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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5 10: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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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若晴,菲如薇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待与青春再见时

待与青春再见时试读:

自序

一个人住的第N年。

平素里我常这样慨叹,而又想保持一点神秘,这时候,N字带来前所未有的意义。

有过N次,曾想成为一个写作者。

最初一次是在成年之前,去父亲的战友家做客,我拜倒在一个巨大的书柜前,从橱窗里陈列得满满的书中看到生命中的无限可能。

年少时,习惯将美妙的段落摘抄下来,一字一句地反复轻声阅读。习与性成,热衷文字灵动的表现,带有质感的东西一向让人产生渴望。

会买下很多喜欢的本子做笔记,用心体会著作者的用意,感知到不同种的人生。阅读带来的收获,触及生活的方方面面。量力而为,试图贴近作者所见识的生活,受其影响被轻松带入悲喜、愤慨、执着、热望等等情感,并将此奉为圭臬,约束着个人的日常生活。

而今,当写作融入生活,成为理想,也成为了一种可持续的方式。基于往日的积累,记录日常点滴,审慎挑选,在个人的见识所能理解的范畴内,表达、整合内心感受,给予见地与智慧,关于路途、热爱、执迷与专注。记忆交织,是零散片断的集合,抽丝剥茧,剔除附赘悬疣,对文字保持敬畏之心,呈现心之所向以及一腔热忱。如同珠串,一颗颗将贵重串联,留存于昂首阔步间。完全个人化的表达,摈弃矫饰与虚浮,属性的界定由意识定夺。诉说尽数,得到优雅气质的展现,一切归于清淡自持的模样。

有过N次,曾敬畏过岁月。

每隔一阵子,我们便走入一个尴尬的年纪。那种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看不见光的区域,底色是黑白的,周遭的一切都虚浮着,你甚至感到前路已失去应有的意义。

我相信你也曾有过上述情景,你不得不慨叹,畏惧起苛责的岁月来。我曾有过这样一段时光,独自身居北京,感受几年过去后又重头来过,时间路过的痕迹从面庞上碾过,直至成为一个面无表情的行 者。

不久之后,你才终于觉知:岁月让你承接的,和你执念的,都留在了一世逍遥里。而劫数和情愫,此消彼长着被停在了不断前行的路上。每个人都有一段颓唐难熬的日子,好了之后,就不必对任何人说起。那一瞬间,你觉得你从未有过过去。

你只记得较为深刻的,第一次牵手,亲吻,相爱;与母亲促膝谈心;悉心照料可以伴你左右的植被或动物,以及更多的一个人路过的时光。但凡能够印证青春的,都开始清晰、深刻。

那一瞬间,时光正好,你未老去。

有过N次,曾对梦想存疑。

拥有梦想,永远是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事情。尽管岁月将它抹了一层灰,有人会以此不耻,有人会随之渐失,而对于相谈甚欢的友人来说,无论年纪、背景、当下,每每提及梦想,想必都会油然起敬。

这样一本书,由两个作者完成。我们相识于2012年,我从未想过遇见一个有着相仿见地的人,后来我们成为知己。我们彼此相熟,相同的好恶在写作时产生作用。因此,契机成熟,态度意识达成共识;频率吻合,默契得以确立。

在实现梦想的过程中,我们曾对它产生质疑。我们曾为一个字或一段话而严肃辩论,我们曾为繁琐流程而倍感灰心,我们甚至想过放弃决定要走的这条路。只是最终,我们和解,为无间的友谊,为完美要求和尽心尽力,为梦想达成共识那一刹那的来之不易。

这是一本关于青春的书,不猎奇,不乖张。关于个中自我,关于成长。关于已经消失的,或者正在经历的,以及更为遥远的以后。

写干净的字,做善良的人。它成为我们微小且珍贵的纪念,献给我二十年来走过的岁月。

请你一定要持之以恒,尽管你难以闻名一世。

请你一定要赤诚回望,直至待与青春再见时。

感谢身边交好的人和亲爱的读者们对这本书的期待与支持。

出于一颗郑重的心。

愿你有所得。简若晴2015年7月7日 晴

等待惊蛰

琥珀项链

午夜,实木旋梯绕了一个圈,一只猫蹲在壁炉旁静谧休憩。一只蓝眼,一只褐眸。薄弱微妙的气流早已冷却,凉得让人倏然一惊。猝然腾起的炽火,映出蓝眼中泛冷的幽光,如成群结队的跳蚤,投入赤色如霞的焰。

一切始于热烈,却又归于平静。

他总是不屑于遵循日记本上的轨迹。仿佛那些三三两两如江秋之事,并不能使人新鲜。有些事物太过泛滥,就让人失了初时静赏无他的兴致。饮一杯半糖蓝山,纯色衬衫搭配同色的条纹领带;订一束饱蘸露水的月白茉莉,却不知赠谁。

人类是恍惚的动物,常常叨念许多久远生疏的碎片。有时为一盆清傲的水仙修剪,有时梦里乘船夜行飞越海面。利爪凭空鏖战,如在上演零乱的哑剧,拖延分分秒秒。

该是多么倔强的品性?倘若任由本能恣睢,便会放肆得如艳丽多姿、顶刺昂首的玫瑰。若任由其空前葳蕤,不带一丝震慑,也不夹多余收敛,最后定会腐朽而泯灭成尖利刺指的齿,深啮便不会松开。

该是多么矜贵又自如的姿态?他喜欢坐在日本禅院中,特别是秋日红枫正浓的时节。半扇木窗印着星星点点的叶。午后日光些微投入,指腹就算触碰冰肌玉骨的白瓷,也不会生出寒意。人就是如此,总臆想各式华丽又孤独的舞台,情愿画上斑驳腻人的颜色,也不肯舍出青黛山色的留白。

该是多么骄傲又悲戚的人?他常骑着脚踏车去咖啡屋,车篮里每每放着清香饱满的茉莉。从家里到咖啡屋不过十分钟,他每次缓慢又雀跃地奔赴。篮子里的茉莉也迎着风一同颤抖,与他一样,都是捕风者。

他固守往日教条的念想来生活,好似自己已经没于汪洋,忘却有无。他曾认为每个人的心底都藏有一栋树屋。后来,他便觉得好笑,若是每人都有,那么他怎么不曾发现?

巧手裁衣,到头来才发觉并非所愿。其实,他只是觉得心里空旷得能装下之前捕过的所有的风。只不过风任意穿梭他的身体,让他犹如新采的莲藕,使得这副躯壳,都能鼓风奏乐。也许,汩汩流淌的时光与景象,并非是如他所愿的人生。他像个裁缝,常常挥动剪刀,在布料间游走,任它像时光一般挥霍,任它如牙尖嘴利的猫,唯一不同却是,它比猫厉害狡猾。剪刀撕咬后没有血痕印子,就连丝毫痕迹也都全无。当这一切凭空消失,了无踪影,让人怀疑他的作为只不过是午夜呓语。

他总是在面对一件即将水落石出的事情时,彻夜难眠。准备推翻长久以来的往事,用以迎接崭新的自己,是一种真正体会到自我的寂寞。看了几个沉重的电影,他感受到来自阳台的风和恸哭后脸颊的炽热。是有多久没能再相见,爱恨颠倒,本末倒置,心如此空无。

记不清是在哪日想起树屋的事。他一直浑噩却又保持清醒。意识摇摆得如同深海绿藻,身子却坚定地立在那儿。他骑着脚踏车去咖啡屋,这一次篮子里没有茉莉,早已过了茉莉的花季。思来想去,他转向了镇子上唯一的花房。

花房有位姑娘,成天蜷在颜色不一的花丛里,闲时,就抬起头,瞧一眼屋子外的大街。她眉眼清秀,眸子似沾满了露水一般剔透,甚少言语。见到他时,姑娘却红透酒窝,抢先轻声道:“茉莉没有了。”他沉默,伸出手抚摸那些团簇娇艳的花儿。

谁也不曾预料过今后的半点是非。倘若是轻言巧语,编一个圆满的谎,兴许可以瞒天过海,偏生他又不是那般的人。

去咖啡屋时他没有骑脚踏车,衬衫领子上多出一只棕黄琥珀,里面深居一朵傲然清雅的茉莉。他终是相信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栋树屋,用于收藏自己的心事,就像花房姑娘从玉颈上取下琥珀项链赠给他时,难言的眸子。

非玉石的内敛,非黄金的富贵,也非钻石的气派。所有琥珀都是树屋里深藏着的陈年心事。

一枚琥珀里住着一个男人的故事,他也终于有了属于他自己的一栋树屋。

赋予

这座城市,长年下着滂沱大雨。初来乍到时,我被夏天的狂风骤雨淋得真切,却意外地邂逅了一段爱情。

不经意的相识生出的感情,总比妥当的爱要多些浪漫。而年轻的女子,在陌生的地方被人施与温暖时,她那颗被雨水冰透的心竟渐渐温暖了。

那天的他,和我同撑一把黑色的雨伞。从那天起,我便不再惧怕来到这个城市。

打消对一座城和一个人的敌意,竟是如此奇妙的因缘。

平凡邂逅并钟情相恋的两个人,总会成为众人赞不绝口的一对,却很少人知道其中有怎样的一段故事。

假如一个人曾经和自己一样执拗,觉得路子既定且无须改变,他的执迷只能证明,他还年轻,纯真又不够聪明。一段新开始的关系里要清楚主被动。

下着大雨的晚上,他突然来找我。假如说,一个人原本具备战斗时的防备,心脏有堡垒,那么,它就在那天被攻破,无法自卫。

他给我带来一盏老旧的台灯,黑色斗笠状的灯罩占了总体积的三分之二,灯杆可以转动相合,灯座上有一个旋转按钮。这样的灯罩,把灯泡散发的白光变得昏黄而离奇。我们相互倚靠,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有时会轻哼上几句调子,再继续新的话题。也许,彼此间渗透了解并不是一件难事,言语和肢体动作会在某个情境下变得异常丰富。

后来那些他不在的日子,我一直在听邓丽君唱的《何日君再来》,有时会在阳台小坐,会有意无意地望向窗外。邀朋友来喝茶,会告诉她们那是他带给我的,总会刻意节省,好比美好的事物不忍余烬一样。“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每一位心有所属的女子,也都曾有翘首以待的模样。最好的最美的姿态,就是饱含殷切和落寞的姿态,因有着期望值而变成一种难以解释的摇摆。

在那盏台灯下写字看书,旋转灯座的按钮会有不同面积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明与暗,日继夜,已成为一种静默的习惯。桌子上放着空的高脚杯,我忽然想到很久前曾与你相对畅饮,一瞬间情绪决堤,泪落如珠。

那首歌里还会温婉地唱:“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那是我们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地面上布满碎片,之后,只剩下我声嘶力竭的哭泣,而他则是沉默的。这样的沉默令我暴怒,白皙的脖颈处青筋突显。后来,战栗的我,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小声的抽噎,直至整个空间充满一场似乎值得溯源的战争的硝烟。

的确,这是一场无硝烟的战争,从两个人准备磨合生活的细节时,便已开始。

他的生活习性,大概在一个月内被我摸清。女人本该学会如何在生活里细腻体会对方的习性,然后衡量好坏。只不过在这场两个人的持久战里,因为惯性,他的沉默成了消弭所有战争的最佳方式。争吵总会以耗尽时日的状态结束。

沮丧的时候,是否能够分开,各自生活,是我考虑已久的事情。有时候恐惧感上涌,每每想到离开再遇的概率,是件比分开之前还要恐惧的事。日子久了,也就有了内心的故意纵容。

这样的纵容是迁就和宽容的表现。对对方要求的渐少,或许可以让这段情感少生是非。我想,有时候选择豁达让步是一件聪明的事。可以确定,看一个男人除了沉默而无法生出其他缺点的时候,收起爱人之间的嫉妒,是最明智的举动。是的,爱人之间奇妙地产生嫉妒感。当他的光环在我的周身闪耀,慢慢接受这样的包裹,再透过它,从细节中看出他的劳累不易,那是他风光背后越过无数险境的展现。我无法不再动容,爱人之间何必计较得失;对方的好,能够波及至此,已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从梦中醒来,窗外的施工队还在进行持久的机械作业。想到又是个美满的周末,再满足依偎着睡下。会暗自偷笑,像个羞赧的少女一样回味争吵时理智全无的自己,是长夜削弱了恼怒还是内心原本早就迫不及待地原谅了呢。

原来,这也是爱情里互相体谅信任的赋予。

双向的赋予,才会令情感饱满。回味一份情感的重要性,使得相遇相知弥足珍贵。

于是,他酿就我的心间印象。有时,我看到的是一个气质卓然的男人,淹没在人群中,发梢低垂,但丝毫不影响他发光发热;有时,我看到的仅是背影,挺拔之余,却有一股落寞单薄的孩子气,我知道那是他所背负的沉重担子带来的映照;再有时,昏黄的灯光下,他向你伸出一只手,眼神里有化不开的浓稠,他让你倚靠他的肩膀,或把头轻轻垂在你的胸前,那是历经满城风雨疲倦归来后的深深信赖。

这样的男子,时光赋予他沧桑的魅力,我赋予他深爱的意义。

干枝梅

这个牌子的衣服,近两年我一直在穿着,是国内设计师的独立品牌。品牌有着先锋设计,独特风格塑造自我标识。以城市、人文、建筑、音乐等文化层面的思想为设计灵感,每一季的主题拿捏得有分寸,掌握得恰好不落俗套。不量产,定位准确,姿态骄傲,拒绝盲从、跟 风。

面料选择不拘泥特定的几种类别,主要体现自然随性以及穿着的舒适度,从新的角度使用面料,继而款式的设计也站在了打破经典传统的理念上,是跳脱,是激发,是追求。在细微的变化中,简约为基调,以设计元素辅佐,呈现考究的品质。不强调整体的夺目以及过于张扬的个性表达,选择适当的隐藏,说明真正的自信是来自内心。

基于上乘品质的口碑蔓延,知名度也自是建立在潮流的最前沿。品牌受到更多的人追捧,仿冒品也自然而然在网络的店铺上推陈出新。态度牵强,懂得退而求其次。流行如同疾病传播快速,前仆后继,事态还来不及控制,整个世界就已是一个模样了。茫茫人世中,隐没于人潮的大众,面面俱到的根本就是对自我的体察少有客观的审视,导致缺少识别的能力。在这以色示人的时代,快速的生活方式致使每个人的生活表象如出一辙,大部分的人,缺少自我,感知不到内里的精神产生的作用,便不会通过独立思考而拥有从容不迫。

挑选月牙白的翻毛牛皮短靴,鞋头鞋跟有做旧处理。第一次选择在初冬穿靴子,是它的设计令我的瞳孔放大,看到它便喜欢了,想着它该属于我才好。如同随身配搭了一整个秋季的丹宁布背包,记得在试背时,我站在试衣镜前,导购从我的身后忙不迭跑过来说:“实在是适合你,好像专门为你设计的一样……”言语中自重,我客气点头,微笑着回应他的好意。知道这会是自己喜欢的,因为我正好穿着的长款针织衫,极为适合背包的长度,还有纽扣隐藏式的设计,完整地凸显领口的圆润,恰不抢背带的眼。轻声回应他:“好,就是它了。”

搭配有主张,每一次选购商品,也会了然于心,知道适合自己的有哪些。到脚踝的短靴,选择用墨绿色低裆工装裤搭配,布料柔软有垂坠质感,裤脚外翻的白色绒边与鞋筒相得益彰。深红色的长款棉麻衬衫,后襟添加褶皱和层叠设计,在保持修身的版式同时,柔和男性的刚硬线条,最大限度地展现以舒适合体为中心的设计理念。内搭或外穿,状态收放自如。

节庆假日是商业街最为火爆繁忙的时候。现时社会与世界接轨,多元化的发展,导致在生活当中的每个月里,都会相应出现某一个“节日”。商家常常借此时机,用尽其极,打折促销,以获得更多的盈利。虚荣正以泛滥成灾的态势形成,接近一种规模盛大的繁华,影响着这座城市。

这家店是会员制,从无折扣期,选购衣服时可以不用争抢试衣间,不慌不忙,时间是有的。亲身参与的任何事情,能够与性格吻合,又保持与学识素养的匹配,知道这会是自己的,相对独立,又互为内里制约。仿佛量体裁衣一般,会为自己增色不少。场合既定氛围,游刃坦然不退却。朋友说:“看你试了那么多衣服,最后买的,还是最先看上的那一件。”

第一眼相中的,自有识别它的道理。权衡利弊,心里有着掂量,定会认真对待。当真是在乎的,就理应全情投入。处理一段感情也是如此,用心打理,坦诚相待。如同温和日光下晾晒轻柔手洗的衣物,需要耐心,待到清风拂面嗅到衣物散发的淡淡香气时,便可得知劳心费神也不枉费。

走到地铁口与朋友道别。不同的脸,行色匆忙。醉酒的男子在街上呕吐。沿街高声叫卖的商贩,迎来送往。路边长椅上的女子唉声叹气,长发遮盖她的面庞。背着书包赶路的学生,戴着耳机哼着歌。并肩牵手的情人,步履成双……一切自然行为有着自我主张,各行其是。城市生活的面貌,给予各自的体谅,无碍内心关照。活下去,这简单又粗暴的理由,在纷繁复杂的群落中成为每个人处世的唯一准则。凡事因果,暗有相应。生活是选择,目标若是准确,也大可忽略任何一个时代的潮汐变更。“你的着装打扮不要太疏离大众才好。这样你的机会应该就会多一些。你得知道,生活要向通常凡俗靠拢,你也是大众当中的某一个……”这是朋友常对我说的话,此刻陪同我购置衣物后,他再一次强调说:“反正我驾驭不了你的风格。”

我笑着与他道别,却在地铁口附近的花店停下来。我被摆在门外的干枝梅所吸引,而后进去挑选一大束。紫色的,粉红色的,店员将它们扎成一大捆,被我抱在怀里带回了家。

不知名的花。干枝梅,枝条上的花骨朵,像嶙峋的手臂长满尖锐的刺,一个个的在孤独中挣扎着向往美好。得不到太多人的喜爱,但也持有最本真的姿态,逐步前进于丰盛。花无长期,但能见到光明盛大,我想着也该是一次完美了。

名望

认识那位女士是机缘巧合。她比他年长近两轮,见谁都是一脸盈盈笑意。恰逢年末,他在一处偏僻、封闭的镇子上安居。他迁居甫定,她便敲门而至。或许是因为人总是饱含贪欲,叙旧似的亲和中似带罅隙。

人,其实是远离哺乳动物的单细胞生物,肉眼难辨分毫。“刚出炉的黑森林蛋糕,希望你喜欢。”

她如此好意地惊扰,似乎要将活在深海的他揪出水面;用近乎生猛的柔情,重塑他如蚌壳一般幽闭的生活方式,不带一丝犹豫。确切地说,她撬开了他外壳的所有缝隙。

他曾出海航行,所有梦想的旅行无一不武断又天真,以致他同行的伙伴屡有质疑。那些琐碎的声音,迸发的疯狂,最后却如软绵绵的白云那般,神奇地飘过。知道这些过往,人们才明白,为何在他闷头思索时,没有任何情绪。

人与人之间存在一种复杂关系。任你聪明绝顶,也只得小心匍匐、避免触动。一颗种子,久了也会霉变。在人与人口耳相传时,许多好的坏的,如寄生虫般漂浮生厌的言语,正悄然萌生变数。干瘪又枯萎的网状关系,凭借微妙的阳光雨露,甚至残羹冷炙,也会滋长。

有些生物,就是喜欢在逼仄的砖瓦之中,妄为地妖娆生长。这样,大抵可以让人心生敬畏。你若望之深沉,它的枝叶就疯长得厉害,就像这镇上无人问津的柚子。

镇子上的柚子个小味酸,滞销腐烂乃是常事。与她相识后,他就常去将那些不惹人怜爱的柚子抱走,剥去青绿臃肿的外皮,余下一颗小小的头颅;去核后,将果肉塞进玻璃瓶;再在其中撒落几颗晶莹的冰糖。之后,便是密封静置。他饶有兴致地下了一番功夫。余下,唯有等待。

她再次登门时,剪了一枝白梅赠他。花信如风,花色与柚树的花别无二致。他接下后,转身取回一瓶醇厚的酿柚子赠她。并无他意,这只是人与人交往中必要的等价交换。若是失了这种协调,以后就甚难立足。

到底也是知晓是非,宁愿做离群索居的蚂蚁,也不愿冒险,化成立满毛刺的青虫。一旦这种习性抢占身心,就很难自我剥离。

没有甜味的小镇柚子,与他相差无几。分明衣袍是华丽的,却又染透了尘埃。任这勇猛谄笑,总难抽离。这敷衍的趣味不足以让人急躁,它生存的目的就是:拾人所失、怡人所悲。

拨云见日是它迟归的由头。贪欢不能长久。根源难寻,那就非得凿出一汪活水。

那之后,小镇上的柚子再也不被摒弃。它虽以平凡的姿态久存于小镇上,却在这之后备受褒扬。它虽苦得难以入口,却清香不减,为茶为酒,惹人疼惜。

许多风光名望的背后,是背离温暖潮湿的沃土,固执扎根在贫瘠石缝里的坚守。

睦和

池北城南梦,一梦一年华。她是典型的南方姑娘。

在暑气最烈的时候,她窝在轰隆的火车里抵达北方。第一眼见到她的人都会以为,她是道突然而至的风景。素蓝的棉布长裙,远山深潭般的眉眼,有着一股明净之韵;但这星眸所望之处,却并不美好。

至少不如想象中美好,这北方的干燥焦灼。

大多数人的心中都含着一股层次分明、恰到好处的理智。它潺潺而过,并不狂躁,甚至在与你心意相反的同时,都不急于龃龉。它与许多植物本身相似,随其而生,顺其而亡,并不支吾,自显清华。

她在南方养惯了栀子。花如白玉沾染翠绿,星星点点的花蕊如同七分熟的蛋黄,清雅微醺的香气极易醉人。自从来到北方,她就再难栽种一株如玉般的栀子。就像初时应许难得的事物,在自我催眠中翩翩起舞,突然被中断了长此以往的幻想。

人习惯蜗居在硬壳之中,凭借黏稠的意念兜兜转转,哪怕沦为沙漠绝境里的海市蜃楼,在赤沙之后绿洲之前,也一定要肆意妄为。

她固执地持续着她的爱好。绵绵而生?如鸡肋般的意志,未见得有多重要。猫有九命,于她是何?自由换来渴望的地方,欢欣小大之间。既然放下对事物的傲慢偏见,那就干脆继续吧。

到底是太过贪念,那株栀子上的朵朵白云,如同所有旖旎柔软、温和氤氲的美好,都只停留在恰到好处的枝节,没再继续伸延。她如此内省,为着融化磐石般坚硬的心,虽秘而不宣,却伶俐地让人一目了然。

她如左顾右盼的猫,虽然外表柔顺安闲,却也有极尖利的牙。在为那些绿枝遮阴挡雨、修剪打理时,她眉目虔诚,好似盖世英雄。盈盈一水间,得以圆满。

她一时竟成了它的影子。又或,它是她的影子。在腐朽与新芽之间。两者互换灵魂,不惊扰却又彼此依托。

换成那田间稻草人也好。只在清明谷雨落种之时,吓唬胆小如鼠的雀鸟,也不见得引来麻烦。在外人看来,稻草人本是没有影子的。

就像这本该生于南方的栀子。

然而许多固执从一开始,就失了缘由。她没有丝毫愤怒悲戚。或许是她深知影子互换,心血相通,若是滋生怨怼情绪,也会传染栀子。人只有立在他处,才能感知当时所想。对峙的时光并非混沌。只是未走到尽头,才最易让人觉得虚无。你常常梦想的事物,或许也是他人所渴念的,不同的是,你在意你自己,他人却从不这般在意你。

即使握着明朗清晰的谜底。也并非会太过欣喜。因许多事物,意料之外,才更让人惊奇。所以,即便明知会用尽所有的火柴,也甘愿一试;由此,获得一些沉浮到末的欢喜。仿佛被她养活的栀子。

任何萌发意念的影子,都不会孤独地活着。要么成羞赧文静的蛹,要么成优雅孤傲的猫。无论哪一种,沉稳柔和足矣。云淡风轻、安命知乐,就能安眠入梦。

那株费尽心神的栀子终是开花了。乳白的花瓣紧紧叠合,暮光中姿态清丽,楚楚动人。最终想来,似是懂了。潮湿的泥与轻薄的尘,似无数座城市上空的白云和蓝天,似一望无际的梦和梦的影子。

池北城南,自我与灵魂最好的相处模式,应是纯然至真的睦和。

静谧承欢

夜雨清凉,显得夜色太精美。雨下得很好,听猫咪睡着。别人家的房子灭着灯,而我面前电脑亮着光。唱歌给自己听。姿态优雅,可以在空房间中抬高双手旋转。窗外有骑车人路过,听他的车铃儿响叮当。想问他“这么晚,怎么还不回家”,却好像听他回我话:“那你又是在干吗?”

是的,心怀感激。等了这么久,身份都要丢失,可我还硬要希望会有善良存留心间。听了一首曲子。悲伤的,借此感伤。听谁意见,与谁道歉。心无遗憾,为何还要说抱歉。不需要别人的一句话就给自己定了性,该何去何从?与寂寞对峙,观望骄傲的自恃,才有资格说明无法企及的内心深处,哪里才是真正的归途。

期许可以享有的未来,以渴慕的姿态来打造,指日可待,计日程功,期间总会出现这样的阶段。一种接近自闭的状态,是属于糟糕的常态,需要被自己承认并将全力渡过去。意志消沉,与外界失去联系。隐匿时期,如同定期的体内清理,要为自己留下私密的空间,清扫过往残留的破败。倾听内心的细微改变,知道流逝的每一刻,都是下一瞬间的崭新出发;是值得期待的,如同大病初愈,宛如新生一般。

见识不到美好,自然也就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那么枯燥便是语塞的罪魁祸首。亦步亦趋,残破的人生无法在消耗的青春中得到宽慰。当内心感受占据主导,才知晓只有自己能够拯救自己。时代浮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习惯在心安理得中错失,持久流弊、敬谢不敏,成为自己开脱退却的首要条件。在不知所终前重新认识自己,以便获得可参照的立足之处。

下雨天,在夜色中走上天桥,赶往回家的路。寂寞声响,是滴落的雨点重重敲击雨伞的声音以及人群散场后的虚弱霓虹灯的喘息。夜晚的时间总是觉得充裕,可以重复着琐碎杂务。浏览手机朋友圈的内容,别人的一天各自有着动向。旅游留念,有碧海蓝天的山水风景;有生活的美满,是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有不近人情的焦灼考量,是左是右,还是重新来过;有工作的升迁,是前途无限量的喜悦。诸如此类的知冷知热,乐于与他人分享,同时获得寥寥赞语的满足。将生活分类,人们在日新月异的活动改变中,暗自渴求着美好际遇,不过都是在向快乐俯首称臣,这样才会显得一天的时间不太浪费。

定期去超市购买日用品,常会有推销产品的导购前来打招呼,我却只以微笑回应她们的热情。因为喜好的定夺,自己有着一贯的选择,便不会轻易推翻旧时习惯。在选购猫粮猫砂时,我却想着是否该要换一换其他的品牌,踌躇犹豫,因为无法断定新的就会比原先的好。对一只猫的照顾,无法有直接感受,它的吃食是好是坏,都是在行为异常之后才有的察觉。所以这样有别于人的照顾,要有防患未然的准备。实属浪费时间的小事,每一天都在发生着,那些被消耗的时间和青春,与生活在何时何地,都没有太大关系。自以为能够厌弃,可仍旧逃脱不掉这样的无畏轮回。

我想起他临走前的微笑,这是与我的了断。他的打扮仍是与我初相识的样子,看不出即将与我离别后有怎样的不适与难挨。我却双腿顿时绵软,身体无力,头晕耳鸣,全然不知他的离去。门敞开着,楼道里有生命的回声。好听的,热闹的。幸福的人,开始进行生活。方式目的,各归所向。瘫坐门口,风开始热情并咆哮地朝我打来。一切无助,是脸上被风吹落的泪。意识到自己将与爱过的人决断,却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我只好大声回应一句,但愿你的眼睛没有瞎。从而拥抱自己。关门。黑暗覆盖。

总被外界的声音吵醒。不安稳的睡眠,不知时刻,醒来再睡去。在黑暗的房间走动,会喝大杯清水,吃简单食物。想起他离开时的笑,我知道自己只是在等待了。等待重新出发的时刻。

等待是漫长的煎熬。与恐惧较量,内心深处,悔恨与自责纠缠。用冷水洗澡,在深秋时节。瑟瑟发抖,怎么都擦不去发丝上冷却的结晶。热情休止,仅有等待,等待。

抚摩自己,发觉身体里好似多了许多处的病灶,交感神经停止工作。麻木,无感,已是主要。在黑暗中吸烟,也许会是白天,但窗帘阻挡光的照耀,一片恐惧就是心里的晦涩景象。细数着离开他的日子。一天一天,分分秒秒。用力记得,直至睡去。

口腔溃疡,咳嗽,脑袋震荡到痛。饮冷水,吃大量抗生素、消炎药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惨不忍睹。电视里却播放着以情感为主题的访谈类节目,立刻换台,多样性的娱乐节目却到处呈现一派祥和。天色变化,不眠的响动,看到窗外的老树,干枯失去力度。为它感受悲伤之后,用浴巾包裹潮湿皮肤。重归黑暗。

城市喧嚣,时常在想自己错过了什么。在痛苦中依旧保持沉默,能够打破不堪的冗长,从而发现即时的微小的美,就是对自身生活的理解,有喜有悲不过尔尔。我知道,即使是有过这样一段颓唐难熬的日子,好了之后,就不必对任何人说起。

独自

我会定期来这里剪头发,这家店靠近高校,常有学生模样的顾客三五成群地结伴来此,相互嘲笑或是比较着弄出同一款发型来,而打扮入时的青年男女才是光顾这里的主力军。他们有着自我暗示,且心意明了不会徒劳无果。

经常要独自一人坐在待客的茶厅等待相熟的师傅,是在二楼。狭窄的旋转楼梯偶尔会有顾客打个照面,先是彼此打量而后转移视线各自看着挂在墙壁上的招贴画和明星画像。玻璃窗擦得明亮,圆形的有色茶几上摆放着时尚杂志作为发型参考。一杯热水,待客之道。会有几个客人同时在这里等候。谁与谁都不作过多寒暄,只听师傅走过来说:“近来可好?”近来可好?他会像朋友一样摄影:杨千瑞地关切问候,而我也只是微微一笑点头回应。我从不与难以接受的人打交道,有了这种心理暗示更使自己很难与之相熟或是结交成为朋友。心里有着明确的意识,知道自己坚决不能与哪类人为伍,可这样的问候也确实令我感到温暖。

剪发师傅知道我的喜好,知道我的要求,他的动作娴熟准确,我只是安稳地坐着,任由他升高或是降低座椅。我们的对话,也不会有过分的甜腻奉承与不良恭维。若不是这个职业有碍于眼前,他委实会成我的朋友之一。对于自身有着标准,会是每个人的生存之道。对他人有着要求,也变相地可以考究到自己对外界的衡量准则。职业、谈吐、情思、品性,种种的自身素养都是两个陌生人彼此间确立关系前的条件因素,不论建立的是何种情谊。我从不认同以这种方式建立的朋友关系:基于金钱利益才有的进一步往来,对此我一直弃若敝屣。

我会找固定的一个师傅,因不喜多费口舌,不想相同的话再对他人重复,而他总对我说:“你要不要试着换个发型……”时间久了,我也渐渐愿与他分享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或是平日里的兴趣与观点。在每一次离开时,也都是会心地讲出“我们再会”。只是最近一次来剪头发,他却突然离职,我虽是怔怔地傻了眼,可也在转眼间就感受到,人是有趣但却没有预知的。与谁相遇,之后的简短离开,便是无法躲闪的事实效应。你记得他,他却不见得就会记得你。

不会再有下次见,我也不可回避地接受了下来。好比在这条街上用餐,这家可以吃到卤肉饭的小店是最好的选择。独自吃饭,见旁人的欢欣,觉着人多才好满足。最好还是等量关系,男女情分便在此时才是有话可讲的。需要勇气,知道孤独是要被承认的一种状态,可见幸福的人都有相似的脸,而不幸的人则各有各的不易。我只好快快戴上耳机,打开音乐以免尴尬,等待饭菜上桌。

他说:“你可知,在这广阔世间,我们每天行走在路上,与陌生人擦肩。我们不交谈,无法违背意愿来与不相衬的人往来,又是常常吃惊于与自身生活处世不同的人,甚是细微,也觉得是种孽障。津津乐道别人的苦痛,亦是畅快,并无惭愧可言……”

他也是这间理发店的顾客,经常独自前来,与我有过几次照面。我想着他该是我喜欢的人,沉默不多话,有着忧郁不羁的相貌,眼睛要比发型动人得多。我们在吃饭的时候碰头,相互看着眼熟就坐到了一起。结识原本就是这样简单,不必在意有无下回,在此刻,也权当缓解一个人吃饭的寂寞。

生活是繁重细节的累积。可我一直欠缺这平常感动,在扶梯上看到婴儿在母亲怀里哭闹,情人在角落里吵架。通道墙壁上的广告,依旧凶猛,夺人眼目。拥挤人潮,有多少故事发生在平淡无奇中。脚步拖沓,各行其是,没有一个准则去要求任何一个人,哪些是该做的,哪些是万万不能做的。独善其身的人,只是对自身产生作用,想要左右他人想法,那是扯淡的话。脸色怆然,即便有过凄楚酸涩,谁人不是又继续活在日光照耀下。

其实难得的爱情本就如此,没有真实可言。买卖双方,交易谈拢,自然板上钉钉;黑灯瞎火,眼光暧昧,当然真情流露。交涉的自然流程,定要在某个冲动瞬间,强权者冲着对方身体打上记号,要向他说明,你是我的了……这是在创造生活的伤口,没有办法改变。一味地接受,就无异于对爱情缴械投降,而接下来的也不过就是对死亡的不断等待。

女人的瘦是资本,学会化妆,常以名牌加持左右。身量纤纤,可以招徕男人的眼光,却不过分强调本性。有的人也许会在家里虐待猫咪,然而到了街上,就可端着咖啡,悠然走路。再来上几句诗词歌赋,便以为可以装得一时圣人。心里无疑充满希望却又不知从何下手,怎样锁定目标,找不到肯定的对象。因为满大街都是端着咖啡走路的圣人。

这就是现实。谁也不会爱上谁的精神,否则世界上就不会有好色之徒。当然,这个速食社会应运而生这么多外貌协会的人。有些人,自凭姣好的相貌在感情世界里兴风作浪。以为得到上天赐予的恩宠,走到哪里都能如鱼得水。他们借此有了金钱、有了地位,可身份始终得不到确认。你长得好,有人就会比你长得更好。到底有多好?始终没个头。所以,才会有人拼了命地想要去终身美丽。甚至以健康当成筹码来做等价交换,也甘之如饴、毫不吝惜。

回家路上。末班地铁,他坐在我身边,彼此还都不想说再见。我们此时就好像失散多年的儿时伙伴,心里有熟悉的言语可以互诉衷肠。离别时,我先起身。我在心里讲着再见,可再没勇气对他说出一句应时应景的话来做了结。

风起。掀开衣角,有寒冷味道。走过街灯,茕茕孑立的身影应允孤单肆意的时长。推开家门,开灯照亮现实。我才有了体会,深感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置身于人群中,却要孤独地活着。遇见他的一时美妙,恰巧是在那时拯救了我的一片安详。

寄梦相望

与她不常见面,可我们的梦想却极为靠近。从学生时代起便是亲密的朋友。不同阶段,相伴着走过彼此的青春年少,不曾在对方的生命中消失。手指敲击键盘,同样是靠文字传情达意、有着些许天真意念的人。赋予一个个能够在指尖上舞蹈的生命,旋转,跳脱,期待成为我们的一部分,趁着自己还能够的时候。

她已结婚并有了孩子。视点、角度或是思想、行为,趋近成熟完整。伴随年纪的增长,不同经历给予的体会,也与以往有着改变,懂得自我完善。婚姻,使她能够接近生活的内核。相夫教子,回归情感的本真。接受旺盛欲念的破灭,在平静中洞晓和获取一个新的自己。生育或许会让一个女人变得世俗琐碎,围绕家庭孩子在灶台前打转。但她仍然具备芳香花草的质感,一期一会,各定其时。性格即命运,态度又决定了生活的去向。混乱嘈杂,她总有空间容得下。

彼此的轻声告慰,一餐饭的时间,光线识相地换了位置。在咖啡厅小聚,坐下来闲谈有时有晌。她穿着依旧,搭配还是喜欢的“日系森女”风格。结伴礼佛,驱车前往。由她开车,娴熟的技术令我羡慕。佛寺远离市中心,路程较远,于是我们在车内继续之前的谈话。收费路口过了几个,六环路车辆已经渐少。视野开阔,高架桥下是一片旷野。她在言谈中自重,清欢,淡足。仿佛适应了生活带来的种种挑战,张弛有度。

她说:“我最近看了一部电影——《入殓师》。”

一部提名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日本电影。朋友屡次向她推荐,她却一直没有看。是她不够有勇气来观看一部直面死亡的电影。仿佛是要等待某个时刻,某个可以令内心喧闹与浮躁沉静的时刻来临。

非常简单的电影,但不是她想象的模样。没有阴森恐怖的画面,反而是充满温情亦不乏小幽默的明媚。似乎是一缕温柔的阳光照耀在死亡之上,让人觉得每个人的终点并不是只有瑟瑟发抖的冰冷。使人印象深刻,留有时时琢磨的思量。关于人生,关于温暖,关于爱。

电影中会出现很多个如同纪录片式的处理手法,表现入殓师为死者进行入殓仪式的情景。一幕幕画面,真实还原了每个人的终局,是信仰、文明的殊途同归。无论拥有怎样经历的逝者,他们的人生,会在离去的这一刻停止。身边的人陪伴在侧,痛哭、争吵或是冷漠,他们都静成一幅画,成了一切世俗情感的绝缘体。入殓师目光温和,举止轻柔,他的屏息凝神和逝者的宁静融合在一起,有序,郑重,对待尸体仿佛呵护熟睡的婴儿一般,这最后给予的温柔是家人对逝者留存于世的缅怀和不舍的寄托。步骤庄重、神圣,充满爱意,一场仿佛能够媲美婚礼的仪式,与生持平,似乎慰藉了死亡的味道。

主人公小林选择成为职业入殓师,起初不被身边的人理解,这是出于人们对尸体的恐惧。但当他的妻子与朋友目睹他为死者入殓之后,都被这神圣的仪式所折服。这庄严宁静的一刻,是入殓师将生者对逝者的爱与留念丝丝入扣地表达。

在这样一部讲述生死的影片中,尊重生死轮回,生死便失掉了特殊的界定。当小林初次入殓回来,正是他目睹了死亡的残酷后,才会将他与妻子之间共存的爱恋激发到极致。生之美好与苍凉,来自生命的一切活的行为。肉体的温热,皮肤的气味……却终要变得冰冷,甚至长满蛆虫散发恶臭。他抱住妻子疯狂地亲吻,感知生命的美好,爱的本真,用以抵抗内心当中持有的对死亡的恐惧。

影片的高潮部分是小林亲自为父亲入殓。自小他便不肯原谅将他与母亲抛弃的父亲,直到为父亲入殓时,在父亲僵硬的手中,他发现了代表着父子之爱的小石头。继而使他矛盾翻搅的内心终于得到释怀。知道父亲是一直在爱着他的,是带着对他的爱离开人世的。小林把这块象征着爱的小石头激动地、颤抖地碰触到妻子隆起的小腹上,把父爱传递到下一代。生命的新旧更替,是自然法则,可生生不息的唯一能够延续的,只有爱。

个人的见地,持有本性所昭示的观点。心怀温暖,各行其是,在世间体会难得的生命历程,缓慢流动如同汇聚成汪洋的一条江河分支。爱是多么珍贵,稍纵即逝,若隐若现又不易察觉,需要敏感地自省和接收。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个人行为会被载入历史长河,若是贯穿事件的始末,坚持善意而为,便能在芳华消逝中确保岁月常新。

性月恒明,得大自在。

游客不多,或许不是周末。偏远的山区景点,在群山的怀抱中成为历史遗迹,受到保护。接待处的售票员神情冷漠,麻木地递过票的同时不忘叮嘱一句“不能随意燃香”。天气和暖,在浓密的树影间常有觅食的松鼠与野猫。山道蜿蜒,石阶上有落叶,踩上去发出干燥破裂的细微声响。每走一步,山下的滚滚红尘便渐渐远离自己一步。古老的寺庙,供奉信仰。在微妙的光线照射中,感受来自久远时代的能量传递。

正殿气势恢宏,让人肃然起敬。诵经的声音平静悠扬,不绝如缕。我们一同叩拜眼前一尊尊的佛像。风吹进殿堂,回声很响亮,像轮回转世般的畅快。听见她说:“真的能知道一切吗,看着凡尘俗世,他们应该笑还是哭呢?”

殊胜情缘

“爱尔兰咖啡,适合失恋者来一杯买醉。”

这是百陌的口头禅,它使我的耳朵磨出了茧。

我无法想象一个身居西欧的女子有着怎样执着的念头。在极少数出国留学的朋友里,百陌是唯一一个没有回国发展的人。

京,她的恋人,在她迎接毕业洗礼的那一天赶到爱尔兰,亲自奉上博士帽,为她加冕。

在这之前,他们有三年没有相见。

百陌初到异国的时候,他们时常煲电话粥,几十分钟或三两个小时。距离较远的情感,会因为时空带来无限的不安全感,也因彼此清楚这一事实而倍加珍视。

他们最好的誓言,就是定居在爱尔兰,那个她无比钟爱的城市。

可事实上,他只在那里停留了三天。那天阳光照进窗子的时候,白色的桌角躺着一封信,昭示着不辞而别的真情。

百陌的国际长途电话打到我这里,她没有哭,就像料到了结局一样。她仿佛一个敲打木鱼的僧人,木讷地诉说,掷地有声,有条不紊。她说:“你知道吗?他说过在爱尔兰的教堂娶我过门……你知道吗?我特意买好的熏鲑鱼和约克热布丁还在烤箱里。”

我在北方这座夕阳恣肆晕染的城市,心脏疼痛,泪水默流。爱情里谁能一直成为被善待的宠儿?

京回来后没有和我们联系,听闻其他朋友说,出差,升职,应酬。他把一切才华呈上,也把男人的尊严抛却。我心中暗喜,告诉百陌,或许京的努力是在酝酿一个惊喜。

可就在第二天,他退出了我们共有的交集圈子,京离开了人世,天降的残酷消息。

口口相传时,没有任何人会轻信这一事实。而宁愿相信,他像一个孩子在顽皮游戏,是一个少年的恶作剧。

百陌彻底变成了一个木偶。确切地说,她是昼的精灵,夜的橡皮人。她在当地开了一家咖啡店,白天偶尔会亲自招徕客人,到了夜晚,她会换上一身行装,坐在窗前独望皓月。他们的爱情足足八年,她回来过一次,拜访了京的父母,他们并不是电话里想象的那样精神,皱纹爬满额头,似一夜老去。若不是亲眼看见他们抱头痛哭的模样,我便不会相信这世上有爱和原谅。

在百陌看来,是年轻的誓言给予了爱人无形的压力;在京的父母看来,是屈指可数的沟通给予了亲儿无形的孤立。他们之间没有一句责怪和推诿,对于京身体的异样,同样没有一丝察觉,以致接到噩耗时眼泪夺眶而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顾客会不定期地来到店里。她的店有一个很简单的名字,叫“Without”,以黑咖啡最为出色。这样的店虽不缺乏情侣的到来,但以单身或上层人士居多。百陌说:“那里盛传的‘酒保和空姐’的爱情故事真实可循,只是反映到她身上就是极其残忍的。因为有些人可以等来,而有些人却再也等不来了。”“Without”的咖啡,每一杯都印着一串中国汉字——思念此生无缘人。

黑色的绸缎立领连身裙配质地坚硬的夏季皮靴,使她显得像无坚不摧的战士。无数个夏夜,在她在最伤心的时候,不会和任何人讲话,甚至寥寥数语都会觉得奢侈而无意义。她是没有感官的橡皮人,只有一张口,浅尝着黑咖啡。醇酒的浓烈使她瞬间兴奋,奶油的绵厚忽觉爱情的细腻,糖花的甜在咽喉处沉醉。犹如恋人就在身边的错觉,如此真切。只是最后,她轻闭双唇,在昏暗灯光下缄默。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一遍,你在爱尔兰遇见我,而我刚好在那儿等你,那该多好。

这一年年尾,百陌向公司告假,关了店门,赶在春节前回了国。

除了拜访亲朋,几位大学好友特意赶过去,陪她玩遍了近几年开发的新景点。不知试图取悦和投其所好是否真的奏效,我们在这个城市里自然生活,仿佛她更是我们当中的一员,谁也没有点破,她这三四年来对于城市的情结到底有多厚重。

她还是在几天后匆匆上了远去的飞机,日子忙碌,周而复始。

北京这座城市有一间小店悄然开张。它也有一个简单不过的名字——“Still In”。

在爱尔兰,百陌打开长锁,推开店门时,从屋檐垂下来的一些轻盈的漂移物,她以为是飘落的蜘蛛网。走近才惊诧,天啊,蒲公英。没有人知道,她在那一瞬间乐开了花,刹那的感觉近乎是她有史以来的全部快乐,没有恐惧和孤独,她曾如此向往过浪漫的爱情。

那些蒲公英飘出屋顶,飘得远了,她才恢复原有的平静。霎时间,心灵得到某种声音的感召。她稍稍停顿了脚步,蕴藏心底的悲伤和回忆,在大自然中汹涌袭来。他们曾有过这样的约定。

有一种心愿是可以通过寄托来实现的。京的存款给了父母,另一部分存款以及“Still In”留给了百陌。他的心愿便是托人找到百陌,问她一句:愿不愿意回到他们曾经的城市。

她喝完最后一杯黑咖啡,想,她会按照他的心愿阳光明媚地生活。

那是他们之间殊胜的一种情缘。

对一个城市的去留,不过是种心血来潮。而这一次,也只有这一次,她回来了。

我在机场见到她,只身一人。

百陌说:“每一个背井离乡的人,都有一次选择归来的权利。所以,我回来了。”

小情歌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青峰很聪明,也足以见到他的功底。一开场,便给了整首歌一个定位。因此,它有了身份。简单的旋律,不多加任何渲染的编曲,键盘节奏混合轻柔的鼓点,贝司占据主要地位。缱绻语意,流淌溢美的温情。喜欢这样的一首歌,情意灌输得一气呵成,词组整合牵引着情绪的波动。

我想,一首歌,之所以能打动一个人,也许是因为歌曲中的内在情感,可以迎合听者的所作所为,照见自己的影子。难以忘怀,听之想哭,也算是用情的根本之处了。

这样的一首歌,可以不断地循环。没有书面化的语言,不夹杂人生、理想、热爱之类的用词。切合悲伤情愫,又在表达中内敛,不撕心裂肺。原是写给别人的歌,在退还之后,青峰用他绝妙的嗓音,自己来演唱。这首仅仅十分钟创作出来的,确切地说,只是从楼梯口转过两个拐角后就有了创作灵感的歌曲,会有怎样的创作背景?再多翻唱的版本,都不及他的演唱,丝毫不费力地就可唱进人的心里去。当第一个音起,一贯懒洋洋的青峰,站在团体的最中央,看似漫不经心,听众却已随他一起走进了歌声里。这,是一种独到的体验。

最早知道苏打绿,是在十年前的夏天。离开校园的生活,状态等同于盲。激越,愤慨,歇斯底里,似乎往后的生活不再如常,而对全新的改变亦是无感。是在那时,听到他们的单曲。积郁无法疏解,颓唐成为常态,不堪照见灰暗,得不到自己的原谅,觉得阳光都不再爱我。朋友说:“快来听听这首歌——《是我的海》,快去听听看。”

歌词是灵魂,旋律是载体,不多言,寥寥几句,分享作者的心绪与感怀,从而听众借此观照到自己在某时某地的难掩之情。触及隐匿的悲喜,入木三分。印象深刻,爱得恰如其分,一首歌的完成,预感就已决定了一切,会是自己喜欢的。

喜欢,是内心感受。如同品尝一道甜点,相识某一个人。喜欢过就很好,直接,挑剔,无从说明根由,喜欢就是这样地不易,这样地不假思索。即便往后的时光,对这一喜欢有了退减,并逐步消失,也不觉遗憾,是在那一刻,你留意到它而有了感触且放在了心上,哪怕之后再有了新的,也该知道忘怀属于哪一个。

在朋友的生日会上,满员的大桌,熟识的人相聚甚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嬉笑,迎合,彼此用力沉溺欢愉。可他说:“有些话,只想当面和你说,我失恋了……”我们是好朋友,各自的感情生活,能够识趣地去关照再三,是可以说贴心话的关系。这样的时候,很适合流泪。我便识相地说:“要去唱唱歌才好。”

他醉酒,在卫生间呕吐,我在门口候着他。楼道里的光是暖的,镜子前补妆的年轻女子,雪纺短裙单薄花哨,身上散发着coco chanel的香气。后面有人自说自话地排着队,一拨人一个模子般扎堆讲着心事。一个“职场精英”打扮的男子,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他上前与女人拉扯。对话轻佻,举止俗厌,是我讨厌的人,让我看到讨厌的事。

速速离场,走在过道里,我已微醺,眼光迷离。灯红酒绿中,每一间包房就是单独的一小片天地,进进出出,有人哭,有人笑,唱唱闹闹,房门开合配合醉酒的人扩散醉意。待与解决的事情,饮酒助兴。点了歌,各自有的烦恼愁绪也暂且可以得到平衡。

回去的夜路,赶上不合时宜的雨。雨水冲刷街面,淹没行人的脚。白茫茫的一片,笼罩周遭,有嘲弄的意思。这个庞大而坚硬的城市。高架一座接连一座,转弯去了哪里?我们都醉了。还有人在车厢里热闹,烟气酒味,配合得相得益彰。电台很是讨巧,放了《小情歌》。DJ更是调皮,说这时候需要给晚归的人一些温暖,希望在夜雨中都能有个可靠实在的怀抱……前奏刚刚响起,他们说:“快听,快听,是你的歌。”

我的歌?这是一种标识。朋友深度了解自己的喜好,日子长了便成为象征。爱过多年,也只是归于爱戴。唱出情丝万缕,唱出伤口愈合,下一次要去唱给谁听?还会有谁在听。应该知道是怎样的人唱着这样的歌。见玻璃窗上的雨痕,一条条的纹路,好像是谁的泪撞进了谁的心。车厢内,不知是谁趁着余情未了,开始起了头,又有人在跟着轻轻和:“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生活有着重音,日子才能充盈。自知自持,辨别每一步的是非曲直,在消逝的每一寸光阴中保持心明,用纯真质朴撑起信念。老去的歌,老去的人,一段消失的情,微笑面对来时路,细数匆匆走过的点点滴滴,便可知多少故事早已印在了心里。

游戏人间

相爱

冬日寒冷的北京街头,狠厉的风带走一切温暖,像营养不良的面色,涂上再多的妆彩也是糊弄人的把戏。厅堂的暖意,使宾客退去棉衣,只着一身柔软礼服自如活动。婚宴的布置,郑重规整,品格高雅。司仪惯常开场,宾客早已落座。大同小异的流程,在掌声欢庆中记录着新人的珍贵时刻,一步一步直至此生此世,表现力强悍或许才有资格彰显两人之间的情真意切。

爱是修行,是双手合十的祝福庆贺,是用自身消耗来供养的绵长情路,难能可贵;爱不是貌合神离的假象,更不是寄托形式的一场表演,来供他人欣赏。雷同的婚宴,相识的朋友,一场一场地接二连三。姑且可以这样认为,相爱的最好归宿不过就是彼此牵手走入婚姻殿堂,走入四季更迭,举案齐眉般地相守着一年又一年。

婚姻的终局大抵可以称为一种默读形式,明确知晓往后的日子该有怎样的步骤。人们因为深知感情的难得,所以才会一直小心翼翼。体态和品性,各自有着不同标准,留存心底作为准则。因由需要匹配的伴侣,每个人在有限的人脉资源中寻找辨识,等待对方的出现。人群中,光阴里,日夜兼程。踉踉跄跄,行程万里。言语中的信誓旦旦,研析出精确表达,继而勾勒出心中的既定轮廓。

考量一个人,待价而沽,直观上来说是个走马观花的程式。浮光掠影,爱与不爱,等的不过是个答案。不要因为眼下的一时荒唐,便否定了明天的诚恳,而苛责了昨天的满满赤诚。情愁几重,环境的制约,带来选择障碍,受困于眼界的蒙蔽。用心感知对方的存在,即便心会疼,也是甘心。或多或少的恋爱经历,过程所给予的经验与体会,更多的是自我感知,重新认识自己。一言一语都是感情培养,若是心口不一,再怎么计较也不会达成共识。即便意乱情迷不可自拔也是无以为继,终将败给现实。头头是道的爱情分享,自当是生活的调剂,见多了自然生发的亲厚,定会有流泪的冲动,为了心里那个等不来的人。

青春时的爱恋,彼此双方势均力敌,是种血肉横飞的畅快淋漓。爱着自己,有专属的味道,可以避开人潮相视一笑。优势建立于年轻的资本,自觉脱颖而出不会知难而退。快速得到取悦,招架一切分辨的赏识。情投意合,柔肠寸断。了然于心般的有恃无恐,一切尽在掌握中。比对,确认,青春由谁来提供,在来不及回忆前得到却之不恭的忠贞伴侣。

婚礼以新娘流下眼泪收场,喜极而泣的刹那迎合皆大欢喜的笑容。换装,敬酒。在他身边,她随他左右,有相同的气息频率。相爱的味道有了具象,亲友纷纷合影留念。起始是这样好,细微的感触,使人沉醉。

并非是佯装就能够忽略孤独,身心有了归处,仿佛这美好的冀望总在时刻翘首以盼。装束,模样,巷子口锈迹斑斑的指示牌,行人在街上往来。周围的声响影像,喜悦后却疑点重重。明示照应,各自别过,因陋就简,搪塞了经历的无边风月。曲意逢迎,严防死守。惶惶不可终日。爱情有太多不易割舍的笃实信靠,回忆退去,遗留下的症结依旧会泛滥成灾。

从前慢

经过一些中年人,他们身上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样子。从他们脸上透露的讯息,我继而想到周遭熟悉的人。遍想了所有人之后,唯独没有自己。

他在偏僻的复印店工作,那是最早修订图书的机构,大批量的印刷皆来自一台高热量慢动作的印刷机。它夜以继日地工作,发出持续而别致的声响。陈列在书柜上的手稿,均已泛黄。一律长篇累牍的传记,行文潇洒与熟络,执笔者赋予它们伟大和高尚。昏暗光线打入旧窗,那台机器仍在良好地运转。理论里不允许有丝毫差错,它透露着重要的警示讯息。来之不易的事物往往倍加珍贵。

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待久了,人对事物的感知力日渐薄弱。困惑的日子难以明志,不宜立誓,尽管命运陷进无限巨大的苛责里。如果心事沉重且意志易被摧残,也不能沦陷,否则灵魂必将退步。去草原上吹吹四面八方的风吧,它会过滤无限的低郁情绪。

他不再管复印工作,终于打破了长久不见天日的烦闷。野马无法和驯马产生比较,不能善守一座牧场,因为没有一个善驭的牧马人。而这时的他,恰巧需要脱开缰绳。于是,他去酒馆小住,观察八方来客。在暴雨过后的长街行走,街头有穿旗袍的女人和急忙行走的采药人,沪城岁月就此一瞥。

徒步去半山腰的商铺拜访旧友。他到达时天色已晚,看上去朋友更像是和蔼的老人。他们掌灯习画,聊起经营书画的甘苦。如今一个落于半山,一个栖居市街,山有清苦,街有寂寥,他们仍是君子之交,感情不会冷却生疏,觥筹交错间往事如风。

水一旦流深,就不会发出声音;人一旦情笃,就不会轻视淡薄。

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道别辞行。山脚的沙和石混合堆砌在一起,晒过一日的沙砾在黄昏时散着温热。他难得来了兴致,将手深埋进沙砾里,沙从指缝漏下。独自坐在这里,面无表情地看一只小虫爬过的轨迹。人在孤独时,会反观周遭动态以此衬托落单的定局。城区和大山相隔数里,他要在天黑之前赶回住所。

有着多变情绪的人处于弱势状态里,从年少到迟暮,走过多少变更分明的季节,才明晓其所适所好。试着清洗复印店的玻璃,经年累月的风霜雪雨曾在这里经历。再过几年,会有先进机器代替夜以继日的复印机,而这间屋子的其他陈设仍旧属于这里。

他逐渐比常人更加豁达开怀。走访朋友,棋盘博弈,庭院养殖,少显始末。

目的性强的人,一开始善于躲避,他们害怕眼睛出卖了内心的渴望。

矛盾体

自那年与她相识,距今已有八年之久。

漂泊在外的旧友并不经常相聚。但每年元旦之前,总要和一行来自天南海北的朋友聚在一起跨年,从东京、香港、曼谷,到上海、北京,那是一群人的狂欢,却也总是提醒着某个人无可逃避的孤单。

她事业有成,但却孑然一身,眼看着身边的朋友谈论各自的幸福,她只能含笑应对。

终于有一年,她把跨年相聚的地点,定在了北京。

北京的夜生活总是缤纷多彩的。尽管天气寒冷,三里屯里却依然热闹,沿街流淌着时尚奢华,黄皮肤中夹杂着金发碧眼的高大白人。她手中拎着刚打开的啤酒瓶,一边散漫行走一边恣意谈天。新鲜的啤酒散发着谷物的馨香,滑过舌尖却将苦涩留下。如同她的生活,看似美好令人羡慕,但实际上,却始终不得圆满。

渴望爱情,但又害怕爱情。

看似无情,却又那样深情。

半瓶酒下肚,话题终于放开。她悠悠说起往事,她曾爱过一个来自台湾地区的男人。自八年前至今,始终不能遗忘。他是她一项业务的合作伙伴,年轻有为,笑容温暖。初次见面,他用温热修长的五指将她的手包裹其中,认真而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睛,与她问好。

他的眼神明澈,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落尽了星辰的大海,一眼万年。

每个假装不相信爱情的人,心里都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是的,她无法离开这里,而他也不可能为了谁留下。相遇,就注定了分离。如同他们在一起跳过的那一支华尔兹,优雅浪漫,十指紧扣原地回旋,看似眷恋深情,却始终无法改变曲终人散的结局。“是朋友,我们只是朋友啊!”

她喃喃地重复着,啤酒的泡沫渐渐挥散,沉淀下来的唯有似水般的静谧无语。

他们都是精英之中的佼佼者,孰轻孰重心中早有分明。明明彼此深深吸引,但又害怕沉溺其中,最后两败俱伤,身不由己。这份爱情,上一秒让人向往,下一秒又想要远远逃离。所以,他们决定在这段爱情开始之前,就亲手画下句点。

就在初遇那一年的冬天,圣诞节,他们相约在三里屯的一个小酒吧共聚,她点了长岛冰茶,他略带无奈地浅笑着说:“可惜你不是水瓶座。”她说:“我也羡慕那些人,愿意为了爱而盲目不计后果。只可惜,我们却一直都是清醒的。”此后的花开花落,季节轮转,她看着他一次次跨海而来,短暂停留之后又再度离去,始终对心中的爱恋保持缄默。

但分离若是失望,重逢就是希望。

她依旧期待他每次握紧她的手所说的那一句“好久不见”,期待他明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满怀欣喜的模样,期待他用熟络的姿态揽着她的肩膀向别人介绍她的名字,更期待与他一同走过三里屯,在灯红酒绿之间举杯共饮的短暂时刻。

她说:“听过她的故事的人始终不懂,究竟是什么诱惑,让她心甘情愿飞蛾扑火。”

我说:“爱情就是如此,假如你遇见他,认识他,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三千弱水,缤纷灿烂,但冥冥之中,唯有那一个人,是真正属于你的。”他让你身披枷锁,却甘之如饴,不想解脱。他让你无法割舍,却时刻惶恐,仿若着魔。

那一年的跨年夜,北京工体正上演着一场演唱会,漫步至此,一时兴起便买了票进去凑热闹。入场时,全场观众正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与男歌手齐声合唱,冬日的夜晚为此多了几分悲伤寂寥,她听清歌词的那一刻,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那旖旎深情,却又满怀希望的……歌。“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热泪盈眶,失声痛哭,别离聚首,怦然心动。

在这一刻,她面容平静。隔了几天,她离开了北京。

一个城市,住着一个矛盾的人。她与自己对立,活生生树立了一位打不败的敌人。人一旦打破某种不平衡关系,心气血液重组,又会全然成为一个全新的自我。告别执着驻扎的矛盾体吧,再斟一杯酒,举杯同欢庆。

Instagram(一款图片社交应用程序)里,一杯茶,一朵花,一本书,一次旅行,她的脸上多了些热恋中才有的娇媚,而身边陪伴的那个人,有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如同夜晚倾落的月光,安静温暖。

她说:“原来,放弃一些东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这个世界上所有无法圆满的爱情,都是因为不够勇敢。

危险关系

世间大凡事物均能解构,唯独情欲;由它构成的危险关系,会成为一种衡量自身清透内里的辨识准则。若不设防,际会便在两情相悦中受到撩拨,致使关系危如累卵。侧耳倾听,隐隐作痛,用时间雕琢的堡垒,会在不经意间化作泡影。它将永远得不到体谅。

小巧的房间,是我单纯心灵长到成熟的避风港。里面的窗子是我的眼睛,让我学会看风景。对于外面世界的懵懂,我不停地借,借来忧伤,借来快乐。没有人给我指引。看似阒寂无人,但细枝末节处,似乎都有你在陪着我。可以并行不悖,不再独自一人潸然泪下。你的出现,让我喜欢在阳台上享受风。夜色温柔。我在川流不息的夜里感受到某种节奏,涌动于身体里,却最终归为宁静。

人在前半生里能够找到三两相互告慰扶持的人实为幸运。因为他们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托付叫期望,路上受的鄙夷再多,但只要继续前行,结果只会更相近。路灯,觥筹,席地而坐。半湿的头发风干了。

爱是那么深,往事却如残花落月。随风不见,迟滞消散,以为能做了断就是镜花水月了。只是风再吹来吹去的,不过也是头发乱了而已。

见识过一些丑陋的欲望,扎根心底,不见日光。它们挣脱禁闭,短兵相接,生猛硬撞,无法无天。没有适可而止,直至激烈的情欲退却,空留汗涔涔的肉体。身体本能对峙道德底线,彼此间畅快淋漓的结合照见破烂不堪、空洞肌体的情欲。两相情愿,心血来潮。离开喧嚣,不必打搅。

一夜温情,花落缤纷。等到日光半暖,换来的便是无名的陌生。谁会记得谁,也许只在将要颤抖的一刻,会说出“我要找的人就是你”之类的鬼话。看似温暖,晴朗的夜空都在笑话两个人的花前月下。是否随便,自然也就没人再去计较。想改变现实状况?想安稳地得到一个人所有的爱?谁还有心去自讨没趣,颤抖的条件没能确立之前,就必要挖空心思得过且过,以好安康。

一个曾经那般信任、想去托付终身的人,却毫无察觉地露出危险因子的端倪。相信和无尽的爱也曾化为包容,这般后知后觉失去警示。判断有错不是什么后悔事,人会为自己的任何抉择做相应的承担。成为陌生人这样的结果,在开始有了争吵的阶段,就已成为征兆和必然。

没有危机意识的女子。家庭的佑护或自身的强大,都给了自己能够为了一些事便去奋不顾身的可能。所以残酷事实像纪录片一样上演,衣食住行,都要竭力最好。我承认有过的软弱,那是从右侧泪痣上划过的泪。斜靠着墙面,我一动不动地对自己说:“若是怕黑那就开灯吧!”人总要努力去实现自我的抱负,拥有梦想该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

是什么在作祟,使得自己的敏感见不到豁然开朗。忧愁加深,妄言痛心疾首的打击,能够使人痛定思痛、不再犯错。不能平静,不再相信。获得力量,是有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要让自己的软弱死无葬身之地。

是的,我不难过。没有原因,就没有结果。坐在窗台边,想着自己只是在做梦。不断地,不断地。亦是希望这个梦,能在黑暗的角落,永不坠落。仿佛丛林中的一点萤火,独自在黑夜中闪烁,绚烂的,要让腐朽的感情化作飘舞的魂魄。

推开窗,风很猛。吹动的窗帘是飘舞的魂魄。打在脸上,盖住我努力燃烧的萤火。

以前常说,好羡慕你的眼睛和手,可以在闲暇的时光涂鸦温柔。直到别离后,才想起你的眼睛里盛满了她的影,你的手只为她而温柔。在形成冰花的冬夜窗前,读素心静语的《小窗幽记》:“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明乎情者,原可死而不可怨者也。”

终于,所有的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甜蜜。但这无形中,便让一些思念失了味道。心中的忧伤加剧,过往的种种,却渐渐消散。不管明天是否依然虚无缥缈,我祈望,醒来之后,是一个艳阳天。

多年来,我一直住在喧嚣的商业区,明日广场上的时钟会在整点准时敲响。

我有一碗酒,可以慰风尘。我有一个比烈酒还烈的故事。今天盛满,端给你尝,你是否还会情愿?

待与青春再见时

莫然的家,要走过这两排老式居民楼,之间一条走道,狭长而不宽阔,每天却很热闹。每栋楼下都有小吃店,七月份的每个黄昏,店家都会在门前摆好桌椅,准备接续头晚的热闹。铁栅栏是界限,倚靠着繁冗闲散的生活。

路灯打开的时候,暮色渐浓。陆续而至的食客一伙儿、一伙儿地围坐一桌,喝酒聊天打发时间。年轻男女,父母孩子。他们在此各取所需,日复一日。热闹有种规模宏大、和美昌盛的氛围,因晚间的飞雨和弥散的酒气,许多人的声音开始大了起来。

莫然安静地走过这片嘈杂,绕开觅食的流浪狗与坑洼处的积水去商店买香烟,我跟在他身后,见他没有多余表情。他的不同,在这里格外明显。他不与老板客套,结账离开时,只应一句谢谢。与他同打一把伞,听他给我介绍周边环境,告诉我这是他的第几次搬家,我只顾四处看着频繁点头。辞去一个工作,他就要随之换到一个新的住处,目的是可以步行去新单位上班。他说这样能够为他带来不少方便。城市人口的泛滥,他不接受的同时也不免会在路上要与别人发生不快,影响他本就糟透的心情。

雨大了起来,他的声音在伞下持续,尽可能大声地对我讲话。我们之间只隔着一道空气,可这分分钟就会向我袭来的陌生感竟让我一时无语,只觉眼前的他不再是我印象中的儿时伙伴。叙旧的热情在雨中冷却,我的言语也跟着一并消失。身前不远处有一摊积水,我们越是靠近映出的闪烁霓虹,越是显现狰狞可憎的影像。走过去,他的裤脚已被踩湿。

随他上楼,到了三层。他的动作娴熟干脆——开门,撇钥匙,关门——房门撞击的响声须臾掠过,一片寂静的黑暗在我眼前。稍有响动,我已被他关在了门外。“硕宁……”他开门连忙向我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家里平常没什么人来做客,我也就习惯一个人进出了,快进来坐……”

房子不是很大,家具也少得可怜,或许是房客,他就不要求能够和自己的家里相比。我知道,他家总会置备一些精致摆设,但在这里,他的意图算是重获新生还是与以往断绝……当然,这都是我的记忆,就算是我,也不过是他的儿时伙伴。即便可以陪同彼此牵手走过泛黄的曾经,那也只是想当年。我已与这里的他毫无瓜葛。

我们是最要好的伙伴,像一对儿相爱着的小哥俩,晚上可以在彼此家留宿,有着说不完的话。彼此心中藏匿的小心愿,那种明见的亲昵,使我们可以抱在一起说梦话。不过,这次回来与他的再次相见,不免令我对他心生疼惜。是他奶奶告诉我,他早已搬出家自己单过。可是……房间纷乱,茶几上的灰尘,烟缸里密密麻麻的烟头,还有不曾吸尽的半支烟。我坐在沙发上,正对着足有一面墙那么大的书柜,堆满书与杂志。见一只肥胖的猫跑到他脚边来回地蹭。他笑了笑顺手抱起它,又给我挑拣几本杂志让我随便翻看,可有些话他欲言又止:“……算了,这次是来叙旧的,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茶几很大,样子敦实,四腿粗壮,雕有四条盘龙绕云而上。茶几下方铺着一块质地厚重的毯子,上面堆着该清洗的衣服。灯光不明亮,想必他在这里也就找不到任何温暖,我却能够见到他随意放在上面的书和大量影碟。埋在书和碟片底下,是一个相框。我知道,他喜欢留存我们之间各个阶段的回忆。相片中的他在麒麟铜像前,笑得那么开心。这是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我们同去公园游玩。十余年前的盛夏,也是在这样的七月。

我起身,看见在书柜、窗台上被他养得茂盛的盆栽。肥胖的猫咪俨然已是这里的主人,随处可见它吃食的小碟子和饮水的小罐子——在窗台上,沙发旁,门厅的玄关处。还有为它准备好的用来排泄的猫砂。在不同位置放着清水与猫粮,我想着是莫然不忍心看到爱着的猫咪,一次性没有控制地吃得太多……他一直爱着简单的事,就似他一直留恋单纯的儿时岁月。我拿下他摆在书柜正当中的玩具,是辆掉漆的玩具车,还有少了一只胳膊的变形金刚。定睛一看,仔细回想,原是我小时候留给他的礼物,算作告别一段时光的纪念,却不料想……静物代表着一种被我们忽略的现实,虽然它深深地留有时间的痕迹,但它依旧沉默,保守着生活的秘密。

那个年纪,本不该想到的事情,莫然都已提前料到。那一年,他不过才十八岁。对于未来,有过美好憧憬,但就在那时,他的梦想就已宣告死亡。回忆才是他的全部,但面对里面那些种种的,他不可能在将来实现的愿望,使他感到无助,也就不再幻想着将来会是谁能够牵着他的手,走向最终。家道中落与我的离开,在自小便敏感激烈的他看来,是种困厄。他的眼睛或许会因身受可怖而在偌大的黑暗中,失掉本该有的一切。他说,他知道,他所观望的一切濒临坍塌。

酒喝得多了,我们的对话,随之也就多了起来。家长里短,停停歇歇,时间也就伴随买来的酒一同消亡在我们诉说过去的回忆中。雨下大了一些,我起身去关窗,看硕宁与猫咪已经熟络。从客厅到阳台,短短距离,让我意识到自己和生活之间相隔得其实并不遥远。硕宁现在过得很好,结婚并有了孩子。是不是只有墨守成规的人,才能有勇气更好地计划将来?是不是每个人都要有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才能进入关于幻想中的美梦与现实中的空无,再不会见到有谁要赶来平分秋色?又或许总是要在伤心绝望的时刻,才能达到平衡?摄影:GT君-2013 模特:夏梓浠

无奈的可取之处,就是可以很自然地对于个人的寂寞,做出相应的对策。当然,也就不会有人再来耻笑什么。可是,当我再次看到硕宁,才清楚地知道,我对自己的生活一直欠缺考虑。我们同岁,从小就相互较劲儿,就连个头儿的高低与谁来当哥哥这样的小事,都要计较一番。可现在,他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而我仍旧一味地清苦寂寞。或许分水岭就是高中毕业后,他去了国外上学。那么,在我所选择的此道上,因为根本就没有得到家人的认同,我就不该想着在这之后,有谁能够陪同我去看看在日光照耀下的这个繁华盛世。能与他拥有同等的快乐,只出现在那张我们同在一个画面里的相片?

干燥的城市,因难得的雨季变得湿润起来,而我想,我的眼眶是不是也会因为久违的泪水,看起来要动人很多?

他不见我回来,就喊,“莫然,你干什么呢!又把我撂到一边儿,快过来……你怎么了?眼睛都红了,是喝多了吗?”

坐在他身旁,我语无伦次,神情愀然:“你喝酒了,外面还下雨,就别回去了……硕宁,其实有很多事情都不由分说地会要我难过,你来看看现在的我,还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我吗?我知道,每个人都要各自承担青春无畏失败的苦痛……可我却偏偏整个人都是个遗憾。我的努力现在看来分文不值……只有你能理解我。”“你可以走出去,去开阔眼界,去欢乐。这都是你想要就能去做的事!”“我断绝一切往来。只是在周末的时候回去看望奶奶。而留在身边的几个朋友也都已结婚生子。我们不常见面,也是我知道谁也不会来过问我的寂寞,可这也应该不是谁的罪过……快来看我是不是很能喝酒,硕宁。”我仍旧以小时候喊他名字的语气叫着现在的他,而他端起酒杯也与我同样猛灌了一杯,说:“你的不开心是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什么影响,又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便多说,只是希望你能快乐起来。”“是我的性格使然在作祟……每次我都决定要换上新面目,可就在不经意时又原形毕露了。我能留下的也就是那些别人舍弃的旧玩具,而我却从来不去过问它的新旧,照单全收……你也应该能够明白,看别人都在快活,谁还有心驻守自己无偿的寂寞?是的,我也就能和你说这样的话了。”“是啊,那些破烂,你怎么还不丢呢!搬了几次家,还都带在身边?”

……

对话无法再进行下去,硕宁听到我用力道过猛的语气喊出:“即便最贤明的人,也说不出所有人的归宿!”

房间很小。我躺在沙发上,叫硕宁睡在里屋。可在朦胧睡意中,我却听到他来回走动的声音。持续又缓慢。他在卫生间修理滴水的水龙头;在整理多余的废物垃圾;又给猫咪换新的水与猫粮及清理它的排泄物。一切动作带来轻微声响,离我非常近。知道有人出现在家里并能得到他的照顾,使我感到久违的幸福。不论他是男人、女人或是留在身边的不谙世事的猫……听到硕宁关门离去。我觉得安稳,彻底睡过去。

醒来时候,已是下午。家里收拾干净,猫咪在我身边梳理绒毛。天空放晴。去卫生间,看到被我打碎一半的镜子上贴着便条。上面写着:脏衣服已被我拿到楼下洗衣房,你明天就可去取,收据放在你的床头上;早餐给你做好,估计你也不会趁热吃了;镜子过几天我会带块儿新的来。还有,你的生活令我难过。我要照顾你。还会再来看你。要等着我。你一直在找自身的价值,不断地推翻,然后再重来。我想在你醒来之后,一定会有别样开阔的心境。你不曾放弃自己的最初,但又一直拼命暗许自己的最终。这就是你的不同。你心里有坚定的诚恳,即便没有人能够见识到你的好,但你只是你。你用盛大的爱,来包容认为对的事情,却还是经常忘记了,要对自己好。我现在要奉劝你一句,不要让自己太辛苦。我认为,你的将来路,必定辛苦,这会让人见了心疼。硕宁

用冷水拍脸。深呼吸。开窗。想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鸟鸣吟声,思绪平和,似乎天气和我的身体一下都有了转机。天空很蓝,芳香飘过,我发现其实自己只是一朵云,在忧伤徘徊。

今天是周末……我家快到了。

花甲老人

有些生涩干枯的事物,例如制陶、刺绣、写正儿八经落款的信,在昔日,那么轻易地被注入温暖和热泪,及至深爱,形成惯性的游戏。他牵着她的手,从青葱到古稀,也算是真真切切游戏了人间。

在咖啡馆认识一位老先生,偶然积少成多,便成了一种缘分。他坐靠窗的位子,时常等人。我坐对墙的卡座,大多时独自。他自带臻溪黑茶,我点咖啡馆的茉莉。几经点头微笑,后来便寒暄问候。我有幸拥有了一位可敬的忘年交。

老人并不把茶叶放在咖啡馆里,每每再来,只是简单的配备。他随身带着褐绿色的棉麻手袋,里面盛满烟丝。他喜好抽雪茄。并没有固定的约好照面,我来此地是就近原则,而他或许是常年对某种舒适度的认可。年过花甲之人,面容慈善,温和大度,似一朵含苞多年才得以盛开的花,在岁月里结成沉甸甸的果子。老先生起身让我闻那烟草香,我迟钝靠近烟袋。吸食空气如果可以避免饥饿,我便在此时充盈我的躯体灵魂。没有问及来源,兴许是友人的赠送,又或是高昂的收藏。抬头的瞬间我竟紧张难安,他笑得更加慈祥。

后来有幸拜访,老人穿棉麻的布衣热情迎接。他在四合院里抽起烟,老妇人从屋里拿出小马扎。她扎着一只辫子,看样子是刚梳理编过,从背颈绕过,松散地搭在左肩。她穿绣花鞋子,围一条花色的绸巾。连初秋雨后的彩虹,都在此刻应景。她一生都有着时髦的心态。他们就这样走到花甲之年。摄影:杨千瑞

进到屋子,我将礼品放下。对四合院的一切景致心生爱意。被刷过的红色门把手,有着两人偕同陪伴的印迹。他附上她的掌纹,还是她让一个家有了新的诠释?她会感叹她的老去,说从我的身上看出她年轻时的样子。老先生蹙眉哂笑,那笑容仿佛他也回到几十年前,还是个英俊的小伙儿。神圣和爱能够酿造香醇美酒。相框里呈现的,是他们并肩走过的大地。

如果我也聚精会神,就在此刻看到真正意义上的相濡以沫的爱。

在一个没有自由的时代,大部分时间除了照顾更小的家眷就是干活。最奢侈的事情是在改革开放后,他们定期去山塘书院看书。他坐在一隅读书摘记,这个身着中山装的男人,坐在长凳的一角,会不时望向身穿青色制服的女子,他会抄录一些书中的诗词,之后将白纸翻过来,笔迹苍劲,附上一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我在心里锁住故事,道别后即刻离开。

你或许是年轻的样子,也曾对人生有过前所未有的审视,那些先前的不快及种种症结。人满为患的地下铁,早已无法构成你最初钟爱的样子,每况愈下的身体及沉重的脚步在岁月里发出警示;你对城市的情结被回忆汹涌充斥,它停在你路过的此处,已开始让你成为一个再无明确追求的人。走过天南海北的路,才能与他携手,相逢之处满是温柔。

这一世,无一物中无尽藏。收藏,写作,静赏都是人间美不胜收的游戏。

那日雾霭氤氲,我站在小城高处,光景在脑海存活。任时间无偿地降解浮夸,可会落得一味分明?唯愿世间有人多为幸运所顾,像他和她,携手洗尽铅华。乐此不疲,直至花甲。

白驹过隙

城市交通随着时代发展,趋向快捷方便,为乘客在不同城市之间的往来带来了自由,并持续扩大城市的建设,以开放的态度接纳前来投靠的任何人。伴随格局发展,改变的思路亦是模糊了旧日味道,勾勒出无法界定的疆域。状态饱和,城市笨拙机械地运行,人流之大造成灾难景象。呈现最为真实的生活本质,是社会大众无法逃脱的生活处境。

他们一家三口不知从哪儿搬来,在我家隔壁住下。租用老邻居的外宅,开了间店铺做起小买卖。在陌生城市寻求生计,他们的待人接物碍于生疏,显得与本地居民迥然不同。男人是个体型憨壮、浓眉大眼的人,耿直爽朗,在与邻居熟识之后,便能闲谈打趣。过了一段时日,他才放心将妻子孩子留在这里,独自去周全随时调动的工作。小孩子是个可人儿,夏日来到时,会光着身子套件小背心赤脚在街上玩耍,不认生,与当地的小朋友玩闹相欢。他的妈妈是个持家的能手,照应日常生活的同时,忙里偷闲学着一门生存技能,将手机应用、电脑维修作为副业经营。邻里间和睦,附近的居民自然也会照顾她的生意,也着实看到她的辛苦。在她一个人骑着三轮车去大型市场进货送货时,附近的人会帮忙照顾她的孩子。小本经营的买卖,她在劳碌中切实感受到幸福的真谛,内心获得平衡。

为了能与丈夫团聚,她才不辞辛苦背井离乡来到此地生活。小小的门脸房,是她日常生活的全部。相信眼前,希望明天,心里有着格外厚实的世俗生活的欢喜劲头,无视命运的流离。十分坚韧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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