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建嵘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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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法札记试读：
自序
我决定将这本七年前在法国的考察笔记整理成图书公开出版，献给我的祖国和读者，是经过认真思考的。
法国是世界著名的艺术之都，它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和精致的艺术品令世界各地的人们趋之若鹜。2007年，我有幸受邀访问这个精致浪漫的国度。不同于绝大多数中国人的造访，我此行的重点在于探寻法国实现社会稳定的实践与理念，考察这个有着辉煌历史的民族应对现代化浪潮冲击所积累的历史教训和积淀的治理智慧。
毋庸置疑，稳定的政治秩序和和谐的社会环境是一切发展的基础，也是近代中国一百多年来无数仁人志士艰苦奋斗流血牺牲所追求的目标。如何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实现政治稳定与社会和谐已成为当前困扰中国执政者的重大问题。
三十年的改革开放已经使中国告别了高度集中于统一的国家利益的时代，开始进入一个个体自主性不断增强、利益高度分化的时期。在这样一个开放活跃的时代环境中，想要实现静态的绝对和谐稳定是不可能的，也是违背历史发展规律的。现代社会所要求的社会和谐不是绝对的无冲突，而是在冲突矛盾的化解与利益的不断平衡中寻求一种动态的稳定与和谐，这样的和谐社会才是充满活力的。如果一味追求无矛盾的静态稳定与和谐，带来的必然是社会的僵化，一个民族进步与发展的源泉也就被堵塞了。
在这样一个利益多元化、个体自主性不断增强的时代，想要实现动态均衡的稳定和谐，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建立各个社会阶层有效的利益表达机制，并通过将这些自主生成的利益表达机制制度化、规范化而纳入法治化的轨道，使得这种利益表达和矛盾冲突不至于出现失控的局面，不至于对正常的社会稳定秩序形成大的冲击。这是我对中国社会抗争和农村问题进行多年研究所得出的一个基本的判断，此次法国之行，法国实现社会稳定的一系列经验事实和鲜活事例也进一步印证了我的这个判断。
我个人的学术志趣在于从实际出发，在对现实的观察中发掘问题，反对先在的理论预设式研究方法。这样的研究路径需要随时记录大量的实地观察和访谈资料，捕捉具体的、详细的、生动的、真实的社会和政治细节，为此，多年来我一直保持着随时记录实地调研笔记的习惯，这本书就是这样一本对法国社会、政治观察和访谈记录的集合。在本书中，我着重记录的是法兰西这个古老民族如何应对现代化的挑战，实现社会有序稳定的一些做法，并且借以参照思考中国社会目前面临的构建和谐社会的得失成败，总结起来主要有以下三点启示：
首先是培育社会自主的利益表达和矛盾化解机制，这对于政治社会稳定具有重要意义。法国也存在类似中国的“三农问题”，这是几乎每一个由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型的国家都必然面临的问题。但是法国社会有自己的农民组织，农民自发建立各种利益表达渠道和信息共享、权益保护的做法，在政府的引导下逐渐制度化、规范化，为保护法国农民的利益，帮助他们实现由传统农业向现代化农业生产的转型，避免农民和农业遭受大的冲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这也从另一个层面启示我们，现代社会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原因千差万别，仅仅依靠政府的力量和智慧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有效应对的。民众最清楚问题所在和自身的真正需要究竟是什么，在应对这些问题的过程中开发出许多行之有效的策略和做法，社会自身具备化解这些问题的自我机制，政府应该充分尊重民间的智慧与社会自身的力量，积极支持引导社会自主的矛盾化解机制的发展，而不是将任何有组织的社会力量都视为威胁政权稳定的因素。政府包揽一切的结果，往往是什么都管，但什么都管不好，从而导致所有的矛盾和怨气都引向自己，最后落得个“出力不讨好”。
其次是连接国家与社会、民众与政府之间的制度化利益表达渠道，这是社会稳定和谐的基本保障。在访谈中，法国民众也批评本国和欧盟的一些政策失误，将这种失误的基本原因归咎于在欧盟中缺乏自己选举的官员和代表，导致本阶层的利益需求无法通过制度化渠道影响政府政策。同时他们也肯定了很多考虑到农民和劳工阶层的政策和制度安排，基本的原因还是在于普通工农阶层的选举权，使得国家掌握决策权的群体中有为农民和工人说话的人，这样他们方方面面的需求才能够逐渐在政策中得到体现，基本的权益能够得到国家权力的保护。
再次，一个国家的发展理念绝不能忽视普通劳动者群体，使社会中下层的权益得到有效的保障是一个国家政治稳定、社会和谐的关键所在。法国农民有一句谚语，“饿肚子的人是不听话的”，这与中国先贤所谓“衣食足而知荣辱”的道理是一样的。即便有着完全不同的地域条件和文明形态，但是现代社会治理的一些基本原则依旧是共通的，因为任何时代的治理，都必须建立在尊重基本的人性需要的基础上，而人性的基本需求是相通的，不会因时间和地域以及文化的差异而改变。任何一个社会，如果占人口大多数的普通劳动者基本的生存权益没有保障，即便这个社会其他方面再发达，也不可能实现和谐繁荣。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作为一个坚守底层立场的中国学者，对法国的观察与思考，最直接的目的还是希望能够“洋为中用”，为我们的和谐社会构建有所裨益。从更深远的角度来讲，自然希望此书不仅限于为当代中国的治理提供借鉴指导，而是能够在更长的历史时期内为人类的政治文明进步贡献力量。这是我最为深切的寄语。
导读
这是我2007年4月在法国考察研究的工作日记，其主题是有关法国劳工群体特别是农民的利益表达机制及其对社会稳定的影响。
这次考察是由法国外交部邀请的。在他们的精心安排下，我访问了法国的政府农业管理机构（如农业部、地方的农林局）及社会纠纷调处机构（如共和国申诉专员公署）、农民团体（如农业经营者工会联合会、农民联盟）、涉农企业等各部门有关负责人员、农业经营者以及部分学者。访谈考察时虽有一个大致提纲，但就全篇而言并不具备内容的连贯性。为了让并不十分熟悉法国的读者更好地理解本书内容，在这里有必要就法国及其农业、农民现状从宏观上作一简单介绍。1．法国的概况
法国全称为法兰西共和国，位于欧洲大陆西部，国土面积大约67万平方公里（包括海外领土部分），据2007年年底统计人口接近6380万，在欧盟各国中人口数量仅次于德国。从地理位置上看，法国本土三面环水，北部隔英吉利海峡与英国相望，西部全线毗邻广阔的大西洋水域，南边紧挨着地中海。独特的地理位置让法国气候多样，西部属海洋性温带阔叶林气候，南部属亚热带地中海式气候，中部和东部属大陆性气候。全境降水量丰富，年平均降水量从西北往东南由600毫米递增至1000毫米以上。多样性的气候和丰富的降水给法国的农业种植创造了天然的优厚条件。
法国本土地势复杂，东南高西北低，东南部是阿尔卑斯山地，南部地区还有比利牛斯山，中南部有中央高原，西部和北部地区为海岸平原，平原占总面积的三分之二左右。境内较大河流主要有卢瓦尔河（约1020公里）、罗讷河（约812公里）、塞纳河（约780公里）等。
法国最大的行政区划单位叫大区，法国本土有22个大区；大区下面是省，本土有96个省，行政层级上大致相当于我国的县；省下设有专区和县，县是法国的司法和选举单位，但不是正式的行政区域；每个专区又被分为若干个乡，每个乡包括若干市镇。市镇是法国最小的行政单位，级别与我国的乡镇大致类似，但管辖人口较少，职权也不完全一样。虽然法国有大区-省-市镇这种层级结构，但每一级政府之间并不存在直接的隶属关系，而是各司其职，这与我国完全不同。
我这次访问法国的行程主要安排在巴黎、南特和昂热三个地方，南特和昂热都位于卢瓦尔河大区里。卢瓦尔河向西流入大西洋，南特市为卢瓦尔河流域重要城市，昂热位于卢瓦尔河的重要支流曼恩河上，离卢瓦尔河也并不远。2．法国的农业概况与农民组织
法国共有耕地面积5491.9万公顷，其中61％为农业用地，27％为林业用地，12％为非农业用地，其中农业用地的96％为家庭所有。法国是欧盟第一农业大国，也是欧盟第一农业强国，是世界主要农副产品出口国。2007年，法国农户已不足60万家，目前还在不断减少，而在1970年是160余万户。现在农业从业人口仅占全法国劳动力总数3％左右。法国农业产值大约630亿美元，占国内生产总值的2.5％左右，占欧洲农业生产总值的22％左右。法国农业食品加工业尤其发达，其出口额仅次于美国，居世界第二，占世界市场的11％。法国农业在世界农业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其粮食、油料作物、甜菜、葡萄酒、牛肉和家禽等农、副产品产量都位居世界前列，如甜菜产量居世界第1位，葡萄酒产量居世界第2位，牛奶产量居世界第3位，肉类产量居世界第4位，小麦、玉米等谷物产量居世界第5位，蔬菜、水果和马铃薯产量也位居西欧前列。法国现代化的农业后面有着非常现代化的农民。法国的农业经营者绝大部分要经过农业技校培训，了解农业科学知识，熟练掌握农机技术，熟悉农副产品的加工技术和销售市场信息等。
法国农业产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虽越来越小，农业从业人口也越来越少，但法国农民是国内最重要政治力量中的一支。法国社会学家埃尔维厄·贝特朗（Hervieu Bertrand）曾说过：“要想在法国当个杰出的政治家，你必须一脚踏在巴黎，一脚踏在农村。”我在法国访谈时，适逢法国大选，一次吃饭时也听到一位先生针对当时的总统竞选活动说：“在法国要当选总统，就要喜欢喝酒、女人和农民。”
作为绝对少数的农民之所以能在法国政治中发挥这么重要的作用，与法国农民高度的组织化程度不无关系。法国的农民组织是我这次访谈的主要内容之一，正文部分有大量的篇幅是访谈法国各种农民组织的负责人。为了便于读者理解，我在这里就法国的农民组织先简单做一介绍。除了一般的农民经济合作组织，法国主要还有三种农会组织，分别是：（1）农民工会，实行会员制，加入者广泛，属私人性质的协会组织，负责为农民提供技术培训和农产品市场信息等各项服务，也代表农民同政府谈判并参与农业政策制定，以保护农民权益，不同意政府的政策规定时有权利组织工会会员斗争。法国农业总联盟、青年农人中心、农联盟、农民同盟、农业工会全国总联盟等组织都属于农民工会性质。（2）农民协会，属私人性质的协会组织，是特定农民群体的组织，主要参加者是农场主和农业公司的管理人员等，它主要关注农民的未来需要，对政府的政策不同意时也持中立态度。（3）农业议会，法国每一个农民自动成为该会会员，是农业职业性机构，属半官方性质的公共组织，服从政府政策安排。分省级、大区级等各个层级农业议会，分支机构遍布全国，并设有国家级的农业议会常设委员会，为政府提供制定农业政策咨询、进行农业高科技研究、推广农业技术、发展农业观光旅游、促进环保等，为农民提供培训和咨询等各项服务。3．法国农业与欧盟政策
法国作为欧盟重要成员国，由于欧盟在政策，尤其是经济政策上的共同性，欧盟对法国农业和农民收入会产生重大影响，同时法国的农业和农民通过他们的政府也在影响欧盟农业政策和世界贸易规则的制定。
作为欧盟最大最强的农业国家，2003年法国农民得到欧盟最多的补贴，是英国、意大利或德国农民获得补贴额的两倍以上。2003年，欧盟对共同农业政策进行了多项改革，包括取消或部分取消长期以来农业补贴与农产品产量挂钩的做法，改为向农民提供一次性补贴，并将农业补贴的额度与环保、可持续发展、食品安全等标准挂钩，这些改革措施从2005年开始分阶段推进。2006年法国开始执行修改后的欧盟共同农业政策，农民在获得补贴的绝对数量上有所减少，但依然在农民收入中占有重要地位，当年法国农民收入的77％来源于国家提供的农业补贴。由于法国的农业格局，农业补贴的受惠者主要是大型农场和牛、羊养殖户，而果农、葡萄种植业者以及家禽和生猪养殖户得到的补贴相对较少。由于欧盟对农民的巨大投入，法国农民也很关注欧盟的政策。欧盟东扩后成员国增多，共同农业政策补贴也按计划逐步减少，到2013年每公顷种植面积补贴将降至100欧元。不少法国农民为了保护自身利益对欧盟扩大持反对态度。
在WTO谈判中，农业议题是最关键的一项，而法国正是欧盟的主导力量。法国前任总统希拉克和时任总统萨科齐曾多次针对多边贸易谈判表示法国将坚定地维护本国农民的利益，尽力使世贸组织就降低进口关税和农产品补贴问题上作出最小让步，坚持近期内不削减农业补贴。对此，曾有人批评法国，说：“世界贸易谈判要失败，是因为欧盟不让步；欧盟不让步是因为法国不让步；法国不让步是因为它受制于本国的农民。”这从一个侧面表现了法国农民在本国的地位及其对世界的影响，也证明了法国政府对本国农民利益的重视和关注。
此次访问成行并获益良多，在这里我要感谢法国外交部特别是驻华使馆。没有他们的精心安排及接受访问的机构和个人的热情接待，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艰巨的工作是难以想象的。当然，外交部翻译萨碧娜女士的全程陪同和准确的翻译是特别重要的。
〇一 巴黎的春天
2007年4月11日12时55分，我应法国外交部的邀请从北京首都机场登上MU8615航班，开始了为期十一天的法国考察和访问。
这是我第二次访问法国。2004年4月底，我接受法国学界的邀请，和著名学者康晓光教授一同到法国参加一次有关政治发展的学术研讨会。那次到法国，我们与法国学者深入而广泛地讨论了各国政治发展问题，并在法国同行的陪同下参观了巴黎的名胜古迹。特别有意思的是，我还参加了法国巴黎的五一大游行。在游行队伍中，我采访了几个从中国浙江温州来巴黎的非法移民，他们提出的基本要求就是法国政府应给予这些移民合法的身份，起码要改善他们的医疗和教育状况。这让我感到惊异，难道这些非法移民不怕警察？他们这样游行示威有作用吗？参加游行的移民告诉我，法国是一个讲人权和民主的国家，警察是不能随便扣押民众的。如果警察有诸如此类的行为，就会有社会组织来帮助他们。这些见闻让我对法国社会的管理制度产生了兴趣。因此，从法国回北京后，我就注意收集与之相关的资料，打算对法国社会的民众利益诉求机制进行一些研究。尤其在2005年法国巴黎北郊发生社会骚乱后，我更加关注与此相关的资料和研究。
2006年10月下旬，我突然接到法国驻中国大使馆工作人员宋菲小姐的电话。她告诉我，法国外交部根据其2007年交流计划，将邀请我在方便的时候访问法国。她说，这个访问计划是法国政府制订的“未来精英计划”，将由法国外交部提供全部费用，按被邀请者的愿望对法国进行10天左右的研究访问。能有机会再到法国进行研究考察，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于是，我与宋菲初步商定了访问的时间和研究的主题。在时间上，我提出在2007年4月中旬较为适宜，一方面我还有些研究任务需要在3月底完成，更主要的是我喜欢巴黎的春天。在研究的主题方面，我提出打算考察法国的民众利益表达机制，其中主要是考察农会和工会等社会组织，当然如果能安排了解社会纠纷解决机制就更好。宋菲小姐说会向法国外交部转达我的意见。不久，宋菲小姐转告了关于法国外交部可以满足我在时间和主题上的要求的意见。
巴黎时间11日17时26分，飞机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机场海关只开了4个入关口，因此花了差不多40分钟才走出海关。取完行李后，费了很大的周折才找到法国外交部分析和预测中心委托Biribin公司所派的接机司机。我记得上次来巴黎访问，邀请单位也是委托专业公司的司机来接机的。当我们到美国运通卡窗口领取了我在法期间的生活补贴时，已是18时20分了。这时的巴黎交通已十分不便，接我的小车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把我送到位于巴黎第六区戴斯高夫路6号的维多利亚大厦宾馆，入住605室。房间比较大，有一大一小两间房。
刚进房，服务员就送来法国外交部为我安排的翻译萨碧娜女士发来的传真，称明天上午9时她来接我到外交部大楼会谈，下午去法国劳动民主联合会和农业社会互助金中心管理局。洗漱完毕，已是22时。巴黎与北京的时差是7小时，这时已是北京时间12日早上5点了。
12日是星期四，天空晴朗。早上7时50分，房间里的电话就响了。原来是翻译打来的，说她已在宾馆大堂里等待。我感到奇怪，不是说好是早上9时出发吗？但还是急忙收拾好东西，来到宾馆大堂，见到了萨碧娜。
萨碧娜是位年约五十开外、举止优雅的女士。她告诉我，她1976年就在中国上海复旦大学学习汉语，先在中国的法资公司工作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回到法国在外交部担任翻译。十年前时任中国国务院副总理的温家宝、前不久国务院副总理回良玉等访法时都是由她担任翻译。我这次访法，将由她全程担任翻译。另外，由外交部向Biribin公司承租一辆高级小轿车并指派司机为我服务。我送给她两盒茶叶以示感谢，她很开心，并一再表示感谢。
然后，她就提出前往外交部。她见我看时间，就解释说，现在法国已实行了夏令时，要比平时提前1个小时，所以已是9点多了。记得中国也曾实行一个时期的夏令时，可由于反对者众，不久就无疾而终。
9时30分，我们来到位于巴黎七区的法国外交部，在部长办公大楼二楼会议室里，我们见到了外交部的Yves CHAUCHAT先生，他首先向我介绍了这次请我来法国是法国“未来精英计划”的组成部分。他说，法国外交部的这个计划实施有十多年了，每年从世界各地邀请一些杰出的、有影响人士来法国访问，这其中有些后来获得了诺贝尔奖，有些担任了国家总理。我是他们今年邀请的第一个中国人。请我的主要理由就是，法国外交部认为我的某些研究在事实上影响着中国的发展。我忙解释说，这次他们也许在信息或判断上出现了失误，像我这样的在中国再普通不过的研究者是不可能对中国的发展产生任何实际性影响的。但他们说相信自己的判断。
接着，我们讨论了未来十天的行程。从他们提交的日程安排来看，总的来说是很全面的，而且显示出他们对我目前关注的问题和兴趣已比较全面地了解，我表示满意。但对其中一天参观名胜古迹活动的安排，我希望能有所改变，主要因为这样的参观活动，我在2004年第一次访问法国时已进行过了，而且我还可以在星期天自己去，要把工作时间都安排在访问研究上。我还表示了想访问法国的申诉专员和巴黎的贫民区。Yves CHAUCHAT先生表示尽力满足我的要求。
11时，我与萨碧娜来到了离外交部不远的外交部分析预测中心Ministère des Affaires Etrangères / Centre d’Analyse et de Prévision（CAP）]，见到了中心副主任BRIANS先生和Arnaud D’ANDURAIN研究员，就中法两国存在的政治与社会问题进行了交流。BRIANS先生介绍说，外交部分析预测中心是法国外交部的一个正式的研究机构，是法国外交的智库，有正式工作人员22人，主要负责研究与法国有关的各国重要事件，为法国外交决策提供总体的战略性意见。BRIANS先生对我计划到法国研究社会各群体利益表达机制表示赞赏。他表示，法国外交部分析预测中心早就关注到了我对中国社会冲突的研究，他们同意我一直呼吁的建立工农利益表达机制以求得社会和谐稳定这一基本观点。他同时认为，在工农利益表达方面，法国有许多做法，特别是法国的工会和农会组织及对社会弱势群体的保护，也许对中国具有借鉴意义。当然，法国在移民等问题上也是有些教训，这其中最突出的事件就是最近两年来在一些都市近郊发生的骚乱事件。接着，他提醒说，目前是法国农民权益保障的敏感期，法国农民主要关心三个方面的问题：其一，现在法国正面临大选，农民非常担心将来的总统对农民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其二，欧盟的农业政策会不会有所改变；其三，环境问题如何解决等。我对他的提示表示感谢，并希望与他们有更多的交流。
离开外交部分析预测中心，汽车在繁华的巴黎大街上行驶，看着不远处的埃菲尔铁塔，看着在巴黎街头享受着春天的人们，我想，这次法国之行应该是会有所收获的。
〇二 法国劳动民主联合会
12日下午15时，我同萨碧娜来到位于巴黎的法国劳动民主联合会总部（CFDT，全称为Confédération française démocratique du travail），同国际与欧洲事务部秘书长Lisa PECHEROT小姐、劳动就业培训部门负责人Stanley JACQUET先生就法国工会组织解决社会问题的基本原则与方法进行了座谈。
根据Stanley JACQUET先生介绍，法国劳工组织发展有一个过程。在巴黎公社后，法国有一个立法，禁止一切工会组织。里昂工人起义后，发生了变化。在1913年罗马教皇认为要把工人组织起来，就成立了一个天主教的工人联合会。目前法国有五个大的劳工组织。法国劳动民主联合会是其中之一，会员有80万人，可以说是目前法国最大的工会组织。现在全法国只有约200万人参加工会，占就业人口的8％，这在欧盟国家的比率中是最低的。这个组织的会员主要是领薪阶层，也有公务员申请成为会员的。联合会在法国22个大区中都有代表机构。其中区级是跨行业的联盟，它保护不同行业会员的利益，同时保护各个区的利益及联合会的利益。一般来说，联合会的总部，只就普遍性的劳工权益采取行动，不能直接去管各个区会员的权益。联合会总部共有250名职员，全是招聘的，大部分的职员是过去的会员。联合会的领导人为秘书长，是选举产生的，由每个大区派出的代表来选举。
在法国，所有的劳工组织都有生存压力。这主要是由经费问题引起的。一般来说，劳工组织的经费主要来自会员的会费。法国劳动民主联盟的80％经费来自会员的会费，20％由国家补贴。因此，一个劳工组织要生存，就必须做好两方面的工作：其一，就是要争取到一定数量的会员。在1975年，劳动民主联合会的会员达到了130万人。到80年代，会员人数降低到40万人。这样，联合会就没有足够的经费开展活动，就得裁员。在生存压力下，联合会就得改变政策，要尽量满足劳动者的要求，以吸引更多的会员。特别是80年代后期，由于左派的政府要求在薪水、就业和工作时间这三个方面必须要有工会组织讨论，劳动民主联合会也在1988年开始恢复起来。劳工组织一般都由企业的代表去发展会员。他们宣传工会组织的原则和理念，如果同意的话，就填一个表格。会费标准不是由国家统一规定。劳动民主联合会的每一个会员要拿0.75％的平均净月薪作为会费。当然，交会费不是很严格，可能几个月一交。会员如果不同意工会的原则或某些做法，可以随时自由离开。一般离开时会告诉工会离开的理由。其二，要尽可能地与政府开展建设性的合作，以争取到国家的补贴合约。只有当国家认为劳工组织的目标有益于社会生活的民主化，才会与劳工组织签订补贴合约。当然，这并不表示要一味迎合政府的所有规定。只要按照法律规定及在欧盟框架内进行行动，政府就不能拒绝。如果政府拒绝，劳工组织就会给政府施加压力。
目前法国劳动民主联合会有3000名农业工人会员。这些农业工人参加劳动民主联合会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他们在小规模农场工作，需要组织性保护。农业工人一般年龄比较大，不了解新的农业和劳工政策，需要信息帮助；二是通过会员之间的帮助，改善工作条件。那么，作为劳工组织如何去保护自己的会员呢？
劳工组织提供给会员的保护主要有如下几种方式：其一，劳工组织给农业工人提供最大的服务是让他们了解自己在培训方面的权益。新技术和新农药的使用需要培训，劳工组织向农业工人提供这些信息和咨询。在20年前，法国就遇到培训时的费用由谁来承担这样的问题。通过努力与全国农业经营者联合会达成一个协议，要求每一个农场主提供一笔经费组织一个基金会专门用于农业工人的培训。其二，如果发生了劳资纠纷，劳工组织就代表农业工人与农场主进行交涉。如果与农场主协商不行，就与农场主的联合组织交涉。这种组织与组织之间的协商是十分有效的。一般情况下，各个组织是代表各自的利益的，有可能发生冲突。但由于农场是小规模的，发生了冲突也不会发生罢工。如果两个工会组织达不成协议的话，由区级的农林局任命几位代表组成省级协调委员会。这些代表来自各个工会组织，如劳动总工会和全国农业经营者，农村局也会派代表，协调委员会制定框架，跟踪处理，如果还不行的话，就到劳资调解委员会处理。当然也可以直接到劳资调解委员会去。如果不同意劳资调解委员会的判决，可到初审法院去。这种情况不会多。一般的情况由两个工会组织就解决了。其三，会员组织之间相互帮助。每个区里，有些会员了解农业工人的生活，他们能为农业工人提供帮助。
这是具体方面的保护和帮助。事实上，作为全国性劳工组织的意义是解决普遍性、根本性的问题，也就是影响劳工政策。劳工组织如何影响政策呢？行动是多方面的。为了保护农民的利益，由工会组织与各个行业组织（粮食、水果、牛奶等不同的产业）达成全国集体协议，全国集体协议签订后，国家就会认可这个协议。当然，如果国家认为这个协议不完善或者与法律有冲突，国家就会请各个行业的代表再协商，达成新的协议。这时，国家也会任命几个代表或委员来进行这项工作。这种全国集体协议被国家否决的情况在工业界会出现，在农业方面还没有出现过。如果政府与劳工组织的立场太不一致，从而不能达成协议的话，劳工组织就会采取罢工等行为给政府施加压力。比如针对退休制度、公共健康等社会问题，法国劳动民主联合会就与政府进行过谈判。他们可以认可政府的一些措施，也可以反对政府的一些决定。在反对政府的决定行动中，他们会动员其会员一起来反对政府。比如2006年3月至4月，他们动员工会会员反对政府公布第一就业条约。这个新的条约与过去合同不一样，雇主在两年内可以随意解聘雇工，所以他们反对，于是组织会员游行、示威、罢工。政府最后没有实行这一条约。国家要求雇主会、工会与国家代表在一起进行大规模的就业讨论。除与职业有关的问题，也讨论一些社会政策、公共健康等问题。法国劳动民主联合会在农业方面主要参加了农业工人的工作条件和劳动条件的全国集体协议的讨论，这些协议会影响到农民的生活。最近几年还讨论有关农业的一些大问题，比如转基因或农药的使用等问题，都会与雇主会及政府进行协商。
〇三 法国农业社会互助金中心管理局
17时，我们来到位于巴黎20区的农业社会互助金中心管理局（Caisse Centrale de la Mutualité Sociale Agricole），与国际关系部主任Valérie MEFTAH女士就互助会在农民保险方面的使命与活动进行了座谈。
Valérie MEFTAH女士介绍道，农业社会互助金中心管理局并不是一级政府部门，而是在农业部管辖下，互助金中心管理局的一切决定必须报经农业部的批准。农业社会互助金中心管理局本质上是一个农业行业机构，负有为农民提供公共服务的使命。
互助金中心管理局虽然属农业部管辖，但是其具体管理工作由理事会全权负责。而且理事会的主席并不是由农业部任命的，而是由农业界选举出来的，农业部没有权力改换；负责日常具体管理工作的总裁也一样不是由农业部任命，而是由理事会任命的。组成理事会的理事全部是农业界的代表，一般由三个领域的人员组成：一是领取薪水的农民工人，二是家庭农业经营者，三是雇佣农民工人来进行经营的农业经营者，由来自这三个领域的人组成理事会基本能够代表全部法国的农民。另外，互助金中心管理局的职员实行聘用制，受到私法合同制的制约。
20世纪40年代，法国政府为了加大对农业互助保险的支持力度，强化对农业互助保险的统一管理，组建了中央互助保险机构，它的原则就是受益者的补偿由大量就业者分摊费用以作保证。
农业社会互助金中心管理局的主要职权和工作内容包括以下几个方面：（1）互助会提供所有在农业方面的综合性保险，这种保险是一种非商业性保险。这是法国特色的保险制度，欧盟其他国家也有类似制度。（2）负责的保险内容主要包括医疗保险、育儿保险、失去劳动能力的保险等。（3）每个农民要付给互助会一定的费用，这笔费用的多少是根据每个农民的收入来确定付给互助会的。不同的保险有不同的税费，对领取薪水的职员来说是每个月都要支付的。如果收入不够的话，国家有规定“全民疾病保险”（CMU），可以免费治病。（4）互助金中心管理局还要承担退休保险、劳动事故、职业疾病、家庭补助以及社会援助性的补助等。（5）负责有关的社会援助行动。
需要注意的是，农业社会互助金中心管理局虽然负责和提供如此众多的保险业务服务，但它并不是保险公司，更不是商业的保险公司，它没有股东，也不能分利。但是管理局负责的保险是一个强制性的保险，必须按照相关规定参加。管理局的总预算有一部分来自国家，每年都要国家补贴。管理局的保险业务并不能盈利。因为在50年代法国的农业人口还很多，现在他们的大部分人员都退休了，而现在农业人口又较少，形成一个很难解决的结构性问题。所以管理局现在是保险金支出大，保费收入少，靠着国家补贴还能支撑住。但是现在因为有了欧盟条约MAASTRICHT（1992）的规定，国家不得再给补贴。因此，现在互助会出现了非常大的问题。目前有可能把互助会和“全国疾病保险金管理局”合并。
农业互助保险制度的建立经历过一个较长的历史过程。早在19世纪下半期就开始发肇了，当时主要是农民自发建立的互助捐助组织。在“二战”期间，法国又开始成立了有关组织，但是在此期间把对生产的保险分离出去了。农业社会互助金中心管理局是在60年代开始筹划成立的。这项制度是在法国农民组织起来后才建立起来的，是由农业工会组织、中产阶级等建立起来。自成立以来，因为互助会非常了解农民的需求，一直得到农民的支持，农民都非常重视这个互助会。互助会也几乎什么都管，从出生到死亡，给予农民全方位的扶助。当前它面临的问题主要就是老龄化问题，这是最近几年出现的问题。老年人的病多，给其带来的支出压力也很大程度上增大了。他们和六个欧盟国家农业保险网络（共七个国家组成）也都处在亏损之中。
最后值得指出的是，互助保险制度虽然遇到一些困难，但是它为法国农民作出的贡献是巨大的，而且管理局的官员也相信一定有妥当的解决办法。
〇四 法国共和国申诉专员
4月13日上午11时，到法国共和国申诉专员机构，拜访了申诉专员的高级顾问。
法国的申诉专员是一个独立的权威机构，成立于1973年，其职权包括：免费为公民法人与自然人提供服务，改善他们与行政部门和公共事业单位的相互关系；申诉专员处理各个案例，审查控告单位在行使职务中是否符合它为民众服务的使命，他记录单位不正当的行为，为控告人恢复权利。在合法的行政决定的情况下，如果这个决定与人的权利有矛盾的时候，申诉专员具有推荐公平的权利；如果国家不执行法院的比较利于行政部门的对象的判决的时候，申诉专员可以利用其命令权；申诉专员具有很重要的推荐改革的权限，使他能对改善行政手续和法规作出很大的贡献，使法律能够更适合于社会的变革而不公平的现象能够越来越少。
申诉专员的工作效率是非常高的。因为申诉专员机构的工作人员全部是非常优秀的职员。全国有300个申诉代表处，分布在各个区、各个省和大都市里。申诉专员的活动具有很强的灵活性，建立了广泛而有效的工作网络。这一切使他们取得了很高的工作效率和很好的工作效果。
申诉专员由共和国总统在内阁会议中任命，对共和国总统承担责任，每年要向总统和议会提供一个年度报告。每一届任期为6年，任期内不可撤职也不可撤销。申诉专员还是全国人权咨询委员会的法定成员。
申诉专员机构由8个部门组成，他们的大致情况如下：（1）地区开发司。地区开发司在2006年处理过55874个案例，有338个接待处，270个代表，由代表处理案例的占到90％。代表主要在省政府大楼里办公，或者在一些敏感的市区或在市政厅里面，也有在市司法与法律中心里办公的，而且自2005年开始，他们也逐步驻进监狱里。代表给公民提供咨询，介绍行政手续的复杂性，倾听民众的要求，观察当地情况。他们大多数是已退休的法官和法学家，也有年轻的博士生或者对公共服务了解得很好的前任公务员或企业管理人员，他们都有手提电脑，在工作中都可以互相联系或者与申诉专员机构进行联系。（2）受理诉愿资料司。受理诉愿资料司主要进行诉愿资料的初步处理，并且还要负责拒绝不可接受的诉愿资料。不可接受的资料内容占全部诉愿资料的近41％。（3）综合事务司。综合事务司要负责处理35个不同领域的资料。在2006年，该司处理过1390个文件，平均每个职员一年可以处理175个文件。这些文件中20％涉及城市规划、环保、道路等公共工程及其他各种领域。（4）官员与退休事务司。官员与退休事务司主要负责处理已退职或退役的官员、军人等涉公部门人员问题。2006年该司处理585个文件，其中文职与军职退休问题是主要部分，占50％，另外公共部门的招聘问题也占有5％。（5）还有司法司、社会司、税务司等部门。
作为保护老百姓权利的机构，法国共和国申诉专员机构是独立的，而且独立性很强。为了保证独立性，申诉专员任期为六年，规定不准连任。专员的主要职责是通过非司法的途径，解决诸如个人（或企业）与行政机构、个人与公共服务机构、个人与国有企业（比如电力部门等）之间的纠纷。通过申诉专员，达到免除司法诉讼、也使公民更好地接受行政机构作出的决定等目标。申诉专员具有很强的综合性权限，但是他的权限也是有限制性的权限：（1）如果案件正处于法院审理过程中，申诉专员是不可参与的；（2）申诉专员也不参与公务员与所在单位之间的纠纷处理，但可以为退休公务员的纠纷处理提供服务；（3）申诉专员在处理国家安全、外交、医疗和国防四个方面的案件时，他没有权力获得相关信息。也就是说，申诉专员处理不了这四个方面的问题。譬如，如果公民认为是国防部门对其造成了损害，但是国防部门会以保密为理由拒绝提供相关资料，使申诉专员无法得到相关信息，处理问题也就无从谈起。申诉专员的权限完全是处理行政部门的纠纷。
在处理任何案件过程中，申诉专员可以向任一有关方面提出建议。在一般的情况下，有关行政部门会按申诉专员的意见处理。但这不是说申诉专员就一定会反对行政部门的决定。申诉专员如果认为行政部门是对的，就会向公民进行解释。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即使认为有些决定是对的，但如果申诉专员认为执行该决定危害了公民的实际利益，他也会提出不执行的建议。
申诉专员的权力之一是对法律文本的改革提出建议。如果议会或部门作出了法律或指令，申诉专员也会提出修改的建议。申诉专员还有一种权力就是他可以向政府部门发出命令，譬如法院作出了有效的判决，但政府部门没有执行，专员会发布命令，要求政府部门执行。申诉专员还可以进行监督，命令行政部门提供有关资料，也可以监督是否执行了人权方面的规定。
但是申诉专员没有处理社会问题的权力。为何没有处理社会问题的权限呢？理由之一就是不能监督私营企业的内部问题，也不能监督国有企业的内部管理。那么社会问题如何处理？访谈中ROSE（社会问题的顾问）提到职员之间的集体纠纷不是专员的职权之一。企业内部的纠纷，都由工会组织来处理。因为法国的医疗保险机构的纠纷属于公共服务，申诉专员也可以进行处理。他们采取集体决定的，申诉专员也要解决这些问题。在解决这些社会冲突的时候，申诉专员提供解决的方案。
共和国只有一个申诉专员，由他负责组建机构。现申诉专员是原公职部部长。但在各个地区和行业也有自己的申诉专员（如保护儿童的申诉专员）。他们之间也没有隶属关系。其他机构的申诉专员和地区、行业的申诉专员只是合作关系，但法律上也没有合作的规定。如银行也有自己的申诉专员，如果公民与银行有纠纷，他们就告诉公民关于银行申诉专员的具体情况，公民会去找银行的申诉专员。银行的申诉专员由银行协会任命。
共和国申诉专员的地位很高，在外交部礼宾司中排位第十六。他们每年处理的案例有60000个，有100个职员在负责处理这些案例，他们是领取共和国申诉专员机构固定薪水的职员。大部分是公务员，他们是行政部门派送到专员机构来工作的，他们熟悉自己的工作部门，由他们处理相关事情。由行政部门派送的公务员理论上有偏向原部门的风险，但目前还没有出现偏向原部门的事情，因为法国的公务员按规定并不完全隶属具体部门。他们在这里工作是没有年限规定的。有些职员还是聘用的。另外还有300个代表，他们是免费的志愿者，不领取薪水，主要是退休的律师、法官和学者，在全国各地为公民服务。申诉专员个人有比较大的自由，他也会聘任一些助手。
申诉专员机构为公民服务是免费的，但公民不能直接向他们提出要求，而必须通过国会的议员，由议员把资料提供给共和国申诉专员。在现实中，也有公民不通过议员也可以提供。如果有公民直接来信，他们也受理。他们通过初步处理后，还会继续要求他们通过议员的名义来起诉。因为公民通过议员，议员会予以初步处理。议员要填写有关表格。在欧盟国家只有英国（不是苏格兰）和法国有这样的规定。
在财政预算问题上，申诉专员机构的财政预算来自总理机构（部门）。根据法律规定，必须保证经费的供给。而且他们处理案件的行动是非物质化的。有时为了节约经费，他们也会增加工作量。
他们在向我介绍如何解决调查经费时说，申诉专员处理相关问题要进行调查，但我们的调查不是司法和警察内的调查。我们要求公共机构必须提供资料，也可以派人去调查，也可以到各级法院索取相关资料。我们不会怀疑这些报告是虚假的，这是他们的义务。如果我们怀疑的话，我们就要有5000个人才能进行这项工作。我们主要的工作是协商，是中立的。所以我们的调查经费如何解决并不是一个难题。
我问：如果你们的决定不被执行如何办？回答是：我们大约有20％的决定行政部门不执行。究其原因，其一，有我们犯错的原因，是在我们采集信息不全的情况下发生的；其二，行政部门拒绝我们正确的决定，只要我们坚持调查就要说服他们，最后他们也会同意；其三，申诉专员过去担任过部长，他们相互认识，我们要专员给部长打电话，问题也就解决了；其四，最后的办法，我们就告诉公民，我们没有办法处理他的问题。我们没有强制性的办法处理问题。除非行政部门在提供资料上有错误或不提供资料，我们没有强制手段。如果行政部门不提供有关资料或提供错误的资料，我们可以诉诸舆论，进行宣传，予以公开说明。这是我们的武器，是个原子弹，因为一旦到媒体告发他们，这个部门也就完了。
会谈完后，我们到共和国申诉专员办公室合影。
〇五 巴黎的午餐
12时30分，我们赶往巴黎政治学院，见到了在此久等的白夏先生。然后与白夏先生一起来到外交部为我们安排的餐厅，同法国高等社会科学研究院的布郎先生共进午餐。
白夏和布郎都是法国著名的汉学家。我是在2003年，经我的同事李培林先生介绍认识白夏先生的。记得当时社会学所的李培林给我电话，说有一位法国的学者要与我讨论一些问题，虽然我对外国来客一直保持着距离，但由于同事的介绍，我当然就答应了。后来见到的白夏，是一位外形像马克思、性格十分随意的法国人。自然，我们很快就成为了朋友。在2004年，他邀请我到法国参加了有关政治现代化的会议。也就是在这次会议上，我认识了布郎先生。
老朋友见面，自然十分高兴。他们的汉语说得十分好，也就不需要翻译。席间，我们重点讨论了法国巴黎的骚乱对中国社会的警示作用。基本结论有两个方面：其一，从原因方面来看，法国的社会骚乱主要是社会融合和认同所致。在法国巴黎北郊的第二代移民，并没有真正融入到法国社会中来。这对中国的借鉴意义在于，现代的中国农民工后代如何教育，如何让他们真正进入城市社会，十分重要。其二，警民冲突问题。警察不能以“朋友”的方式有效地进入贫民区。更多的时间，警察是作为打击的力量而存在的，而不是作为平等的社会交流者来与贫穷者相处。这也许是社区建设的意义。
因此问题十分重要，我们约定在星期一下午，把外交部安排与布郎先生的单独会谈，改为与白夏和布郎先生就“法国的社会骚乱对中国的借鉴意义”这一主题进行一场中法学者之间的学术对话。
〇六 巴黎贫民区
下午4时，法国外交部的翻译和司机接我到巴黎北郊考察贫民区。
法国巴黎北郊的贫民区，是2005年法国骚乱的发源地。2005年10月27日晚间，法国巴黎北郊克利希苏布瓦镇的三名男孩躲避警察追捕时，慌不择路逃入变电站，其中两人不幸触电身亡，另一人身受重伤。该市数百名青少年随即因此集体走上街头抗议，焚烧汽车和垃圾桶，打砸店铺，并与警方发生冲突。直至29日凌晨，克利希苏布瓦镇的骚乱才告平息。这一次的骚乱事件在当时各国的新闻媒体都给予了广泛深刻的报道。克利希苏布瓦镇有2.8万居民，其中多是非洲移民。许多移民认为警察日常执法时存在种族或是宗教信仰上的歧视，使用暴力，致使本来是维护社会治安的警察成为贫民区居民的“敌人”。
所谓贫民区，从字面上理解就是穷人的聚居地，给人的感觉是一个“脏、乱、差、挤”的地方。巴黎北郊的贫民区也大致一样，虽然所见的地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脏、乱、差、挤”，但这里与巴黎市区确有非常大的区别。就我浮光掠影所见，这些区别主要有四个方面：其一，居住条件差，街道的建筑要破烂得多，不时可见有些家庭就住在用废旧铁皮、破塑料布、油毡布等搭建的棚屋里，小楼房的墙体色调绝大部分也是以黑、白、灰为主，很单调，缺乏活力；其二，卫生环境差，数处可见污水横流，垃圾也较多露天堆放，不时可见一堆如小山高的垃圾，偶尔还有小孩和妇女在里面翻捡着什么；其三，居住人口主要是黑人，据说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是来自外国的移民；其四，街道上有大量的黑人青年无所事事在一起闲聊，显得比较慵懒，感觉这里的生活节奏明显不如都市中那般繁忙。
为解决贫民区带来的各种社会问题，尤其是前年的巴黎骚乱带来的警示，法国政府对改造全国各地城市中的贫困街区是花了大力气的。2007年初，就在我访法前不久，据报道，政府将总共投资350亿欧元，计划在2013年之前用于集中改造全国530多个街区，建设9.62万套、翻新20.42万套和拆除9.8万套住宅，受益民众预计可达400万人。这是法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建设计划。在此前不久法国政府还推出了“可抗辩住房权”措施，把这种权利视同公民享有医疗和教育的权利，并规定有权享受廉价住房的公民面对政府的不作为行为可通过法律途径起诉政府。当时，竞选法国总统的左派候选人罗亚尔也不失时机地提出执政建议，即每年要向社会推出不少于12万套福利住房，保障“可抗辩住房权”的有效实施以及贫困街区民众的房租不能超过其收入的25％、贫困民众目前的房租可成为其未来购房款的一部分等。在一个民主社会里，几年一次的大选对于弱势群体而言是解决自身问题的最有利时机。
从贫民区回来的路上，司机特意经过十九区的红灯区。在街道旁有许多出售性产品的商店，两侧有大量的性工作者。司机说，如果是晚上，就会有更多的性工作者在这里出没。翻译解释说，在法国，性工作者是不合法的，但政府也没有办法完全清除这种现象。因此，只要不是当街拉客，警察也就不管不问了。
〇七 沙特尔农民
4月14日，星期六。早上九点，外交部派车送我和翻译到离巴黎150公里的沙特尔市昂维尔村。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行驶，我们才到达目的地。在这里，我访问了罗德柯尔先生（48岁）和夫人（46岁）。
罗德柯尔先生告诉我，他的这个农场有63公顷的土地，其中租种的土地有57公顷，属于他自己的土地只有6公顷。这个农场原来是他岳父的。他岳父退休后，把土地租给他了；还有些土地是他太太的表哥离开农村时租给他们的。在土地方面是比较稳定的，他们签订的是长期合约，可以保证他一辈子耕种没有问题。但所有的厂房都是私人的。这个农场是以生产牛奶为主，共有55头奶牛，每年有46万公升的牛奶配额。有15公顷土地耕种小麦，生产的粮食除了养殖奶牛外，每年有120吨小麦出售给合作社，每吨小麦90欧元。他们租地的租金每年是7200多欧元。除了社会风险金和购买种子肥料等农资支出外，他们收入是3万多欧元。这3万多欧元中有7200欧元的土地租金。每公顷租金115欧元。购买一公顷土地要4500欧元。他的这个农场只雇用了一个人，就是他太太。
我：为什么您的太太成为了农场的工人呢？
罗德柯尔先生：我这个农场的形式较为特殊。我本人不是这里的农民，是从东部城市里来。这与我们农场的历史有关。我与我太太是1984年毕业的。我太太是农艺高等学校毕业，我是农业高职毕业。刚开始时，我太太与她父亲成立了一个农业共同经营体。1991年时，我岳父退休了，我岳母在农场有自己的资金，所以岳母又到这个农场来工作，我也参加进来。我们三个人成为一个经营共同体。岳母之所以要参加进来，主要是由于在岳父经营农场时，她没有工作，为了得到更多的退休补助金才加入进来的。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由于法国农民的退休养老金特别低，大家都想办法增加自己的份额。我岳母就想了这样一个办法。1996年我岳母退休后，我们这个经营体就不存在了。前几年我父母去世后，我就用继承的遗产购买了岳父岳母在农场里的股份。根据法律规定，夫妻是不能成立经营共同体的。因此，现在这个农场的经营者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的太太只能是农场里的工人。这样安排还有一个原因。我有三个孩子，都是男孩，大的有20岁，在镇里做厨师；老二18岁，快要上大学了，他打算也学习农业；最小的14岁。他们的社会保险都靠妈妈，因此，我就得保证我太太有一份工作。农业的社会保险金，是根据收入来承担的。如果我太太不是农场的农业工人的话，我们全家五人承担的社会保险金是比较多，但得到的就比较少。如果我太太是农业工人的话，则相反。我主要付医疗保险和养老金。因为法国劳动人口老龄化现象较为严重，我们法国农民付的社会风险金不能弥补养老金的缺口。因此，我现在就考虑只付强制性的那部分，不会多参加其他方面的。我太太是高等农业学校毕业的，是干部级的，所以她得到的养老金要多得多，我们就多给她交，这样是划算的。我这样的情况是比较特殊的。
我：你们夫妻俩如何耕种这么多土地？
罗德柯尔先生：主要是我夫妻两个，三个孩子也喜欢农场工作，他们经常帮助我们。我家的老二高中的最后一年，打算上农业大学。我退休了的岳父母也经常过来帮助我们。另外，我和两个邻居进行经营合作。我们的一些大型农具是共同购买的。我也经常到邻居家干活，他们也经常来帮助我们。为了经营好这个农场，我一年只能度一个星期的假期。我每天要工作12到14个小时。法国人每周只工作35个小时，我甚至达到了80到90个小时。因此，如果按每小时的薪水来计算，我是法国最贫穷的人。2003年欧洲共同农业政策改革后，我的收入降低了，因为牛奶的价格大幅度降低。共同农业政策影响到了欧共体所有农民的收入。我有几个英国的朋友，他们也住在附近，他们一般都有200多头牛。他们说，在英国，每个星期大约有五个养牛场由于价格的原因倒闭破产了。因我也在牛奶这个产业里面，所以也非常担心这个问题。从2003年以来，我的收入已明显不够。
我：你们有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不利于农民的政策呢？
罗德柯尔先生：对于欧盟委员会中的那些高级官员，我们有什么办法呢？因为欧盟委员会的那些高级官员不是我们投票选举产生的，他们都是各国政府任命的。虽然我们可以选举欧洲议会的议员，但却不能直接影响农业政策。而欧盟委员会关于农业的那些官员都是来自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与农业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他们在担任委员会的专员后，绝对不会反对美国人，因此他们做出的决定不利于我们法国和欧盟的农民。他们关心的是他们的工作岗位，而我们只能接受他们的命令。当然，在我们国家，无论是左派还是右派的官员中，还是有几位关心我们农民的。我们法国有一句话说，肚子饿的人，是不听话的。长期以来，法国的农业是生产过剩的，无论是粮食还是牛奶。但现在情况出现了转变。而欧盟的官员说，市场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他们说错了，绝对理解错了。有些法国的政务官就开始说，我们现有的农业水平是经过了三十多年的努力才有的，如果现在破坏了我们的农业，我们只有一个出路，就只有从国际市场购买农产品。这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我们的农业是可以生产的。难道将来我们的牛奶都要来自新西兰那么远的国家才对吗？事实上，现在全世界95％的牛奶都是在当地生产和当地消费的。
罗德柯尔太太：法国政府中有些政务官意识到了欧盟共同农业政策的一些缺陷。他们认识到了农业的重要，在国内选举的压力下，他们也提出了一些解决农业收入的办法。如果把英国政府和法国政府对待农民的态度进行比较的话，法国政府就更重视法国农民和礼遇法国农民。
我：你们能通过农会组织表达农民的利益吗？
罗德柯尔先生：当然，我们也是这样做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就通过行业组织表达农民的利益。2006年秋天时，我们牛奶农场主都到超市那里去示威游行。因为他们卖的奶制品的价格很高，可是购买我们的牛奶的价格却很低。于是，我们就组织起来去表示反对。这样，他们（加工厂和超市主）就不得不提高了牛奶的收购价格。
罗德柯尔太太：我们加入了农业工会，同时也加入一些农业行会组织。工会我们加入的是全国农业经营者联合会，这是政治方面的。行业组织主要是技术方面，我是我们省级牛奶行业质量监督机构的主席。还加入了另外五六个行业组织。这些行业组织都属于省级农会的下属组织。农会不直接付会费，是从土地税直接扣除给农会的。农会下属的行业性组织则需要付会费。参加这些组织非常有用，是必须要参加的。如果不参加，就很难进行正常的生产经营。
我：你们对自己的生活有些什么看法？
罗德柯尔先生：虽然我是农场主，但事实上我们还是典型的农民。我们这些农民认为自己很有运气，能生活在这么安静的农村。我最不满意的现象是，法国还是有些人看不起我们农民。他们中的许多人认为，法国的农民不干活，只拿欧盟的补贴，法国农民在搞污染，破坏环保。我们觉得法国其他公民对我们农民的这种看法是不对的。由于欧盟共同体的农业政策，现在许多法国公民不认为还是法国的农民养活他们的了。但是，实际上，欧洲共同体的农业和农民对欧洲共同体最大的贡献在于，为欧洲提供了高品质、低价格的农产品。由于欧洲共同体的人花在农产品上的钱不多，因此，他们才有更多的钱用在购买电视、汽车和休闲等方面。当然农民与市民之间有一个收入的差距。可事实上，我们农民却并不明白什么是我们的收入，我们也没有办法比较与市民的收入。对我们来讲，最不好的现象不是收入方面的，而是市民看不起我们农民，或者说，对法国农民有一种错误的看法。实际上，现在法国当农民，有两只手是不够的，还需要动脑子。比如养奶牛就需要懂得很多，办农场还需要懂得会计方面的工作。但是，有许多人认为，农民是不需要学习的。比如我家老二，高中毕业后打算上一个农业高级学校。在法国农业教育和普通教育是分开的。公民的普通教育属于普通教育部，农业教育属于农渔部。可他的老师对他说，你不就是当农民吗？不需要获得农业高级学校的毕业证书。也就是说，老师看不起我这个想读农业学校的儿子。这种看不起，是很难让人接受的。
罗德柯尔太太：我特别喜欢这样的乡村生活。我出生在这里，大学毕业六个月就到这个农场来工作了。先是经营者，后来成了农业工人。我们家也经常旅游，有时会利用各种行业组织外出旅游的机会一起出去旅游。我们这里离巴黎只有150公里，但我们很少到巴黎去，没有多少兴趣。每次去巴黎就是去开会，我更喜欢在农村生活，喜欢看这里的日出。我们这里的社会治安非常好，非常的安全。我们的生活用水是自己从地下取水，没有任何污染。政府把公路也修到了我们庄园的门口，村里的人也相处得很好，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离开这里到大都市去受罪吗？
〇八 法国总工会
4月16日，天晴。9时30分，我们到法国总工会（CGT，全称为Con-fédération Générale du Travail），由Alphonse VERONESE先生和Marie-Pierre Iturrioz女士接待。Alphonse VERONESE原在法国冶金系统工作，是国际部原秘书长，现担任顾问。Marie-Pierre Iturrioz女士是国家公务员，根据法律的规定，由国家劳动部派到总工会担任顾问。她在这里工作两年，在8月将回到国家劳动部工作，工资由劳动部支付，主要负责集体讨论等工作。
根据他们介绍，法国总工会是1896年成立的。在1896年前有许多区域性的行业工会，他们这个总工会就是在这个基础上成立的。从成立到现在一直是行业工会和区域性的工会，这是总工会的主要特点。行业性工会和区域性工会是独立的，不属于任何党派和宗教组织。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劳动者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利做出的决定。因此，他们只向劳动者和劳动阶级汇报工作，而不向任何政府部门或政党汇报工作。这是劳动总工会的主要特点。历史上，劳动总工会有一种以革命来改变社会的愿望。因此，工会组织也进行了许多讨论。当共产党成立后，工会组织的讨论就越来越尖锐，各种观点不完全一样，后来，有些分裂。在劳动总工会上有少数人来自法共，在1923年这些人被排除了，他们成立了一个统一劳动工会。1923年后的几年中，劳动总工会遇到了很大的危机，又有了要不要与统一劳动工会联合的争论。因此，在1936年，这两个工会又联合起来，推动了一系列的罢工运动。到1939年和1940年时，法国政府禁止任何工会组织的活动。政府自己成立了一些行业组织。这些行业组织不是工会，因为政府和雇主都参加了这样的行业组织。而他们大部分领导人和成员都参加了抵抗运动。1944年解放的时候，劳动总工会的不同力量又结合起来，在1945年会员达到了500万人，是法国第一大工会组织。当时，许多人要求通过革命来改变社会。他们都参加了全国抵抗委员会。法国赋予了工人阶级许多权利，改变了社会。比如在1949年，通过努力，宪法规定了罢工权。另一个例子，每个企业要成立企业委员会（企业内部代表工作人员的一个机构，不是工会组织）和卫生安全委员会。现在总工会与法国共产党没有任何隶属关系。
1975年会员达到300万，现在总工会有72万会员。参加工会是自愿的。工会会员55％是私营企业中领取薪水的工作人员，45％是公务员或者工作在国营企业的工作人员。会员中有27％为妇女。工程师和干部级的也占有一定的比例。在能源行业，工程师和管理人员也参加工会。农业工人比较少。总部的工作人员170多人。有17000多个企业内部的工会，属于35个行业联合会，有700个劳动工会联盟，在95个省级劳动工会联盟。但它们之间也没有任何隶属关系。它们会自愿地执行这些原则和要求。每三年劳动总工会召开一个会员大会，由行业和区域代表选举产生一个由十三人组成的工会委员会，由秘书长负责。总工会不直接向企业工会发布命令，在企业发生问题时由企业内部的工会负责处理。企业内部的工会要处理问题时，它必须按基本原则来处理问题。总工会以行业联合会和区域联合会为基础，但下面企业内部的工会没有隶属关系。2006年工会联合会进行了换届选举，制定了三年的路线图。企业会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处理这些冲突。总工会秘书长不会命令他们罢工来解决问题。总工会对于解决问题的方法主要来自企业内部的工会。总工会的经费，40％的资金来自会费，有些权威机构也提供一些补贴，约25％到30％，还有一些金融收入。政府也给一些补贴，主要用于工人的培训。总的来说，随着会员数下降，经费不够，他们只有精减人员。
法国的工会是如何处理社会纠纷的呢？第一，制定基本的原则和规则。在法国的协会法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必须遵守劳动法。劳动法和劳动法典及一些政府法令明确规定了劳动者的基本权益和集体讨论规则。第二，提供咨询和培训。Alphonse VERONESE先生就是联合工会的一位顾问，主要是给工会提供集体讨论的咨询。集体讨论主要有两项内容：集体协议和集体章程。如果行业协会和区域协会在集体讨论中出现了问题，他们都来找他。他在全国性的机构里代表总工会，给他们提供指南。企业的内部问题较为严重的时候，只能由企业内部解决。第三，在某些情况下，在全国性的讨论时，比如讨论退休制度，不能达成协议时，联合会会发起全国性的罢工。但是，在决定全国性的命令时，要与各个行业和区域联合会进行协商，最后才由总工会发布命令。某一个全国性的口号和行动都要与行业性联合会和区域性联合会协商，他们会组成一个全国性联合会（CCN），总工会要与他们达成协议，才能以全国性名义发布命令。这是非常重要的原则，所有工会之间都没有强制性的隶属关系，所有的行动都是采取协商来进行的。
总工会与其他工会组织的关系是对话。有些看法不一致，但在有些问题上，所有的工会组织都有一致的意见，比如2006年在初次就业问题上，所有工会组织采取了一致行动。它与劳动民主联合会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总工会要求严格按法律办事，以法律来保证最多会员的权益。在法国有许多企业没有任何工会组织，他们没有集体讨论的机会。劳动民主联合会则认为不一定要按法律办事，要求社会对话，可以突破法律的规定。劳动总工会要求落实法律规定，来保证所有的职员的合法权益，是在法律框架内进行的。相反的，劳动民主联合会则认为法律不一定要那么多，雇主与劳动者之间发生了问题，要用社会协商来解决。劳动总工会为何不主张社会协商？这是因为在各个企业中，职员或雇主之间的力量对比不是一样的。这样，靠协商解决问题也许不是公平的。这样的集体讨论不是平等和公平的，可能影响到工人的实际利益。比如在规定35小时工作时间时，法国政府就认为要进行集体讨论。事实上，有些企业达成了35小时工作时间，有些则不能达成协议。因此，劳动总工会则要求改变法律框架。如果是法律规定，每一个企业都必须要执行。
同政府的关系，政府要求工会组织参加一些活动，政府与雇主会有一个口号，要求社会对话。如果政府不给其一定的资金，他们是没有办法进行这些讨论和对话的。
〇九 经济学家
16日12时，到法国信息与发展研究中心（CEPII，全称为Centre d'études prospectives et d'informations internationales）（CEPII）访问Mme Françoise LEMOINE女士。她是一位经济学家，这个机构是国家的公共研究机构，国际经济的研究机构，资金全部来自国家。20年以来研究中国和印度等国的经济，主要研究中国是如何参与世界经济，也就是中国经济全球化的问题。我向她请教法国的工会和农会如何保护劳动者权益和对中国的意义。
她认为不管怎样，工会与农会都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在一个民主国家，需要不同的组织代表不同利益集团的活动。法国的问题是工会组织的人数不多，许多人认为工会组织不代表劳动者。但她认为，企业的工会力量大的话，有利于企业的运作。如果从全国性角度来看，也是十分重要的。这种作用在于有利于社会的平衡。但是，有一种理论认为，工会组织会影响企业的效率。这实际上是不对的，不应是这样的。雇主承认工会的参与，是工会采取的一些立场。在冲突太激烈的情况下，有可能发生一些情况。法国最普遍的雇主工会与劳动者的工会是有冲突，但是法国有许多工会组织，总工会经常解决劳资冲突，解决个体的问题。劳动民主联合会则解决普遍性的问题，从大体上讲是有利于国家和社会发展的。对这样的问题，要从大的、主要的方面来看。如果工会组织的会员人数增加，就会更能代表劳工的利益。
她还认为，中国在参与全球化的过程中，很好地利用了全球经济的各种因素发展了中国的经济，成为世界性的经济大国。中国政府的经济政策与劳动力和资源的优势，吸引了外资和先进的技术，对中国经济的发展起到很重要的作用。但是，她也提出，中国经济的发展也产生了一系列的问题。其一，工业化发展得过快，环保问题严重，这将对中国的经济发展产生很大的障碍。其二，快速的工业化发展和国际经济的竞争的基础是廉价的劳动力，国内的购买力太低。其三，经济的增长太依赖于国际市场。当然，中国政府也针对这些问题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作为中国问题的专家，她认为中国社会要长期发展，需要有各种社会利益的代表机构。特别是一些企业老板和基层政府采取的措施不利于劳动者的利益，比如有些工厂不遵守劳动法，特别是安全保护方面没有落实下去。工会要推动国家的法律落实下去。2006年她曾参观上海和江苏的一些工厂，就发现有这些问题。
法国的农民认为欧盟的共同政策对农民是不利的。但她认为，共同农业政策的费用开支总额太大。欧洲委员会的财政有三分之一在支持农业方面。欧盟补贴主要是为了弥补农民的低收入。这样，有许多人批评这一政策。可是，农民还是不满。因为法国的农民具有多样性，也就难免有农民批评这一政策。她认为，欧洲共同农业政策成本太高了。她也反对欧洲共同农业政策，但与农民不一样，他们认为补贴太少了，而她认为补贴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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