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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8 21:2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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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克里斯蒂娜·涅斯特林格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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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斯特林格经典作品集(套装全3册)

涅斯特林格经典作品集(套装全3册)试读:

小侦探达尼尔

作者:(奥)克里斯蒂娜·涅斯特林格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年4月

ISBN:9787533960346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序从直击校园生活中发现疑难问题

世界上荣膺国际安徒生奖和林格伦文学奖的作家,无疑是鲜少的。而克里斯蒂娜·涅斯特林格是其中的一位。她充沛的、惊人的文学创造力在20世纪70年代就得到了世界的一致公认,所以她被授予双大奖,名副其实。

涅斯特林格妙趣横生的小说故事和童话故事作品能将渴望快乐、轻松和幽默的小孩子从“作业机”状态中召唤出来,让他们从教辅读物的书包里,从电子玩具、网络游戏中走出来,呼吸一些真正的童真气息。同时,从这些洋溢着儿童游戏精神的故事里,孩子们也能充分感知女作家那呼啸的想象力、从容的创作智慧,以及对一些新型的、独立的、从儿童本位出发的儿童观念的期待与呼唤。

涅斯特林格的整个少年时代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灾难中度过,她饱尝战火给她带来的四处逃亡、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饥寒交迫的痛苦。战争中成长的涅斯特林格在深刻的战争反思中,使自己的作品特别富有思想。她善于从孩子的角度、用儿童的眼光反映大人世界的种种弊端和荒谬。她的作品总是在启示人们彼此关怀与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怀,民族与民族之间的理解。

她以自己独有的锐利目光观察社会环境,把社会的真善美、假恶丑都纳入自己的思考范围。她用她的作品去表现孩子的种种不幸遭遇,并唤醒他们的抗争意识;孩子难于表达的,她替他们表达。1984年,她在领受国际安徒生奖时说过这样的话:“我给儿童写书的‘办法’很简单,既然他们生长于斯的环境不鼓励他们建立自己的乌托邦,那我们就挽起他们的手,向他们展示这个世界可以变得如何美好、快活、正义和人道。”“即便你放弃了通过写作来改变社会的想法,只是把写作当作帮助、安慰、解释和娱乐的手段,以便让孩子们活得好一点,你还是应该自问:什么最重要?孩子们在什么地方最需要帮助?我们是否带着责任感考虑阶层隔阂、早恋、与父母的矛盾、游乐场地、零花钱、冒险、梦幻和吸毒这些问题?是否也要思考能源和第二世界?思考物种灭绝,人类如何生存下去?是否要思考世界大战、酸雨和铅污染?……”

涅斯特林格的创作风格是:幻想力旺盛、人物故事饱浸宽柔的幽默趣味、透过喜剧性的情节发挥针砭时弊的效能。正是这种独特的风格使她成为可与林格伦、扬松比肩的儿童文学大师。

涅斯特林格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渐渐由幻想文学创作转向写实文学创作。第一部《奥尔菲·奥博米尔和俄底修斯》,主要写家中一群女强人把丈夫们都吓跑了,而在女儿国长大的男孩养尊处优,性格中完全没有男性的刚毅,从而无法摆脱恋母情结,无法去养成一个正常的男人性格。小说的喜剧意味和幽默意味让人读来趣味盎然,它告诉人们:一个男人缺席的家庭就像是一个肢体残缺的存在,那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因不能融入社会而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小侦探达尼尔》(1981)问世不久就被译传到国外。小说笔墨集中在被称为“思想家”的达尼尔和他同班的一女一男两个好友身上。达尼尔用自己的学识和智慧,科学地对班上连连发生的失窃事件做推理分析,最终揭开了班上多个窃案的根源。其中特别令人难忘的是达尼尔的好朋友李丽贝特竟以“谈恋爱”的方式去侦探失窃案,有趣而动人。

李丽贝特从运动提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和一支从妈妈梳妆台上拿来的唇膏。她仔细地抹上唇膏,以便让托马斯感觉她更迷人。可是当她照照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化妆”效果时,不由得一边责怪自己,一边掏出纸巾来,赶紧将唇膏擦掉。然后她才飞也似的赴约。

托马斯早就站在约定的地点。他一看见李丽贝特,脸上顿时漾起了幸福的微笑,而当她走近时,他激动不安地问道:“你怎么啦,李丽贝特,着凉啦?感冒了吗?”

原来李丽贝特的上唇和鼻尖都染上了紫红的颜色,显而易见,李丽贝特对化妆还没有一点经验。李丽贝特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支支吾吾地一再声明自己没有感冒。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举止很蠢。

涅斯特林格从常人的生活体验中深谙师生对“贼”的憎恶情绪和心理,使读者一开卷即欲罢不能、不忍释手。毋庸置疑,作家在成功地驾驭着读者心理的同时,利用了侦探破案故事的可读性牢牢抓住读者的阅读注意力。作家没有把思想家达尼尔和他的两个朋友拔高,他们之所以矢志要把失窃案查个水落石出,不是从抽象的“道义”和“责任”出发,他们只是为他们的一个外号叫“先生”的混血儿好朋友的人格蒙受冤辱而深感不安。为了把这个混血儿从冤辱困境中解救出来,还他一个清白,他们千方百计、通力合作,决意要把班上真正的贼揪出来。小说细致地描述了他们整个侦探查案过程,其间显示了他们性别不同,性格不同,所处家庭环境和接受教养不同,分析事理角度和能力不同,行事的态度、方式、方法不同,遂使最后的结果也不相同。涅斯特林格在发人深省的故事中寄寓对人生、孩子、社会、时代、历史的敏锐而充满责任感的严肃思索。这部小说的结尾处提出了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容易因自己的种种缺陷而毁于孤独,这种孤独感唯同龄人的友爱温暖能使其化解,可是让孩子们去喜欢一个他们所厌恶的人,能做到吗?人的理智能使人转厌恶为喜爱吗?开启锈锁的钥匙在哪里呢?涅斯特林格的作品就这样向教师、家长和孩子诘问着,从而引起社会讨论的兴趣;同时把有色人种受歧视的问题提到读者面前。

世间的好小说都是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而其首要任务不是给社会存在的问题开药方。这里,作家只是展现校园中一类典型问题的疑难性,通过人物和故事提出自己的思考。而思考的独立性、通透性正是《小侦探达尼尔》应该在中国读者中广泛传播的理由。韦苇第一章这不是故事的开头,只供读者熟悉一下全篇的几个主要人物。

招风耳奥特尔,头发又短又硬,像是一蓬火红火红的猪鬃。细高个儿,精瘦精瘦,密密麻麻的雀斑挤满了他的脸,不过一点儿也不像翘鼻子小姑娘脸上的雀斑——那种金黄色的雀斑,细细密密的,挺可爱,谁看见都欣赏。不,奥特尔的雀斑是灰褐色的,看着就让人联想起英国种小花斑狗。甚至可以认为他跟油漆工最最相像,仿佛他刚刚仰脸往天花板喷洒完灰褐色油漆,整张脸上溅上了斑斑点点。在奥特尔数不胜数的雀斑中,有两个雀斑块确实值得人们赞叹:左脸颊一个雀斑块非常显眼,形状简直像非洲地图,上头找得到开罗和好望角。右脸颊一个雀斑块有大拇指甲那么大,模样儿挺像一颗心,凹进去的地方有一条小尾巴,所以更像是黑桃爱司。难怪全班同学都管他叫“黑桃爱司”,而从不唤他奥特尔。只有托马斯一人总叫他“骆驼”,那是因为他的腿细长,膝盖鼓凸起来。不过也就托马斯一人这样叫,别人并不跟着叫,谁都知道他跟奥特尔早就闹翻了。

米哈艾尔也像奥特尔一样又高又瘦,只是清一色淡褐皮肤,挺像是加了咖啡的牛奶。米哈艾尔的外公是地地道道的黑人,过去是驻奥地利的美军士兵。他的母亲当然就是个黑白混血儿,或者如有些人所说的,是一个半混血种。这样,米哈艾尔当然也是个混血儿,或者如有些人所说的那样,是个四分之一混血种。

米哈艾尔有一头长长的鬈发,一双黑褐色的眼睛和一对毛茸茸的眉毛,那些小姑娘公认他是头号美男子。此外,米哈艾尔平常的穿着像要登台演出:加花结的白衬衫,蓝夹克衫,胸前小口袋插上一块小手绢,灰裤子两条褶痕烫得笔挺。不错,他有时也穿一身运动员服装,罩一件又细又软的白色羔皮短上衣。谁也不敢伸手去抓他的衣袖,生怕弄脏他的衣服,留下一排手指印。还有,他说话也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简直是出口成章。难怪德文老师总把他树立为全班的榜样,常说米哈艾尔对祖国语言掌握得非常出色。全班同学都管他叫“先生”,甚至托马斯也不例外。

达尼尔的个儿并不突出,身体圆滚滚的。他的面颊红扑扑的,有一头淡黄色的头发,像小姑娘。他胖倒是很胖,可谁也没有看见他比别人吃得多。他从不愿到外头去溜达,脸色却总是绯红。他的学习成绩比谁都好,不过谁也看不出他做作业特别用功,听讲特别专心。往常达尼尔总坐在座位上,双眼半开半闭,出神地吮着手指,从旁看去,仿佛他就要打起瞌睡来,有时连老师们也以为他入睡了。“醒醒,达尼尔!”老师们总是这样亲切地大声提醒他。所有老师对班上成绩拔尖的学生,态度都是很亲切的。

每逢这种时候,达尼尔总是赶紧把手指从嘴巴里拿出来,低声回答道:“我没睡,我在动脑筋!……”

他在想些什么,他从不对人说。要是有人问他在想些什么,他总是支支吾吾地回答说:“可不就是什么都想想呗。”

要不,他就这样回答:“我让自己的思想自由驰骋,它们一会儿跳到这儿,一会儿蹦到那儿,我只是在一旁注意领会罢了。”

班上同学给达尼尔起了个雅号,叫作“思想家”。

思想家、先生、黑桃爱司三人是老朋友。他们一块儿进幼儿园,一块儿进小学,如今又一起在同一所中学的同一个班里学习。先生和黑桃爱司并排坐,思想家坐在他们的前一排,更确切地说是坐在黑桃爱司的前面。

从某种意义上说,李丽贝特也属于他们一伙的。她是跟他们一起从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升上来的。就因为这个缘故,思想家让她跟自己坐同一张课桌,允许她抄袭自己的各科作业。如今她是样样满分。有时不能抄袭,比如考数学,老师对并排坐的同学各出一套题,往往一个考A卷,一个考B卷,那时,思想家就替她先做好B卷,悄悄塞给她。对思想家来说,考试时间很充裕,答卷不消二十分钟就可填满。

尽管如此,李丽贝特并不能成为思想家、黑桃爱司和先生的真正的朋友。其中原因是她有个要命的毛病,说得更准确些,那算不得是她的毛病,而是她妈妈的毛病:她妈妈这不准那不许,对她管头又管脚。一放学,她就不顾一切,抄近路飞跑回家。“打学校回到家不得超过十分钟。”——李丽贝特的妈妈对女儿做了规定,并亲自检查她是否准时。要是放学铃响过十五分钟以后,李丽贝特还不到家,她就会惊惶不安。要是李丽贝特过了二十分钟才气咻咻地回到家,那她准已经迎出门来,在大街上哭哭啼啼、喋喋不休地埋怨。万一李丽贝特迟回家半个钟头怎么办?那简直就无法形容了。“那她呀,要是不心肌梗死,准会不停地给警察局打电话,扰得他们脑袋发胀。”李丽贝特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李丽贝特的妈妈倒不是一个很凶的妈妈,只是有一种说来叫人很难相信的恐惧症,时刻被一些可怕的事情折磨着:总好像她的李丽贝特遭遇了什么不幸,不是让电车就是让小汽车撞倒了。她尤其害怕女儿会遇上凶手、流氓和街上各种各样的狂徒。特别是报上连连登载这类犯罪案件的日子里,李丽贝特的妈妈要求女儿赶回家的时间便不是十分钟,而是八分钟了。女儿为了不让她提心吊胆,也只好满足她的要求。“李丽贝特,我的小天使,跑快点。”她恳求女儿道,“要不我会吓死的!”

午后,李丽贝特也不能一个人出去玩。冬天,天黑得早,妈妈总到学校去接她。有时李丽贝特排练大合唱,她就在校门口等候。李丽贝特去游泳,她就在游泳池的前厅,边看报纸边等着。要是李丽贝特去滑冰,她就在观众席上目不转睛地盯着。

当然,思想家、黑桃爱司和先生都认为,对李丽贝特这样一个处处被人管着、护着的小姑娘,是应该尽一切可能好好照顾的,不过他们又一致认为同她建立真正的友谊,那是不合适的。谁都知道,真正的友谊需要交友对象有自己足以支配的时间,而李丽贝特一点也没有这种时间。

和这三个同学不同,托马斯一心一意想跟李丽贝特建立真正的友谊。开学头一天,他在校门口头一眼看见她,就喜欢上她了。托马斯甚至打定主意天天放学后到李丽贝特家做客,跟她一起玩骨牌、打扑克,吃李丽贝特的妈妈烤的馅饼,尽管他并不喜欢骨牌、扑克和馅饼。瞧,他喜欢李丽贝特到了这种程度!可是李丽贝特却一点也不热心。谁跟先生、黑桃爱司和思想家作对,谁就是她的对立面。托马斯可以给李丽贝特写几张不管有多长的字条,又是解释又是建议,可是这个局面还是无法改变。第二章[1]这虽是普通的一天,却发生了许多事情。三年级五班发生了一些坏事,坏事的情况还算不得很严重。

三年级五班有十五张课桌,每张课桌连着两把椅子。这一天早晨,有些桌子空着,有些桌子只坐了一名学生。原来流行性感冒蔓延开来了。玛苔尔坐在靠窗最后一排,连连打着喷嚏,上拉丁文课的女教师玛叶尔太太在讲台上高声对玛苔尔说:“请你捂住嘴,玛苔尔,要不然会传染给旁边同学的!”

玛苔尔气鼓鼓地用手指戳戳旁边没人坐的空位子说:“施奈台尔已经感冒了。感冒就是他传染给我的。”“可这会儿你喷了我一头。”坐在玛苔尔前面的托马斯转过身来,用手掌去擦后脑勺的喷嚏沫子。“我打喷嚏是捂着嘴的。”玛苔尔顶了一句,谁知话音刚落,鼻子发痒,鼻翼颤动,她又大声打了个喷嚏。“这不,又喷了我一头一脸!”托马斯转过身去,用手擦去脸上的唾沫星子。“托马斯,”玛叶尔太太下令道,“你来洗洗脸!”

托马斯嘟嘟哝哝没骂出声来,向洗脸池走去。

这时李丽贝特举起手来:“玛叶尔太太,龙头没了。”“怎么没啦?我刚才还看见的。”“是没有啦,没了一个星期啦,有人把它弄走了。”李丽贝特说。

老师莫名其妙地看看门边那排桌子,伸手指指浅褐色头发的男孩,问道:“他不是龙头,是谁呢?”

班上同学一阵大笑。原来,浅褐色头发的男孩叫克朗,在德语中与“龙头”一词同音。显然,老师没听明白李丽贝特说的话。克朗站起来,推了推宽边眼镜,说:“她说的不是我,是指那铜疙瘩水龙头。”

克朗坐下后,班里还是喧笑不绝。每逢对上课感到枯燥时,大伙都乐意抓住任何可以作为借口的事寻寻开心。

玛叶尔太太瞅了瞅洗脸池,发现水龙头真的没有了,光有一个底座留在那里。“那就到厕所去洗吧。”玛叶尔太太说。

托马斯向门边走去,黑桃爱司马上大声叫住了他:“等一下,我这就把龙头打开!”

托马斯停住脚步。黑桃爱司走到洗脸池边,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平口钳,钳住安旋把的螺丝拧了一下,一股细小的水就淌了下来。“阁下,请吧。”黑桃爱司说着,特意毕恭毕敬地弓了下腰,活像饭店服务员斟香槟酒的姿势。“谢谢,骆驼。”托马斯站到洗脸池边,边说边掬起水往脸上泼,呼哧呼哧地洗了起来。

全班同学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俩的表演。大家对一些和上课不相干的事,总是特别感兴趣。“行啦,托马斯。”玛叶尔太太说。

托马斯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把手上的水滴甩在地板上。黑桃爱司用平口钳拧紧螺丝,想把水关上,可是拧着拧着,他突然大叫一声:“啊,该死!……”他把小扳手高高举在头顶,平口钳上钳着个方形的螺丝,“这不,我永远也堵不上水啦!”

坐在头排的罗伯特举手说:“玛叶尔太太,我去把总务主任请来吧!”

托马斯这时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又马上转身出了一个主意:“说不定还是去叫密茨尼克先生更好,他对这些个玩意儿最在行,而且我们不用挨骂就能应付过去。”“谁也别去请啦!”玛叶尔太太不耐烦地大声说,看了看手表,“我们就这样没完没了,把时间浪费了。水就让它淌去吧,课间休息时再去把总务主任请来。”

老师转身向着黑板,在上面写了三个拉丁词:[2]laudo lauas laudat

托马斯坐定,黑桃爱司却不知怎么办才好,踏着步低声说道:“请原谅,玛叶尔太太,总得请个人来修一修才好,这水……”“用不着。”玛叶尔太太不耐烦地打断了黑桃爱司的话。“可这水淌个不休……”“奥特尔,你别再拿这混账的水来打搅我了!我懂这套鬼把戏。我再也不会让你在我的拉丁文课上表演了。”老师把粉笔递给他,“为了让你态度严肃一点,你上来接着写下去。”

黑桃爱司伸手接过老师的粉笔,可他焦虑不安的目光还盯着洗脸池。“嗯,奥特尔……”玛叶尔太太说道,“下面怎么写?”“对不起,可这水还……”黑桃爱司开口还是水的事。“别再提淌水的事!”玛叶尔太太提高了嗓门。她早已相当恼火了,双眉间出现的一条很短很深的竖纹足以证明这一点。那条竖纹会很快上升到发际,那时,准会狂怒发作一阵——补充题、背单词,就像暴风雪一般向孩子们袭来,而且都要打分。黑桃爱司提心吊胆地瞅瞅玛叶尔太太鼻梁上端深深的皱纹,在黑板上写了起来:Laudamus(我们赞颂)。“很好,奥特尔,现在接着写‘你们赞颂’。”“Laudatis(你们赞颂)。”黑桃爱司写着,玛叶尔太太鼻梁上的皱纹几乎舒展开了。黑桃爱司又接着写:“Laudant(他们赞颂)。”玛叶尔太太额头上的皮肤平展得像小女孩一样了。然而好景不长,不一会儿,玛苔尔又“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声音响得可怕,紧接着托马斯也吼叫起来:“又从头到脚喷了我一身!”“我怎么啦?啊,真对不起。”

玛苔尔因为感冒,流着鼻涕,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玛叶尔太太眉心的竖纹顿即爬到了发际。她站到讲台上,从提包里取出一块纸手绢,等玛苔尔去拿。谁知玛苔尔纹丝不动。“我看她烧得有点迷糊了。”秀荠说。

玛叶尔太太走到玛苔尔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烧得厉害!”她惊叫起来,“你得赶紧找大夫看看!”“她昨天就发烧了。”杜娜莉说。“怎么这样大意?干吗还坐在这里?”玛叶尔太太很难过地摇摇头。“因为下星期就要测验了,”玛苔尔趁一个喷嚏还没打出来,赶紧说,“妈妈让我一堂课也别落下。”说完,小姑娘又一连打了三个爆响的喷嚏,余音缭绕中,勉强可以听见她那沙哑的声音:“我得抓紧时间,妈妈……”“托马斯,请你把她带到办公室去。”玛叶尔太太叹息一声说,“叫人给她家里挂个电话,请她家里人来把她接回家去。还有,你帮她把东西拾掇拾掇,她没有力气拾掇。”

托马斯一脸老大不乐意的样子,不情愿地按老师的吩咐去做。他甚至不想把手伸进玛苔尔的桌肚,嘴里嚷着:“呸,见鬼了!”他带着极端厌恶的表情,在玛苔尔的桌肚里掏了一下,从里头掏出一大堆裹着鼻涕的纸,于是皱巴巴的纸团白花花地撒了一地。“这些脏里巴稀的东西难道都得我捡不成?”托马斯愤愤然地嘟哝着。

玛叶尔太太无可奈何地看着撒满一地的湿纸团。这时,先生米哈艾尔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纸篓走去,把它拎到玛苔尔的桌肚前,蹲下去,用双手把鼻涕纸扒成一堆,然后一一捡入纸篓。“我们无比敬爱的托马斯,捡捡裹鼻涕的纸,死不了人!”米哈艾尔简直看不下去,说道。“谢谢,米哈艾尔,你说得可真太好了。”玛叶尔太太谢了他以后,亲自打桌肚里头拿出玛苔尔的书包,又把课桌上的东西都装了进去,塞到托马斯手里。

玛苔尔摇摇晃晃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又接连打起喷嚏来。托马斯装出一副苦相,不过他还是拽着玛苔尔的衣袖,把她拉出教室。玛叶尔太太等到他们走出教室,关上门,这才说:“好啦,现在让我们回到课本上来。”她走向黑板,可是刚经过洗脸池,她的眼睛一下瞪圆了。池里的水快溢出来了,而龙头的水却流得正带劲呢。“天哪!”玛叶尔太太惊叫起来,“水就要溢出来了!……”

她的声音尖得刺耳,额头即刻出现三道皱纹:两纵一横。“请原谅,我早说过得请总务主任来。”黑桃爱司说。“那你就跑去把他请来,快点!”

黑桃爱司走出教室,看起来他并不着急,因而玛叶尔太太追上去说:“怎么慢吞吞的!……步子放快点!……”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洗脸池。由于视线集中,她显然认为水就像一座山似的在盆里耸起来。

思想家达尼尔坐在头排,把含在嘴里的手指伸出,说:“问题在于流下来的水急,漏下去的水慢,因为水管不畅通。”“水管不畅不知有多少日子了。”费尔吉在一旁插嘴。“水管堵了,为什么没人去报告?”玛叶尔太太尖着嗓门大喊大叫,“你们干吗还坐在那里,一个个像木头人似的,等着发大水?你们怎么啦,都愣在那儿?”

这会儿玛叶尔太太的额头布满了小方格,因为纵横交叉的皱纹一下都连了起来。也许由于恼怒,也许由于无能为力,她浑身哆嗦,束手无策。“舀水的器具!找个可以舀水的器具来!……”玛叶尔太太用目光四处搜索,“得赶紧把水舀掉!你们怎么不来舀水呀?”

丽盖娜犹豫不决地举起她浇花用的洒水壶,可那个天天放在课桌上的洒水壶只有酒杯那么大。“丽盖娜,别傻里傻气开玩笑了!”玛叶尔太太大声呵斥道:“水要是溢到地板上,你们全都得负责!”

先生侧着头,眯起一只眼睛,估量着洗脸池里的水位,说:“还有三厘米,得发出危险警报了。”“不,还有五厘米。”李丽贝特纠正道。“归根到底,你们还是得快点分头去找找舀水的器具来。”玛叶尔太太不安地说,“应该赶紧动手舀水了。”“可我们什么舀水的器具都没有。”李丽贝特说,“别的班上也不会有。花瓶倒有几个,只是都已经装满了水……”“这幢该死的大楼,总该在什么地方有个蓄水池吧。”玛叶尔太太抑制着满心的恼怒。

这时,思想家站起来,慢慢走到洗脸池旁边。他打开水池下方墙壁上的一个小铁门,在里头一个什么东西上拧了几下,水龙头就不再往下流水了。“这是总阀门。”他做了简短的说明。

玛叶尔太太摇摇晃晃走向椅子,一下子瘫在上面。

水池里的水位徐徐下落,可是玛叶尔太太的额纹并没有舒展开来。“达尼尔,”她声音发抖地说,“你一开始就知道用这种方法可以关住水吗?”

思想家点点头。“我只是想等等,看看还有谁知道这个方法。”他解释道。

玛叶尔太太吸了一大口气,准备发表长篇大论。从她额头上交叉的皱纹看,这番话不会是心平气和的。可就在这时,教室门大开,进来了总务主任和黑桃爱司。“发生火灾啦?”总务主任问,“在哪儿?”“不是火灾,是水灾,施特里巴尼先生。”玛叶尔太太说,“不过,”她得意地指了指洗脸池,“我们已经关掉了总阀门,险情已经排除。”

施特里巴尼先生也许是全城最难说话的总务主任。他朝玛叶尔太太狠狠瞪了一眼,高声斥责道:“我在吃午饭,被你叫上楼来,就为了让我听这动人的故事吗?”“敬爱的施特里巴尼先生,”玛叶尔太太换了抱歉的口气,“我让学生去请你的时候,我们的情况确实糟透了!那会儿我们还没有找到……”“当然,当然。一出事什么也不研究,什么也不用分析,只要跑去叫总务主任就行。这比自己动脑筋简单多了。”

总务主任转身朝门口走去。下课铃响了,他的最后一句话谁也没听清。有的学生一口咬定他嘟嘟哝哝地说:“唔,下课了。”(这话只不过是说下课铃响了。)有些学生却说,好像听到他骂街:“该死的,乱成这个样子!”(他因为学校卫生状况不好曾经说过这类骂人的粗话。)黑桃爱司离总务主任最近,他却拿脑袋担保,总务主任施特里巴尼先生说的是:“可恶的虱子!”(这话不是骂别人,只会是骂玛叶尔太太一个人。)

最后一滴水“咕”一声流下水管时,玛叶尔太太心情沉重地离开了教室。三年级五班顿时议论开了,都说这堂拉丁文课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她连家庭作业也没检查!”杜娜莉扬扬得意地欢叫起来,在课桌间的走道上用一只脚蹦着跳着。“也没上新课!……”

黑桃爱司甚至开心得不能自已,扑过去提腰抱住正转过身去的托马斯。谁都知道托马斯跟黑桃爱司不对付,因此他对黑桃爱司的突然拥抱,感到跟玛苔尔的喷嚏一样令人嫌恶。

这时,铃声又响了,下一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男老师,他喜欢走进教室时全体各就各位,一片肃静。像数学老师这样一个大人物,是不能冒犯的,这一点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更何况测验即将来临。三年级五班决定这一次给这位乖僻的老师一些面子,又像以前那样七零八落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座位靠门最近的费尔吉恭候在门槛旁,做好鞠躬的姿势,迎接数学老师,然后替他把门关上。

思想家把手指移到嘴角,小声对李丽贝特说:“为什么这位老师出场,大家就得叮叮咚咚来上这么一通前奏,真让人讨厌!”

思想家每到数学课就发表这类批评,平常李丽贝特总是随声附和他的。可今天李丽贝特没吭声,她正聚精会神地在膝盖上的书包里翻找什么东西哩。“你找什么呀?”思想家问。“钱包不见了。”李丽贝特一边找,一边回答思想家。她只顾忙着低头翻找,甚至连数学老师迈着正步走进教室,费尔吉恭恭敬敬鞠躬关门,也没理会。一声“立正!”,全体肃立,只有李丽贝特站不起来,因为她双手捧着书包。“请坐!”数学老师大声答礼。

同学们坐下,椅子移动声稀里哗啦响成一片。这时,李丽贝特的书包掉落下去,练习本、教科书,还有七七八八跟学习无关的小东西,撒了一地。李丽贝特蹲下去,捡她的东西。“你趴在课桌底下干什么?”数学老师问。“我的书包掉了。”李丽贝特解释道。“你干吗不把家里人也都带来呢?”思想家嘟嘟哝哝着说。“你为什么把书包拿出桌肚?要是书包放在桌肚里,就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了。”数学老师说。“我在找钱包,”李丽贝特辩解道,“我的钱包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数学老师正颜厉色地望着李丽贝特。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走到她的课桌跟前。“上拉丁文课以前钱包还在书包里,我说的是真话。”李丽贝特说,“那会儿我见过。可现在没了,真的没了……”

数学老师从裤袋里拿出一只手,做了一个很大的手势,把所有的同学都圈了进去。“那么说,你是怀疑同学偷了你的钱包吗?”“不,您说到哪儿去了!”李丽贝特大声叫着,摇着头,脸涨得通红。“你能肯定,钱包确实是装在书包里?”数学老师在李丽贝特面前弯下腰去,“绝对肯定,百分之百?”“会不会丢在家里了?”黑桃爱司在她背后问。“这种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很容易记错。”思想家说。“里头有多少钱?”先生问。

“……”“哎呀,你为什么不吱声呀!”数学老师前后摆动身子,重心在脚跟与脚尖之间倒换着,眼光一直盯在她脸上。

李丽贝特完全慌了神。“不知道……真的,我不知……”她把书包塞进桌肚,支支吾吾地坐了下来。“这就对了,这才是明智的回答,亲爱的李丽贝特同学。不能一来就怪罪到同学头上。”数学老师回到自己的讲台上,翻开点名册,问道:“上了拉丁文课以后,出席的同学有没有变动?”“玛苔尔回家了,因为她不停地打喷嚏。”奥利维尔回答了老师。他是代理班长,班长哈纳克因病缺席。

数学老师在点名册上注上玛苔尔缺席。思想家小声安慰李丽贝特:“回到家里你准会找到钱包的。”“我也有过这种情况,”黑桃爱司说,“我跟人赌咒发誓说学生证装在衣袋里,可回家一瞧,学生证好端端地放在书桌抽屉里。”“说得对。”先生也表示支持,“我们谁也不会偷别人的东西。”

数学老师啪的一下合上点名册,大声说:“安静!事情已经结束,别再说话了!”【注释】[1] 奥地利中学三年级相当于我国初中一年级。[2] ①拉丁词“赞颂”的三种变位形态。第三章三年级五班频频发生失窃事件,大家的情绪低落到极点;各种猜疑犹如五月的鲜花一样形形色色,数不胜数。

这件事并没如数学老师所说的那样结束了。对李丽贝特而言,尤其没有结束。因为,正如我们知道的,她还有一个极其怕事的妈妈。怕事人遇到一些不该发生的事,事情的秘密还未揭开,一时说不清眉目,仅仅有些可疑,就失魂落魄了。李丽贝特的妈妈正是这样,她听说女儿丢了钱包,就一下子慌得不得了。根本原因倒不在于丢了钱,丢了珍贵的钱包。她惊惶的是由此推想到李丽贝特周围有贼。贼很容易变成强盗吧,而强盗跟凶杀只有一步之差。就说碰上个强盗吧,要是别人认出他来,要是被抢的李丽贝特叫起来,完全可能酿成凶杀悲剧。李丽贝特的妈妈此刻已经想到:要是强盗猛击女儿的头部,可怜的女儿倒下去,失去了知觉。就从此见不到天真的女儿了。自从丢了钱包,李丽贝特央求妈妈别在大白天陪她上学就更费劲了。不过李丽贝特还是勇敢地表示反对妈妈再陪她进出。为了摆脱妈妈的保驾,她豁出去了。“小心点,中午放学时,你别在校门口等我!”她用吓唬的口吻对妈妈说,“小心点!……我发誓,一发现你在校门口,我就马上躲进锅炉房,再也不出来了。我在锅炉旁找个地方睡觉,也比你把我当成一年级小学生,牵着我的手领回家强得多。”

女儿的威吓果然生了效。李丽贝特的妈妈只得连声叹息,伤心地抱怨可怜的孩子没头脑,由于愚蠢和固执,处在危险之中还麻痹大意。但是,她再也不敢到学校去接女儿了。不过李丽贝特的妈妈对数学老师不重视钱包失窃事件还是非常恼火。她完全相信自己的女儿,钱包绝不是上学路上丢失的!李丽贝特说课间休息时钱包还在,那么错不了!钱包准是在书包里的。如今李丽贝特的妈妈每天都能把这件倒霉事情的细节唠叨上一百遍。

李丽贝特的爸爸也被弄得六神不安。“既然你这样一天到晚惶惶不安,那就到学校去,把你的想法全告诉他们!”他不耐烦地大着嗓门说,“你试试看,让他们找警察去把偷钱包的贼给抓出来!”“千万别去,奥托卡尔,这辈子我都不会这么干!”李丽贝特的妈妈惊叫起来,“怎么能到学校里去跟老师吵架呢?这样对我们的女儿只会有害!”

这时,李丽贝特的爸爸叹了口气说:“照我看来,你没完没了的唠叨也会给女儿带来害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奥托卡尔?”李丽贝特的妈妈尖声吼叫道。

李丽贝特的爸爸听了叹息一声,不过没有说话。关于应该怎样教育好女儿,他早已没有信心跟妻子争辩了。

李丽贝特家围绕钱包失窃的事争论不休,学校里却早就忘了这件事了。李丽贝特在班上提都不提这件事,母亲在家喋喋不休的唠叨就已经够她受的了。既然钱包问题这么久没人提起,思想家、黑桃爱司和先生都断定李丽贝特已经在家里找到了钱包。

一个星期平平安安过去了:正常地上课,正常地完成作业。在数学课上做测验题时,思想家像往常一样,四道数学题全都替李丽贝特做了一遍,还设法给黑桃爱司和先生递了条子,替他们各解了两道题。总务主任给洗脸池安上了一个新龙头。患流行性感冒的同学也先后痊愈,陆续来上学了。三年级五班同学课间休息时总在课桌间荡来荡去,嘴里含混不清地念着这样一类美妙的句子:“一个老头踩着琴声跳开了舞,他们在一旁高声叫喊”“他的神情好不吓人,双眼怒火喷溅,诅咒迸出唇间,他的鹅毛笔浸在血泊里面”。

显然,他们的德文文学课正在上诗人乌朗德的叙事诗。老师布置他们背诵《歌唱家的诅咒》。这首叙事诗长得想起来都让人发怵!——竟长达十六大段之多,不过要背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因此,同学们一到课间休息就在教室里荡来荡去,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个个额头上蹙起纵横的皱纹,模样儿跟拉丁文老师不相上下。对先生米哈艾尔来说,这种死记硬背尤其是沉重的包袱。他背诵一些东西总是格外吃力,特别像“胆小的少年吓掉了魂……”这样的诗节,他简直没有能耐背熟它们。“‘吓掉了魂……吓掉了魂……’”先生有气无力地重复着,“‘让它受诅咒吧……吓掉了魂……’不对,我陷入这些鬼词儿里绕不出来了。”

过一会儿,他又不得不打开德文课本,看看诗人乌朗德都用些什么怪诗句来描写“死”这样一个极容易明白的事情。

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星期一,在德文文学课抽背《歌唱家的诅咒》之前,课间休息时忽然又发生了一件事。先生一本正经地盘膝坐在讲台上,朗诵着:“‘谋杀我的万恶凶手,叫你听着我的歌声瑟瑟发抖!你听着,一切勇武的战功,在桂冠歌唱家面前,都显得轻如鸿毛!……’”

李丽贝特站在先生旁边,挠着头,纠正说:“不对,先生,应当是‘一切勇武的战功,在歌唱家桂冠面前……’”“对我来说,‘打额头’或‘向额头打去’,反正都一样。”先生反驳说。他用一只手抓乱自己那头德国式的鬈发,又用另一只手烦躁地摸了一下他那个特别漂亮的鼻子:“这些鬼诗真无聊透了,有什么意思,我一点也看不出来……我背到天黑也背不出来!”

李丽贝特正要对先生说,德文女老师老爱把个别学生抬出来,作为掌握祖国文学的典范,这高才生准能懂得这种结构简单的诗行都包含些什么意思,忽然听到玛苔尔带着哭音尖叫起来:“不可能!……这简直不可能!”

她站在自己的课桌边,手里紧紧攥着她那精致的蓝色小盒子,失神地看着它。盒子里头空无一物。那是一只放“牛奶钱”的小盒子。每星期一早上八点以前,玛苔尔就把同学们大休息时在小吃部喝牛奶的钱收集起来,放在那只蓝色小盒子里,等上午的课结束后,由她交给总务主任。今天,除了先生一人,大家都交了钱。玛苔尔记起了这事,立刻拿过小盒子来,满以为那盒子沉甸甸的,少说也能有四分之一公斤重,谁知拿在手上轻飘飘的,充其量也只有十克重。小盒子是空的。“牛奶钱全不见了!”玛苔尔大叫起来。

教室里蹿来蹿去背诗的活动随即中断。《歌唱家的诅咒》一下都卡在同学们的喉咙里。他们都用跟刚才玛苔尔一样失神的目光凝视着那只蓝色的小盒子。这时,玛苔尔的目光却已经在扫视教室寻找费尔吉。费尔吉正站在纸篓旁边,一只手拿着德语课本和一只剥了一半的橙子,一只手拿着橙子皮。“费尔吉,”玛苔尔提高嗓门叫他,“我猜,这又是你在跟我开无聊的玩笑吧?”

费尔吉是班上最爱开玩笑的人,因此班上出了坏事,往往想到他。他常常一讲奇闻逸事就没个完,而且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从结尾讲起,一下子就把最最精彩的部分抖搂出来,还问大家听说过没有。要是大家回答他上幼儿园那会儿就全听说过了,他倒更来劲,照样讲他的,不过这回是从头讲起了。他有时会忽然跟大家开一些愚蠢的玩笑,他自以为这种玩笑非常滑稽。有一回,他把胶水抹在哈纳克的椅子上;有一回,他把大伙的运动背包里的运动鞋都换了主人;有一回,他把蚯蚓放进李丽贝特夹心面包的纸包里;有一回,他请大伙吃放了盐的糖;有一回,他把袖子跟衣襟缝在一起。除了费尔吉本人,没有一人觉得他那些胡闹的笑话和荒唐的玩笑有什么逗人发笑的地方。可是费尔吉从来不曾觉得不好意思过,他照样天天会想出些新花样来。“听着,你!”玛苔尔说着,正颜厉色地向费尔吉逼近,“要是你藏起牛奶钱,跟我开玩笑,那么趁早拿出来;要不然,我揍得你弄不清你自己叫什么!”

玛苔尔为了表明对费尔吉的威胁不是随便说说的,举起右手,真的摆开了打架的架势。费尔吉吃了一惊,手里的橙子掉在了地上,说话也结巴了:“我……我……发誓,我……没拿过你的牛……奶钱……钱……我说的是真话!”“真话?”

玛苔尔的右手举在空中不动了。“是真话,玛苔尔,”费尔吉向她保证,“我向你发誓,这种愚蠢透顶的玩笑我没有开过。”“上次他藏起我的运动鞋,”秀荠大声揭发说,“他也起誓赌咒,说不是他干的!结果呢,就是他!”

秀荠是个胖小姑娘,长一头蓬松浓密的头发,颜色跟金鱼相仿,还卷成了一个个小圈。她很引以为豪。这姑娘跟费尔吉做冤家对头已有十年之久。他们头一回吵嘴还是在儿童游乐场上,那回,秀荠往他眼里撒了满满一把沙子。后来,在小学,费尔吉在秀荠手上咬了一口。不久前,因费尔吉拿秀荠的运动鞋搞了个恶作剧,在他们之间爆发了一场真正的冲突。他们两人的对立行动,历史悠久,绵延至今。“藏鞋归藏鞋,这跟偷牛奶钱可是两码事!”费尔吉起而自卫说,“拿钱开玩笑,那是件坏事,我从不碰别人的钱,我不是那号人。”

玛苔尔放下了她的右手。她并不怀疑费尔吉说的是真话。倒不是因为费尔吉是个诚实可靠的男孩,而是因为她很清楚,费尔吉一撒谎眼睛就斜向一边,同时还笨拙地假笑着。可现在,他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样子挺一本正经的。

先生从讲台上走下来,和李丽贝特一道走到纸篓旁去,站在费尔吉和玛苔尔身边。同学们已经在他们四周围了一圈。“钱什么时候丢的?”先生问。“我怎么知道?”玛苔尔耸耸肩膀,“我早上收好钱,盖上盖儿,就没再去看它。刚才我还以为钱还在盒子里放着呢。其实,这钱可能早就被人家拿走了。”“我们去看录像时,”先生又问道,“你把小盒子放在桌子上了吗?”

玛苔尔难过地点点头。“那就是说,我们到礼堂里去看录像那会儿,有人进教室拿走了钱。”黑桃爱司得出结论说。他拍拍玛苔尔的肩,安慰她说:“没有办法了!我们重交一次牛奶钱得了,我们多交一份牛奶钱,不会变穷的!”“哎呀,大骆驼,我可不想交双份!”托马斯愤愤地说,“我是傻瓜蛋还是怎么的,要交两回牛奶钱?”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钱得向贼去要回!”“那好吧,老人家!你就写上个启事贴在门口布告栏上:‘请求诚实的小偷将牛奶钱归还我们。’”黑桃爱司冷嘲热讽地说。

同学们都嘻嘻笑了。托马斯两耳绯红——那是他发火的先兆。“你这头满身疥疮的脏骆驼!”托马斯破口骂了黑桃爱司一句,“班里丢了钱,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听见了吗?你!”

黑桃爱司马上声明,他可没拿失窃事件寻开心,他嘲笑的是托马斯。这下托马斯的两只耳朵涨得更红,好像里头着了火,血红血红,如红宝石一样。他犹如一头准备攻击斗牛士的公牛,向前拱着头,要不是此刻德文老师胡福娜格尔太太进来,十有八九他已经向黑桃爱司一头撞去了。“同学们,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啦?”胡福娜格尔太太站在教室门口问道。

她是三年级五班的班主任,属于那种很了解学生的老师。她能一眼就看出班里出了什么问题。“骆驼在同学面前拿我寻开心!他这不是头一回了!老是这样!”托马斯叫喊道。可大家马上七嘴八舌说开了,他们要班主任明白,问题不在于吵架,吵架的事不值一提,那只是由于班上失窃了才引起的。“同学们,我请你们各就各位,”胡福娜格尔太太说,“你们当中哪一个人给我讲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七嘴八舌的,我听不明白。”

围在纸篓旁的同学走开了。玛苔尔看大家坐定了,就开始讲牛奶钱失窃的经过。胡福娜格尔太太听完,建议大家先仔细找一找。“说不定,你无意中把钱放到别的地方去了。”她说,“也说不定呀,盒子翻倒了,硬币撒在地上,滚到哪个角落里,好好地在那儿呢。”

玛苔尔愤愤地否定了老师的这种说法。她提醒老师,她没有犯梦游症,不知道自己在梦中都做了些什么。她负责收牛奶钱已经有三年,从来不把钱往别处搁,只放在这蓝色的小盒里,以便一并交给总务主任。别说硬币撒落地上,就是盖子打开都是根本不可能的。

胡福娜格尔太太对玛苔尔的话反驳不了。看得出来,她对这件事很焦急。她忧心忡忡地说了许多话,说同学们还不太懂得看住自己的东西,坚决要求同学们在离开教室时,千万别把贵重物品放在教室里。“当然,这事很糟糕,简直糟透了,”老师说,“不过像我们这么大的学校里,难免有个把手脚不干净的同学。可揭露小偷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还算好,这种事并不经常发生。对付这种偷窃行为,亲爱的同学们,我们只有一种靠得住的办法:把一切都收拾好,注意别将东西乱放在教室里!”

说到这里,胡福娜格尔太太叹了口气,又说这类令人痛心的事谈得够多了,现在回到文学课上来吧。她让哈纳克背诵上次布置过的第一段诗。

哈纳克无精打采地嘟嘟哝哝,背诵到关于那把锁的那一段,诗里说远古时代这把锁就放在悬崖上,四方老远就能看见。这时思想家身子向李丽贝特挨了挨,从嘴里拿出手指,小声说:“我们上体育课那会儿,别的班曾有个同学请求上厕所,他有可能跑到咱们教室里来,直奔玛苔尔的课桌,拿走蓝盒子里的钱,藏起来。你相信这种说法吗?”

李丽贝特摇摇头。“我也不相信!”思想家轻声嘟哝了一句。“那么,依你看,钱是怎么丢的呢?”李丽贝特压低嗓音问。

思想家没有来得及告诉她,因为他被喊起来接着背诵第二段诗了。

星期一,德文是最后一堂课,所以铃一响,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被这个沉闷不堪的诅咒故事折磨得够呛。事实上,整整一堂课不停地背诵或听别人背诵这首诗,也的确让人觉着腻味。同学们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随便往书包里一塞,不像往常一样飞奔下楼,而是规规矩矩地走到地下更衣室里去。丢失牛奶钱的事谁也不再提起,谈论的是即将举行的手球比赛。离比赛只有三小时了。先生和黑桃爱司,以及班上所有的手球选手都在担心手抓不住球,这堂可怕的课真的把他们都累垮了。“这回咱们班准得输。”黑桃爱司闷闷不乐地咕哝着。“你快回家,吃好饭睡一觉!”哈纳克叮嘱说。

黑桃爱司却说,睡一觉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你瞧,他有个小妹妹,妈妈爸爸每天午后都让她睡觉,可她总也不肯,每次一放到床上就哇哇哭闹。她不睡,别人就休想合眼。“你可以把耳朵堵上,”思想家给他出主意说,“这很灵。我是从妈妈那儿知道的,她常常这样。”

思想家把在学校里穿的便鞋装进箱子,寻找那双回家穿的高帮皮鞋。三年级五班的更衣室总是乱糟糟的。同学们叫它“猴子笼”,它看上去也确实像“猴子笼”。其实每个班都有这样一个“猴子笼”:光用栅栏把地下室一块块隔开,每小间里放上两张长凳,栅栏的四面有供学生挂衣服的衣钩。进“猴子笼”要经过一道小门,小门上挂着锁。每天早上七点四十五分,总务主任把这些锁一一打开;八点,上课铃一响,他又把这些门锁上。谁要在上课时间或课间休息时进去,先得到总务主任那里去取钥匙;放学以后更衣也得到他那儿取钥匙。几年前,更衣室不加锁,曾失窃过,从此就实行严格的加锁制度。这些“猴子笼”里的东西大家都以为是绝对不可能失窃的。思想家却不以为然,他的高帮皮鞋就被偷了,他怎么也找不到他的鞋了。然而末了他还是在开着的门背后找到了右脚鞋,左脚鞋也终于在“猴子笼”中间的鞋堆里拣了出来。这时,他的目光偶尔落到罗兹薇塔身上,只见她正坐在他前面的一张长凳上,双颊挂着泪水。“哎,罗兹薇塔,你真傻,难道一些小事也值得哭吗?这太没意思了!”

思想家以为罗兹薇塔是为背长诗《歌唱家的诅咒》而哭的。她在德文课上给叫起来三次,一次都背不上来,一句诗要背错几处,因此胡福娜格尔太太给她打了个不及格,并记入了她的记分册。“课堂口答不及格,计算总成绩时一般是不算的。”思想家安慰她说,“书面作业你的成绩都是优良嘛。”

罗兹薇塔摇摇头,一颗大泪珠从她脸颊上滚落下来。思想家从裤袋里掏出一块手绢递给小姑娘。她接过手绢,抹掉眼泪,说:[1]“我真想唾她一口口水,唾她打的那个分!我的五十先令不见了。那是我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哪!空钱包被扔在长凳底下,连公共汽车月票也被掏走了!”“是吗?”思想家问。

罗兹薇塔点点头,把空钱包拿给大家看,说这钱包早上还装在她大衣口袋里的。“大家听着!”思想家大声说,“罗兹薇塔也丢了钱……”

三年级五班一半同学还在更衣室,一听说罗兹薇塔的钱包被掏空了,大家就不约而同地大叫起来,声音之大,压倒了全校所有其他的声音。“不可能!”“钱,准是她自己失落了!……”“让我们在长凳下找找!”

先生和思想家趴在地板上找了好久,凳子下面都摸遍了,手和膝盖都弄得脏里巴稀的,钱却没有找到。克朗找得也很卖力,太阳穴还在门框上撞了一下。玛苔尔把挂在挂钩上面的长短衣服口袋都翻了翻,黑桃爱司甚至还仔细摸了一遍所有的挂钩。罗兹薇塔被他们扬起的尘埃弄得连连打喷嚏,李丽贝特的手都扎了刺,五十先令硬币还是没找到。“听我说!”黑桃爱司看着大家说,“我们班里出贼了。谁也不可能进我们这个‘猴子笼’的。”“总务主任那里有钥匙!”先生大声说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意思?”李丽贝特摇摇头,“你认为是施特里巴尼先生……”“别说蠢话了,”先生沉下脸打断了她的话,“我是说有人会从总务主任那里偷偷取走钥匙。”“可刚才是我跑去取的钥匙!”哈纳克大声说,“没有人把它拿走过,它跟往常一样挂在木板上。”

先生还是不服气。“也许有人拿去过,又悄悄挂回原处了。”

李丽贝特又摇了摇头。“蠢话!”她说,“你脑子里总有那么些怪里怪气的念头,简单的事经你解释,复杂得不得了。”“那你有什么简单的解释呢?”先生挖苦李丽贝特道。他的脸色很难看。“简单的解释,”李丽贝特脸红了,“就是这样:我们班里有人像喜鹊,看见谁东西没放好,叼起就走。先是我的钱包,然后是牛奶钱,这会儿又是罗兹薇塔的五十先令硬币。这个小伙子该积了一笔不小的资本了。”“小偷为什么一定是小伙子呢?”思想家马上提出这个问题,他连手指都不曾从嘴里拿出来,“小偷也可能是女孩子。你以为只有男孩子才偷东西吗?”

李丽贝特耸了耸肩膀。“我得走了,”她说,“不然我妈妈会担心死的。”

李丽贝特一脚踢开自己那双在学校里穿的便鞋,两只鞋飞向远处的一个角落。别的同学也都各自拎起书包,跟着李丽贝特走出更衣室。哈纳克锁上“猴子笼”的门。同学们默不作声地走上了楼梯。正在楼梯口伸手等他们交钥匙哩。哈纳克把钥匙放在施特里巴尼先生的手心里。“你们动作快点,年轻人,”总务主任埋怨道,“要是我天天花这么长时间站着等你们交更衣室的钥匙,我的脚非得肿起来不可。”“请原谅,施特里巴尼先生,还请问一下,我们班的钥匙有没有谁来拿过?”先生问。

总务主任很不乐意地看了先生一眼。“你说能是谁用过这把钥匙呢?”

先生耸耸肩。总务主任问道:“我倒是要问问你们都是哪个班的?”“钥匙号牌上不写着嘛!”思想家嘟哝着回答。“我们是三年级五班的。”先生说。“啊——!”总务主任拖长声音,脸上出现了怒容,“就是把水龙头拧跑的那个班?”

先生点了点头。“就你们班,糟糕的事出了一桩又一桩。”总务主任施特里巴尼低声埋怨说,“没人来取过钥匙。”“确实没人来取过?”思想家反问道。“确确实实没人来取过……哎,你怎么啦,提出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总务主任气得满脸通红,“还站在这儿,不回家去,尽说浑话!今天谁也没有到我这里来取过钥匙。就是说,你们谁也没拿过钥匙。”

总务主任转过身去,嘴里咕咕哝哝,若有所思地走回家去。“怎么样,我们先各自回家吧。反正不回家去,我们也无能为力。”黑桃爱司说。

三年级五班的同学们向校门口慢慢走去。李丽贝特走在大家前头,她得赶快才是。到了门口,她跟大家点了点头,便撒腿往家跑去。即使这样,她回到家也要超过八分钟。为这,她会挨妈妈十六分钟大声责骂的。

玛苔尔在拐角处赶上了李丽贝特。“哎,我相信哪,”她气喘吁吁地说,“我完全相信,罗兹薇塔丢钱呀,流眼泪呀,全是装出来的。她总喜欢大伙儿注意她。她纯粹是撒谎。我丢了牛奶钱,她就说什么也得丢点东西。”“我可不这样想。”“你记得吧?去年她自己藏起体操服,还说是人家偷了她的呢!”“那是因为她不想去上体操课。”李丽贝特说。“哪里哟!”玛苔尔的话里充满了恶意,“她为了惹别人注意,宁可不吃饭。她自以为得计。这是我跟你说的!当时大家怀疑芭勃西偷了罗兹薇塔的体操服,她连眉毛都不曾动一动。真该唾她一脸口水!”“不对!”李丽贝特气得甚至忘了往前赶路了,说道,“你这样说话,那是因为你总看不惯她,你们两个总不对付。罗兹薇塔一发觉芭勃西被人怀疑偷了她的体操服,马上承认是她自己藏起了那件体操服。”“那只是她被人逼到这个份上才承认的,要知道达莉玛尔看见是她自己藏起来的!”玛苔尔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脑袋,“你这样天真,李丽贝特,一点分析问题的能力都没有,连她是个什么货你都看不清。”

这时,李丽贝特和玛苔尔要左右分道了。“要送送你吗?”玛苔尔问。“不用,用不着,我得赶回家去。”

正在这时绿灯亮了,李丽贝特赶紧跑到街的另一边去。跟玛苔尔分手,她很高兴。“为什么她把人看得这么坏?”李丽贝特想,“简直不怀好意,老说别人的坏话。”可过了一阵,快到自家门口时,她自言自语说:“玛苔尔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罗兹薇塔这人确实有点怪,这谁都看得出来。只要有人在她面前说上星期六去看了电影,她马上提高嗓门说,她也去看了电影。要是有人说生日那天人家答应送她一台电唱机,她也非要人家相信,也会有人送她一台崭新的电唱机。今天她丢钱的事也完全可能是她编造出来的,做这出假戏仅仅因为今天有人丢了钱。”

李丽贝特赶到家门口,这才深深叹了口气。什么原因,那可很难说,可能是由于对罗兹薇塔产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念头,也可能是由于她一眼看见门边妈妈那张慌得变了色的脸。李丽贝特的妈妈带着责备的目光看了看手表。【注释】[1] 先令,奥地利货币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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