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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6 11:5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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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绍琪

出版社:天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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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歌

岁月如歌试读:

序言

当知青回城后的几十年里,我常与子侄后辈们摆谈起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时的种种事情,孩子们完全无法理解,于是我就萌生了要将自己的经历写下来,以让他们有比较直观详细的了解。

一九六四年十月,十六岁的我从重庆市初中毕业后就上山下乡来到了万源县(今四川省达州市)山区,此后历经了“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从知青、临时工到国企干部,直到三十二岁时,才过上了安定、平稳的生活。

虽然我们那一代人所经历的艰难与辛酸太多太多,虽然生活对我们如此不公平,但我们的心里始终深藏着美好的梦想,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和乐观向上的精神。我回忆,并不是要懊悔与怨恨,而是为了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向往更加美好的明天!

我没有用浓墨重彩去描绘上山下乡、插队落户的知青群落,而是用素描真实地记录了我个人青春期所经历的一些难忘的事情。这些事,犹如一杯浓浓的苦丁茶,骤然喝下会感到有些苦涩难咽,但当你细细地品尝后,你会感觉到淡淡的馨香与甘甜。

漫漫岁月,就像是一曲生命的咏叹调。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它充满了喜、怒、哀、乐,时而高亢嘹亮,时而婉转低吟;它既是生命之歌,也是心灵之歌。

是的,我的岁月,我的歌……

此书于今日面世,得到了原万源县城守区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宋小碧、黄成琪、赵延华、王廉信、符宗华、向旭东、李德和、胡乐仁、陈介天等知青朋友的关心与支持,在这里表示衷心感谢。

特别感谢陶慎富、祝志忠、祝小玲等朋友的支持与热心帮助。绍琪谨记二○一八年一月一日夜

一九六五年春节,万源县城守区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第一、二、三批重庆市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与本地场员在场部所在地木王坪雪地合影留念(后面的房屋是青年林牧场的场部兼宿舍)

春晚的联想

那是一九六五年的腊月二十八,吃过早饭后,茶垭人民公社党委委员兼青年林牧场场长廖安治通知:“全体知识青年到场部会议室集合。”集合完后,他宣布两件事:一是春节临近,公社干部要与全体知青团年聚餐;二是公社正在召开今冬明春生产安排的三级干部大会,要求林牧场的知青们去演出一场春节联欢晚会。

茶垭人民公社办公室位于万源县城至城口县城的公路旁,靠公路边是公社供销社,供销社除卖糖果、糕点、香烟、白酒、盐巴、煤油外,还卖衣服及各色布料,甚至还有农具、锅、罐等。供销社后面是公社的中心小学。中心小学有几间教室和一个篮球场,球场的一边有一个土平台,作为学校开会的主席台用。学校的另一旁有一条小路,直通茶垭人民公社办公室。

茶垭人民公社办公室是一幢土墙结构的二层楼,除一间办公室外,还有一间大会议室和几间供公社干部们吃饭、休息的房间。

演出当天,当同学们到达公社时,公社三级干部会议刚刚结束,公社、大队、生产小队的干部们都站在小路两旁高兴地拍手欢迎我们。廖场长走在知青队伍的最前面,和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笑容的高大汉子握手,接着转过身大声地介绍:“同学们,这位就是我们城守区的莫区长,专门来公社与大家见面。”“同学们好!我代表区政府热烈欢迎同学们响应党的号召来到大巴山区落户,希望同学们愉快地生活、劳动,高高兴兴地过好每一天!”莫区长说完后带头鼓起掌。“莫区长好!”有同学也大声地喊道。更多的人则在小声地议论:“这个区长真好,对人很和蔼。”

中午聚餐时公社办公室的桌子上放着一盆盆的萝卜排骨汤和黑豆豉炒回锅肉。虽然菜的样式不多,但是分量很足。大家十人一桌围成圈,或站或蹲。吃得正香时,莫区长与廖场长走了进来。

莫区长手里端着一个盛满酒的搪瓷杯子,他大声地对同学们说道:“春节快到了,同学们远离家乡、父母、亲人,来到这里劳动锻炼,真是很不容易!我希望大家把公社和林牧场当成自己的家,把我们的干部和广大农民当成自己的亲人。我代表城守区政府和茶垭人民公社祝同学们春节快乐!”

莫区长话音刚落,廖场长接着高兴地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下午两点钟,莫区长带领公社干部和同学们打一场篮球友谊比赛。晚饭后,七点钟,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始。我希望大家吃好、喝好,晚上一定要演出好!”

下午在中心小学的篮球场上,公社干部队与林牧场知青队的篮球友谊比赛激烈地进行。虽然双方的球技都不高,双方的进球数也不多,但来开会的三级干部及附近生产队的农民们把篮球场围了好几圈。场外的呐喊声、鼓掌声与场内的呼唤声、口哨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很!

比赛结束后,满头大汗的莫区长走过来拍着我和王侠侣的肩膀说:“同学们打得不错嘛!以后有机会再比赛一场。”

篮球比赛进行时,女生们都在中心小学教室内准备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篮球比赛一结束,尹承明大姐就赶紧把我们喊进教室里商量晚上演出的节目。

尹承明、黄成琪、费孝丽、符宗华、杨必仪和我扳起手指头算来算去:已经要求黄成琪唱歌不得少于三首;杨必仪除与符宗华说相声外,还要再独唱一首歌;由纳珍国、费孝丽、廖解红等几位女生表演舞蹈《我们新疆好地方》,舞蹈再好也不可能跳两遍,要求她们新排一个舞蹈也来不及了。由我和刘锡清、谢清元表演的场景戏《收租院》,时长也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加上女生小合唱、全体大合唱等节目,与公社领导要求的一个半小时至少还差二十来分钟。廖场长说今天晚上大操场上肯定会被挤满,这里的农民们从来都没有看过文艺演出,稀罕得很!怎么办?

看着大家十分焦急的模样,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在重庆大众游艺园玩耍时的情景。

重庆大众游艺园在市中区临江门附近,重庆市第二十九中学对面。

游艺园的大门边摆放着一个大的凹凸镜。游客进门时首先就会见到自己扭曲变形的全身像,不由得都要哈哈大笑。这就是当时在重庆市很有名的哈哈镜。

游艺园有好几个演出厅,分别演出京剧、川剧、越剧、电影以及四川清音、扬琴等。游艺园还有卖糖果糕点的小卖部,有喝茶聊天的茶馆,供应各种小吃、饭菜的餐厅。从上午到晚上,游艺园里一直有看的有吃的,吸引着全市的人们。

最使儿时的我流连忘返的是游艺园大门后面的露天舞台。这个舞台演出杂技节目,但最受人们喜爱的是杂技节目之间串场的喜剧表演。每到此时,我都聚精会神地观看,精彩之处都会发自内心地大笑。哇!难忘的天真烂漫的童年噢!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看过的两个节目:一个身穿花布衣服、头上扎着冲天辫儿的小青年,手里拿着一枚铜钱,在舞台上做乱扔的动作;另一个人手里高高举起一个搪瓷杯,只听见铜钱落入杯中发出的清脆响声;第三个人从幕布后面走出来揭穿了谜底……另外一个节目,也是这个小青年,当众将手里拿着的一根几十厘米长的红毛线剪成几小节后握在手心里,他抽出其中一节毛线,吹上一口气,叫另外一个人捏住毛线外露的一头往外拉,毛线越拉越长。正当两人表演到高潮时,第三个人走了出来,挽起小青年花衣服的宽大袖口……

我把这两个节目的内容讲完后,大家都非常满意。尹承明高兴地说:“节目又简单又喜庆。绍娃你熟悉就你来主演,红毛线衣服就穿我的。”“花衣服就更好办了,找件大点的花衣服,再找几张大花手绢缝在袖口上就行。”黄成琪也兴奋地建议。“我看完全可以。”杨必仪笑嘻嘻地说。

符宗华拍着胸膛,自告奋勇地说道:“另外的两个人就由我和杨必仪来演喽!”

节目一商定,大家马上分头准备去了。

吃过晚饭后,天渐渐黑了下来。公社中心小学的土台子上方挂着两盏雪亮的煤油气灯,一大幅淡蓝色的布挂在土台子上当幕布。我从幕布后面悄悄地往外看:土台子前方摆放着的几排长条木凳子上,早已经坐满了来开会的三级干部,整个操场上挤满了从附近十里八村赶来的农民们,就连远处的大树杈子上都坐着观看节目的孩子。

廖场长宣布晚会开始并邀请莫区长上台讲话,莫区长连忙摆了摆手说:“话我就不多说了,赶快演出吧,同学们演完了还要走几十里山路返回林牧场呢。”

第一个节目是全体大合唱。“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大家挺起胸膛“使劲”地唱着,饱含深情的歌声在公社中心小学的夜空中飘荡。

大合唱一结束,费孝丽就上台报幕:“下一个节目是女生独唱《红梅赞》。《红梅赞》是一首歌颂革命先烈浩气长存的歌曲……”在费孝丽充满激情的介绍声中,黄成琪满面笑容地走到了台上。当她一亮嗓:“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台下观众马上就热烈地鼓起了掌。

黄成琪唱的第二首歌是电影《刘三姐》的插曲。“多谢了,多谢四方众乡亲……”歌声清脆悦耳,婉转悠扬。虽然没有乐队伴奏,也没有话筒扩音,但那天籁般的歌声优美动听,让人如痴如醉。台下原本热闹、喧嚣的观众顿时鸦雀无声了……

歌声刚完,廖场长就站上台大声地问道:“知识青年的歌唱得好不好?”“好!”台下的观众大声地回答,叫好声好似雷鸣一般。“还要不要?”莫区长也站了起来高声大喊。“要!”在公社开会的三级干部们也都站了起来兴奋地喊道。整个操场上热烈的掌声、叫好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激动人心。在掌声与叫好声中,黄成琪接着又唱了两首歌。“下一个节目是女生舞蹈《我们新疆好地方》。”费孝丽笑盈盈地报完幕,台下的人群就骚动了,后面的人都想往台前挤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晚会的现场秩序一时有些混乱。

这个舞蹈由纳珍国、费孝丽、廖解红等几位女生演出。那个时候没有演出服装,也不用化妆,她们都穿着自己平时穿的衣服。她们在舞台上认真地表演着新疆维吾尔族的各种舞蹈动作,时而摆肩,时而扭颈,时而盘旋,舞姿优美……在尹姐、成琪、小玲、碧群等女生美妙动听的歌声配合下,姑娘们表演的舞蹈大获成功。

接下来是杨必仪和符宗华两人自编自演的相声《新大巴山人》。他们风趣幽默的语言,夸张搞笑的动作,使得台下的观众们捧腹大笑,获得掌声不断。

女生小合唱和场景戏《收租院》也顺利地演出了……

下面就该我和杨必仪、符宗华三人的喜剧表演上场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上台演出,虽然这两个节目我从小就看过多次,节目内容也倒背如流,但说实话,由我自己来表演,我还是有些紧张。此时费孝丽已经上台报了幕。我心一横,便走了出去。这时的我头上扎着冲天辫儿,身穿一件宽大的长袖花布衣服,一出场便引起台下观众的一片笑闹声。符宗华拿着一个搪瓷杯子跟着我走了出来。我从衣兜里掏出一枚铜钱,轻轻地抛了抛,说:“一会儿我将这枚铜钱扔向天空中,它会准确地掉进他拿着的杯子里。”说完,我走过去请符宗华将搪瓷杯高高举过头顶。接着我又问台下的观众:“大家信不信?”

台下的观众都摇着头。有的人还大声地回答:“不信,完全不可能!”

利用在舞台上走动和说话的时机,我早已经将那枚铜钱放入衣兜里,同时将手腕上用橡皮筋拴住的相同样式的铜钱拿在手中。我向台下观众说道:“大家请看仔细,我马上要将它扔向天空了。”话一说完,我就使劲地把手中的铜钱往天上一扔。铜钱“消失”在夜空里。其实它已经被橡皮筋拉回到我的手腕上,宽大的衣袖遮掩住了它。

台上的我装模作样地用手在空中比画着,好像在指挥着铜钱运行的轨迹。台下观众随着我手的转动,转动着头寻找。当观众找寻不到铜钱时,我用手向符宗华高举的杯子一指,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杯中响起——铜钱掉进搪瓷杯里了。

台下的观众顿时高兴起来,他们兴奋地呐喊、鼓掌。台上的我也激动起来。我左边一抛,右边一扔;向上一丢,向下弯腰一甩,做出各种夸张的姿势,而符宗华高高举起的搪瓷杯子里也频频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我沉浸在表演成功的喜悦之中。在那一瞬间,我忘记了一切,我甚至忘记了我那苦难的家庭,忘记了因家庭成分不好给我造成的一切痛苦和压抑。演出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快乐,我也把我的快乐奉献给了台下的观众。

正当台上、台下互动到高潮时,杨必仪慢慢地从幕布后面走了出来。他一只手拿着一个大搪瓷杯子,另一只手将一枚铜钱反复扔进杯里,搪瓷杯里不断地发出了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谜底揭开了,台下的观众哄堂大笑。我也赶紧将杨必仪和符宗华推到了幕布后面……

在全场的欢声笑语中迎来了杨必仪的独唱:“啊朗赫赫呢哪,啊朗赫赫呢哪……船儿满江鱼满舱……”这是一首歌颂少数民族美好生活的歌曲。杨必仪唱得高亢嘹亮,声情并茂,获得了台下观众的热烈掌声。

演出已经接近尾声,又该我们三人的喜剧上场了。我和符宗华两人从容地走到台上。我从衣兜里拿出一根几十厘米长的红毛线,当着全场的观众将红毛线剪成几节握在手心里。我抽出其中一节毛线,请舞台前的一位观众捏住毛线往外拉,刚拉出十几厘米长,毛线就拉完了。我把手心里几节剪短的毛线重新给大家看了看,然后说道:“这次我要吹上一口气,然后请和我一起上台的这位同学来拉,毛线不但不会断,反而会越拉越长。”

趁着在舞台上走动、说话时,我在花布衣服大袖口的遮掩下,将穿着的红毛线衣服袖口上早已拆出的毛线头抽出握在手心里。当我吹完气后,符宗华走上前来,当着全场观众将露出的红毛线头捏住,慢慢往外拉,红毛线不但没有断,一米、两米,红毛线居然越拉越长……

台下的观众十分惊讶,掌声不断。正当我与宗华兄表演得十分卖力时,杨必仪从幕布后面走了出来。他先是围绕着符宗华看看,接着又走到我身边瞧瞧,趁我正做出骄傲、得意的模样时,把我的大袖口挽起,只见我身上的红毛线衣服的袖子已经被宗华兄拉掉了一多半……“啊!”全场的观众恍然大悟,都大笑起来。在欢乐的笑声中,所有的演员站在台上向全场的观众拍手致意。

莫区长走上了台,他十分高兴地对大家说道:“同学们辛苦了,今天的春节联欢晚会演出十分成功,我代表广大农民观众谢谢你们!欢迎同学们以后进县城时到城守区政府来玩!”“同学们!公社食堂给大家煮好了面条,吃完后你们还要赶回林牧场休息,回去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廖场长也大声地说着。

在漆黑的夜里,在崎岖蜿蜒的山间小路上,一群十六七岁的青年踩着地上厚厚的积雪,迎着凛冽刺骨的寒风,兴奋地高声唱着:“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革命时代当尖兵。哪里有困难哪里有我们……”

由于春节联欢晚会的成功演出,同学们都非常激动。大家忘记了疲劳,忘记了冬季的严寒。我们一路高歌向大山深处的木王坪场部走去……

五十年以后的一个春节假期,我所在的公司组织员工去大洋彼岸旅游。在飞机里,望着金色夕阳下无边无际的大海,我骤然想起了那绵延起伏的大巴山,那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我向空姐要了杯咖啡,当冒着香气的咖啡端来后,我就对身边几位年轻的朋友说起几十年前下乡的事情,也讲起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演出……当往事叙述完我端起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那略微有些苦涩的咖啡顿时使我坠入到难忘的悠悠岁月之中……“后来又怎么样了?”几位年轻的朋友饶有兴趣地追问道。“后来……”年轻朋友的追问把我的思绪又拉回到了眼前,我瞥了飞机舷窗外一眼,此时飞机正平稳地飞行在浩瀚的太平洋上空。“我认为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和一个单位发展壮大的过程是一样的,都会面临各种机遇,就看你抓不抓得住。抓住了就是机遇,抓不住或者你根本就不知道这就是机遇,机遇将与你擦肩而过,这说明你与机遇无缘分。有句话说得真好,机遇从来都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我笑了笑接着又说道,“也许是由于那天晚上春节联欢晚会的成功演出,也许是莫区长及区上干部们的热心推荐,也许是公社领导和廖场长的努力工作……但我个人认为,我们当时的确抓住了机遇。总之,在一九六五年,我们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火了!”

自从那次演出以后,同学们进县城时都要到城守区政府去玩,去看一看莫区长和干部们。时间一久,我们与区政府所有人的关系都特别好,以至于有时候进城办事,吃住都在区政府里,这是其他公社的知青想都不敢想的。

在一九六五年的春天,万源县运输公司给我们送来了一大一小两匹马,县畜牧场支援了十多只品种优良的大板角羊,公社几个大队又牵来了五六头小牛,我们自己也喂养了十来头大小猪儿。这样一来,我们才真正成了名副其实的林牧场了。

在木王坪大梁山上开垦荒地后,我们又评选出了林牧场自己的“王铁人”。他是和我从重庆西三街办事处一起上山下乡的,也是我的小学同学——王侠侣。林牧场把他的先进事迹上报到县里,后来他作为县劳动模范、先进代表出席了达县专区先进事迹表彰大会。

一九六五年五月间,我们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被评为万源县先进集体。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要知道,全县有几十个公社,每个公社都有一个林场或茶场。就在万源县城附近,同样属于城守区政府管辖的,就有红旗公社林场和平溪公社林场。

这年的夏天,中央安置办公室派人来了解我们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的先进事迹,准备作为四川省安置社会闲散学生的先进样板推广到全国,这又是一件值得我们骄傲和自豪的喜事!

金秋十月,在庄稼收获的日子里,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迎来了第四批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他们是原重庆市第六中学的毕业生。

在这里我要详细地介绍一下:林牧场前三批知青分别是从重庆市市中区三个街道办事处来的,第一批是黄沙溪办事处的,第二批是西三街办事处的,第三批是南纪门办事处的。前三批知青大多是初中以下文化程度,第四批知青中有很多高中生,他们的到来不但大大提升了我们林牧场人员的文化水平,更重要的是劳动力的增加使林牧场的发展规划更合理、更鼓舞人心了。

在大雪纷飞的严冬里,我们又迎来了三位来自家乡重庆的亲人——重庆市歌舞团舞蹈队队长邢志文老师(后来的中国舞蹈协会主席)、小何老师和作曲家曹老师。他们一是来看望重庆市到大巴山上山下乡的知青们,二是来山区农村体验生活以便更好地创作新的文艺作品。

在冰天雪地的田地里,他们不惧严寒帮助我们排练舞蹈。邢队长负责编排舞蹈动作以及设计队形变化,小何老师指导并纠正我们的动作,作曲家曹老师站在一旁不断地哼着曲子,不停地在本子上记录。没有几天,舞蹈《奔向大巴山》便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虽然和重庆市歌舞团的老师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老师们的热情和耐心使我获益匪浅。舞蹈基础的学习和艺术的熏陶,使我能在那艰难的岁月里多次参加县、区组织的文艺演出宣传队。又因为经常上台演出,我由于家庭原因而形成的有些内向、孤僻的性格也逐渐变得活泼、开朗。

一九六六年元旦,万源县举办了由全县各行各业参加的文艺会演,各公社林场、茶场的知青们也纷纷组团参加。我们林牧场以舞蹈《奔向大巴山》为主要参演节目参加了会演。在万源县剧场演出时,那刚劲有力的舞姿、震撼人心的音乐以及演员们精彩的表演使我们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一举夺冠。

随后万源县政府为参加达县专区群众业余戏剧会演专门成立了县文艺宣传演出队。在有十三个名额的知青演员队伍中,我们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就占了七个。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在万源县各地巡回演出多场,获得了县各级领导的认可和广大观众的赞扬。

同年四月,我们赴达县专区参加群众业余戏剧会演,在地区十来个县的参演节目中,舞蹈《奔向大巴山》以其刚劲有力的动作、优美新颖的舞姿、震撼人心的音乐获得了地区评委们的一致好评……

在一九六六年,我们林牧场喜事接连不断。十月,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重庆知青场长王荣富、杨丛莲两人赴成都参加四川省劳动模范代表大会。在只有几十人的林牧场评选出了两名省劳动模范,实属罕见。大家都衷心地祝贺他们。

从一九六六年到一九六七年,由于劳动力充足,我们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除留一部分人员在场部木王坪山上种苞谷、洋芋、黄豆,放马、牛、羊,喂猪外,又派知青到高高的八台山上割竹苗扎扫把,供全县各机关、部门、街道使用,并建了榨油房、开了煤窑,还派人到其他地方去开辟柞林,饲养柞蚕……这些举措既增加了我们林牧场的收入,又扩大了林牧场的社会影响力……“从一九六四年十月到一九六七年秋,在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的这几年间,应该是我青春岁月里一段最值得回忆的美好时光……”说到这里,我转头凝视窗外的茫茫黑夜。飞机仍然平稳地向着既定的目标飞去……“后来呢?”年轻的朋友们还在执着地追问我。“后来……后来……”说着说着,我突然觉得有些伤感,端起已经有些凉的咖啡,一口饮尽,用纸巾擦了擦嘴唇,长叹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唉!后来……由于大巴山区的‘文化大革命’,起步较晚,直到一九六七年底,‘造反有理,革命无罪’的风暴才席卷到山区小县城。一切工作和生活都脱离了正常的轨道,所有的林牧场、茶场都解散了,知青们返城回家,从此就无人管理了。”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我又继续说道,“毛主席提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红卫兵小将们也上山下乡、支援边疆,插队落户了。因此从一九六八年的下半年开始,我们六四、六五年下乡的老知青也就陆陆续续地选择生产队插队落户当农民啦……”

时间有些晚了,飞机里的旅客们都准备休息了。我看着有些愕然的年轻朋友,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年轻人,睡吧!当你们一觉醒来,明天会更加美好!”

小道趣事

作者与场友在大雪覆盖的林间小道上

那是我们上山下乡到万源县城守区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后的第一个春节,即一九六五年的春节。

初三的上午,早饭后我与鸣岐、惠强、道华等五六个人,沿着林场场部旁边的小路一直走到牛圈,再向右一拐,一条崎岖蜿蜒的林间羊肠小道便呈现在眼前。

连续多日的漫天大雪使得远山近景一片雪白。天气异常寒冷,小道旁边的杂草、树丛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冰凌,被朔风一吹,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小道外侧是山坡,内侧是树林,我们一边走一边呐喊,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小崽儿”本名黄道华,一九六四年十月我们一同上山下乡,他虽然个子不高但活泼好动,按家乡重庆人的习惯,大家都亲热地叫他“小崽儿”。

小崽儿趁我们不注意时,用棍子猛抽树干,树枝上的积雪、冰凌四处乱飞,落在我们的头上、颈里,冰凉刺激。大家一阵狂呼乱吼,互相追逐、敲打着树干、树枝取笑逗乐……

顺着白雪覆盖的林间小道走着走着,不一会儿,小道旁边出现了几孔烧煤炭的旧窑。据当地农民说这还是一九五八年全民大炼钢铁时遗留下来的。

站在煤炭窑的窖沿上,我们一齐脱了裤子蹲下方便,又一齐用冷得战抖的声音高声喊道:“哎哎!好冷哟!”

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上铺满了积雪,我们几个人蹲在煤炭窑的窖沿上。远方绵延起伏、白雪皑皑的大巴山峦真的是一眼望不到边呀!大雪过后,只有几丝淡淡的白云涂抹在那遥远湛蓝的天边,这里真是全世界风景最优美、空气最清新的地方啊!

要知道,这是我们第一次离开父母、兄弟、姐妹;第一次离开故乡——山城重庆;第一次在尘土飞扬、坑坑洼洼的黄土公路上坐了两天的解放牌大卡车,经过了好多的县城和乡镇来到了大巴山区的万源县;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大的风雪及无边无际的山峦和树林……

正当我们畅快舒服之时,忽然听见一阵婉转悠扬的歌声:“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快,是女生们来了!”小崽儿大喊一声。慌忙中我们拉上了裤子,但已经来不及逃走躲避,只好依然蹲在煤炭窑的窖沿上,假装观赏着远方的风景。看着前面重重叠叠,铺满积雪的山峦和树林,伸手指指点点的我们,嘴里还装模作样地咕噜着些什么……

欢快的、悠扬悦耳的歌声越来越近了,突然,声音戛然而止,一群女生远远地站在了小道的转弯处。机灵的她们发现男生们肯定不是蹲着看风景这么简单,几秒钟后她们爆发出清脆的大笑声,然后你推我搡地迅速从我们前面奔过,撒下了一路欢乐的歌声:“……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虽然时间过去了几十年,但那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欢乐而又俏皮,美妙如银铃一般的歌声,还萦绕在我的耳畔,至今不能忘怀……

无题

一九六五年春节,作者与好友合影留念

每当我看到或者想起这张照片时,我都会忍不住长吁短叹。

那是一九六五年的春节,林牧场放假,我与符宗华、周鸣岐、张崇云一起下山,在万源县城的巴山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没想到这张照片居然是四位青年朋友在一起照的唯一一张照片。

话说起来就长了。照相后没多久,张崇云与另一位场友陈明森以病退的方式,从万源县城守区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回到了重庆。按照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当时整个林牧场的知青都十分羡慕、嫉妒。但谁也没有想到,崇云和明森两人竟然在随后的几年间先后去世。

这张照片中的四个人,都是重庆市市中区西三街办事处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到林牧场后关系一直都比较好。于是在下乡后的第一个春节,四人特地去县城的照相馆照了这张照片作为纪念。四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统一穿着上山下乡时政府发的深蓝色布棉衣,一脸的天真与青涩,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迷惘和希望。正是这张在那难忘的岁月里极其普通、平常的照片,给我带来的回忆萦绕在我心里几十年了……

先来说说张崇云吧。崇云的长相虽然很一般,但他有一双锐利而明亮的眼睛,对人热情,颇善交谈。他的嗓音是略带磁性的男中音,最喜欢唱苏联的抒情歌曲。“文化大革命”中,林牧场无人管理,我们都回到了重庆玩耍,晚饭后经常聚集在崇云家的小阁楼上,欣赏他那悠扬动听的歌声,大家也尽情抒发对生活的感悟。

崇云病退回重庆后被分配到市中区某工厂上班。一九六八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去他家看他,听他家人说他病了,说是去郊区出差时被毒蚊子叮咬了。此时的他整个人都变了样,带磁性的、柔和动听的嗓音已经不复存在,但他仍然热情地用含糊不清、断断续续的话语招呼我。

他父母身边站着一个苗条、秀丽的姑娘。当她伤心地离去后,宗华兄给我介绍说她是崇云的女朋友,据说两人的感情非常好,快要结婚了。

唉!多好的一个人啊!没过多久,崇云因为病情加重离我们而去了……

由照片忆起崇云,由崇云又想起与他一起病退回重庆的明森。我再来说说有关明森兄的故事吧。

明森兄下乡比我们晚两个月,是第三批到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的重庆知青。我们俩还是小学同班同学,称得上是发小。一到林牧场后他就到处大声地叫我的乳名“绍娃”。既是发小又是同窗,又来到同一个林场,我们的关系肯定相对要比与其他人亲近些。我这个老同学异常聪明,但又绝对懒惰,经常睡在床上装病不上班出工。几个月后他与崇云一起病退回到了重庆。

回城后的明森兄被分配到重庆某柴油机厂工作,据说该厂是为海军舰艇生产动力设备的国营大厂,真的是令人羡慕啊!但是这位仁兄并不是一个上班的材料,他依然“一如既往”地经常请病假不上班,在家里悉心钻研《易经》和八卦,到处给人卜卦算命。

多年后,一位朋友的朋友遇见我时还颇为惋惜地问我,知不知道有一个外号叫“鸡蛋”的人。明森兄后脑壳有一包,江湖人称“鸡蛋”。据这位朋友讲,陈明森是当时重庆市算命界的大师,名气大得很呢!可惜算命算到了当时某位要人的头上,被以现行反革命的罪名抓进了监狱,但他在监狱里继续给上上下下的人算命。据找过他算命的人讲,那真叫一算一个准啊!这位朋友大声地赞叹,也颇为惋惜。

后来明森兄在监狱里生病了,保外就医回到家中,不久即病逝。他走时,老婆已经怀孕,后来为他生下了双胞胎遗腹子。

有一年我从成都出差回重庆,见到了明森兄年迈的老父亲,提起往事,他老泪纵横,我也唏嘘不已。因是老同学,又有一起上山下乡的一段情谊,我就买了点心去明森兄家看望他那两个幼小的孩子。

后来我常常想:一个人的命运真是多变难测啊!古人所说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是极有道理的。如果他们当初没有以病退的理由回重庆,如果他们仍然与大多数知青一样,在农村挨过那几年艰难困苦的日子,还会不会有他们此后的“一劫”呢?如果……如果……我反复扪心自问,最后得出结论并坚定地认为:只有人生存的环境发生了变化,人生存的方式才会改变,其命运肯定会不一样,因此他们也肯定不会早逝。

今天,当我回首自己那段苦难而又充满浪漫,幸福而又饱含辛酸的成长历程时,骤然醒悟:人生没有如果!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小命运与整个国家的大命运是息息相关的。一九六四年与一九六五年毕业的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学生,在升不了学、读不成书,又没有工作可做的情况下,当时只有上山下乡到农村去,也只有顺应潮流到农村去才可能有生存的空间。试图以“偷梁换柱”的方式去改变自身的命运,在那个年代是根本不允许,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只有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只有彻底摒弃了把人分为高低贵贱的封建残余思想的今天,也只有在国家的“大命运”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的今天,才有可能通过自己的奋斗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只有在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下,中华民族万众一心,我们民族复兴的伟大梦想才能实现。

是的,我们不可能选择自己出生的家庭和生存的环境,但是我们要学会在人生的道路上了解自己、教育自己,借人之智改造自己。学最好的榜样,做最好的自己,最终才能自己“解放”自己。

人的一生太短暂,短到我们还来不及细细品尝美好的青春年华,好多事想做还没有做,甚至还来不及展翅高飞就已经身处暮年。

因此,活着的我们一定要好好地珍惜生命,珍惜亲情、友情。我们要热爱生活,融入生活,享受生活。既是为自己,也是为后人,快乐、健康地活着。活着就是幸福。

当我们感到疲惫时就偷偷闲,伸伸腰,多看看风景,多看看世界。别丢了健康,别丢了快乐!

啰唆了,逝者已去,无可挽回,愿他们的灵魂早日安息吧!

中秋之夜

中秋之夜

吃过晚饭,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抬头望去,一轮圆月静静地悬挂在浩瀚的夜空中,皎洁的月光似水银一般,温柔地倾洒在绵延起伏的大巴山峦上。秋风徐徐吹来,摇曳树枝,月光闪烁,黑黝黝的树林充满了魅力与变幻……

那是一九六五年的中秋节,有些心细的女同学几天前就悄悄地进县城买了月饼。圆圆的月饼用小刀切成几块。一小块月饼,一丝丝羞涩,一句话不说,香香甜甜的月饼哟,就被男同学们傻傻地吃进了嘴里。

经过一天繁重的劳动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来到林牧场场部会议室,每天晚上的文娱活动就要开始了。

按照惯例,首先是男女生大合唱。在罗碧群的带领下,全体男女同学一齐高声唱道:“万源是个好地方,苞谷米煮饭喷喷香,洋芋烧汤味道长,越吃越想肚难装……”

三五首歌后,有人大声喊道:“欢迎黄成琪独唱一个。”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成琪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高兴地说:“那就唱一首歌颂革命烈士的歌吧。”“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成琪是林牧场难得的女高音,她的音色清纯甜美,歌声里充满着革命先烈们渴望自由、热烈奔放的激情。

紧接着是回族姑娘纳珍国跳的新疆舞,那略含羞涩的表情,那优美的舞姿,深深地吸引着在座的同学们……一九六五年,十七岁时的作者

会议室内燃烧着两个用煤块垒起来的火堆,熊熊燃烧的火焰跳跃着,散发出温暖的光和热。几十个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从大城市重庆上山下乡来到大巴山区的知识青年,每天吃过晚饭后自然地聚集在这里,用欢乐的歌声和闹嚷嚷的笑语声驱除劳动后的疲惫,冲淡思念家乡、亲人的心绪。就这样,送走了到大巴山区落户后一个又一个的夜晚。

会议室里靠墙的四边都摆着长条木凳子。这边的孝丽、泰山几个女生刚刚唱完,那边的尹姐、小玲等几位女生接着又高歌起来,此起彼伏,欢乐的歌声不断。调皮、搞笑的男生们自然也不甘落后,掺和进去把音调唱得忽高忽低,场部会议室内一片欢声笑语,热闹得很。“……歌声飞到北京去,毛主席听了心欢喜……”“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还没有云彩……”“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那时候,妈妈……”歌曲一首接一首地唱着,唱到后面早已经不是那欢乐婉转、优美动听的歌声了,歌声里夹杂着一声半声的抽泣声,慢慢地,抽泣声由小变大,抽泣的人也由少变多,突然“哇”的一声——女生们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高分贝的哭泣声冲出了场部会议室的门框,冲过了门外的走廊,扩散在场部所在地——木王坪的夜空中……

我凝视着会议室内用煤块垒起的火堆,火焰忽高忽低地跳跃着,感到一阵阵燥热和憋闷。在女生们悲伤的痛哭声中,我默默地站了起来,独自向门外走去。

倚靠在门外边走廊的立柱上,我仰起头,看着那静静地悬挂在苍穹中的圆月。月光皎洁如银如水,倾洒在附近的山林里。山风徐来,摇动树枝,发出“哗哗”的声响。我已无心去看这一切,只感觉到眼眶里含着一汪热泪。

宗华兄出来了,鸣岐、小崽儿、锡清、强儿也都陆续地走了出来。我们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互相依靠着,眺望着夜空中的月亮和寂静无边的山峦,独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那年我刚满十岁。父亲是单位的技术负责人,被划成了右派分子。母亲随即被开除党籍,撤销了学校教导主任及少先队总辅导员的职务……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母亲脸色蜡黄,肿着双腿,拖着瘦弱的身躯,为了四个幼小的儿子,艰难地熬着令人心酸的日子……

小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重庆南岸区市商业局办的一所中学住读。我可能是全校唯一一个连床单、被面也没有的学生,我只有一床烂棉絮。晚上,我只能裹着烂棉絮直接睡在稻草垫子上。但最终我以优异的成绩初中毕业,告别了学校……

在“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口号动员下,虽然是环境所迫,但也是为了减轻家庭的经济负担和政治压力,我自愿申请报名上山下乡。在送我远行时,因生活窘迫、心情抑郁而患了肝病的父亲只对我说了两句话:环境再艰难也要相信党和政府;要勇敢地面对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

会议室内充满了女生们思念家乡、父母、兄弟姐妹的哭泣声,让人听了悲痛难抑。那哭声时大时小,冲出门框,消失在大巴山茫茫夜色之中,却久久地萦绕在我的心间。

鸣岐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们俩境遇相似——家庭生活都很艰难。宗华兄也过来了,三个人相依着站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

女生们在杨姐、张姐、尹姐几位年龄大一点的女同学的竭力安慰、劝说下,情绪渐渐平复。有的抹着辛酸的泪水,有的轻轻地抽泣,最后都上楼回宿舍去睡了。

皓月当空,秋风飒飒。

在林牧场知青场长王荣富、会计黄长明等的招呼、劝说声中,男生们有的眼眶里饱含着热泪,有的摇头叹息,但也陆陆续续地回宿舍去睡了。

我独自一人仍然靠着走廊的立柱,抬头遥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回忆着往事,思念故乡的亲人。

天上,十五的月亮静静地悬挂在浩瀚的夜空中,冷清的月光倾泻在无边无际的山峦上,秋风轻轻地吹拂着山林,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

这是我们上山下乡到万源县城守区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是我们远离故乡重庆,离开学校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也是我们离开父母、兄弟姐妹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更是我人生中,迄今为止唯一一个难以忘怀的中秋节。

那天,我彻夜辗转无眠……

那年,我们才十六七岁!

八台山散记

一九六六年五月,一群万源县城守区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的重庆市知青,为了给林牧场搞副业,来到了非常荒凉、人烟稀少的八台山割竹苗扎扫把。

八台山最高海拔2273米,这里群峰会聚,沟壑纵横,生活条件异常艰苦。

他们住的是盘山公路边多年前修路遗留的破茅草窝棚,吃的是苞谷米饭,没有蔬菜,他们用炒盐巴下饭。

虽然生活条件非常艰苦,但他们拥有年轻、火热的心。他们怀着理想和希望,在八台山上生活、劳动了数月之久,洒下了无数的汗水,克服了重重的困难。在艰难困苦的岁月中,他们历练了自己,增强了战胜困难的信心和勇气,这为他们以后几十年的工作与生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如今,他们中有人当了人民教师,桃李满天下;有人成了著名的建筑设计师、工程师和企业家,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为家乡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扎扫把

清晨,雪白的云雾袅绕着碧绿如翡翠一般的八台山,那山峦时而淹没在波涛滚滚的云雾里,时而又露出了它秀丽挺拔的身姿。气势磅礴的云海与绵延起伏的山峦互相衬托,景色变幻,奇妙无比。

太阳出来了,漫山的雾霭慢慢散去,五月的阳光和煦地照耀着八台山。山坡上长满了苍松翠竹,微风徐徐,枝叶摇曳,各色鲜艳的花朵开满山坡,小鸟儿欢叫着飞来飞去。这一切,使人感到心旷神怡……

一大碗用铁罐子焖熟的苞谷米饭,就着一碗放了点盐巴的米汤,香喷喷的“饭”痛快地吞进了我的肚皮。

盘山公路边的茅草窝棚地坝里,此时身体强壮、直率话多的谢拉,一手拿着磨得十分锋利的弯刀,一手拿根毛竹,拿刀的手腕稍稍一用劲,“扑哧”一声,毛竹被刀剖成两片。很快,那根毛竹就被剖成四片、八片,变成宽窄均匀的竹条了。

瘦高而不善言辞的昆生默默地用左手拿起一根竹条,右手拿着弯刀,刀锋对着竹条徐徐而下,在锐利无比的刀锋压迫下,竹条发出“嘶嘶”的声响,黄篾与青篾慢慢地分开。他将数根厚薄一致、柔软的青篾卷成一小捆,扔进盛着清水的木盆中。将青篾浸泡在水里,可避免它因干燥而断裂。黄篾则放入火塘作燃料。

他俩动作娴熟,一会儿工夫就将一根根坚韧的竹子变成了柔软的篾条。我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他们性格不同、体魄不同,但同样心灵手巧。说实话,我也私下悄悄地练习过。唉!还真是不行呢!

将几十根一米长短的竹苗合在一起,在竹苗根部的地方分别用三根青篾条将它们扎成一捆。使用时,将一根木棍或竹竿插入扎成捆的竹苗中,这就是竹扫把了。选择扎扫把的竹苗长短粗细要搭配。弯曲陡峭的八台山盘山公路

青篾条的两边锋利如刃,用青篾条做绳子扎扫把时劲要使足,要避免日后竹扫把松散掉;捆的过程中还要注意安全,避免手指受伤。这扎扫把看似简单,却有一定的技巧。扎扫把通常也是由昆生与谢拉来完成。“绍娃,快点走吧!”乐仁兄弟大声地招呼我。于是世煜哥带着我和乐仁、荣生等几个同学,从公路下边居住的茅草窝棚处,说说笑笑地上了八台山的盘山公路。

由于整天在山坡上钻树林割竹苗,衣服、裤子早已被挂得破烂不堪,裤子大腿以下部分简直就成了布条条,衣服也只好用根葛藤在腰间一扎。木头制作的刀盒子挂在屁股后面,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刀盒子里磨得锋利的弯刀和雪亮的镰刀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好听极了。

在那个年月里,荒凉的八台山盘山公路上行驶的汽车少得可怜,有时一天也只有一辆汽车经过这里。当时整个八台山上除了极少的几户农民,也就是我们几个穿戴“特别”的重庆知青了。

徐荣生是原重庆市第六中学到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年龄最小的知青,来时只有十五岁,人生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他羞涩得很,未开口说话,脸就红了,像一个红红的大苹果,于是同学们就给他取了个好听的绰号“苹果”。苹果虽然不大爱说话,但他酷爱唱歌,尤其爱唱抒情歌曲。一路上,不善交谈的苹果总是昂着头,双手背在后面,斯斯文文地独自走在最前面。他一边走一边还唱着歌:“……深深的海洋,你为何不平静,不平静就像我爱人那一颗动荡的心……”“……小伙子你为什么这样忧愁,为什么低着你的头?……问他的是那赶车的人……”他的歌声时高时低,声音婉转悠扬,非常动听。八台山上的独秀峰

当时的他不可能有什么爱人去思念,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们,清纯得就像一张雪白的纸,根本不知道恋情为何物,当然也就更不可能有什么问题需要回答那个赶马车的俄罗斯老人了。

苹果天生有一副唱歌的好嗓子,他喜欢沉浸在他自己的歌声里,深深地思念着远方的故乡和亲人们。

走在八台山的盘山公路上,睿智的世煜哥时常给我们讲一些幽默风趣的小故事,有时高兴了,他敏捷地垫起双脚,挺着肚皮,模仿大胖子走路的姿势,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蓝蓝的天空上飘浮着一朵朵美丽的云彩,温暖的阳光照耀在重重叠叠、绵延起伏的八台山上。

盘山公路两旁的山坡上,长着一些高高的、生机勃勃的马尾松树和茂密的、矮矮的竹苗。满山遍野盛开着一簇簇艳丽、鲜红的映山红,一蓬蓬的红籽树枝上挂满了一串串大红色的小果子。山风吹来,枝叶晃动,星星点点的小果子也随风摇动着,美丽极了。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欢叫着,追逐着飞向远方……

每天清晨,在荒凉的八台山盘山公路上,一群年轻人高唱着欢快的歌儿,一边走一边舞动着双手,扭动着身体,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他们互相打闹着、笑着,挥舞着手里的弯刀、镰刀,向盘山公路边的山坡上冲去,大叫着:“割竹苗子喽!”

八台山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野人

那是一九六六年夏天的一天下午,天空湛蓝,蓝得像海水似的;云彩雪白,一大朵一大朵的,像棉花团一样。

八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耀着八台山。我挥汗如雨,好不容易在山坡上东一把、西一丛地割了好些竹苗,使劲地用葛藤绑成一大捆,顺着山坡推到下面的盘山公路上。

正在此时,一连串的汽车鸣笛声从上面的盘山公路传下来,我急忙拨开山坡上的灌木丛,迅速跳到了盘山公路上,将那捆掉到路中间的竹苗拖到公路边上的草丛中。

不一会儿,五六辆解放牌汽车鱼贯而过,每辆汽车上都插着迎风招展的红旗,汽车车厢里站满了男女青年,清一色地穿着当时非常令人羡慕的蓝色劳动布工作服。青年们高兴地大声唱着歌曲:“锦绣河山美如画,祖国建设跨骏马。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

我知道这些人都是地质学校的中专生,前段时间他们到八台山那边的城口县去实习。汽车缓缓地停在盘山公路的转弯处,公路边有人用石块砌成了小水池,从山崖石缝中渗透出来的清水流入池中,供来往车辆加水,也给路人解渴。当然也供我们重庆知青在八台山生活所用。

这时,从盘山公路转弯处走过来几个说说笑笑的男女学生。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欣喜地指着公路边山坡上一簇开得正鲜艳的映山红,大声地叫喊着让男生去帮她摘取。

我们上山已经有数月,整天在树丛杂草中穿梭,身上的衣裤早已经被树枝挂得破烂不堪,衣裤的破布条随风飞舞,简直可以说得上是衣不蔽体。面对着穿戴整齐的地质学校的男女学生们,头发长长的我感到有些羞愧,慌忙避入公路边有大半人高的苦蒿草丛中去。

可能是我的走动惊扰了那位身材娇小的女生,她用手指着我,惊慌地、结结巴巴地喊道:“野……野人!”

听见女生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一位男生迅速地将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并使劲地瞪了我一眼,然后用轻蔑而不屑的口气回答女生:“什么野人啊!不用怕,就是当地的农民。没啥,充其量算是一个土人!”

我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弯刀,真想冲上去向他们呐喊:“同学!我是重庆人啊!我过去也是一名学生。是的,曾经的我绝对称得上是一名优秀学生……”

一九六○年,重庆市举行首届大中小学生运动大会,当时读小学五年级只有十二岁的我代表市中区队,过五关斩六将,击败了众多的大哥哥,获得男子体操(当时叫垫上运动)第一名。

我清晰地记得,当我结束最后一个腾空前滚翻,稳稳地站立后,大田湾体育馆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市中区代表队的领队和教练一把搂住了我。我还清晰地记得,教练当时大声地对领队说:“腾空的高度、鱼跃的距离都是最好的。他的年龄又最小,真是一个好苗子!非常有培养的前途呀!”

十三岁,读小学六年级时,我参加了重庆市乒乓球比赛,获得第八名。赛会奖励了我一只漂亮的乒乓球拍和一盒乒乓球(此次比赛取前八名颁奖)。这是我就读的重庆市市中区解放东路第二小学在此类比赛中获得的最高荣誉和最佳成绩。

由于三年自然灾害,生活极度困难,从此我的体育梦破灭了。可是如今,无奈的我只能慢慢地转过身去,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噙着满眼的热泪,低头看着那一大捆刚割下来的竹苗。

此时,一阵清脆的口哨声响起。“同学们,时间到了,赶快上车啦!”估计是带队的老师在喊。

汽车鸣笛,红旗飘扬,歌声响起。“……头顶天上鹅毛雪,面迎戈壁大风沙,嘉陵江边迎朝阳,昆仑山下送晚霞……”一长串解放牌汽车沿着八台山盘山公路向山下缓缓驶去。

我站在高高的八台山上,眺望着远方绵延起伏、无边无际的大巴山。我知道在那遥远的山峦外面,有我的亲人和美丽的家乡。在泪眼蒙眬中,我想起了家乡熟悉的街道和那琅琅读书声的课堂,想起了调皮的弟弟和慈祥的父母……

山风徐徐,拂动了我头上的长发和身上破烂的衣裳。蓦地,远山起雾了,难道是下雨了?西下的太阳也仿佛坠落在水中。唉!其实都不是,是悲伤难过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涌出了我的眼眶,顺着脸庞潸然流下……“映山红五月开,红呀红似火。巴山上的小青松,向呀向阳长。知识青年闹革命,穷山恶水听安排……”那一声声浑厚而又略带颤抖的男中音惊醒了我。我知道这是原重庆市第六中学的高中同学李德和用我们自己编写的歌曲在召唤山坡上割竹苗的同学们,叫大家赶快回到茅草窝棚吃晚饭了。

是啊!满山遍野爬上爬下地忙碌了一个下午,割了一大捆竹苗,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也真的是想吃饭了。苞谷米饭和米汤,偶尔有点萝卜叶子煮在米汤里,再放上点盐巴——那真叫一个香啊!

夕阳快要落山了,金黄色的阳光倾洒在高高的八台山上,那山峦,那青松,那一蓬蓬生机盎然的灌木树丛,那一簇簇、一丛丛开得正艳的野花,全都被染上了一层金黄色。

我弯下腰使劲地扛起那一大捆“金黄色”的竹苗,沿着“金黄色”的盘山公路,向着歌声响起的地方,向着我们在八台山居住的茅草窝棚,一步一步地迈去……

吃饭喽!

一件背心

大雪覆盖的树林

那是一九六六年的冬季,万源县城守区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对知青的工作安排做了一些调整。我与梦云、祥国三人组成一组,单独到场部后面的大梁山上去放羊了。

大巴山的冬季,积雪铺满山峦,树枝上、杂草丛中都裹着厚厚的冰凌,朔风一吹,“哗哗”直响,令人感到异常寒冷,真是冻得人彻骨钻心啊!

我紧紧地裹着下乡时政府发的蓝布棉衣,还是禁不住冷得一阵阵战栗。经过一年多的繁重劳动,蓝布棉衣早已经破烂不堪,里面的棉花都在衣摆那里集成一坨。它已经挡不住凛冽的寒风了。

见我冷成这样,场友胡乐仁将自己身上穿着的毛线背心脱下来递给我。“你不冷?”我怀疑地问道。“我在场部工作,晚上人多热闹,还有煤炭火烤,应该问题不大。”胡乐仁笑呵呵地回答。

在大梁山上放羊异常艰苦,白天冒着风雪跟随着羊群奔跑,天快黑时将羊群轰进羊圈,然后从阁楼上撒下空黄豆荚、苞谷秆及苞谷壳。羊儿们用头上的大板角互相碰撞,拼命争抢着冬季里不多的救命粮草。

一到晚上,我们三人就早早地煮饭吃了,爬上羊圈上面的阁楼。阁楼是用细长的树枝条铺在横梁上搭成的,树枝条上面再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晚上在土墙洞里挂一盏小油灯。在昏黄的灯光里,我们躺在稻草上,吃着白天摘来的小红籽、山板栗或者稀少、珍贵的野生猕猴桃。

如要撒尿,便直接站在阁楼上向下撒,因尿里含有羊儿们最喜爱的盐分,下面的羊群马上就会喧闹起来,只听见一阵阵羊板角的碰撞声及山羊“咩咩”的叫唤声。羊儿们拼命地抢着、喝着、舔着从天而降的“仙露”。

羊圈里关着好几十只山羊,我们每天都要往地上撒苞谷秆、苞谷壳及空黄豆荚,这既是给它们的粮食,又是用来沤厩肥的:羊群每天都会拉屎尿,一层屎尿,一层苞谷秆、苞谷壳及空黄豆荚,天天如此循环,又经过了羊群的反复踩踏和自然发酵,便成为厩肥。但是羊儿的屎尿骚臭气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说实话,没有坚强意志的人是不可能忍受得了的。等到来年开春时场部才会派人来,将沤了一冬的肥料运走。

闻着恶心熏人的臊气,吃着野生的、鲜美可口的果子,听着羊圈外面呼啸的寒风,疲倦的我们倒在稻草上睡着了……

凛冽的寒风呼呼地狂吼着,漫天的雪花大片大片地乱飞。严酷的冬季里,羊群“咩咩”地叫着在大梁山的土地上四处乱窜,在厚厚的积雪下寻找着秋收时遗漏下来、早已经干枯的苞谷秆和黄豆枝叶,到处啃树皮及枯黄的落叶、衰草。

看着在收获过庄稼的地里到处奔跑觅食的羊群,去年开春后在这里开荒挖地的情景浮现在我的眼前。

几十个男女同学排成一横排,大家挥舞着锄头,在烧过荒火的山地上使劲地挖着,口号声、加油声响成一片。

林牧场规定每人要挖三米宽,不但要比谁挖得快,还要比谁挖得深。其实根本用不着谁来鼓劲,因为在大巴山的树林里、荒地里生长有珍贵的中药材——天麻,大家都希望挖到它。一会儿这边有人大声喊挖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天麻,一会儿那边又有人高声欢呼挖到一窝四五个!男同学们埋着头努力地挖着,既挖得快又挖得深,越挖越宽,有时还挖到别人的地界上了。

休息时,男同学们累得仰面躺在荒地上,嘴里含着小树枝看着蓝天上飘浮的白云。女同学们则分成几群,坐在锄头木把上,唱着学生时代最喜欢的歌曲,激情奔放、婉转悠扬的歌声在大梁山垦荒的土地上空飘荡。垦荒休息时的女知青们

这时有人高声呼喊:“欢迎廖妹唱一支歌!”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廖解红天真稚气的脸庞红红的,穿着一件旧的紫红色花布衣裳。她有些羞涩地站了起来,双手拉着衣角,微微低着头,细声细气地唱道:“是那山谷的风,吹动了我们的红旗……是那林中的鸟,向我们报告了黎明。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背起了我们的行装……”她轻轻地摇晃着身体,脑后扎着的羊角辫儿一跳一跳的。她摆动着双手,越来越大声地唱着,在那略微带点童音的清脆悦耳的歌声中,她抬起了头,遥望着远方无边无际的大巴山脉。

为了赶进度,节约时间,我们取消了回场部吃午饭和休息的安排,炊事员黄姐把饭直接挑到地里,一桶苞谷米饭和一桶米汤,外加一碗用油炒过的盐巴。那清清亮亮的米汤既能解渴又能送饭下肚,炒盐巴有滋有味,掺和在苞谷米饭里,吃起来美味得很哟!那个时候我们男同学每人每顿普遍都要吃一斤多苞谷米干饭。

通过挖地竞赛,我们茶垭人民公社青年林牧场评选出了自己的“王铁人”,他是我小学同学,又是同一个街道办事处一起上山下乡的,名叫王侠侣……

雪越下越大,寒风越吹越猛烈。我站在悬崖边,向下望去,场部会议室和宿舍的屋顶上烟雾袅绕,屋顶上并没有积雪,那是因为会议室和宿舍里始终都有熊熊燃烧的炭火。

在冬季下雪的日子里,男女知青们坐在温暖的场部会议室内,从干燥的苞谷棒上搓苞谷籽或者是从黄豆荚中剥出豆粒。他们一边劳动一边唱着当时最流行的革命歌曲。

他们今天唱的是什么歌曲呢?“开山开山,嘿,开山!改土改土,嘿,改土!卷起衣袖敞开怀,开山改土学大寨……”“我们这一代豪情满胸怀,走在大路上,东风扑面来。脚下踩着山河水,怀里装着全世界……”望着烟雾缭绕的场部,我一首歌一首歌地胡乱猜测着……

高高的山崖上,寒冷的朔风呼呼地吹着,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像刀子一样刮着我的脸庞。迎着狂风暴雪的我紧紧地缩着脖子,深深地沉浸在对场部会议室欢乐的歌声和热闹的笑语声的回忆中……

一大群山羊在积雪覆盖的山坡地上四处奔跑,到处寻找可以吃的东西。突然,一只黑色的小羊羔找不到自己的母亲了,“咩咩”地叫嚷着跑到我的身边,用头蹭顶着我的小腿,将我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我弯下腰,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那战栗着的弱小的躯体,我知道羊群里有十几只入冬后才出生的小羊羔。严寒的冬季里,母羊们由于自己无法吃饱,因此奶水并不充足。这十几只可怜的小羊羔将因无奶可吃而无法捱过冬季,唉!它们大多数是活不下去的啊!

黑色的小羊羔“咩咩”地叫嚷着,用头使劲地蹭顶着我,企图寻找母羊的奶头。我心里酸酸的,无奈地将它抱在怀里。小羊羔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使劲地吮吸着我的手指,“咩咩”地叫着。

仰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怀抱着瑟瑟发抖的可怜的小羊羔。忽然,我想起了我那可爱的故乡——重庆,想起了我那非常贫困但却温暖的家,想起了我那瘦弱、文静但却异常坚强、慈爱的母亲……

冬季的大巴山区非常寒冷,凄厉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地穿过没有树叶子的林子,穿过干枯的灌木丛,钻到岩石下,扑向怀抱着小羊羔躲避严寒的我。虽然我的手和脚都很冰凉,但我的前胸和后背却是暖融融的,因为我穿了一件场友胡乐仁给我的毛线背心……

几十年过去了,每到冬季有些寒冷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件温暖的毛线背心。那件背心虽然是用旧毛线编织的,而且还是几个颜色的旧毛线,但是它很厚很暖和……

二○一四年的春节,我和老伴儿谢萍从成都回到重庆。早已是浦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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