颖正吃着菜,一听婉秋打趣自己,侧过脸就给了她一个白眼:“你要看上你赶紧带了去,我看他跟你倒蛮配。”

婉秋从桌子底下掐了她一把,示意她闭嘴,自己透过人群悄悄观察沈昂。

平心而论,这个沈昂长得还真算是一表人才,又留过洋,无论是通身的气派还是整个人的气质,都挺有他父亲沈天南的学者之风,但个人作风,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婉秋一想起昨天晚上他搂在身边的那个女人,心里就替慕颖屈得慌。“老天保佑,但愿他永远也别看上慕颖,否则以慕颖在慕家的地位,以后的日子肯定难过。”婉秋在心里为慕颖捏了把汉,忍不住又望了眼远处的沈昂。

这个时候,沈昂正端着杯红酒,跟一个酒庄老板的女儿攀谈,像是感应到她的存在,突然抬起头望向这边。两个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婉秋忙低下头去。“哎,你怎么脸红啦?”慕颖摸摸婉秋的脸,关切地问道。

婉秋凑近她,将昨天晚上在电影院门口,撞见沈昂领着个小姐的事说给慕颖听,慕颖立刻红了脸,然后望着沈昂的方向啐了一口。

婉秋忙阻止她:“你注意点,这可是在酒会上,多少人在看着你呢!”

两人正说着,只见沈天南兴冲冲地领着沈昂过来,对满桌的客人道:“众位今天晚上一定要吃好喝好,沈某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海涵!”

众人忙异口同声地道:“沈行长客气了,您请便!”

沈天南敬了众人一杯酒,又特意对正低头吃菜的慕颖道:“小颖啊,别光顾着吃菜,也和我们沈昂好好聊聊,你这位朋友叫婉秋是吧?你叔父都和我说了,让我带她去前边看看。”

慕颖有些不知所措,拦着不让婉秋走:“沈伯伯,我和婉秋还有话要说,一会我陪她过去找您。”

沈天南笑道:“你们俩个都腻在一起一天了,还没说够悄悄话吗?听话,你多陪陪沈昂。”

婉秋知道沈天南是觉得自己夹在两人中间碍眼,忙装傻道:“沈伯伯您好,我叫婉秋,是小颖的朋友。我和她还有几句悄悄话要说,等说完了,我一会自己过去找您。”

沈天南微有不悦,但还是大度地说:“那好,你们年轻人聊,我先失陪了!”

婉秋和慕颖忙起身笑脸相送,倒是沈昂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要走就赶紧走,别耽误人家吃菜。”

沈天南脸色一变,剜了沈昂一眼:“你安分点,好好招待客人。”

沈昂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慕颖见沈天南走远,不敢相信地看着沈昂道:“你对你爹说话可真够客气的,我要是敢这样跟我叔父讲话,明天就得没饭吃。”

沈昂端起一杯红酒一饮而尽:“那是你。他要敢这样对我,我明天就离家出走,永远不再进这个家门。”

慕颖啧啧叹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气性。你既然这么能干,干嘛不想办法搅黄了咱俩的事?”

沈昂冷笑道:“我干嘛要费这个事!在我眼里,娶谁都一样,反正只要我自己有钱花就行。倒是你,还挺让我刮目相看,我是整个德州市有名的花花公子,你叔父要把我嫁给你,你居然一点都不着急!”

慕颖听他这样说,急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我怎么不急?我天天坐在家里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沈昂盯着杯子里的红色液体,漫不经心地道:“那又怎么样?”

慕颖气得站起身来:“我一个姑娘家篱人篱下没有办法,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你说不想娶,谁还能拿枪逼着你?”

婉秋在旁听不下去,插口道:“沈少爷,我记得昨天晚上你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过,回家就摊牌,原来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沈昂红了脸,嘴上却仍负隅顽抗:“我不是没这胆量,只是没这样做的必要。”说完了,偷偷观察婉秋的反应。

他听见婉秋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又好像充满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酒会结束,有服务生过来收拾东西,大厅很快变成了舞池。

在父亲沈天南简单的讲话后,大家开始陆续步入舞池。

婉秋人长的漂亮,音乐一起就有人过来请她跳舞。沈昂也想请她跳,无奈被父亲安排和慕颖一对,只能心不在焉的陪她跳了两曲。慕颖对他也不满意,跳舞时根本不在状态。音乐一停,就拉着婉秋说个不停。

两个女孩手托着腮,好像完全忽略了沈昂的存在,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婉秋倒是玩得很开心,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全是光彩。

沈昂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她右手腕上一条做工精细的银链子出神。这条链子,从两人第一次认识她就带着,爱不释手。沈昂猜测,那应该是张子航送给她的礼物。他不由想起自己买给她的那些香水,首饰,漂亮的衣服,到现在还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默默落着灰,不由有些伤感。

在容色出众的林婉秋面前,他其实很自卑,只有在夜色的掩护下,他才敢多看她几眼。两个女孩说完了悄悄话,开始对那些跳舞的男男女女评头论足,说他们誰跳得比较好,谁动作不够标准。沈昂听了,更加没有了上前请婉秋跳舞的勇气。

就这样一直捱到酒会结束,大家互道晚安,然后起身离开。

沈昂被父亲安排送两个女孩回家,这让他多少有些意外。一想到能跟婉秋多呆一会,他又有些兴奋。等到三个人跟着众人出了酒店大门,婉秋却坚持自己走,说已经通知张子航晚上来接她,怕两个人错过会害他白跑一趟。

沈昂空欢喜一场,心里很是失落。

慕颖羡慕婉秋有个知冷知热的爱人,直到坐进沈昂的车里,还不停抱怨自己命不好,在慕家没有一个真正知冷知热的人。沈昂和她惺惺相惜,很能理解的感受,心有戚戚地安慰了她几句。

车开出没多久,就看到张子航用自行车带着婉秋远远跟了上来。慕颖兴奋地摇下车窗跟婉秋招手,又嘱咐沈昂将车开慢点。沈昂给车子减了速,从后视镜里看着张子航一脸欢欣地踩着自行车,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甚至能够想像,林婉秋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开心甜蜜的样子。

这是一个对爱情从不掩饰的女孩,正因如此,他才在第一眼就被她吸引。

婉秋跟上慕颖他们的速度后,催着慕颖赶快回家,自己要跟子航再溜一圈才回去。慕颖知道她不想再让自己和沈昂做电灯泡,只好催沈昂快送自己回家。

一路上,沈昂沉默寡言,只有慕颖在叽叽喳喳唱着独角戏。

第五章

自从有了父女俩那天晚上的谈话后,婉秋惊觉自己以后能陪伴父亲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于是变得异常勤快起来。每天清晨早早起来给父亲准备早饭,有事没事都跟着林茂昌往染坊跑。林茂昌见她对家里的生意突然有了兴趣,只当她转了性子,便有心带她去历练历练。

这天吃过早饭,婉秋知道父亲有笔生意要谈,就主动提出愿意陪同父亲前往。林茂昌动容,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道:“难得你有这个心,本来今天要出门谈生意的,谁知那个刘掌柜临时有事,把见面的时间改到后天。我一会去染坊,你要是不怕染坊里的味呛得慌,就跟着一块去看看。”

婉秋开心地应道,“我去,我陪爹一起去。”

林茂昌知道女儿那点粉红色的不心思,也不戳穿她。俩人一起用过早饭,嘱咐老钟看家,来到街上叫了两辆黄包车,说了声去染坊,两个车夫就拉起他们朝目的地奔去。

住在董家镇的人,没有人不认识林茂昌。这不仅是因为顺昌染坊近年来的生意越做越大,还是因为染坊背后传奇性的故事。

据说二十多年前,林家的昌隆染坊还只是镇上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有一天夜里,镇上突然来了一位名叫张必顺的烫染师傅。这位张师傅,手艺纯熟,染布技术高超,他一开始只是拿自己染的布出来兜售,不知什么原因,突然结识了昌隆染坊年轻的掌柜林茂昌。两人很是投缘,结为异性兄弟后,张必顺就留在了董家镇,和林茂昌一起经营林家的昌隆染坊。

至此,林茂昌到处招揽生意,张必顺则负责染坊里的事。镇上的人都说,这位张师傅染出来的布,不但颜色鲜亮,而且褪色少。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在本地有了名气,接连挤垮了周围的几家染坊。而昌隆染坊的名字,也改成了顺昌染坊。

二十多年来,顺昌染坊的牌子,在本地印染界屹立不倒,成了当地一块响当当的牌子。不但如此,染坊里还多出来一位年轻能干的后生,名叫张子航。他不但继承了父亲张必顺所有的手艺,还有可能成为林家未来的女婿,这些,都为染坊未来的发展添了多姿多彩的一笔。“爹,那家书店是新开的吧?”婉秋指着路旁一家挺大的书店问。

林茂昌笑着点头:“是啊,开张还不到一个月。”

婉秋想起自己以后买书不用再跑到市区去,开心地道:“这下好了,以后想买什么书,我就直接搭车过来。”

林茂昌宠爱地看着女儿,将周围几家新开的铺子指给婉秋看。

婉秋惊异于镇上的变化,不住点头称赞。

车夫拉着他们,很快到了荣升街。

荣升街位于董家镇镇东,是镇上比较繁华的一处所在,现在董家镇的六家染坊,全都在这条街上。街道两旁全是一溜商铺,各种衣料铺子、玉器店、字画坊、裁缝铺一家挨着一家。街上每天往来采买的车马行人不断,非常热闹。顺昌染坊在路的北边,坐北朝南的院子,冬暖夏凉,干起活来十分得劲。

染坊里共有三进院落,包括上浆、整形、成品车间,还有掌柜房,帐房和住房。推开厚重的黑漆大门,可以看见院子里的几十个黑色大瓮大缸,还有压布石,竹竿搭起的晾晒架。

十几名身穿粗布衫的染工正光着膀子来回穿梭着,看见林茂昌携女儿前来,纷纷抬起头来热情地打招呼。

林茂昌大手一挥,朗声道,“大家伙辛苦了,手底下都仔细点,忙过这阵子,各人都有钱拿。”

众人轻声欢呼,然后各自去忙手头的活。

婉秋见自家染坊生意越做越大,着实高兴。她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凡有不懂的地方,都向林茂昌请教,有时也问工人几句,大家都很是热情地回答她。

婉秋转了一圈,没发现张子航的身影,略略有些失望。

林茂昌明白女儿的心思,转头问就近处一个伙计:“张管事人呢?”

那伙计答道:“张管事在后院小屋中忙着呢!”

林茂昌道:“好,你忙你的。”

他领着婉秋各个屋子都转了一遍,将自家染坊里染缸的数量,每天染出的布匹,染坊里新添的几个伙计都跟婉秋交待了一遍,这才领着她朝后院张子航呆的小屋走去。

张子航正在屋里称染剂,见林茂昌带着婉秋一起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过来打招呼,“林叔,您来了?”

林茂昌态度和蔼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笑说:“你忙你的,不必招呼我们。”

张子航环顾左右,见屋子里有两张椅子还算干净,忙搬了来,拿过桌子上的抹布抹了抹上边的灰,然后请林茂昌和婉秋坐下。又急着去倒水,被林茂昌给拦住了。“别忙活了,我看看就走。”

又想起一事来,忙问道:“你爹回老家探亲还没回来吗?”

张子航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笑道:“快了,应该就在这几天。”

林茂昌笑道:“那就好,我还等着他陪我一起喝酒呢!”

子航道:“林叔放心,爹一回来我就跟他说。”

林茂昌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的长衫,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呀,忘了还要交待冯二一件事,你们两个先说着话,我去前边看看。”

子航忙道:“林叔您歇着,有什么事我去办。”

林茂昌大掌一挥:“这个事你不明白,还是我亲自跟他说。婉秋难得来趟染坊,您将坊间的事跟她多说些,以后人手不够的时候她也能帮上你。”

子航还要再说什么,林茂昌已经大步走出房间。

有林茂昌在,婉秋和子航多少有点拘谨,话也不敢多说。见林茂昌出了门,两人都松了口气,忍不住走近了些仔细瞧着彼此。

爱情磨人。

分明昨天晚上刚刚见过见,一夜醒来,却觉得相思滋味百转千回,恨不能时时腻在一起。真正见了面,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觉就这样看着对方也是种幸福。

婉秋依偎在张子航怀里良久,想起慕颖,不由又唏嘘起来:“子航,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有多幸运,直到最近看见慕颖被她叔父逼婚,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生活在蜜罐里。有爹,有你,还有张伯和张婶。”

子航笑着在她发间吻了一下,宽慰道:“人各有命,你也不用太烦恼,这种事情,我们能做的实在有限。”

婉秋点了点头,心烦地靠在子航怀里,望着架子上那些坛坛罐罐出神。

子航惦记前边的事,柔声对婉秋道:“好了,先不跟你说了,我这边还忙着,你坐在旁边乖乖等我好不好?”

婉秋‘嗯’了声,身子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子航说服自己暂时不要流恋软玉温香,狠下心推开婉秋道:“快起来,准备干活!”

婉秋娇声娇气地站起来,突然又‘哎哟’苦叫了一声。

原来她今天出门时特意穿了双高跟小皮鞋,就为了配身上那件粉色的百褶裙,不想院子里走了几圈下来,脚就疼得要命。“怎么了?”张子航听她叫苦,不由紧张起来。

婉秋苦着一张脸,蹲下身去察看脚踝处,只见脚后跟处已被鞋子磨得微微有些脱皮,不由皱了皱眉头。

子航看了,不免有些心疼,忍不住埋怨道:“来这种地方怎么还穿这样的鞋子?不知道脚会疼吗?”

婉秋嘟了嘟嘴,在子航胸前捶了一下:“人家还不是想为你争个面子?”

子航见她虽面有怒容,但眼神中却有羞涩之意,忙拉住她的手,故意开起玩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也不用打扮成这样。别人知道我张子航找了这样漂亮的一个老婆,会嫉妒的。”

婉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背过身去娇羞地道:“谁是你老婆,净胡说!”眉角眼梢却有难掩的喜意。

子航扳过她的身子,拉她在一边椅子上坐下,柔声道,“看看就回去吧,这里的味实在不好闻。”“不好闻?你不也整天呆在这里?”想起那天晚上看完电影回家太晚,又担心地道:“那天晚上……琴姨没有为难你吧?”

子航哈哈大笑:“放心吧,我妈从来不为这种事为难我。她知道咱们在一起,开心还来不及。”

婉秋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子航反问婉秋:“你呢?林叔叔有没有为难你?”

婉秋昂起头来,故作轻松地道:“当然没有。”

子航刮刮她的鼻子,笑道:“又说谎。听说过几天邻镇有庙会,想去看看吗?”

婉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期待:“想。”“那好,我陪你一起去。”

第六章

两个人又腻了一会,这才出了屋子。

张子航要去给各个缸里添染料,婉秋坚持跟他一起去。

子航拗不过她,只能让她跟着。

其实这一次,婉秋倒不是故意黏他,而是听了父亲林茂昌的话后,觉得染坊迟早要交到自己和子航手上,作坊里的事,自己理应多了解。万一以后有用到自己的地方,她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只是这些话,自己眼下还不好说给子航听。

作坊里的几个工人有认识婉秋的,也有新招进来还不认识她的,见两人一起进来,不免交头接耳:“哎,这姑娘谁呀?长得真漂亮!”“不认识了吧?那可是老板的女儿?”“真漂亮!”“是呀,张子航这小子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白捡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谁说不是呢?”“你酸什么酸?赶紧干活!”

几个人窃窃私语,有羡慕,嫉妒,还有不解。

张子航早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他问了新染的几匹布的情况,然后抬头挺胸的从狭窄的走道里穿过,只当没听见他们的闲言碎语。婉秋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将称好的染料倒入锅内,吩咐伙计加水。然后,搅拌。再用看缸碗舀出些仔细观察颜色,确定没有问题,才又走到下一个缸前。“颜色会不会浅了点?”“等晾干就好了,这个方子我试过好几次。”张子航道。

婉秋又问,我觉得上次来你兑的颜色比这个深些,是改了配料吗?婉秋像个初入行的小伙计一样,凡有不明白的地方,总要停下来问个清楚。

张子航很高兴婉秋跟自己谈染布的事情,因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不敷衍。婉秋认真听着,时而点头微笑,时而一脸钦佩,听到子航自己又对家传的一些配方做了改进,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婉秋的态度极其有力地影响了张子航,他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用力握了握婉秋的手。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这样大胆过。虽然他一直认为两个人相爱,是件不应该受外力干扰的事,但周围人的态度,或多或少还是会影响他的心情。他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最大程度的缩小两人间的差距,而婉秋的肯定,无疑增加了他的自信。他心情无比愉悦,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突然多了几分光彩。连笑容里的满足,似乎也比平日多了几分。

婉秋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和眼神里绽放的光彩,心突然被重重撞击了一下。她慢慢低下头去,秀美无瑕的脸上镀上一层绯色,像春日枝头绽放的桃花。艳丽而夺目。张子航望着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主动提出带她去看新染好的几匹成布。婉秋欣然而往。

对于染布这个行当,婉秋一直觉得很神圣。

在她眼里,一朵朵洁白如霜的棉团从枝头采摘下来,织成坯布,再染上各种五颜六色的颜色,做成衣饰用品,装饰人们的日常生活,实在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学要上,她很愿意一辈子呆在作坊里。“想什么呢?”子航见她对着凉杆上的一块毛蓝印布发呆,好奇地问。“真美?什么?”张子航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追问了一句。

婉秋转过身来,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笑吟吟地看着张子航,一子一顿很认真地道,我是说,你染出来的布很美,你的工作很有意义。

子航笑道,“立身的手艺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婉秋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子航笑道,“是是是,还是你们读书人厉害,再小的事都能说出花来。我说不过你,认输行了吧?”

婉秋丢给他一个胜利的微笑,“我本来就有理,你不认输也不行。”

子航道,“好好好,从小到大,你就没有理亏的时候!”婉秋越发得意起来,“那是。”

子航伸手摸了摸晾架上尚未干透的布,自语道,“等交了这批货,我陪你好好逛逛。”婉秋嗯一声,看看时候不早,对子航道,回去吧,别一会前面有事找不到你。说完拉起张子航就走,没几步又像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笑道,还是我先出去,你一会再跟上来。

张子航望着那个窈窕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这辈子,算是被这个丫头吃定了!

中午的时候,林茂昌父女两人跟着染坊伙计一起吃的大锅饭。管灶的刘师傅见林茂昌在,还特意多加了两个菜。老板伙计加起来有几十个人,蹲的蹲,坐的坐,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婉秋小时候也常跟着父亲在染坊吃大锅饭,自从去省城上学后,来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这顿饭,让她想起不少儿时的旧事。包括父亲背着自己,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翻搅锅里的坯布。那时的她,最喜欢黏着父亲,只要爹出门,她一定要跟在爹后头,谁哄都不听。

记得有一次,布已经煮在锅里,她非哭着让父亲抱,父亲没办法,只能把她背在背上,父女两人一起在锅边忙碌。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实在太不懂事。婉秋低头想着心事,碗面的饭半天没下去多少,林茂昌看在眼里,以为女儿吃不惯灶上的饭,就有点后悔把她带来作坊。谁知婉秋吃完,却说这里的饭比家里小灶上的好吃,以后她要常来。

林茂昌心中高兴,觉得女孩子能吃苦也是件好事,总不能养成温室里的花朵,一点风吹雨打都受不起。吃过饭,父女两又坐了会,见染坊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嘱咐张子航盯紧点,千万不要出什么差池,这才起身离开。

张子航送他们到门口,叫了两辆黄包车,眼看着两人上了车,才又回到作坊。

婉秋一个人在家呆不住,除了找昔日的好姐妹,其余时间不是往染坊跑,就是陪父亲跑生意。林茂昌有意栽培女儿,跟人谈时也就不再刻意躲着女儿。婉秋很会察言观色,随父亲外出,既不多嘴,也不沉默,适时的插几句话,常能让父亲感到惊喜。

林茂昌在生意场摸爬滚打多年,跟对手谈判那一套早熟烂于心,周旋了几次下来,一笔数额庞大的生意很快揽入怀中。婉秋伺立一旁,看着父亲侃侃而谈,有种发自内心的钦佩之情。有时候她甚至有些恍惚,这位表面看起来温文有礼,谦厚随和,一但面对生意,却又显得世故老练,城府极深的老人,真是自己那个慈祥的父亲吗?

林茂昌却无法感受到女儿的情绪,谈成了一大笔生意的他,心情格外的好。婉秋看在眼里,既为自己家里的生意兴隆而高兴,又担心张子航一个人在作坊里太过操劳,好在不久张必顺就回了董家镇。“茂昌,这是我从老家带回的土产,都是你和婉秋爱吃的。”

张必顺说完这句话,就将手中的大包小包放在桌子上,自己在靠门的椅子上坐下。他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好听的话不会多说,但做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这次回家呆了十多天,可急坏了,脑子里整天都是染坊的事情。一想到儿子要独自撑起那么大的场子,就有些放心不下。“谢谢张伯伯!”

婉秋沏了杯茶递到张必顺手上,不忘道谢。“必顺,你这次回家探亲时间可有点长。怎么样,家里一切都还好吧?”林茂昌吩咐婉秋让厨房加菜,自己在离张必顺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虽然他一再表明自己和张必顺之间亲如兄弟,不分彼此,但多年来,张必顺还是恪守本分,说话做事从不逾规。这让林茂昌深感欣慰。老实说,顺昌染坊能发展到今天,张必顺的功劳不容忽视。他给过他分红,也劝过他搬到林家和自己一起住,但都被他拒绝了。有些人就是这样,一辈子勤勤恳恳,尽职尽责,却从不会有非分之想。“谁说不是呢?”张必顺叹了口气,使劲抽了几口旱烟,“家里的很多长辈都过世了,有些小辈也认不出来。”林茂昌叹口气道,“你出来也有十几年了,一晃孩子们都大啦,我们也老了!”“你还老?你比我还年轻五岁呢!”张必胜咧着嘴笑,满脸的褶子皱成一朵花。他只比林茂昌大五岁,但外表看起来却老得多。

林茂昌笑道,“好我的老哥哥,我也就比你小五岁而已,想当年,咱们两人一起在染坊里研究染布的方子,熬个通宵都没问题。现在,睡的倒早了,精神却大不如从前,跑趟染坊下来,整个人都得脱层皮。”

张必顺点头笑道,“这倒是,一晃眼,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再不老说得过去吗?不过,我身体倒比你还好些,在染坊里呆再久都没关系,干了一辈子,喜欢。”

林茂昌站起身来帮他续上茶水,轻叹口气道,“你呀,对这个染坊看的比我还重,花的心思比我还多。不过,欣慰的是,婉秋和子航都很懂事,也不用我们多操心。以后,染坊里的事,就交给子航去管。这孩子心细,能撑得起染坊的生意。”?

张必顺嘿嘿笑着,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摇头道,“哪能呢,在染坊里忙了一辈子,习惯了那种味道,一天不去想得慌。”

两人正说着,婉秋从外边进来,问林茂昌,“爹,饭做好了,是摆在这吃吗?”

林茂昌道,“嗯,让他们现在就把饭端过来,今天,我要和你张伯伯要好好喝几杯。”

婉秋嗯了一声,正准备往外走,林茂昌突然叫住她,“对了,去把书房里那半瓶女儿红拿出来,让你张伯伯一会走时带上。”

张必顺闻言忙站起来,一个劲道,“不用了,我一会直接上染坊,这酒留着我以后上你这时咱们一起喝。”

林茂昌伸大手将他按回椅子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让你拿你就拿,跟我还客气什么?再这样生分,我可生气了。”

张必顺见他真生气了,只得说,“好吧,酒我带回去,你上次给的那瓶,我还没舍得喝哩!”

婉秋笑道,“张伯伯,这酒是别人送的,爹喝了一半就舍不得,说味道好,一定要留一半让你也尝尝。你若是不收,爹会难受的。”“茂昌,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张必顺动容,佝偻着身子从椅子里站起来,激动地说,“自从我来了这董家镇,你就没把我当外人,帮我张罗亲事,买宅院,现在又培养子航,你这……待我比亲兄弟还亲,要我怎么报答你才好?”

说着,伸手抹了抹眼泪。

林茂昌忙上前拉他重新回到座位上,“你这说的哪里话,忘了咱们都拜过把子了?再说了,我培养子航,也是因为他确实有这个能力,以后能继承你这份好手艺。他若是个扶不上墙的,你来求我,我还不一定给他机会哩!”

张必顺道,“话不能这么说,还是你有心栽培他,坊里能干的小伙子多着呢!”

婉秋在旁静静地听着二人说话,感动得无以复加。怕再让他们说下去,都要伤怀,忙打断两人道,“张伯伯,您就别再客气了,我去厨房让莲姨把菜端上来,你和我爹好好喝几杯。”

张必顺叮咛道,“别拿太好的酒,那半瓶让我带回去就成。”

林茂昌哈哈大笑,“这就对了。”

不一会酒菜上齐,林茂昌找了个理由将婉秋支开,自己陪张必顺痛痛快快喝了几杯。两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了有一个时辰。张必顺不善言辞,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是林茂昌在说话,张必顺只是听,偶尔嗯嗯啊啊地附和几句,直到林茂昌借着几分醉意说,“老哥哥,过完这个年,就把孩子们的事给定下来吧!”“茂昌,你说什么?”

张必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我说,过完这个年,就把孩子们的婚事定下来。老哥哥,你是高兴糊涂了吧?”林茂昌在张必顺肩头拍了几下,继而哈哈大笑。

张必顺这才相信他说的不是醉话,他赶紧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拍着胸脯道,“茂昌,你放心。婉秋日后进了张家的门,我和你嫂子都会好好待她。子航有欺负她的地方,我第一个不答应。”

林茂昌被他这句话说得微微一愣。

相识多年,他一直以为张必顺是个闷葫芦,说不出什么有份量的话来,没想到今日一开口,竟让他刮目相看。老实说,就女儿的条件,他完全能帮她找到更好的婆家,之所以同意她和张子航的婚事,除了尊重女儿的选择,还有一点不能与人言的私心。那就是,他觉得自己在财力上对张家的完全碾压,可以让对方不敢轻视自己的女儿。因此,听完张必顺这几句肺腑之言,他多多少少觉得自己有点小肚鸡肠。但这种感觉也只是转瞬即逝。

他感激地上前拉住张必顺的手,激动地说,“必顺,你知道的,晚秋他娘去世的早。从小到大,我是既当爹又当妈,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连重话也没说过几句。虽然如此,该教的礼仪,我一样也没少交。我相信。他能做到一个好妻子。好儿媳。”

张必顺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晚秋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有数。她能进我们张家的门,是子航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一定会善待她,拿她当亲闺女一样疼。”

林茂昌见目地达到,点头道,“老哥哥,我信你。”

吃完饭,张必顺坚持去染房看看。林茂昌想着自己在家左右无事,就打算陪他一起去。婉秋也想去,可林茂昌不让,只好硬着头皮呆在房间里。

等林茂昌出了门,立刻像脱缰的野马,叫了辆黄包车就去找慕颖。

慕颖一个人在家里呆的正心烦,见婉秋来找她,兴冲冲地拉上她去了舅舅家新开的餐厅。“想吃什么,随便点。”慕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将菜单递给婉秋。

婉秋跟她闹惯了,也不客气,拿过菜单点了几道两个人平素爱吃的菜,然后将菜单交给服务生:“就这些,谢谢!”

服务生说了句请稍等就走开,婉秋坐在座位上打量周围的环境,见餐厅布置得十分雅致,不由赞不绝口。

婉秋见慕颖心情好,打趣道:“哎,那个沈大公子,最近还有没有缠你?”

慕颖叹口气道:“讨厌,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婉秋咯咯笑着:“好好好,不提不提,要提就提咱们学校那位才华横溢的陆师兄!”

一说到陆师兄,慕颖就想起自己学校里那位长得白白净净的陆宇轩。她脸上飞起一片红晕,伸手就打婉秋:“叫你胡说!”

婉秋笑着躲闪,目光扫向慕颖身后,神色却突然紧张起来:“完了完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快低下头,千万别往后看。”

慕颖见她紧张兮兮,忙坐正身子:“怎么了?谁来啦?”婉秋尚未答话,就见沈昂走了过来:“林大小姐,咱们真是有缘,这么快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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