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荣(献给“荣迷”!张国荣逝世十三周年纪念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28 07:2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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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韩乔

出版社:现代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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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荣(献给“荣迷”!张国荣逝世十三周年纪念版)

念荣(献给“荣迷”!张国荣逝世十三周年纪念版)试读:

童年时·十仔

这样的夏天,阳光像要把沥青路面晒溶似的滚烫。路人三三两两地走在烈日下,不论男人、女人,一颗接着一颗的汗水沿着皮肤滑落,掉到地上仿佛也会马上被热气蒸发掉。

除了无尽的暑气,湾仔的街头已经找不到跟那个年代相似的感觉。那时候,大街上的车子何曾络绎不绝地穿梭?路边的店子何曾肆无忌惮地喧嚣?往来的人们何曾面无表情地陌生?

不。或许,在这个面目全非的城市中,有些东西还是跟那个年代血脉相连:字字铿锵的广东话、掉色的唐楼外墙,还有那隐约传来的“叮叮”声。“叮叮、叮叮”……清脆悦耳的声音由远而近,一辆双层电车在冉冉热气中驶来,停在车站边上。乘客们或缓或急地上下车,互不交谈,如同在大海中偶遇的数十条小鱼。放下了一些小鱼,载上了另一些小鱼,双层电车又拉着头上的电缆,踩着浅浅的坑轨,“叮叮、叮叮”地开走了。

50年前,在湾仔的某幢唐楼中,同样响着“叮叮、叮叮”的声音。但那格外响亮的铃声并不是从不远处行驶的电车上传来,而是来自一辆小小的三轮车。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拥有一辆三轮车的男孩儿该被多少孩子羡慕?然而,十仔的玩具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多,也不是叔叔、姨姨眼中受尽宠爱的骄纵小孩。

他是这个家中最小的孩子,排行第十,家人都管他叫“十仔”。在十仔的哥哥姐姐中,三哥、四姐和九哥生下来不久便夭折了,他也就是跟六个哥哥姐姐一起生活。

本来最小的孩子理应备受疼爱,但是十仔跟他之上的八哥足足相差了8岁之多,6岁的孩子和14岁的少年玩起来也实在有点格格不入。所以,当哥哥们在跟女孩子约会时,十仔,只会孤零零地留在房(1)间里与他的G.I.Joe玩具或者芭比玩偶做伴。

十仔的爸爸妈妈住在中环的另一个房子里。十仔知道,那里不但是爸爸妈妈住的地方,还是爸爸经营的“张活海洋服店”的工场。十仔的爸爸正是鼎鼎大名的“Tailor King”——张活海。但是,他对于爸爸的成就并没有什么感觉。对于这个从来没有跟自己住在一起的爸爸,其实十仔真的觉得有点陌生。

对了,他有两个妈妈。一个固然是他的亲生母亲;另一个则是爸爸再娶的老婆。她们本来是住在一起的,但因为有着各种摩擦,早在十仔出生之前,小的老婆已经搬到外面住了。其实这跟十仔也没多少关系,因为他跟爸爸妈妈从小就没有一起生活。

住在方方正正的唐楼里,“叮叮、叮叮”地推着心爱的三轮车,既没有年龄相近的玩伴,也没有被父母捧在掌心里爱护,十仔这孩子就像生活在音乐盒中的陶瓷娃娃,怕黑、孤独,还很脆弱。在十仔的生活中,支撑着他这个陶瓷娃娃的轴心就只有贴身用人——“六姐”。“六姐!六姐!”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噘着小嘴,十仔围在六姐的身边:“我们什么时候去玩?”“好,好。一会就去,一会就去。”六姐满是溺爱地看着眼前的小少爷。

说到玩,十仔其中一个消磨时间的活动就是跟着六姐坐电车到西环的游泳棚去游泳。他从4岁开始就会游泳了,尽管家人找过风水师给他算命,说他忌水,但是小小年纪的十仔哪知道什么叫忌水,穿上色彩缤纷的小泳裤,抱着个大大的游泳圈,一跳脚便跳进水里去了。

曾经有一次,十仔和六姐来到游泳棚时,迎面从石台阶走上来的是十仔的爸爸和他的朋友。父子在始料未及的情形下遇见,倒也没有说上什么话。十仔的爸爸看着儿子竟然像看到别人家的小孩似的,不算很亲密地摸了摸十仔的头,然后便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大把印上英国女皇头像的硬币,放在那双稚嫩的手掌心上。即使硬币再多,对十仔而言,也就只是一堆来自父亲的见面礼而已,没有任何的价值和意义,于是,不懂得如何处理它们的十仔只管把这一大把硬币都交给了六姐。

活在音乐盒中的孤独娃娃,就是十仔的童年写照。小小的年纪,不太被人注意,没有很多玩具,不会跟着爸爸上茶楼……这个家境不俗的孩子好像还有很多理所当然的东西从没得到过,甚至连父母的打骂也缺乏。他所拥有的除了六姐深切的关爱之外,便只有寂寞。

还有的……还有他那个很早就已经跟死亡面对面的经历。

那天的十仔走出学校,像平常一样走向正在等他下课的六姐。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如同家人般亲密,十仔看到六姐,就像其他同学看到妈妈接自己一样高兴,对一年级的小学生来说,这样的心情说不定也是一种简单的幸福。

上课、下课、回家。常规的生活,常规的模式。但是,十仔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今天的六姐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样,脸容有点绷紧,神情里透着不安。“一会你不要害怕,婆婆睡觉了。”六姐这样告诉十仔,“婆婆”指的当然是十仔的外婆了。“睡觉?什么睡觉了?”十仔不明所以地反问。

倒也难怪这孩子觉得奇怪,十仔的外婆60多岁的时候就瘫痪了,现在已经七十五六岁,算起来,十仔出生后也没见过外婆健康的样子,只知道她整天都是在藤椅上度日。不要说是跟十仔玩耍,有时候他连外婆是睡着还是醒着也不太清楚。

十仔从小便习惯了跟外婆睡在同一个房间。起床以后,外婆会坐在那张藤椅上,待过一个又一个的白昼。她就像一个需要每天打理的古董时钟,到时间就会有人来帮她擦擦身体、清理粪便,差不多时候又会有人来喂她进食,还会有人来扶她到床上睡觉。但是除了这些时间以外,十仔的外婆真的就像放在角落里的古董时钟一样,日复一日、幽幽地度过着孤独的时间。

六姐说“婆婆睡觉了”,十仔心头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实在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反正觉得是有事情发生了。该说6岁的十仔比其他小朋友更敏感,还是更懂事呢?他似乎感觉到过去在粤语长片中看到的东西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了。

本来就住了十仔的七个兄弟姐妹、外婆和用人的房子,今天进来的人特别多。十仔跟着六姐回到家中,表哥、表姐、舅妈很多亲戚都来了。表姐们在哭,舅妈们也在哭,屋里尽是回荡着用哭声演奏的哀伤。“阿十!”在女人们的哭泣声中传来一把男声,十仔抬头看向正在呼唤他的表哥,“阿十,你来看看婆婆吧!婆婆死了。”

死了,这对小孩子来说是一个多么艰深难懂的形容词。十仔如陷雾中地走向自己的房间,焦躁不安地感觉在肚子里翻腾。“婆婆,死了?”

十仔看着不算小的房间,一切都跟平常一样,外婆也依旧坐在她的藤椅上。但是她的样子有点奇怪,嘴巴是张开的,皮肤的颜色也怪怪的,白得像死鱼的肚子,又像被漆上一层石灰水。那是一种看了会让人觉得呼吸困难的颜色,一点也不好看。

年幼的十仔直视着没有气息的外婆,只知道用眼睛把这一幕看得仔细,却不知道自己跟死亡已经打过照面。

一些仵工来到十仔家中,把外婆的遗体带走。十仔也不清楚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只知道大人们都在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他也只能拉着六姐的手乖乖地安守本分。当十仔再次看到外婆的时候,已经是在殡仪馆的灵堂上了。

披麻戴孝的十仔第一次进入殡仪馆。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外婆的照片,那幅照片挂在灵堂中央,四周弥漫着一片黯然神伤的气氛,而十仔的哥哥姐姐也都安静地待在一旁,默默地怀念着曾经跟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外婆。

十仔的家也算是大家族了,来祭奠外婆的人也真不少。有些人会进到灵堂里面去,见上十仔外婆的最后一面。可能因为看到外婆去世的画面令十仔依然犹有余悸,他一直害怕得不敢进去看看外婆的样子。

就在出殡那天,十仔终于见上外婆的最后一面。大殓的时候,大家都围在外婆的身边看她,十仔也不例外。

十仔在大殓上看到的外婆跟之前在房间里看到的时候不太一样,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很大的变化。此刻的外婆跟十仔所熟知的她一样安静,衣服穿戴整齐,身上还被人盖上了一块布,就像盖上被子似的,享受着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安眠。

灵堂上的堂倌一直在说着什么,十仔都记得不太清楚了,最记得那个人说:“你们的眼泪千万不要滴到棺材上,否则她以后就不能还阳啦!”

这些八卦、迷信的呼喊成了十仔外婆的安魂曲,摇摇晃晃地在半个世纪以前护送她进入无止境的长眠,也偷偷刻进了十仔对童年的回忆之中。

很多年以后,张国荣这样说:“没有多少值得我记着的,没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就度过了我的童年。唯一记得的是我童年时,我婆婆的逝世,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别人的死亡,留下了一个很深刻的(2)印象。”——童年时代埋下的自我追求

童年时代的张国荣——那样的十仔,从小就在孤独的环境里成长。忙于事业的父亲、受不美满婚姻所困的母亲、有着年龄差距的兄姊……身为老幺的他从家人处得不到那个年纪最需要的关怀和爱护,唯一的滋养就是来自用人六姐的照顾。可以说,是成长环境用特有的方式影响及培育了张国荣日后坚强和敏感并存的个性。

他是舞台上屹立不倒的巨人,从不轻易言败,对自我、演出也要求做到精益求精……然而,无数接触过张国荣的人都会这样形容:那(3)张“眉目如画”的脸庞下面是一个柔弱、渴望被爱的灵魂。那些注满微笑、充满温暖的待人接物背后,其实是一个爱撒娇的孩子,需要别人的关心和宠爱,生怕受到伤害。

经常有心理学家指出,童年经验往往会影响人的一生。有人认为张国荣对爱的渴求是源于成长背景的因素,又或者干脆把这样的经历定义为“童年阴影”,是形成他在情感上的“脆弱本质”的间接元凶。但观乎张国荣在事业上争取认可和支持的毅力,那个孤独的童年很可能才是让他迈向成功的扎实基础。

提出需求层次理论(Hierarchy of Needs)的著名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Abraham Harold Maslow)曾经表示:“挫折对于孩子来说未必是件坏事,关键在于他对待挫折的态度。”

根据马斯洛的研究,构成需求层次理论的五个层次分别是生理需求(Physiological Needs)、安全需求(Safety Needs)、爱与归属感需求(Love and Belonging Needs)、尊重需求(Esteem Needs)及(4)自我实现需求(Self-actualization Needs),各层的需求之间有着高低之分,而且有先后顺序之别。按照该理论层层递进的组成结构,只有低层的需求获得满足,人类的心理动机才会往高一层发展。

就目前已知的、可掌握的张国荣童年时期的状况推论,综合其家庭条件、成长环境等外在因素,维持生存及延续生命的生理需求与人身保护的安全需求均应得到满足,然而其后的爱与归属感需求、尊重需求及自我实现需求却在日后长大成人的张国荣身上才得到满足,这是其对事业或个人心理追求的具体体现。如果说,张国荣的童年是孤独的、是渴望被爱的,那么这样的经历是不应该被视为他的“童年阴影”,而应该是作为其自我追求的催化剂,是马斯洛提出的“促发行为的内在力量”。因为唯有走向事业高峰才能让张国荣沐浴于观众与歌迷的目光下,才能满足他的个人需求及理想。要是张国荣从小生长于一个相对美满幸福的家庭,周遭尽是关爱与呵护,或许香港演艺史上就会少了一位影响力如此之大、如此成功的巨星。

有“儿童心理学大师”之称的爱丽丝·米勒(Alice Miller)于著作《幸福童年的秘密》中提出我们要“面对童年的真相”,并指出:“(治疗精神疾病)我们唯一可以永久信赖的重要方法,就是去挖掘(5)隐藏在每个人独有的童年里的经历与事实。”按照米勒的理论,人们的生活被无意识的记忆、被压抑的感情和需求主宰,几乎决定了一切。她认为早在童年时期,就已经决定了大部分人成长后的行为将会向何种方向发展,而这些行为往往有很大部分是复制自其父母的行为。但这个理论却似乎不能完全套用在张国荣的死亡上,因为他的父母,以至于外婆均是因病离世,亦没有任何资料显示他曾经在童年时期受到非常可怕的虐待,或正面面对过任何的自杀个案。

儿童心理学的论证难以验证张国荣走上自杀一途与其童年经历有关,但却进一步肯定了他的童年经验很大可能是造成他于生活及工作上力求完美的主因。米勒提出在接纳了自身童年的不快经历之后,被压抑的生命力与创造力才能得到恢复,这种力量是自我发现的重要过(6)程,并“拥有能够体验一切自发情感的自由”。张国荣于不少访问中都曾经谈及其童年生活,他往往承认自己小时候的生活是寂寞的、是“没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与米勒所指的大部分人均拥有“美好童年的幻想”不同,他总是坦诚地面对这一话题,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找到那股自我发现的力量呢?这个假设似乎是比较合理的解释,张国荣生前私下表现出的敏感脆弱与舞台上求新求变的毅力是并存的,正符合了米勒所指的,是一种能够完全体验自我发现的表现。

构成人类心理发展的元素有很多,没有任何一个心理学家能解释得了所有心理现象。现实是,张国荣确实经历了一个在他口中不太愉快的童年,而在事业生涯上,他也确实成了一代传奇,这让后世所有的假设都变得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此,与其听任舆论强加在张国荣身上的种种情感枷锁,甚至把他的自杀归咎于其成长的家庭因素,不如尝试把他从媒体设定的悲剧人物角色中解放出来,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用一个更全面的角度,完整地检视只属于张国荣的立体人格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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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时代》杂志亚洲版专访,2001年5月。

(2) 张国荣口述自传,商业电台,1985年。

(3) 此说法来自著名作家倪匡,倪匡曾在20世纪80年代于报纸上撰文,以“眉目如画”来形容张国荣。

(4) 亚伯拉罕·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最早于1954年出版的《动机与个性》一书中提出。及后,在1970年出版的新版书内,由五个层次改为七个层次,分别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隶属与爱的需求、自尊需求、知的需求、美的需求、自我实现需求。

(5) 引自《幸福童年的秘密》,爱丽丝·米勒著,心灵工坊,2014年9月初版,32页。

(6) 引自《幸福童年的秘密》,爱丽丝·米勒著,心灵工坊,2014年9月初版,117页。

从不知·学生时代

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男生正站在马路边发呆。他背着大大的书包,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影子看,脑袋中想的不知道是什么,是在不耐烦迟迟未转的红绿灯吗?还是在苦恼写作业的事情?抑或是早熟地猜度着如何讨好班上的女同学呢?

过了一会,困在灯箱中的小绿人总算露脸了,姗姗来迟地用不变的姿势指示过路的行人开步。小男生的反应也真快,旁边的大人们还没迈出脚步,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在掉漆的斑马线上了。

交通灯还在“嗒嗒”地响个不停,小男生的身影早已晃到马路的另一边,迅速没入人群之中,剩下雪白的衬衫在街角乍隐乍现。

雪白的衬衫。

小时候的张国荣,也就是原名叫作张发宗的他,穿着白衬衫上学,上的是湾仔船街的圣路琦小学。圆圆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再加上红红的小嘴唇,天生就是一个俊美的男孩。尽管还是小孩子,但是在他的身上早已流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他经常进出爸爸的公司,看到很多优雅的人所培养出来的气质。

这个精致得像娃娃似的孩子,除了在体育课的日子以外,每天都会穿着白衬衫、白短裤,还有白色的长袜上学去。然而,年幼的白马王子并不特别喜欢那一身白的校服。因为他每次回到家中,都必定会听到哥哥姐姐们喊他……“邋遢帮!”

小小的张发宗扭过脑袋瓜一看,白色的短裤背面果然又变成了黑黑一团。那是因为学校的木制椅子很脏,又容易藏污垢,上课时坐着坐着裤子就变黑了。天天如是,白马王子也就变成“邋遢帮”了。

张发宗无所谓地拍拍屁股上的脏污,脚上的袜子却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哎呀,又来了。”六姐皱着眉头说道,“得把橡皮筋缝上去了。”

橡皮筋,就是那种白色的、粗粗的橡皮带,有人会把它拿来缝在裤头上,变成舒适的弹性裤头,也有人把它绑在衬衣袖口上,看上去美观一点。而照顾周到的六姐则会为张发宗把橡皮筋缝在洗松的袜子上,好让它们穿上去之后不再滑下来。

这方法的确很管用,但被橡皮筋紧紧勒着的地方却不好受,让张发宗的腿整天又痒又疼的。倒是这小少爷也没有什么抗议,总是乖乖地穿上就是了。

六姐在缝袜子的时候,张发宗也不闲着,静静地拿起书本读书。他在念幼稚园的时候,从低班跳级升上小学一年级,但是成绩却未如理想,只好重读。在此以后,张发宗在小学的成绩也不坏,每次考试都能在前十名以内,算得上是用功的孩子了。

可能是从那时起就培养出他的艺术天赋,张发宗对语文科尤其擅长,除了中文的成绩优异,得到过全校的第二、第三名之外,他还参(1)加过英文诗歌朗诵比赛,朗读的是莎士比亚的作品。

尽管成绩相当不错,姐姐们对张发宗在课业上的管教还是一点也不放松的。其中,他的五姐还会在下课后给他补习。“在看哪里呢?快写!看你恍恍惚惚的!写啊!”五姐在桌边督促着,要稍微走神的张发宗赶紧写好面前的字。

不专心也是没办法的事,上学已经累人,下课后要写作业,晚上还得提起毛笔练字,在纸上反复地写着“上大人、孔乙己”这几个大字,张发宗还真是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补习。练习中文,写的是毛笔字,而练习英文时写的则是钢笔字,写的时候必须得不厌其烦地在笔头沾上墨水去写,练的不但是字体,还有耐性。

五姐的补习虽然累人,但是还远远不及大家姐的严厉。

一天,张发宗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被罚留堂,才刚踏进家门便被大家姐骂了。或许是爱之深、责之切,平常就经常监督他读书的大家姐越骂越生气,竟然拿起了木制衣架便往张发宗的身上狠狠挥过去。

巧合的是,那个衣架是他们的父亲——张活海的出品,上面还有着洋服店的标志。从没在爸爸身上感受过强烈的父爱的张发宗,倒是因为这一记而感受着强烈的痛楚。气得面红耳赤的大家姐下手也不轻,连木衣架都给打坏了,但是气没消的她还未打够,转过头便拿来皮带继续打。“喂!你知道这样打人很痛的吗?”有点看不过去的哥哥制止道。“我管教弟弟关你什么事?”大家姐杀气腾腾地反问。

想要为弟弟出气的哥哥听了更是莫名火起:“你不知道痛吗?好,那你来试试看啊!”说罢,他便拿起皮带打向大家姐。

结果,当然是大家姐和哥哥两个大打出手了,而暂时不用挨打的(2)张发宗也暗自舒了口气。

其实,到了读小学的后期,张发宗开始变得有点不太专注于读书,当中的原因除了学习压力之外,或多或少也跟那个他最早开始喜欢的女孩子有关。

7岁多的时候,张发宗开始留意班上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的身形很娇小,留着一头长直发,长得十分可爱。与面对严厉的姐姐截然不同,张发宗喜欢接近她,只要能跟她在一起,聊聊天、玩游戏,这孩子的脸上便会挂着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除妈妈、六姐和其他姐姐们以外,他当时最亲近的女性大概就是这个女孩子了。

人小鬼大的张发宗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念头,忽然想要牵一牵小女孩的手。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变成一个挥之不去的小欲念。有一天,他顶着怦怦乱跳的小心脏,终于牵起了女孩那只白里透红的小手。而美丽的小女孩倒也没有把手松开,就那样把自己的手寄存在他的掌心中。一个精灵活泼、一个娇小玲珑,这一对两小无猜的娃娃手牵着手,简直像是明信片上的场景一样。

牵过手以后,以往枯燥乏味的教室似乎也变得更可爱了。在同学们中身形不算特别高的张发宗坐在教室中排,上课时一直偷看坐在前面两排的小女孩。有时候,他上课会坐得笔直,但这却跟老师讲课的内容无关。其实他是在觊觎时机,等到老师别过脸去的时候,把紧紧握在手里的字条抛给小女孩。每当老师没察觉出异样,张发宗便会像完成了什么秘密任务似的暗自窃喜。

这样一段纯纯的感情,在他小学四年级那年便画上了休止符。那一年,小女孩随父母举家移民到加拿大。喜欢的女孩走了,有点失落的张发宗也就把“感情事”搁在一旁。

小女孩去了加拿大两年多之后,张发宗进了玫瑰岗学校念中一。

他不再需要六姐送他上学,独自坐校车的滋味让他感觉自己长大了,而课业也比以前更加繁重。这时候的张发宗看上去比以前少了点稚气:因为经常游泳而晒出一身黝黑的皮肤,还剪了个短短的平头装,充满阳光气息。在这个从孩子蜕变成小大人的阶段,张发宗对小女孩的思念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

然后,有一次,女孩从加拿大回来了。张发宗试着约她逛街,没料到她真的答应了。碰面的前一晚,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到明天便要跟从前喜欢的女孩子“约会”,他那小小的心房里装满的既是紧张又是期待。

第二天,张发宗喜滋滋地到达他们约好碰头的地点。但是,当他看到女孩的时候,便发现眼前人跟他印象中的小女孩不太一样了。当年那个小巧的女孩子,如今已经比他长高了半个头,还开始散发出女性魅力,这一切都得拜女生的发育比男生要来得早所赐。“她以前多娇小啊,怎么现在看起来像个姐姐似的?”张发宗在心里暗忖。

女孩看到他,似乎也有点不以为然。这就是小学的那个张发宗吗?又小又黑,像颗骰子似的……

逛了好一会儿后,张发宗提议一起去的地方都被女孩拒绝了。反正他就觉得女孩这里不想去,那里也不愿意走的。他那“约会”的心(3)情早已荡然无存,只感到很没趣。

害自己忐忑得一晚不能成眠,换来的却是她不太赏面的反应,张发宗只觉得女孩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就这样,从前手拉着手的一对娃娃,就以再碰面时的尴尬气氛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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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国荣口述自传,商业电台,1985年;All About Leslie写真集访问,“School Days in England(英国留学)”,1999年。

(2) 张国荣口述自传,商业电台,1985年。

(3) 张国荣口述自传,商业电台,1985年。

这些年来·3月、4月

“我发觉了一件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迷信?就是每逢3月到5月,我都是倒霉的……每年的3月、4月,我总是不太走运……”张国(1)荣在谈及自己成名前的生活时如是说。

香港的三四月,潮湿又闷热,正是春意正浓、夏暑未至的时间。走在林荫路上,人们抵不过黏腻的汗水煎熬,自是烦躁;听着头上的鸟鸣不断,心绪更添不宁。

飞上枝头的鸟儿只管意气风发,睥睨人间的它可曾想过脆弱的躯壳终有坠落的一天?落地之时,纵然展翅,亦已无力拍翼。

从初中时期开始,张发宗就不喜欢三四月。“老师好,老师好。”张活海拿出名片递给训导主任,“老师,请多多提携我这个儿子。”

带上客套寒暄的话,张活海跟训导主任谈得真是默契,两人聊着聊着,偶尔还会把视线投到一旁的张发宗身上。

少年在他们面前不哼半声,心想:“真老土,还送名片,你以为自己是在谈生意吗?不就是儿子被停学而已?”

那是3月左右的事情,张发宗被学校停学了。原因是这样的:某天下课后,多嘴多舌的他把姓古的体育老师叫作“蛊惑荣”,当下倒没受到责难,但是第二天训导主任却找到他的班上来了……“不知尊师重道,对师长无礼!”训导主任的脸比平常更可怕,然后宣判了对张发宗的惩罚:“见家长!停学两个星期!”

见家长,倒也没有什么,张发宗甚至觉得爸爸跟训导主任越聊越投缘。但是停学嘛,当他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就怕得要死。

无论是哪个时代的学生,被学校停学都不是光彩的事情。停学和放假明明在本质上相似得很,但是意义却差之千里,不但在同学们面前丢脸,还得待在家里挨打挨骂……想想也够可怕的了。

停学的两个星期,张发宗的日子过得相当难挨。同学们都在学校里一起读书一起玩,就只有被处分的自己不能回去,一个人孤零零的,一点也不好受。

无可奈何的张发宗只能在内心呼喊:我以后、以后再也不要停学了!

打从那次之后,张发宗就觉得自己在三四月的时候总是特别倒霉,而这个令人厌恶的预感又在一年之后应验了。

某一天,大家姐和姐夫带着张发宗到铜锣湾的京华戏院看电影。“买罐杂果再回家吧!”看完了电影,他们当中的谁这样说。

于是,他们走进一家“士多”(广东人对售卖零食杂货的小店的称呼)买了个杂果罐头,店里拿来薄薄的黄色纸袋把罐头给包起来。

张发宗拿着那个冰凉的罐头跟着姐姐和姐夫去取车子。街上的热气渐渐令罐头表面冒出像汗珠似的水气,淡黄色的纸袋也因为沾水而变成浅啡色。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他走着走着……“哎呀!”

那个杂果罐头从张发宗的手中滑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大脚趾上。脚指头都因为剧痛而发麻了,但是张发宗还是忍住痛楚,弯下腰把罐头捡起来,又继续走了。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车上。张发宗才刚刚坐稳,便立即听到姐姐大叫……“你的脚在流血啊!”

张发宗低头一看,原来那被砸中的大脚趾早已血流如注了。

这一年,张发宗因为脚上的伤势停学一个星期,那个“以后再也不要停学了”的许诺也自然付之流水。后来,他回学校上课的时候还得在脚上包纱布,一拐一拐地走……当然,体育课、做运动什么的都只能看着其他同学玩了。

这又是发生在三四月的事情。“每年的3月、4月,我总是不太走运……”很多年后,张国荣提起这些儿时回忆,苦笑着下了这样一句注脚。如今,每年3月已尽、4月伊始之时,想起留下过这些话的他,声声叹息似乎也在无数人的心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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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国荣口述自传,商业电台,1985年。

奔向未来日子·留学

在高高的铁丝围网后,杂草丛生、遍地乱石,剩下的就只有那拆掉了大半、不再行车的天桥。光凭这样一个苍凉的画面,确实很难想象从前启德机场在九龙城的旧址上曾经多么风光。

多少年来,再没有旅客推着行李箱到这里坐飞机,再没有小孩、老人来为移民的人送行,也再没有附近的居民会捂住耳朵看飞机在楼顶上飞过。

时间在这个地方好像过得特别慢。启德机场关闭以后,停车场、客运大楼等设施相继被拆卸,变成了一大片禁止进入的荒地。

隔在几条马路之外,一幢又一幢的唐楼跟机场旧址遥遥对望,像是默默怀念老朋友似的眺望着天空。那是在高楼林立的香港难得一见的天空。

张国荣在12岁那年来到了启德机场。当时的机场可真热闹,楼高两层的客运大楼内尽是旅客、接送亲友的人和机组人员,而楼顶上的瞭望台也都站满了送机的人。即将第一次坐上飞机的张国荣倒是一点也不紧张,气定神闲地跟家人一起走在客运大楼的走道上。

这天是他只身出发到英国去留学的日子。他的爸爸、妈妈、姐姐、哥哥,还有六姐都来为他送行。留学,对这时的张国荣来说是自由的代名词。而获得这自由的根源,就是因为他那了无起色的成绩。

就在他出发起行的几个月前……“看看你自己!你在香港还能读得下去吗?”张活海在公司里板着脸,没好气地问这个最小的儿子:“你有没有想过到外国去读书?”“好啊!当然好了!”少年时的张国荣抱着想要逃避现实的心态回答。

升上中学之后,除了英文科外,张国荣的成绩实在有点勉强。中一留级了,然后到了中二,又因为数学不好而再次面临留级的命运。那时候,他心想要是到外国去读书就好了,因为就算读得不好也没人会知道。

向来不是跟自己很亲近的爸爸说要让他出国留学,十二三岁的张国荣忽然觉得自己跟爸爸还是有着亲子之情的。但是,没过几年,他对这件事的想法又有了变化,他总觉得其实当时爸爸是不想让成绩落后的他继续留在香港丢人,才急急忙忙地要把他送到国外去。

然而,当时张国荣并不晓得三番四次在暗地里要求让他留学的人其实是母亲。直到妈妈离世之后,他才从叔叔的口中得知这个真(1)相……

不管事实如何,少年时代的张国荣早已下定离开香港的决心。

填好入读英国学校的申请表,张国荣很快便收到了那边的回复——一份入学考试的题目。这考试说实在的也真是儿戏,就让人把题目的答案写好了,寄回去就行。张国荣倒也没有亲自写,反而把题目交给姐姐帮他作答。他们姐弟俩的程度本来就不一样,由姐姐去写的题目,怎么说也肯定能合格的了。

从寄出申请表到接获入学通知,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那一年,张国荣在香港过了一大半的暑假。8月的某天,他来到启德机场,准备离开这个一直生活的城市。

曾经有多少人因为要远离家人、孤身到外地生活而担忧,又或者想到种种不可预知的变化而在这客运大楼里洒泪……然而,即使马上就要跟眼前的家人分隔两地,张国荣却没有一丝离愁别绪,一步一步地走向离境闸口的他暗暗想着:“快点让我离开!我根本一点也不想留在香港!”

终于走到海关关口前面,张国荣看了看来送机的父母、兄姐和六姐。他对他们简单地挥了挥手,说了句:“拜拜!”

之后,张国荣转身便走了,不带半点留恋。根据他本人的说法,(2)那时候的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大概就是童年种下来的后果了。

如当时的他所期望的,坐上珍宝客机之后,飞机在印度的中途站停了一次,然后便到了英国。他爸爸的朋友到机场来接机,之后张国荣便倒头大睡,睡到第二天就被送到学校去了。

自抵达当地之后,张国荣就觉得英国的天气跟香港完全不一样。他一边期望自己能快点适应这里的气候,一边环视寄宿学校的校园。这所寄宿男校的地方也不少,但他却来得太早,在还未开学的校园中,几乎看不见半个人影,就只有一个老师跟他的太太,夫妇二人招呼张国荣吃了一份三文治。

就是这份简单的三文治开始了张国荣的寄宿生活:住在十六人的宿舍里、听着学校的铃声活动、跟外籍同学一起上下课……(3)

这段时间,他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字叫“Bobby”。而人们最熟悉的“Leslie”则是再过一段日子才改的。他很喜欢《乱世佳人》这部电影,喜欢里面的演员莱斯利·霍华德(Leslie Howard)。于是,他又把自己的英文名改成了“Leslie”。他觉得这名字很性感,(4)而且也喜欢它的中性。这是一个男人、女人都可以用的名字。

最初的留学日子里,张国荣真的很不习惯这种生活,英文不是说得很好,又不是积极主动的人,没有交到多少朋友。全校就只有他跟另一个同学是中国人,让他每天都感到很孤单。于是,这个无助的少年天天在哭,无数次地想起了六姐和姐姐们,然后又想回到香港去。

然而,从小容易适应环境的他比想象中更快地习惯下来。“你又不吃吗?那我帮你吃了!”说着,张国荣把同学盘中的鸡蛋拿了过来。

那位同样是中国人的同学比他更不适应英国的生活,东西吃得特别少,像是在对寄宿生活进行绝食抗议似的。他越是不吃,张国荣便越是增重,原因是他把这位同学的一份也给吃了。

早餐是炸鱼条、鸡蛋、牛奶和面包;午餐是肉派、白开水和果冻;(5)到了晚上,则是两块饼干配上一杯阿华田或奶茶的简单晚餐。那个时候,英国寄宿学校的伙食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了。

那么,学校生活呢?

早上7点,宿舍门外像警钟似的铃声准时响起,学生们便都自动自觉地从温暖的被单中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收拾床铺,穿好衣服。梳洗过后,他们便陆续走向食堂。正在发育期的少年们大都挨着饿祷告,然后才开始享用每天的第一餐。

之后就是上课的时间,到了12点,饥肠辘辘的男生们又会来到食堂吃午餐。填饱肚子后,便又继续上课了。课会一直上到3点,然后就是运动时间。体育课是一定要参加的,玩的是橄榄球或者足球。

由于体形跟外籍同学们相比实在太悬殊,当时的张国荣玩过一次橄榄球之后,就被编到足球的组上去了。踢球时,身形轻巧的他跑起来一点也不会落后,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球场上闪着汗水,全力以赴地跟外国青年同场较劲。

差不多运动两个小时左右,一到5点钟,所有人便要到图书馆去温习。没有人会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在那里读书,只要在书桌前待到8点,便可以回宿舍领取饼干跟饮料作晚餐。

一周五天都是在循环这种校园生活,而住在英国当地的学生等到周末就能回家度假,暂时摆脱一下苦闷的规律。然而,对张国荣这个留学生来说,回家度假则是一个无法触及的奢望。

漂洋过海的人都会依靠味蕾上的回忆来思乡,而张国荣也不例外。炸鱼条、肉派等只能勉强吃得饱,味道吃得不习惯,而且更填补不了心灵上的空虚。于是,他和另一个留学生同学便写信诉苦,说自己东西不够吃,好拿到多一点零用钱,也让家人把“公仔面”寄过来。“公仔面”,也就是泡面。煮开了热水,把面饼丢进去,加入调味包,筷子拌几下便能吃了,既方便又吃得饱。留学的张国荣跟他那位同学一收到寄来的“公仔面”便欣喜若狂,如获至宝似的为了不用光吃饼干而欢呼。

在没有厨房的宿舍里,他们煮泡面的方法实在让人哭笑不得:把热水壶扭开个5分钟,好让出来的水更烫一点,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泡面的包装袋拆开,将面饼放在塑料碗中,加入热水,再把包装袋像纸一样铺平盖在碗上,用手按住。差不多15分钟后,那个面就勉强闷好,算是能吃了。“面呢?”同学错愕地看着柜上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嘴巴半张地问张国荣。

有一两次,他们放在宿舍的整箱面离奇失踪了。其实,原因也不太难猜,这宿舍本来就经常有人偷东西。无计可施的他们只好跑去找老师诉苦,虽然这位老师并没有替他们追究出个责任来,但是却慷慨地借出了自己的厨房让他们用,结束了那个有点古怪的煮面方法。

张国荣在这所寄宿学校里度过了他的中学时代,除了书本上的知识外,还学懂了坚强和自立,更厉害的是,他甚至还拿到了奖学金,顺利考进利兹大学(University of Leeds),在那里修读纺织及成衣。

纺织及成衣,怎么说都跟他爸爸的洋服生意有点关系,而且读的东西也很广泛,像美术、设计等专业,还经常需要绘图。当时的张国荣对这些方面都很感兴趣,他觉得如果能一直在这个范畴发展下去,(6)说不定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成功的设计家。

青年时期的张国荣已经长成一位翩翩贵公子,但他过着的却是极其平凡务实的生活。那时候的他认识了功夫影星傅声的姐姐,她们家当时就在英国开餐馆,张国荣放假的时候,便会到那家餐馆里当酒保,(7)用劳力赚点零用钱。

英国留学期间,他在晚上会去酒吧看乐队演出,小时候喜欢听的姚苏容也已经变成了艾顿庄(Elton John)、大卫·宝儿(David Bowie)。在异邦流行曲的洗刷下,张国荣逐渐培育出对音乐的前卫触觉。

正当这个小伙子在大学读了一年多,准备在毕业后继承父业之际,他收到了一封来自香港的信:他爸爸因为酒患的关系而瘫痪了,他得马上回到香港来。

当时急急坐上飞机的张国荣,压根儿从未想过,这次回去将会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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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All About Leslie写真集访问,“Parents(有关父母亲)”,1999年。

(2) 张国荣口述自传,商业电台,1985年。

(3) “银咪高挂 告别去也 张国荣绝唱 二千万进账”报道,《新报》,1990年1月24日。

(4) 《时代》杂志亚洲版专访,2001年5月。原文为:“By this time he had chosen his English name.‘I love the film Gone with the Wind.And I like Leslie Howard.The name can be a man's or woman's,it's very unisex,so I like it.’”

(5) 阿华田,一种常见于欧洲的营养补充饮料,成分包括麦芽精华、糖及乳清,后期加入可可粉。

(6) 张国荣口述自传,商业电台,1985年;All About Leslie写真集访问,“School Days in England(英国留学)”,1999年。

(7) 张国荣访问,《今夜不设防》,亚洲电视,1989年。

全赖有你·转折点

牛仔裤是什么?裤子,蓝色的裤子,用厚实粗布造的裤子。

不,牛仔裤不一定是蓝色的,也可以是黑色、红色、紫色、白色,有很多很多种颜色的。

那么,牛仔裤就是……裤子,用厚实粗布造的裤子。

牛仔裤也不一定是用厚实粗布造的,休闲款式的牛仔裤也会用上轻薄的布料制造。

那么,牛仔裤就是……裤子,纯粹的裤子。

无论给它扣上什么牌子,是谁设计的也好,牛仔裤就是裤子。男人们穿着它上班,粗犷而率性;女人们穿着它逛街,潇洒而魅惑。牛仔裤的款式纵使千变万化,也还是一条裤子,只是它早已被人们赋予了诸多观感和诠释而已。

回到香港以后,年仅19岁的张国荣或许觉得牛仔裤对他的意义就是每个月不过几百块钱的工资。“不要回英国了。你爸爸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张潘玉瑶——张国荣的母亲如是说。

晚年瘫痪的张活海认定自己活不长了,就像所有传统的中国爸爸一样,他希望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子女们都能在身边相伴。然而,现实却出乎他们夫妻所料,半身不遂的张活海在病榻上熬了十几个年头才终于撒手人寰……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回港的日子里,张国荣过得有点无聊。年纪尚轻的他既不想工作,又不打算立刻回爸爸的洋服公司帮忙。于是,他选择到一所私立中学当插班生,读的是中五。由大学生变成中五插班生,张国荣倒不觉得委屈,英文程度远比同学们优异的他只管利用这段时间专心修好中文(1)。

学业是稳定下来了,但是张国荣还是对这样的生活不太习惯。在英国待了好几年之后,突然回到香港跟家人一起住,他总觉得有点不自在。那时候,张国荣渴望一个人搬出去,整天想着赚钱租房子的他毅然出来打工。

最初,他找到一份在跑马地卖鞋的工作,月薪是800港元。做了两个星期之后,他不干了。然后,这个生于小康之家的青年居然又跑(2)去卖牛仔裤了。

张国荣卖牛仔裤,现在想来可能有点天方夜谭,但是香港在20世纪70年代正值经济起飞时期,身处这样一个潮流之中,年轻人都想靠着双手为生活打拼,更何况卖牛仔裤比卖鞋赚的钱更多,1000港元的月薪对当时的张国荣来说,也算是个颇为吸引人的数目。

打工,算是踏入社会了。张国荣这才发现,赚钱原来真的很困难。卖牛仔裤可不是光站在店里,介绍一下裤子就行了,还得跟其他店员,甚至是跟主管“抢客”,因为牛仔裤卖得越多,拿到的佣金才越高。“先生,合共三条牛仔裤,盛惠……”

一些比较大宗的生意,不消说,当然轮不到初出茅庐的他来接,统统都被主管们抢去了。

卖牛仔裤卖了两个星期,张国荣又辞去了工作。他知道自己想干的并不是这些,但是又怎么想都想不到该做什么才好,只能茫然地在家里呆坐……

找裁缝量身定制衣服已经不流行了,满街的成衣店门庭若市。张国荣眼看爸爸的洋服店抵不住竞争,从一家大铺子变成了半家店,无能为力的他切实感受到现实的残酷。

然而,“Tailor King”张活海的人脉也真不是盖的,虽然洋服生意不及从前风光,他本人又正被病魔折腾,但张国荣还是通过爸爸的关系到了一家律师行面试。“你读的是纺织啊……”律师行里的人看了看张国荣的简历,“如果是这样,你在这里只能从Boy做起了。”

张国荣听了,心里有点不是味儿。Office Boy,就是办公室里的小弟,既要负责当信差,也是公司里的搬运工。好歹说自己在利兹大学里也是拿到奖学金的学生,说是从低做起,但是这工作也着实有点为难……“那么,我再看看好了。”张国荣礼貌地回答之后,离开了律师(3)行。

落魄的他回到家中,只感到前路茫茫。想要自己赚钱搬出去住,但是现实却把他活活困住,他似乎跟童年时一样,被环境折断了翅膀,无法飞进属于自己的世界,只能望着一片蓝天,憧憬某天可以再次回到英国读书。

失去方向的张国荣过了两个月无所事事的日子。幸好他在当插班生的中学里,认识了一些喜欢民歌跟音乐的同学。在无聊苦闷的生活中,他们一起合组民歌乐队,而张国荣就是这支乐队的主音歌手。他们以乐队的名义参加了一些公开的音乐比赛,成绩最好的那几次得到(4)过第二、第三名,但是却从未拿过冠军。

时间是1977年。

那时候,张国荣还未满21岁。“喂!”一起玩音乐的朋友忽然问张国荣,“你知道吗?丽的电视台有歌唱比赛啊!”“是吗?”张国荣望了望这位兴致勃勃的朋友。“对啊!我们两个一起报名参加吧!”朋友踌躇满志地提议。

歌唱比赛,这次可是由丽的举办的歌唱比赛。如果真的入围,即是可以在电视上唱歌了,全香港观众都会看到自己的演出。一心想玩音乐、年少气盛的青年们想到这里,当然跃跃欲试。

虽然被邀请一起参加这个“亚洲歌唱比赛”,然而,张国荣却有个苦恼:他没多少钱,之前打工赚的钱已花得七七八八了。报名费是钱,坐渡轮是钱,车费也是钱。个性倔强的他又不愿意再找爸爸拿钱……“六姐,有个歌唱比赛,我想报名。”回家后,张国荣对那位从小照顾着他的用人说。“去唱歌的吗?”六姐放下了手边的家务。共处多年,又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她怎会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唱歌,“那你去报名啊!”“要报名费……”“多少呢?”“五块。”(5)“五块?好。”六姐倒是很干脆,“给你二十块。拿好。”

六姐为张家不婚不嫁,专心致志地服侍东家、照顾东家,她跟张国荣的感情更是深厚得如同至亲。这掏出来的二十块,付出的不仅是金钱,还有满满的关爱。

当张国荣再见到那位朋友的时候,朋友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份报名表格。“都帮你填好了,在上面签个名吧!”朋友边说边把表格递给他,看着张国荣无所谓地签了名,“还有,五块!”

五块钱的报名费,也就成了张国荣日后永远记得的入行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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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国荣口述自传,商业电台,1985年。

(2) 张国荣访问,《今夜不设防》,亚洲电视,1989年。

(3) 张国荣访问,《今夜不设防》,亚洲电视,1989年。

(4) 张国荣口述自传,商业电台,1985年。

(5) 张国荣访问,《今夜不设防》,亚洲电视,1989年。

American Pie·亚洲歌唱比赛

香港岛跟九龙,中间隔着一片维多利亚港。这深水海港的海水一时泛蓝,一时染灰,全看大海的心情。心情好了,便和气地用深蓝色衬托天空;心情不好,只管派几个灰头土脸的白浪拍打海岸。

变化不定的海面叫人百看不厌,不远处的几艘渡轮随着海浪摇摆,摇啊摇,飘啊飘,离岸了,转眼又抵达对岸的码头。

乘客们从渡轮上陆续下船,步伐有快有慢。游客们慢条斯理,踩着好奇的脚步;渡海的本地人行色匆匆,急促地追赶城市的节奏。

年轻的张国荣走出了尖沙咀天星码头。“亚洲歌唱比赛”初赛当天,他从香港岛乘渡轮过九龙,目的地是位于九龙塘广播道的丽的电视台。

咸咸的海风并没有让他的头发变得油腻,相反地,他眼神里闪现的光辉更让这个俊美的小子神清气爽。

在广播道下巴士之后,他很快就找对了地点。在电视台里转了几圈,张国荣终于到达初赛举行的地方。“可以开始了。”评判说。

张国荣的参赛歌曲是American Pie,这首歌结合了西方的摇滚和乡村风格,节奏轻快。他是一个从外国回港的年轻人,又组过民歌乐队,选唱这首由Don McLean原唱的热门歌曲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音乐响起,现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钟景辉和黎小田也坐在评判席上等着张国荣开口。那时候,这两个人已经颇有名气了,钟景辉是丽的电视制作人,也曾参与电视剧演出;黎小田则是电视台的音乐主任,也是演员、歌手及主持人。

“A long,long time ago,I can still remember how the music used to make me smile……”“叮!”

被按下去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音。跟张国荣的歌声迥然不同,这一下铃声既干脆亦无情。音乐跟歌声戛然而止,像薄冰般的静默取代了流动的音符。

不过才唱了三句,张国荣就看着黎小田把银铃按下去。

不安的情绪从他的思绪中溢出,迅速流遍全身。其实他心里明白评判为什么不让他唱下去:他抓不准钢琴声,一开始唱就没对上音乐!“可以让我清唱吗?”张国荣大胆地问。“可以。”钟景辉无所谓地回答。

而刚才按下银铃的黎小田,则用轻蔑的眼光看着张国荣,“好(1)吧。”

于是,他在没有伴奏之下重唱American Pie。

或许因为是初生之犊,也或许他根本顾不上听众是什么人,张国荣的表现并不算太紧张,只管放胆地唱。歌词一句接一句漫游在空气中,青涩的声音充满了柔情,像羽毛般轻柔地抚摸着听众的耳朵。

陶醉在表演中的张国荣不忘观察一下评判们的反应。黎小田正板着脸看他,紧绷的脸孔教人完全看不透,是认为他唱得不错但不想被看出来吗?还是觉得水准不够所以才不动声色呢?无论如何,这些问题都不可能在那张木无表情的脸上找到答案。

当张国荣的视线转向钟景辉时,半颗心马上定了下来。钟景辉正微笑地着看他,听他唱歌的同时还不时地点点头。这一瞥让张国荣的自信心一下子提升了,脑海里出现的想法是:我能行的!King Sir(钟景辉曾经在大学里任教,人称“King Sir”)一定是在想这小(2)子还不错,说不定还觉得我很有胆量!

事后,他才想起一件事……其实钟景辉几乎在任何场合都是面带微笑的,不管面前是什么人,和蔼可亲的他总是以笑脸相迎……

张国荣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甚至还因为这一抹微笑而感到鼓舞。然而,到目前为止,评判们的脸部表情跟他所得到的表演时间并没有挂钩。

差不多唱了半首歌,评判们又再示意他停下来。这又是怎么回事?“我还没唱完呢。”张国荣说。“可以了。”现场的某个人毫不在乎地对他说:“这是初赛,唱到这里就可以了。”

大惑不解的张国荣离开了电视台。

只唱那么一点就够了?他们真的听清楚了吗?

以他的个性,做所有事情都要力求完美,刚才当然也全力以赴了。尽管内心还是觉得这初赛不是很有真实感,但是既然已经尽力,也没有什么好想的。

然后,他又重新回到未被洒上任何色彩的生活之中。

谁也不会知道,某个命运的齿轮已经悄悄转动了。初赛之后不久,在家中百无聊赖的张国荣接了个电话。“喂。张国荣吗?我是丽的电视台的P.A.(制作助理)。”一把女声从话筒中传来。“是的。我就是。”声音听上去很是平静,但是张国荣在心中已经有了个小小的预感。“恭喜你进入复赛!”

果然,他做到了!

这个电话,让张国荣欣喜若狂。他开始相信自己不光是喜欢音乐而已,他是真的会唱歌,就连电视台里的人也觉得他可以在台上唱歌!

有点讽刺的是,那位邀请他一起参赛的朋友,在初赛的时候就被淘汰下来了。

1977年5月9日,丽的电视台在录影厂内举行“亚洲歌唱比赛”的香港区决赛。八位评判包括方逸华、潘迪华、华娃、冯添枝、李思南等,都是当时著名的歌星及歌唱界名人。“张国荣,你唱的那首歌要缩短。”黎小田在比赛开始前对张国荣说。

跟初赛时不同,黎小田这晚的身份不是评判,而是歌唱大赛的音乐总监。“缩短?这不合理。把歌缩短了,我哪唱得出感情?”为了捍卫自己的比赛演出,张国荣不由得反抗一下。“什么叫不合理?这是比赛,表演时间都差不多的。给你三分多钟,你要唱就唱,不唱就不唱。”黎小田给了他一个直截了当的回复(3)。

包括张国荣在内,12位进入决赛的参赛者,当晚就在评判们和现场观众面前施展浑身解数,投入地演唱参赛歌曲。

当American Pie的音乐响起,聚光灯打在张国荣身上,摄影机的镜头也都对准了台上的身影。那头梳理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乌黑柔亮,他的眉目间有着年少气盛的傲气,但又吐露出丝丝温柔及无奈。他整个人在台上仿佛就是歌词和意境结合而成的化身。

没有人知道泰然自若的他到底在背后已经反复练习了多少次,只知道当他唱完鞠躬的时候,全场响起了雷动的掌声。

虽说是电视台办的歌唱比赛,但是一般观众怎会分辨得出哪个参赛者的唱功比较好,谁的台风又比较慑人?八位评判所打的分数才是公平决定胜负的关键。“张国荣,所得的分数是696分。”

696分在当晚是很优秀的成绩了,但是张国荣却没能凭这个分数获得香港区的冠军,因为在他之上,还有一个叫钟伟强的参赛者得到707分。就是这个差距,张国荣在这次比赛中屈居亚军。他拿到的除了一些纪念品外,还有3000港元现金奖,相当于卖三个月牛仔裤的(4)工资了。

颁奖仪式结束之后,丽的电视总经理黄锡照和助理总经理莫何敏仪走到后台。黄锡照在20世纪70年代是叱咤电视界的风云人物,做事大胆、创新,为丽的电视及香港演艺圈栽培了很多非常出色的台前幕后人才。

大概早在颁奖的时候,黄锡照已经在张国荣的身上看到一股异于常人的魅力。当他再次在后台看到这个年轻人,一代电视台掌舵人兴高采烈地上前握手。他直视着张国荣那双如黑玛瑙般晶莹的双眼,紧紧握住眼前人的手,吐出一句话:“Leslie,I will make you a star.(5)(Leslie,我会让你变成一颗巨星。)”

听到这句话,张国荣感激地一笑,内心的激动更是无法言喻。如果不是打从心底喜欢音乐,他不会和人组合乐队;如果对舞台没有任何期待,报名表上不会有他的笔迹;如果没有备受肯定的实力,香港区亚军便会换上别人的名字。

此刻,一个在演艺圈极有影响力的人物竟然表示要让他成为舞台上的耀眼明星,张国荣在眼神中迸发出壮志雄心,嘴角挂上了果敢自信的笑容。

他望向一旁的莫何敏仪,表情满是喜悦的她也正看着他,四目交投的两人同时看到了希望。

上了电视又得了奖,“张国荣”三个字开始出现在报纸上,报道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相片,黑白油墨勾勒出来的正是他那张面对镜头笑得开朗的脸。“亚洲歌唱比赛”怎么可能只有香港区的比赛?丽的电视在这次比赛下了重本,邀请来自东京、汉城(首尔的旧称)、台北、文莱、曼谷、马尼拉、悉尼七个地区的参赛者到香港参加总决赛。这场在当时备受触目的赛事就在一个星期后举行,由丽的电视做现场直播。

那天晚上,举办总决赛的场地——香港大会堂的后台里,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板着腰坐在椅子上。那张小巧、白晳的脸上早已化好妆,炯炯有神的双眼带着稚气,头上的发髻绑得漂亮,穿上一袭简单大气的中式衣裤,模样很是可爱。

舞台上的音乐声和歌声一直震动着耳膜,歌唱比赛的参赛者们一个接一个上台演出,然后又在观众的掌声中走下台。

小女孩也跟他们一样,是要上台去的,虽然不能算是表演者,但她要做的也算是一种“演出”吧。“大概,差不多了?”小女孩沿着走道步向舞台的出入口。

将舞台和后台连接起来的出入口永远是一道黑夜中的阴影,观众明知道它的存在,但却无法想象里面是怎样的光景,或者说,他们也从不关心里面到底有什么。

小女孩就站在那道阴影中,几步之外是光芒万丈的舞台,闪耀得仿若金光璀璨的甲板,装载着无数人的梦想起航。光是看着这样的舞台也会让人沉醉,稍不留神,就连灵魂也会深陷其中,再也走不出来。“第7位出场的是香港的张国荣先生,他今年20岁,是一位学生……”司仪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扩散到场内每个角落,英语叙述亦紧接在广东话的介绍之后,真实地呈现出香港的殖民地特色。

小女孩聚精会神地盯着走上舞台的那个人。瘦削的他皮肤黝黑,留着一头时下流行的及肩长发,神色轻松地走到舞台中央。这个人把银色的麦克风拿在手里,钢琴声也随即响起。

他先是微微低着头,把自己的侧脸展示在观众面前。他像起跑线上的跑手一样蓄势待发,看不见的音符亦早已为他准备就绪。一瞬间,他的歌声划破了台下屏息以待的气氛,赤裸裸地跑进每个人的耳朵中。“是英文歌……”小女孩听着那略带沙哑的嗓音,不过短短几句就已经让她如痴如醉。

台上的他走了两步,配合着歌词做出不同的肢体动作,时而抚胸口,时而挥挥手。大概也跟那身雪白的衬衫和裤子有关,他的动作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柔和优雅。“So bye-bye,Miss American Pie……”钢琴的声音被吉他声取代,台下听过这首歌的观众都想跟着副歌哼唱起来。

小女孩目瞪口呆地凝视此刻的舞台,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他的专注、他的投入深深打动了她。

突然,音乐一转,变成了轻快、活泼的曲调。他在台上像换了个人似的,先前的无奈和温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朝气和不羁。脖子上的红色围巾跟随他的身体摇摆,节奏越快,他便唱得越起劲。

不知不觉,钢琴声再次响起,乐曲又像录音带回放似的变成沉着的调子。他收起那让人喘不过气的活力,换上深情款款的眼神,用歌声诉说别人的故事。

他的表演让小女孩看得入迷,歌曲将近结束了,她也浑然不觉。直到后台的工作人员向她招招手,她才回过神来。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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