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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6 11: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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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汤颐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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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文学经典:黄绣球(二)

古代文学经典:黄绣球(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古代文学经典:黄绣球(二)作者:汤颐琐排版:Lucky Read出版时间:2017-12-11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十一回两番行期真情始露 一个阵势奸计又来

话说黄绣球的兄弟复华,当日在船上看守,傍晚时分,不见毕太太上船,知是毕太太须吃晚饭然后动身,就将行李各物,重新打点一回,以待关掩舱门。忽然觉得少去了一件东西,想着临上船时检的清清楚楚,怎样会少?为此嘱咐船家,他又上岸来,向毕太太查问。

这里毕太太正疑黄绣球问及于她,眼圈儿上红红的,像有难言之隐,故不以复华所言在意,却瞅定了黄绣球身上。看黄绣球见了复华,一时更愣住了说不出话。复华站了一会,毕太太这才对他讲道:“那一件东西,不是上半天我已拣出,留给在此地了吗?你倒忘记得快!快回船去,我在此吃过晚饭,也就上船,趁着潮水便可开船的。”复华答应了笑道:“原说上半天发行李时还看见,怎样就记不起呢。”毕太太指与黄绣球说:“此人老老实实,不傻不乖,在外洋也赚得几个钱,到我处又攒了些,我带他回南,想要替他安顿一桩事业,却还没有工夫盘问他的底细,妹妹如何忽然说起来?”黄绣球道:“说也话长,可惜匆匆的姊姊就要动身,他原是我的房分兄弟呀!”毕太太听了,好生诧异,道:“如此妹妹何不早为说明?那顺仔又像似不认识妹妹的,怎样他既到了自己家乡,也并不与我说过一句,这很奇了。”黄绣球反笑嘻嘻的欲言不言。只见张先生的家眷们走进来,问:“你们在此讲些什么?”毕太太道:“好呀!诸位可晓得黄妹妹讲出一件奇事来了。”便将方才的话,告诉大家。大家都逼着问黄绣球的究竟。黄绣球备细的说其原委。

正说着,张先生与黄通理已一同回来,道:“今晚是戌时涨潮,该料理晚餐,请毕太太好早些登舟。我两人已打定主意,诸事等毕太太回头,从长议办。”毕太太喊住了张先生,说:“今日我不能开船,你来听听我黄妹妹的事情。”黄通理只当又有什么议论,跟着张先生上前。只见黄绣球如此如此的谈法,说:“怎样就讲到这个?不怕毕大嫂子笑话,我那房分舅爷,自从他老子带他出了门,就没有得过信息。他原没有近支、没有亲戚,此番听他自己说吃过苦,倒还积得几个钱,或者毕大嫂子提拔他点,给他做个生意买卖。”张先生一班人都说:“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可可儿的他碰着了毕太太,毕太太可可儿的带他回了家,遇见自己的姊妹。既这么讲明了,自然要请他上来,大家叙个亲谊。通理先生同绣球小姐,一时不便与毕太太说穿,也还罢了,不该连我们都瞒着,使我们失礼。”黄绣球把这两句话问住,甚是惭愧,却不知黄绣球,他心中是横着他那兄弟,做了人奴,有多少说不出的委曲,要留待日后斡旋,如今也只先想与毕太太说明,不提防大家都晓得了,当时着实的踌躇。

毕太太便对大家言道:“理应快请上来,就烦通理先生去走一趟,另外雇个人去看船,或是仍将行李发上来。”张先生便打发一个长工同黄通理去至船上,与复华述明原故。不多一刻,果然连人带物,一齐登岸,算给了两天船钱,大家叙过了礼节称呼。毕太太道:“在外洋广东时候,他原只称我为毕先生,我只叫他名字,如今我也称他为唐先生。”黄绣球接着道:“他本名复华,并不姓唐,只唐顺仔是外洋人替他造的,闻说外洋人多称中国人为唐人,仔者又是极贱之称,这个名字的意思,就道是唐人中顺了他的贱人,你道恶毒不恶毒,可耻不可耻?复华,你既得了这番造化,从此要拿这三字做个纪念,发奋为雄,挣扎起一个人来,也不枉毕太太的恩义。我那叔父客死异乡,婶娘的灵柩还厝在村上,待我明日回去,做一桌菜,你也去祭告一番。”当晚黄通理夫妇辞了张先生家回来,一宿无话。

次日复华先至黄通理处,随后张先生的妻子与毕太太也同了来。两人都是初次登堂,不免张罗些客套。毕太太见了黄通理的两个儿子,生得极好,小的尤觉眉宇轩昂,拉住了手,问他两个的名字。黄通理道:“大的乳名叫钟儿,小的乳名叫权儿,我就把他们的学名起做黄钟、黄权。这大的虽也乖角,只是没有悟心,知识平平,不及他兄弟有些见解,同那钟一样,要时常敲着些警觉他,只怕还是个木钟,敲不响呢。”毕太太道:“到底年纪还小,教小儿的法子,只要趁他知觉既开,随事触发,就那浅近容易,极有兴味的。凑合他的知识,逐引牖引到各种科学上,自然见功。”黄绣球道:“我前次梦中,还有人授我一本书,说是地理教授法,也同通理讲过,说是很好。这地理教授,岂不就很难吗?”

毕太太道:“地理所赅甚广,凡天然罪、人事界的各项学术,譬如天文、动植、矿务、农田、人民、财产、政治、制度,无一不从地理上发生,因为人不能离地球而立,地理即在地球范围之中。譬如我们住在这村上,这村上的气候形势以及民情物产,怎样与它处不同?它处的又怎样与各处不同?一处一处的合拢来,考究比较,看是何处优,何处劣?劣的必须想出法子,求占优的位置;优的也必须格外上进,防的堕入劣点,这就各种学问,都由此而出,所以总可归之地理科,不但单讲山川土地的。说起此事,我到想起一个笑话来。我家有个伯叔辈,在安徽作客,说那年初奉上谕开办学堂,安庆府是省会地方就先开了一个。一日子有个洋人游历过境,拜会地方官,谈到这学堂的事。那洋人精通官话,便问:“贵学堂内,可有地理学没有?”这地方官的知府,是八旗籍贯,还不曾回答,那知县却是榜下翰林,选了缺,新调首县,向来声名赫赫,就抢前回那洋人道:“我们中国只有做风水先生的,讲究地理,又谓之堪舆,那种事是极其渺茫,怎么学堂里好教与学生?”那洋人听了,半天不则声。这知县等洋人去后,还对那知府说道:“洋人晓得什么?不是卑职驳斥了他,大人就被他问住了。”那知府连连称赞说:“毕竟老兄能办洋务。”这知县也得意洋洋,甚为高兴。你看一位翰林,做了地方官,弄出这种话把来!”

黄通理道:“所以办学堂,一定不能要官府举办的,越是翰林进士的官,越不能办。他拿他翰林进士的腐败意见,布置点局面,立出点章程,无不可笑。那捐班的,又只当学堂,受他管辖,把教习看作属员,把学生看作仆隶。新近听得苏州元和县属的学堂内,派了差人地保,去查看情形。差人地保得了此种号令,不敢公然在城内的学堂作威作福,却到四处乡下,拣那教蒙童的村馆,挨家逐户去说:“现奉县主大老爷,查考学规,同学生人数,一律人送入城内学堂。如怕去的,就每一个村馆,要按着所收学生多少,按月缴捐。莫如送我们茶钱若干,就好替你们少报些。”那班村馆先生,一年到头,一家数口,都靠着做猢狲王过活,那里禁得起捐?不捐,就学生少了,坐不成馆,故此一闻此说,你送五百文的也有,他送一千钱的也有,四下一走,倒弄了好几百吊。此风一开,你看将来渐渐的也要在城里发作。而且我说的这件事,是在苏州省会出现;你说那笑话,是安徽省会的实在新闻。这三江省会地方,官办学堂,尚有这些事端,边省偏隅,以及那小县分,笑话奇谈更多着呢,倒觉得有了学堂名目,反不如从前书院干净。所以我想办个家塾,先立定基础,也是一个道理。”毕太太道:“是极是极。”随即走到黄通理的后面一带房屋,察看一回。

看是三间两厢,尚为宽阔,面前一个院落,也大大的,院子西面,还有一棵大柏树,只是房子的墙,有些松动,窗壁也不很坚整。西厢房连着正屋的后进,尤其驳落,便说:“这屋子收拾起来,却不容易。把墙要另起两垛,板壁、门窗,一齐换新。靠西厢房,只好留出一尺,再筑一垛复墙,可就与正屋不致大碍。上面的椽子,通过那边,虽有点倾欹,似乎还不要紧,照此花上二三百吊钱,做一两个月工,也就成个样子。复华他无事,就叫他掂掇些。顶好再把这一片地修得平坦洁净,还可做个小小体操场。”说着,大家又走至前面屋子,叙谈多时。盘桓了一日之长,并将复华留住在黄通理家,叫他将自己的行李搬过来。毕太太是仍回张先生处不提。

且说毕太太为着复华的事,暂时耽搁,歇了两三天。原料理雇船动身,另带了个老婆子去,将些笨重对象寄放下来。张先生也自此照常进署办公。这时候,赶乡试的人,也已去了大半,只有黄祸因录遗没有录上,他竟不等补取,大大方方的去而复回,对着人讲:“我本荒疏已极,那个想中这劳什子举人?不过为了几块洋钱宾兴费,连我那本家通理先生的领到手,也不在少处。”

这日齐巧毕太太上船,张家黄家两面的人都送行出来,被黄祸碰见。众人正在船岸边与毕太太作别,黄绣球叮吃道:“两三个月内,等你快来,大家好早点办事。我那房子,即日动起工来。”其时黄昏之际,黄祸听上去,觉得声音很熟,一看果是黄通理、黄绣球、张先生一班人,甚为疑异。又听见什么办事动工的话,莫明其妙,也不理会,就将身子闪开,躲了过去。一连几日,才走到黄通理家说:“你看我要中场外举人了。”黄通理便问:“为何你却不去下场?就是有科举的,也该去得了。”

黄祸又笑道:“你还打取我,不晓得我原是监生大老爷吗?”黄通理道:“这个想必咨文没有办得及。”黄祸又说:“办咨文是件什么难事?衙门里几位书办,那个不与我交好?这些至容且易的事情,怎样会来不及?我是大老官脾胃,去了录遗,录遗之后,就跑回来。不瞒你说,简直的录遗没有取,哪个再爱去等他补出来呢?我说要中场外举人,不是讲文章,是讲我已经成了仙了。”便将那晚碰见听见的事情,说出道:“我人还没有到家,就晓得你们的事,这样灵机先知,怕不算个仙家?要在场外送进一篇仙家文章去,怕不中出举人来?”黄通理道:“这些我与张先生已议了好久,想必你并不曾去寻录遗,在外听见的。你既说是成了仙,你可知道我们那日送行的是谁吗?”黄祸道:“这原是戏谈。我且问你:你们说办事动工,可是造房子开学堂?”黄绣球见他纠缠可厌,黄通理说的话,不能开发他,便道:“你大伯子,何苦要钉着问我们的事?前回我们孝敬你那一注钱,尽可自家去设法些,捐到官府里,办学堂也好,办警察也好,总可图得个保举。眼前又放着举人、解元不去抢,这是什么原故呢?”

黄祸被这两句话,说得无趣,搭讪着辞了出来,心下想道:“他们鬼鬼祟祟做事,偏要相信张先生,拿我自家人不当心腹。我虽然用过他们几百吊钱,却是替他们出力不小,这也不去怪他。独怪那张开化,不过是个刑房书办,在官人役,就拿地方上的公事,在外面招摇揽权。那开学堂的事,全然不与刑房相干,倒把他应办的警察,不加紧的送稿请示,狡猾已极。再讲办学堂的事,地方上也很有大绅士可以出面,如王侍郎、李太史同做过浙江道台的那位陈观察,都是两榜高材,一乡师表,还有些京外仕宦,多可请教的。就算旁人出捐,办事也须先尽这些绅士,怎么一个书办与一个不上场面的土财主,也不曾发过榜,也不曾做个官,就私下要承办学堂?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我们村子虽名为自由,却让不得他们有这种自由法子。黄通理不过有几千产业,想必要勾结了张开化,借着学堂,里应外合的把持起来,好发大财。哼!哼!这个心思念头,瞒得住别人,怎样瞒得住我?我也不同你们说破,也给个里应外合的阵势,教你们碰碰利害。第一,我先进去,把张开化招摇揽事的弊病揭开,革除了他的卯名。然后写一封信去,告诉我一个朋友。这朋友是广东候补道,同我们这做过浙江道台的陈观察世交,请他挽出这陈观察来,总司其事,我还可在堂内谋干一个位置。凭着良心,不想弄钱,也有口现成饭吃。我的儿子黄福,今年也十一岁了,趁此也好带到堂内读书。通理是不懂事,看他一家人,也替他荐个分教习。我那儿子就请他教着,他万不能收我的束修,岂不一举数得?”

当下黄祸这般说过,笑了一回又咂嘴咂舌的想了一回,做书的就此照话编出。要知他那话怎样做法,下文自有交代。第十二回张先生无端犯奸案 黄绣球忽然信尼姑

话说上回书,讲以黄祸所说的话,怎样办法,在此回交代。看官,要知那办法已在所说之中,自可不必急急。

如今且说黄绣球见黄祸搭讪着乏味而去,以为他不好意思,就丢开了。不料奸讦又生,迁怒到张先生身上。那张先生因病耽搁,将近个把月,才亲自进署办公,公事就忙碌得很,也无暇再到黄通理家去。不知怎样外间传起一件奸情案子,说是衙门里有个姓张的,霸占良家妇女,同本夫吃醋打架。本无是无用的人,斗不过这姓张的,气愤无法,几次三番要寻死觅活,都被乡邻劝了下来。内中有个乡邻人家的婆子,在城里绅士家做乳娘,把这话说到绅士的太太耳朵里,绅士的太太又同那老爷说起。那老爷道:“这还了得!叫乳娘回去,告诉那妇女的本夫,进张呈子,一面我去拜会官府,说明此事,请官从严查办,替他出气。”那乳娘虽只答应了,却原不在心上。绅士老爷更是说过也忘记了。

正是无巧不成书,这件事又早被黄祸晓得。黄祸连日正要打主意害张先生,只因前回私下得了黄通理那一注钱,没有同里头的门上有个交代,怕见了门上的面,问起来难以为情。而且仍旧是张先生的事,显见得其中有些挟嫌,不甚光荡,所以还没有下手。忽然刮着这一阵风,却又无从插身多事。后来那乳娘回家,把他主人,绅士老爷的话说出,那妇女的本夫,还只含忍不发,并且所谓霸占的事,也无确据。所谓霸占的人,也认不清,不过那妇女实有外遇,那本夫实因暖昧情由,同人斗过几次嘴,打过几回架。乡邻人等看本夫并不关心,自然谁又去管他的闲事。只有黄祸要寻事生非,各处打听。

一日打听到那乳娘的话,欢喜非常。那乳娘的主人,绅士老爷,不是别人,就是他所说做过浙江道台的陈观察。一想陈观察向来情分相隔,怎样弄个门路去见他,怂慂他出头,我那广东候补道的朋友,信是写了去了,但只说学堂的事,要等他回信来,去见陈观察,再谈此事,不免太迟。就再追封信到广东,往返也得个把月,缓不济急。想了半天,说道:“有了,这事有关地方风化,可以告诉学老师,请学老师招呼印官,是官的书办犯法,不怕他不查问。等他发作起来,那时自好运动。”谁知跑至老师处,恰值老师送考上省,遇着了一个门斗,便把来意同门斗说了,并问这门斗可知其事。

那门斗道:“这些事是常常有之,也没有闹捉奸,闹人命,怎样出得出花头?”黄祸道:“你不晓得,要是别人,我也哪有工夫管这闲事?听得是衙门里的刑房张开化干的,这张开化很不是个东西,在外着实招摇,新近串通了我们一个本家,要借着办学堂,撞骗钱财。我那本家受他欺朦,已勾结了他,你想我那本家的妻子才被他害了,吃过苦头。你是晓得的,他弄了好几百吊钱,现在又要弄送我那本家,我气不过,谁知他本来这般不安分,仗着是衙门里的书办,没人敢动他,所以我一定要碰他一碰。”那门斗听了,不甚招揽,只回报一句:“等老师回来再说罢。”心下想着,别的事与我无涉,这办学堂的话,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因又问黄祸道:“你贵本家是谁?可是我们学里的人?”黄祸道:“是那开智桥头的黄通理。方才同你说,他妻子因放小脚,放到女班房里的,就是他,怎么还不明白?”那门斗道:“这位通理先生是极有道理的,虽已早出了学,若要办学堂,应该来同老师商量商量,不至于就同一个书办,私下共事,这倒要让我便中去问他一声。”黄祸道:“不必不必,实在你要问他也不妨,但切切不要提张开化犯奸的那事,将我的机关戳破,我可不依你的。”门斗笑允了,各自走开。那黄祸又怎样生法,暂搁不提。

且说黄通理在家无事,与黄绣球、黄钟、黄权夫妻父子们终日读书谈论,无非研究些新知识、新学问,预备设家塾的一切义务,也抽空与张先生往来计议。张先生渐渐的把所积公事扫清,时常同黄通理夫妇熏陶濡染,那胸襟意识,越发开豁得多,凡有文明的事,都想一一担任。

一日问黄通理道:“你那房子也该叫人收拾起来了。”黄通理说:“已经叫木匠泥匠看过,日内就好动工。内弟复华,他于这建造工程,倒有几分在行,请他监督着,大约两个月尽可完工。”

歇了几日,水木匠一齐上手,偶然有个木匠,同那学里的门斗相识,在门前碰见,引进来坐坐。复华正在那里监工,那门斗也招呼了,问这屋子何以要翻造。复华不知三七二十一,随口说是造了开学堂。那门斗听说事果有因,就又问道:“这学堂怎么开在家里?是这里房主儿一人开的,还是合伙开的?”复华却回道:“又不是开店,有什么合伙不合伙。”说时黄绣球走出,那门斗知是女主人,也不回避,便问:“通理先生可在家么?”通理却随后听见,道:“是哪一位在此?”

门斗忙上前相叙,道:“本来几天前头,就有件事要来请教,一直搁住了。今日碰着这匠人是相识的,才同了进来,不然,也就过门不入,把要请教的事又忘了。委实这事无甚紧要,不过你老有个本家,那天去访我们老师,老师送考上省,不在斋中。他对我说,你老要开办学堂。”即指着复华道:“方才听这位先生讲,这房子修造了,就是开学堂的,我只要问问这事,没有别的,可是容易忘记呢。”黄通理问:“我那本家是谁?莫非是黄祸吗?他可说起有什么张先生?”门斗当时一呆,心上想道:“他怎样也就晓得?”其实黄通理不过猜着黄祸,讲他的事,必然牵涉张先生,并不知黄祸另外有些什么。此时门斗只当他连黄祸讲张先生的奸情、想要播弄一番的事也都晓得,便道:“你贵本家,正是黄祸,他原专为那张开化来寻我们老师,倒卫顾着你老,怕你老上张开化的当。”于是照着黄祸的话,略略同黄通理说过。又说:“这其中我是没有招揽,他却再三叮嘱我,不可戳破他的机关,你老也存在心上,不必去问。”

黄通理听了此话犹可,禁不住黄绣球一听,又怒容可掬道:“这黄祸真真可恶!我要寻他来,当面去告诉张先生,问他为什么胡说八道?”黄通理忙与黄绣球挤了一眼,说:“这事于我们何干?况且他还有好意,卫顾我们。”那门斗却心下起了一疑,以为黄祸就是播弄张开化,怎么这黄奶奶这样抱不平?黄先生倒像帮着他,可见黄祸说“黄通理受了张开化的牢笼,互相勾结”这句话是不假了。总而言之,于我更是无干,不过要开学堂,应该通知我们老师一声的。那门斗如此想着,也不曾出口,不一刻就出来了。黄通理见门斗去后,与黄绣球进至内室,道:“方才门斗的话,也说得没有清楚,黄祸既然拉拢我们,莫如就趁他的假意,探我的实情,将他寻了来,问他一个明白。只说托他去察访张先生平日为人,到底靠得住靠不住。那黄祸是个一团茅草的人,自然瞎嚼蛆的嚼出来,不打而自招的了。”

却说黄祸浪荡无事,镇日价不会在家。这日从一条街上,恰恰与通理碰着,看他头上顶了大帽子,穿了一件马褂,脚下却是一双鞋子,踱了过来。黄通理便问:“你到那里去道喜应酬,这般起劲?”黄祸道:“去拜陈膏芝观察的陈少爷,没有会见,空走了一趟。”黄通理道:“到我家去吃中饭如何?”就一同到了黄通理家。先是闲谈,随即吃饭,同他说:“我那办学堂的事,一定不举动。现在修理房屋,一半是本来要修,一半为着孩子们读书、想自己开个馆,多收几个附读的学生。”谈说之间,黄祸道:“我今日去拜那陈少君,你道何事?是他府上传出一句风声,说那张开化在外边霸占良家妇女。我想开化常同你往来,看他规规矩矩的公门中人,不至于知法犯法。怕那陈府上误听人言,设或告诉了本官,就不甚妙,也不好去问开化,所以想在陈少君处探探口气,如果此话不虚,便当关照开化,及早弥缝。据你看,开化会做这种事不会?”

黄绣球当时也在旁听着,着实忿恨,只因要装作不知,不好抢白,却忍不住说道:“张先生是断不会的。”黄通理忙道:“这个,知人知面不知心,也难说一定不会。但我们因为前回讼事,同他交涉。后来他生了一个多月病,踪迹就疏了。自从前日同他送一个客人的行,至今又有好些时不见面,不知陈府上那话是怎样传出?”黄祸道:“是陈府上的一个乳娘,同他这所占的女人是邻居,传到陈府上,又传出来的。我也不知其细,所以要去探探。偏生又会不着这陈少君,去的时候,不好因这点腌脏事,冒冒率率上门。想他府上,与我本有世交,我自从出门回家,还没有去拜望过,因此戴顶大帽子,只算是拜他的,便中打听。”黄通理道:“陈少君不在家,他那老翁呢?”黄祸道:“他老翁究竟是做过道台的大人,不好惊动,只留了一张小字单片,上去请安。这些分寸,我们在官场里走走的,总要晓得。”黄通理道:“是,是。我看这桩事,不必去管。”黄祸又道:“这事,我想开化不说不会,谅他也不敢。我要问问,原是不相信的意思,谁去管他?如今公门中人也实在不守本分,不是我说,张开化虽则似乎还好,却也狡猾得很,即如你办学堂不办学堂,他要插在里面鬼混,无非想鬼混你两个钱。他一个当书办的,就配同我们书香世家讲话做事吗?以后少抬举他为是。”黄通理听了不响,也道:“是,是。”黄绣球却又忍不住说道:“只要人能独立自由,自由又能自尊,不论男女,人人都是平等,有什么书办书香?”黄祸听此话不懂,不甚端详,停了一会,就将大帽子用一块汗巾包起,马褂子也折入其内,拎在手里告辞而去。

黄通理与黄绣球商议了一阵,便到张先生家,把这事婉婉的一说。张先生笑道:“这事闹得已久了,差不多有了两三年,是我们承发房里的伙计姓张的,相遇了一个女人。是凡衙门口的人,明荡荡无人不知。黄祸到此刻才晓得,还钻头觅缝,当桩新鲜事谈,亏他还自充能干呢。随他去,让他去吃屁罢。”于另谈了些话,暂搁慢表。

且说有一天黄通理家门口来了个尼姑,登门化缘,被复华挥斥不去,索性坐在门楼子下,大敲起木鱼来。复华随即去监他的工,不去过问。是黄绣球听了出来,看那尼姑,年纪约摸三十几岁,背上背着一尊观音,项下挂着一个大木鱼,低着头,闭着眼睛,不住手的敲,便上前与之诘问,心上转了一个念头,说:“我们中国,号称四万万人,女人去其一半,已都是拘着了内外界限,男尊女卑,不能同男子一样的做事,如何还有这些做尼姑当道姑的,索性连女子的职分,一概也抛弃干净,学那没出息的男人,吃起八方来?不知这恶习是几时有的?你看他这一类人,既然放掉了脚,又没有男人压制在前头,身体也可谓自由极了,怎么怀着这种魔想,念经敲木鱼,有何用呢?我是一个女人,待我来就他们当中劝化出一两个人,日后帮着我点,也是好的。”想罢便进去,量了几升米,取了几百钱,给予那尼姑,说:“师傅在那个庵里?我改日到你庵里去玩玩可否?”那尼姑只当是大施主与他有缘,喜之不迭,口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这有福有寿的奶奶,小庵在西角上觉迷渡口便是,离府上很远,还是小尼常到府上来,给奶奶做个伴罢。”一面说,一面就想走进屋里去坐。

黄绣球心下又一想,说:“这些三姑六婆,只可我用她,不可叫她来用我,我还没有看出她的好歹,不可叫她先看见我的虚实。”当时便拦住了,说:“当家的在里头,你快去罢,改日再谈。”那尼姑才合十诵佛的走了。

黄通理此时在门内,也曾看见,知道黄绣球不是迷信神佛、结交尼姑的性情,必有一番作用,故而并不露面。黄绣球随即对黄通理道:“我们村上,除了和尚道士的庙宇,这尼姑庵有几座?”黄通理道:“不多不多,至多一两处,你难道要去修行吗?”黄绣球道:“我是不肯修行,若要修行起来,包管要修出点实际,不是空口讲白话。什么上西天、做菩萨,叫人看不见的。你如要我修行,却依我两件事,你不要我修行,也依我这两件事,总是要你依我,我不依你的。”黄通理笑道:“这又奇了,你我同心合意的办事,有什么依我依你。如今正在要开办家塾,你又何必另起花式呢?”黄绣球也笑道:“我不起花式,我怎样绣得出地球来?你且看着。”黄通理便说:“如此,依你哪两件事?”黄绣球当时却不说出,做书的写不下去,只好又说句老话,叫做且听下回分解。第十三回论鬼神善破迷信 拜观音假托荒唐

话说黄绣球对黄通理言道:“要她修行,须依她两件事。”黄通理问是那两件事,又不肯就说出来,谁知是一句随口支吾的话,莫说两件事,连一件事都没有。当时做书的被她诳住,如今看官们也只算受了做书的一个诳,一笑而已。闲话休提。

却说自由村上那觉迷渡口的一座庵堂,原名就叫觉迷庵,数十年来未遭兵燹,却是房廊殿宇,均已颓败,一向无人住持。近几年才有一个年老姑子带着一个伴当,在庵内修茸了两间小屋,借地修行。这年老姑子,原也生长在自由村上,自幼随宦出外,嫁于外乡,也做过小小之命妇,眼前已五十多岁,穷寡无依,故此回到家乡,拣了这个庵堂,安身事佛。那伴当便是到黄绣球家去化缘的,系从外乡跟随而来。佛门名为师徒,其实同俗家母女一样。他二人住在庵里,起初靠着老姑子的些微积蓄,布衲淡饭,将就过得。后来老姑子病了一场,又被贼偷了一票,虽说出家人用度俭省,也搁不住是坐吃山空。老姑子既得了这座荒庵,又有个终老之意,看看自家老病颓唐,一旦寂灭之后,叫那中年伴当怎样支撑得住?因此上才叫那伴当出来募化些,广结善缘,无非想得几家施主,弄几个护法,从中揽些经忏生意。那伴当尼姑,却于此等事,是惯常行家,奉了老姑子的命,一连就出来募了好几天。这日到了黄绣球家,认是黄绣球倒像一位信女,又见黄绣球要到他庵内随喜,回去便与老姑子言讲。

过了两日,黄绣球处倒也忘了此事,恰为遇着九月十五,那尼姑又上门来,带了两样素菜,说:“是老姑子亲手调制,送给施主结缘的。歇三四天,便是观音生日,还要请施主到小庵里吃个素斋。我家老姑子,本来想亲自登门,因为气喘走不得路,特着小尼前来致意。小庵里供奉的观音大士,虽是小小的一座木身,却系我家师傅从峨嵋山请下来的,奉了二三十年,灵验无比,如今供在木龛内。有时龛内就放出光来,同月亮一般。去年庵内失贼,不亏是大士化身,现出一个男子,把那贼赶走,我师徒二人,险些还被那贼害死了呢。你道这是灵不灵?你若到庵内虔心拜求,包管你家老爷升官发财;你家相公们,长命富贵;你将来还要受诰封,做一品老夫人。最好趁十九,菩萨过生日这一天,去许个愿,替菩萨装个金身,助一盏琉璃长明灯,是功德无量的。阿弥陀佛!”

黄绣球当时听了这等说话,要照她平日性情,如何肯耐烦听下去,她却此番听了,只管是笑,也不讲不收那尼姑的素菜,也不讲几时到庵里去,直待那尼姑把话说完,她还只像笑嘻嘻的发呆。那尼姑原想收了她的菜,自然再好打个秋风,不然,就先联络起来,等十九观音生日那天,请黄绣球去拈香,让她老姑子好好的结交上去,不意黄绣球尽管笑而不答,倒把那尼姑呆住了,要去不得,要留不得,要再说些话,又无话可说。只见黄绣球的小儿子黄权,走了过来,说:“请母亲吃饭去。”那尼姑这才趁口道:“这里两样素菜,可惜搁冷了,不曾蒸一蒸,小相公请你带过去,尝尝罢,小尼就此告辞。”黄绣球听说她要走,也不款留,便将菜另外拿碗腾出,装了些果点,给她带去。那尼姑就称谢而行。

黄通理与黄绣球吃饭之间,说:“方才这腌尼姑一派胡说,我晓得你不耐烦去听她,何苦又招接她,收她这菜”在这些人身上,只怕没有什么作用,不如以后同她断绝了为是。”黄绣球道:“这话我又不以为然。大凡一个人,既是天生下来的,不论男女,一样的有五官四肢,一样的有性情意识,怎好说没有作用?只是作用差了,不讲她是尼姑,入了邪魔外道;便是夫人小姐、太太奶奶,享得些庸福,做一世庸人,也还不同那尼姑一式,有何分别?且如你们男子当中,不论何等执业,只图得一生衣食,不知做人到底是怎样做法,大概懵懵懂懂,过上几十岁,与草木同腐,这更不如那和尚尼姑,还有一种迷信的范围,就着他的范围,容易感化呢。”

黄通理道:“和尚尼姑,迷信的是菩萨,究竟他们也不过借着菩萨诓骗衣食,那里有什么信?有什么迷?我们中国人,也不但和尚尼姑,都是迷信鬼神。如今正要破去世界上的这种迷信,岂可还用那神道设教的法子,再把《封神传》《西游记》的影响,造起因,证起果来?”

黄绣球道:“你说和尚尼姑不是真心迷信菩萨,这话有理,要晓得中国人迷信鬼神,也不是真心迷信,不过存着个邀福避祸的心,得了福,以为是鬼神所赐;得了祸,也以为是鬼神所派,因此无福的求神拜鬼,惹祸的求神拜鬼,无祸无福的,也求神拜鬼。他时时处处有一个祸福的念头,所以他时时处处就有一个鬼神的思想。你看乡下城外,有一棵树、一口井,或是一块木头、石头,偶然碰了碰,过一过,没有病的病起来,有病的凑巧第二天好了,就哄然说树上、井上、木头、石头上,有神有鬼,弄得大家来拜跪祷告。问他所以祷告的原故,不过说是求免灾晦,求发财,求生子,总总有求而已。求的时候,心中有个鬼神,目中也像有个鬼神,俨然在旁,求过了之后,不但目中毫无鬼神,就连心中也一丝记不着他,可见并未尝实实在在奉着鬼神,算得个“迷信”二字。照我说迷信的实际,就如人好嫖好赌一样,有也要想着他,没有也要想着他,穷也不怕,饿也不怕,连日连夜,不睡觉,不吃饭,沉溺其中,在什么事都不管不怕,只是心心念念,想去嫖赌,才算真是迷信。做到这样迷信的地步,在嫖赌上,是成了个极下流的东西。若把这迷信,移到做正经事,讲正经学问,便成了个百折不挠、自强独立的大丈夫、奇女子。就是那求神拜鬼的一班人,果然不计祸福,确确实实见得有个鬼神,要去崇拜他,成了迷信,这种迷信自古以来也很少有,都因为只把鬼神不是看得怪诞,便看得尊严,所以说得深的,就同天一样,高远难稽;说得浅的,竟犹如巫祝一般,可以任人干请。“据我看,鬼神只是与人相同,全凭一个道理,做人的道理,应该爱国爱种,爱己爱物;做鬼神的,自然也应该爱国爱种,爱己爱物。从黄帝以来,凡是中国的鬼神,无不爱中国,即无不爱中国的种族,没有什么和尚尼姑应该奉鬼神,不是和尚尼姑不应该奉鬼神的话。若是鬼神兴妖作怪,妄弄祸福,就是鬼神的不知自爱,不成为鬼,不成为神,犹之乎一个无道理的人,人人得而攻之。岂有做人不依道理,可受人唾骂,做鬼神不依道理,都可一律信奉的?孔夫子不语神,不知鬼,我想也是因为鬼神无形,所以懒得讲。后来的人,却看得有尊严怪诞两层,就反把鬼神神专属了佛道两家,任一班和尚道士尼姑们颠倒播弄,真真可笑!”

黄通理道:“鬼神终究是无影无形,怎样见得有道理没道理呢?”黄绣球道:“道理在人心上,鬼神就在道理上,一个人合着道理,就算守着鬼神,至于祸福,原从道理上生出,有道理自然获福,没道理自然遭祸,祸福只看自家的道理,自受自取,也没有什么形影可寻。确实在有个机关在内,这个机关便是鬼神,隐隐然伏在道理之中。难道鬼神真有个狰狞之状、高大之貌,同那庙里塑的、纸上画的一样吗?我是不曾读书,我也不相信那书上的话,觉得我的意思,论鬼神便是这样。你想想,我这话讲得去,讲不去呢?”黄通理道:“听你的讲法,胜如听宋人所讲的一篇语录,比那讲阴阳二气、良知良能清楚得多。但是发了这一番议论,怎样的叫那和尚尼姑们可以懂得?只怕像我们这村上,就要在绅商士民当中寻一个能懂的,也不容易。”黄绣球道:“你不去管她,我明天且到那觉迷庵去走一遭。”

次日清早,居然雇上一乘轿子,抬到庵内。一下轿,寻着那尼姑,也不等尼姑款接停妥,开口便问:“供的观音菩萨在那里?”那尼姑连忙引至一间厢房里,指着桌上一座龛子,说:“这便是了。”黄绣球不等说完,已在桌子前面俯首下拜,口中还像是喃喃祝告,拜了又拜,伏在地上,好一会工夫,才慢慢地站起身来,神色之间,似乎十分敬异,又在桌边朝着那龛子望了好一会。那尼姑同那老姑子笑立一旁,说:“请奶奶到中间坐罢。奶奶这样的诚心,阿弥陀佛!那观音娘娘,一定要保佑的。”黄绣球又不等她们说完,便一屁股坐在供观音的桌子下边一张条凳上,说道:“昨天我听讲这位观音菩萨。灵得很的话,心上就着实感动。”那尼姑听此一句,对着那老姑子道:“是呀,昨天我把娘娘放光退贼的事告诉了奶奶,奶奶就只是出神,没有再比她诚心相信的了。果然奶奶的根基厚,福气大,娘娘就来感动你了。”黄绣球又正色道:“说来这还了得!你们也掇张凳子坐下。我昨晚做一个梦,真真稀奇,我是千信万信,只怕你们两位师傅倒要疑我说诳。如今当着菩萨的面,可要说给你们听听。”

那两个尼姑齐声说道:“阿弥陀佛!娘娘从来不轻易托梦把人,还记得十几年前,我们两师徒,从普陀朝山下来,寄住在宁波一个人家。这家是个举人太太,她那举人老爷去世,又没有少爷,单留下两位孙相公,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这太太年纪已经望八,薄薄的也有点家私,指望她两位孙相公,进下黉门秀才,再连着登个金榜。一直做好事,行方便,冬天施棉衣、施粥、散米票子;夏天施药、施茶;又起座文昌宫,修魁星阁,造宝塔,什么好事,都肯做,花的钱也渐渐要完,无奈她两位孙相公,总连一名秀才都中不上。也是她家祖宗积福,这一回碰着我们这位观音娘娘,暗中怜惜她的一片善念,有一晚,就托梦点化这位老太太,叫她捐些钱到书院里去,说是花园里要养树木,书院里要养人才,人才养得多,就可以出秀才了。果然第二天,那位太太托了个人,到书院里写了五百吊钱的捐。后来我们走了,闻说这两年,她两位孙相公都已当了秀才,这位老太太去年才过世的。自此以外,这位观音娘娘从没有什么梦兆到人。我们可不晓得什么叫做书院,想必是念书的园子,同花园差不多的。”黄绣球道:“我昨天做的梦,比你们说的还要神,你们断乎不能相信,要是不相信,反替你们添一层罪过,不如不说罢。”两个尼姑怎样肯依?一面去泡出茶来,一面又坐在凳子上,笑颜动问。

黄绣球却先将那老年姑子打量了一回,问:“你师傅是几岁上出家的?俗家姓的什么?看你的根基,也像个好人家出身,同菩萨大大的有缘。”那年老姑子禁不住拭着眼睛,掉下一点泪来,说:“我也本是个乡下先生的女儿,老远的跟我父亲到云、贵、四川各处投亲,就嫁了四川的一个芝麻绿豆官,不上年把,就守了寡。又是几年,我父亲也死了,我就在四川峨眉山削的发。后来请了这位观音娘娘,一直供奉在身边,眼睁睁活了五十多岁,不是同娘娘有缘,那里得到今日?”黄绣球道:“这就对了,昨天娘娘托梦于我,说我的话,且慢慢告诉你。倒有两句说你的话,不晓得你心上服不服?我拿我的话比起来,只怕你听了也不能不服的。”那年老姑子急忙问是怎样说法。黄绣球道:“当着娘娘,我也不敢瞎嚼舌头。娘娘说你一生一世,虽然吃苦修行,保住今世的寿数,免不得来世还要罚做。”说至此缩住了口,道:“这话罪过巴巴的,不要讲罢。”老姑子道:“罚做什么?可怜还要罚我做女人吗?”

黄绣球道:“女人也是一个人,岂可看轻?能够仍旧罚做女人倒好了,简直地说,要罚你做女人当中的娼妓,且说照你的罪名,在常人还不至于罚到如此,因为你做了一世的尼姑,吃了八方,虽是苦度,却是与人世间一无用场,还有多少虚糜人间的钱财,离间人家的夫妇,不知不觉积下罪恶,所以拣了那又受苦又安享的一种妓女,叫你来世也去受用受用。至于你的罪名何在,就说你不敬重书院里的念书人,在书院里不曾修些功德。其余的,还不比这个罪大。娘娘又说,你年纪老了,罪孽已满,死得已快,来不及再点化你,我还有点宿根,同你在前世里原是姊妹,一旦有缘相会,叫我来嘱咐你:从今娘娘要离开你,到别的庵里去享受香火,或是仍归峨眉山去了。这是娘娘叫我告诉你的话,对不对,我也并不晓得。那娘娘讲我的话,告诉你,你也不知来由,却在我自己想想,实为灵验,所以我此来诚心叩谢,意欲请娘娘供奉到我家中去。如蒙慈悲应允,今晚上还请示个梦兆,等再得了梦,再来细谈。”

当时一老一少两个尼姑,听得面面相觑。那老的更听得伤心,两只眼睛看看龛子里的观音菩萨,又看看黄绣球的神色,半晌不语,呜呜咽咽哭得出来。忽然望后一侧,几乎倒栽一根葱,忙即扶到她禅房内,向牀上安睡。一口痰在喉咙头唏哩哈拉的响了一阵,又咽下去,叹了一声气,这就闭着眼不闻声息。吓得那中年尼姑,浑身发抖,也大哭起来。正哭时,那老姑子又微微的喘了一声。黄绣球道:“不要紧,且扶她靠在枕头上来,你去冲碗滚水,给她喝一口看。”后事如何,下回再讲。第十四回曲曲折折做成一件事 光光荡荡收了两个人

话说那年老姑子,靠到枕头上去,歇了一会,吐出好些黏痰出来,内中还有一块同冰糖似的,坚硬不化。这一块吐出之后,觉得胸头甚为宽畅,就将滚水喝了一口,神气顿时清爽。黄绣球道:“你且就此安息一回,我便回去,有话再细细的谈。横竖我同你都要信奉娘娘,或是你自己,或是我来替你,再在娘娘面前祷告祷告,忏悔忏悔,照着娘娘的话,你就在书院子里,做些功德起来,定归仍要保佑你到一百二十岁的。”

那年老姑子又搀留了黄绣球坐下,说道:“我这痰喘病,有十几年,往常发起来,厥过去,一阵痰滚在喉咙里。及至咽下去,醒过来,心口头总不舒服,从没像今天吐出这硬块,就登时畅快的,真真是菩萨保佑,碰着你奶奶有根基有福气的人,菩萨就托你来超度于我。”黄绣球道:“你说我有福气,是还未必;若说我有根基,我也不敢自认。却是前晚梦中,娘娘告诉我,说我前生确有来历,今生一定也要做个女中豪杰的。我原当不起这话,不过拿我生平志愿及从前经历的事,一桩桩想起来,倒有点意思。而且当晚娘娘说我的话,倒像一二十年来娘娘都是亲眼看见的,说得我比我自己记得还要清楚。这些话,说来甚长,慢慢再讲。我明天一大早来,定准再代你求求娘娘。只要你发个什么心愿就是了。”那年老姑子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咳!我出家了几十年,并没有积聚得多少钱,自从进到这个庵里,修了这两三间的房子,师徒二人,吃吃用用,不瞒你奶奶讲,如今箱子里,就剩了一注送老的钱还没有动,其余只有些念经拜忏的家伙,变不出捞儿来了。”

黄绣球道:“这个不是打算,一个人要做有益于人的事,在有钱的,自然不可紧紧捧住腰包,死也不肯放松;在没钱的,又当别论,岂可就拿没钱推托?像我也不是有余之家,若样样事都要等有钱的做,难道我们没钱的应该看着现成,享着自在?譬如饭是要等人买米来烧给我吃,衣是要等人买布来做给我穿,不但无此现成自在,便算有了,也须知可耻。天下有钱的人,又那里替无钱的人做得多少事?不是我说,从来像你们这出家做姑子的同那和尚道士,只顾自己修行,要修得来世,不顾吃的八方,看得太现成,享得太自在,其中暗暗的损了人家钱财,借了人家福分。所以观音娘娘说你有这般罪名,凡是做和尚尼姑的罪名,原都同你一样,娘娘怎样单单的派着你呢?这因为你一生信奉,倒底可怜你,要提拔你结一个善果。我既受了娘娘的感化,同你缘分不浅,不好不结结实实再告诉了你。我晓得你年纪这样大了,自己也定不出个主意,只要你看得起我,相信我替菩萨点化你的话,自然还有菩萨交代我的事情来分派你们。你们师徒两个,想想看好不好?若是好的,即刻点付香烛,当着娘娘,我们三个人磕头许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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