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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27 08:2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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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三生

出版社:华文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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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下)

春秋大梦(下)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春秋大梦(下)作者:梦三生排版:辛萌哒出版社:华文出版出版时间:2009-05-01ISBN:9787507525311本书由北京记忆坊文化信息咨询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三千宠爱一、遗忘前尘

两天了,香宝一直高烧不退。

送走了第七个医师,卫琴阴沉着脸回到船上,在香宝身边坐下。他抬袖轻轻拭去她额前密布的汗珠,又用手指沾了温水抹在她干燥脱皮的唇上。

刚刚那个医师说,如果明天热度还退不下去,香宝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卫琴握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船板上,船身略略摇晃了一下。不甘心,明明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的。半晌,他站起身,看向对面河岸上的白衣男子,他一动不动在那里坐了两天,仿佛已经化成了石像一般。“香宝,你不是恨他吗?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有没有觉得舒服一点?”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卫琴轻轻开口。

榻上的女子没有动。

卫琴咬唇。“范大夫,君上已经催过好几回了,让你随他一同入宫见吴王。”史连走到岸边,冷声道。

范蠡还是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河面,仿佛那里藏着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原来失去心爱的人,是这么痛。那么当初,他从战场失忆回来,香宝她……又该有多痛?

卫琴一直冷眼看着那个白衣男子,看着他静静坐在岸边,他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香宝就在他对岸的船上。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渐渐黑了,卫琴开始坐立不安,医师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如果明天……如果明天热度还是无法退下来,那么她……

天快亮的时候,卫琴终于冲出船舱,去找越女。如果是越女的话……一定可以救她吧。虽然很想将香宝藏在身边一辈子,不让任何人知道,不让任何人看见,可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死去。

吴宫内,夫差正坐在亭中,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书简,闭着眼睛假寐。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大王,越女出府了。”来人禀道。

闻言,夫差缓缓睁开狭长的眼睛,唇边勾起一抹笑:“跟着。”“是。”

那道黑影刚刚悄失,便有宫人匆匆走进亭中。“大王,勾践等人已在殿中等候多时了。”“唔,让他继续候着吧。”夫差放下手中的书简,站起身来,“寡人另有要事。”“是。”

于是,在勾践他们在宫中枯等的时候,这位“另有要事”的大王已经出现在苏州河畔了。

刚跳下马车,便有人迎了上来。“在哪儿?”夫差四下看了看,道。“就在前面一艘船上。”那人弓着腰领路。

船舱内,越女刚刚给香宝诊过脉。“她怎么样?能不能治好?”卫琴急问,面色竟然比躺在榻上的香宝还要难看几分。“很险,如果再晚一点,就没得救了。”越女看了一眼卫琴,面上带着几分不满。

卫琴自知理亏,不语。“那就是有得救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凭空响起。

越女和卫琴都是一怔,忙双双转身下跪,口称“大王”。“越女。”夫差走进船舱,安安稳稳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全当自己家了。“在。”“她什么时候能醒?”“好好调理的话,快则三五日,慢则……”“嗯?”“三五年。”

夫差略一皱眉:“既然如此,就接回宫中好好调理吧。”

卫琴闻言,几乎就要起身反对,却被越女拉住。夫差全当没看到,招呼招呼就把美人带进宫了。

香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一直在苏州河里飘着,苏州河的水很凉,冻得她直哆嗦。

有一双温暖的手在她的脸上游走,痒痒的。香宝皱了皱眉,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睛,太过明亮的光线让她一下子无法适应。“啊呀,我的美人终于醒了!”一个欢天喜地的声音响起,然后香宝感觉自己被紧紧抱住。

抱得……很紧,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放……”香宝困难地张口,声音暗哑。“你会讲话了?”夫差松开她,很惊讶地盯着她瞧。

好不容易被松开,香宝咳了一下,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狠狠喘了两口气,才抬起头来瞪他。随即她微微愣了一下,眼前的男子,一身张扬的明黄色长袍,黑色的长发随意散在肩上,还有那张脸……

他分明是……“美人,看什么呢?”夫差扬了扬眉,好心情地道。“你……”她呆了呆,才继续道,“很漂亮。”

夫差闻言,怔了一怔,随即大笑:“谢美人夸奖。”“这是哪儿?”左右看看,她疑惑地问道。“你的寝宫。”夫差笑眯眯地道。“寝宫?”香宝姑娘一脸茫然。“嗯。”“那……你是谁?”

夫差闻言,顿了顿,眯起眼睛凑近她:“你不记得寡人是谁了?”“我……”她忽然抬手抱住脑袋,一脸痛苦状,“我是谁……”“嗯?”夫差一脸怀疑地盯着她瞅了半晌。

香宝缩成一团,拼命发抖。“来人!传越女。”夫差皱眉大喊。

越女的诊断结果是:香宝外伤已愈,身子已无大碍,至于声音为什么会突然恢复,又为什么会失忆……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失忆?”左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沿,夫差挑眉,声音微扬。“是。”越女低头道,“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从表面来看,的确是失忆了。”“从……表面看?”夫差侧头,狐疑地看向坐在榻上一脸茫然的女子,漆黑的双瞳,苍白的面颊,仿佛玉石雕成,却无一丝生气。

感觉到夫差的目光,香宝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唔,寡人明白了,你且退下吧。”扬了扬袖子,夫差淡淡地道。

越女低头退下,走出门去。“你们,也都下去吧。”挥袖赶走随行的侍女,夫差侧头看向那个缩在榻上的家伙。

没错,是缩在榻上。刚刚还端坐着的香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整个人都缩到榻上,双手抱膝,蜷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眼见着夫差站起身走向她,香宝吓得惊喘一声,手脚并用,以极快的速度爬到最里边。“过来。”夫差站定,招了招手。

漆黑的双瞳里满满都是恐惧,香宝瑟瑟发抖,仿佛受了惊的兔子。“乖,过来。”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夫差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点。

香宝姑娘一脸戒备地瞪着他,不动。“不过来吗?”

香宝迟疑了一下,摇头。“真的?”

香宝咬唇。

咕噜……咕噜噜……

苍白的脸迅速浮上一抹嫣红,香宝忙捂住肚子。

狭长的双眸染了一丝笑意,夫差优雅地整了整衣冠,好整以暇地坐回原位,一手端起桌上的糕点,晃了晃:“想吃吗?”

香宝漆黑的双瞳紧紧盯着那糕点,满满的都是渴望。糕点晃到左边,她的眼珠子就转到左边,糕点晃到右边,她的眼珠子就转到右边。

晃了半天,见她不上钩,夫差径自拿了一块丢进嘴巴里。“唔,真好吃呀。”

香宝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可还是没动。

夫差也不急,只是不紧不慢地吃着糕点,偶尔就一口茶水,实在惬意极了,全然不顾榻上的美人早已饿得两眼冒绿光,前胸贴后背。最后一块糕点,夫差还没送入口中,便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住了,侧头一看,可不就是香宝姑娘么。“我饿……”眨巴着眼睛,香宝可怜兮兮地哼哼。“真的?”夫差弯唇。“嗯嗯!”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糕点,香宝点头,垂涎三尺。

夫差笑了起来,顺手将最后一块糕点也丢进嘴巴里。香宝瞪着他,都快哭了。“大王。”门外,有人轻唤。“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侍女低头走了进来,手中捧着热腾腾的汤。

挥手遣退了那侍女,夫差低头舀了一勺热汤,放在唇边吹了吹,侧头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刚还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香宝姑娘此时正乖乖地偎在他身旁,眼巴巴地望着热气腾腾的汤,仿佛怕他一人独吞似的。

将汤勺送到她唇边,她忙张口,却不防被烫了一下,又缩了缩。“慢点。”

香宝点点头,一口汤下肚,舔舔唇,继续眼巴巴地望着他。“记不记得我是谁?”舀一勺汤吹凉,夫差笑问。“王。”香宝想了想,轻声道。

一个字,由她念起来,温温软软,说不出的好听。“你记得?”“刚刚,她端汤来的人也这么叫的。”香宝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汤勺,极乖巧地回答。“这样啊。”又一勺汤送入她口中,夫差循循善诱,“你谁都可以不记得,怎么能不记得我呢?”“为什么?”香宝喝了汤,乖乖点头,温驯无比。“因为……”抬手轻抚她的唇,夫差微笑,“你是我的夫人呀。”“夫人?”香宝牌小白兔眨巴着眼睛,重复道。“嗯,我的夫人。”将她面颊上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夫差牌大灰狼笑眯眯地应道。

于是,我们的香宝姑娘十分没骨气地被一碗汤给收买了,真是掉价啊。

三月的吴宫,草长莺飞,春风拂面。香宝坐在园子里,单手托腮,发着呆。“夫人,该喝药了。”有宫人在耳边催促。“唔,放着吧。”无力地摆了摆手,香宝哼哼。“大王吩咐了,要看着夫人把药喝了。”

远远地,忽然传来一阵嬉笑声,香宝侧目一看,五六名衣着华丽的女子正往园子这边走。香宝忙怯怯地收回视线,正襟危坐,做目不斜视乖宝宝状,唯恐惹事上身。“这是何人?”冷不丁有一美人指着香宝,笑问。“听说是从越国送来的俘虏呢……”“嗯,是为讨大王喜欢吧。”

说着,几个美人窃窃地笑,笑得香宝心里直发毛。“早听说这次进献的女子中藏着一个绝色佳人,如今一见,果然不假。”当中一个女子淡淡开口。

单论容貌,她并不出众,却有一种别样的气质,让她有别于身旁的庸脂俗粉,她正是伍子胥的侄女云姬。香宝忍不住瞥了她一眼,然后只听得啪的一声,香宝还未回过神来,脸上已经印上了无个红红的指印。“你这低贱的俘虏,竟敢直视云姐姐!”是一个蛮横娇纵的声音。

香宝被打得后退一步,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算了,梓若,何苦为难她。”云姬缓缓开口。

她这一声劝来得可真是及时,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才来劝。香宝坐在地上,含着两泡眼泪,可怜巴巴。“呀,这是怎么了?”一个闲闲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声音,刚刚还嚣张跋扈的美人们立刻变了脸,一个个都千娇百媚起来。“王……”香宝忙想爬起来,可是脚下一软,又坐回原地,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夫差笑眯眯地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抬袖擦了擦她沾了灰尘的脸:“好可怜喏,谁欺负你了?告诉给寡人听听。”“王,低贱的俘虏……是什么意思?”脏兮兮的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袖,香宝仰着脸儿,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好奇地问。

眼见着袍子上被印了两个黑糊糊的爪子印,夫差也不在意,只笑道:“为何这么问?”“她们说我是低贱的俘虏。”“休要胡言!”梓若闻言,脸色一白,皱眉斥道。“哦?谁说的?”夫差一脸感兴趣地问。

诚实是美德,所以香宝十分诚实地抬手指向梓若。“臣妾没有……”梓若慌忙辩解。“嗯,她那么坏,我们就罚她以身为奴,给你当奴隶好不好?”夫差对梓若的辩解置若罔闻,只一径笑着对香宝道。“以身为奴?”香宝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无辜状。“嗯,以后给夫人端茶送水,听你使唤差遣,好不好?”夫差笑眯眯地道。“好呀好呀!”香宝拍手点头。“大王……”站在一旁的梓若早已面如土色,虽然明白眼前这帝王是何等的喜怒无常,但她却没有料到,他竟然将她赐给一个俘虏当奴隶。“如何?不愿意吗?”夫差仿佛才想起她的意愿,漫不经心地道,“寡人不会勉强你的。”

梓若一下子白了脸,忙跪下应道:“梓若愿意。”“大王!”云姬皱眉低唤,这太荒唐了。“怎么?”夫差一脸认真地看向云姬,“爱姬还有何事?”“云儿告退。”硬生生地克制住要冲口而出的话,云姬咬唇,行了一礼,转身拂袖而去。

这么一闹,整个吴宫都知道醉月阁里住了一位惹不得的主儿。

吃过晚膳,香宝在梓若怨毒的目光里,十分淡定地回房,躺下,睡觉。

黑暗中,有无数张空白的脸,那些没有五官的脸,如白纸一般,在她的梦里盘旋……

那些脸一点一点清晰,长出五官,是那么熟悉,那么熟悉……

夫差遣退随从推门进来时,便看到香宝正侧身躺在床上,蜷成一团,双目紧闭,面色煞白,拼命地发抖。

脱了外袍,他在她身边躺下,将她圈进怀中。

身子猛地僵住,香宝惊醒,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做噩梦了?”

香宝愣愣地点头。“什么梦,那么可怕?”抬手抚了抚她的脸,抚到一手的泪,夫差低声问道。

低头将脸埋进他怀中,香宝摇头:“不记得,我不记得了……”

感觉到他的唇扫过她的颈边,香宝猛地瞪大眼睛,苍白的脸变成了绯红色。夫差微微扬唇,圈着她的手缓缓下滑,钻进她的衣服里,一点一点在她身上游走。“你……你在干什么……”香宝开始结巴。“嗯……你说呢?”“我……我……我说?”“嗯……”

感觉到他越来越不规矩,香宝按住那只藏在她衣服里面的手,倒吸一口凉气:“不要……”“不要?”夫差低笑,“可是,你是我的夫人呀。”

咬了咬唇,香宝抬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眼泪不争气地滑出眼眶:“我很怕。”

感觉到肩上的濡湿,夫差停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背:“好了,睡吧。”

闻言,香宝如蒙大赦,忙两眼一闭,装睡。

她果然……很怕呢。这是她醒过来到现在唯一一句真话吧,夫差看着她不停轻颤的睫毛,狭长的眼睛幽黑如深潭。刚动了一下,夫差便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她紧紧抱在怀中动弹不得。

她这个举动,是在……防患于未然吗?

怔了一怔,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香宝以为这一夜会很难熬,结果她居然真的睡着了,而且,再没有做噩梦。醒来的时候,温暖的阳光正斜斜地照在木格子窗上,夫差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呆呆地躺了一会儿,香宝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在梓若怨毒的眼光中洗漱,用早膳。

发现梓若的眼神比昨天更凶狠了,香宝抿了抿唇,歪着脑袋想了想,大概是夫差昨天在这里过夜的缘故吧。

用过早膳,香宝斜倚着雕花木栏,懒懒地趴着,看着栏外花园中的彩蝶翩然飞舞,一点也不在意身后梓若那怨毒的目光。“喝药了。”将手中的药碗重重地放在香宝面前,梓若道。

香宝仿佛被吓了一跳,抬头呆呆地看她,梓若甩开头不理会。“凉了。”香宝看了她半天,忽然蹦出两个字。“什么?”梓若嫌恶地皱眉。“药凉了,你去重煮呀。”香宝一脸无辜,说得理所当然。“什么?!”梓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个低贱的俘虏竟敢真把她当奴隶使唤。“嗯?”香宝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你!”梓若咬咬牙,跺脚甩袖而去。

香宝盯着那道忿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向那碗黑糊糊的药汁,眼见着四下无人,便随手一泼,将那药孝敬了园中的花花草草。

站起身,她缓缓走下台阶,走出园子。“西施?!”一个满是惊喜的声音传来。

华眉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吴宫里见到香宝,也不管旁边还有其他人,忙匆匆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太好了!我们还以为……”

香宝低头,看着华眉拉着她的手。“西施,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一天掉进河里之后你去了哪儿?范大夫他还一直在找你呢,他怎么也不相信你会死……现在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香宝还是低着头,呆呆地看着她的手。“西施?西施,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你不会讲话……”华眉愣了愣,忙道歉,“我看到你实在太开心了,才会忘记,对不起啊……”“你是谁?”香宝忽然抬头,看着华眉,声音清晰无比。

华眉一下子愣住了。“西施……又是谁?”香宝问,满脸都是疑惑的样子。“你不是西施吗?”华眉怔怔地问。“啊呀!我忘了问他我叫什么名字了。”香宝抬手敲了敲脑袋,笑得憨憨的。“他?”“大王呀。”香宝眯着眼睛笑道,“我病了一场,醒过来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就是……住在醉月阁里的那个……”站在华眉身旁的玲珑忽然惊呼出声。“嗯,是呀。”香宝点头。“走吧,人家现在正得宠,哪里会认得我们。”一直未出声的郑旦忽然开口,声音清清冷冷的。“走吧走吧,大王还在等着呢。”有人催促道。

香宝看着华眉被玲珑她们拉走,放下脸上的笑,坐在一旁的走廊上发呆。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阵响动,香宝忙回头,却看到一个红衣男子正站在她身后。

卫琴!

香宝惊喜莫名,忙站起身。还未等她开口,那红衣男子已经抬手紧紧抱住她,紧得她都快窒息了。“卫……”“我喜欢你。”抱着她,卫琴忽然低低地道。

香宝僵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我喜欢你。”

他以为他一辈子都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可是……她竟然失忆了。她失忆了,那么……是不是也会忘记他是她的弟弟?

这样想着,他竟然感觉到……开心。

香宝无声地张了张嘴巴,仰头望向走廊外的天空,蔚蓝色的天空里,连一朵云都没有……

姐姐,我好像……又做错了……

姐姐,我为什么,总是做错……

要是你还在,该有多好。二、司香

夜凉如水,卫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香宝一个人坐在地上,怀里捧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酒壶,仰着脑袋,傻傻地望着头顶的月亮。

谁能知道,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身在吴宫,她有多害怕。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还有一个喜怒无常的君王。原来无论她怎么折腾,她还是逃不开入吴的命运。

因为太害怕,太无助,她下意识选择假装失去记忆。毕竟,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比一个背负了太多的人,要幸福许多。她从来都不是英雄,她只是一个胆小鬼,她下意识给自己选择了最好走的一条路。所以,她假装忘记一切……

不是香宝,不是西施,她谁也不是,不曾背负什么使命,也不曾为什么人伤心。可是她忘记了自己不是一个人,她是卫琴的姐姐,她怎么能够那样自私地假装忘记一切。

真是报应……

喝一口酒,呛出了眼泪,香宝低头咳了半天,又喝一口,继续咳,仿佛连心都要咳出来似的。“好大一块银子啊……”歪着脑袋,香宝望着头顶那弯银白的月亮,打了个酒嗝,喃喃道。“丢了钱吗?”是一个带笑的声音。

香宝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嘴儿扁了扁,泪眼婆娑:“姐……”“丢了多少?”眼含笑,那人问。

香宝晃了晃脑袋,扶着栏杆站起身,不料脚下一滑,便直直地扑向地面。一双大手及时地搂住她,赢得软玉温香满怀。

香宝一头扑进“姐姐”怀里,哭得委屈极了。“怎么了?”温柔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哄。“呜……姐……姐姐……我好难受呀……”香宝蹭了蹭,在来人明黄的长袍上蹭了一把鼻涕眼泪。“别怕,寡人在呢。”耳边,有人轻语。“寡人?”香宝无意识地喃喃道。

他扶她坐下,柔柔地捧起她的脸,对上她的眼。

唔,醉眼朦胧。

很好。“告诉寡人,怎么了?”夫差伸手轻点她的唇。“呜……姐姐……”香宝吸了吸鼻子,扁了扁嘴,委屈无限。“嗯?”“我好难受……”打了个酒嗝,香宝眼泪满面,奈何脸被他托在掌中,动弹不得。“这样啊……”他缓缓俯身,用鼻尖轻轻磨蹭着她的鼻尖。

香宝瞪大眼睛,有点清醒了,看清了眼前这个“姐姐”,下意识地缩着身子便想逃,奈何他大手一揽,轻而易举地搂住她的腰,将她圈在怀中,让她无处可逃。“说,寡人是谁?”低语间,呼吸交融,气氛暧昧到了极点。

微凉而柔软的唇游走在她的颈间,引起一阵酥麻,香宝简直想一拳头砸死自己,昨晚好不容易逃出魔掌,今晚她居然笨到自投罗网……

头痛欲裂。

胸口忽然一凉,香宝瞪大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衣裙竟然已经掉在地上,而眼前那个一身明黄的男子,依然衣冠楚楚。

真是可恶!

夫差眼中看到的是一片月色朗朗,自己怀中的女子肤若凝脂,楚楚可怜。

香宝眼中看到的是月黑风高之夜,这个害得自己极惨的祸水之源一脸狞笑,正对自己大肆轻薄。

修长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指尖所到之处,带来一阵颤栗,香宝轻轻发抖。气极,香宝感觉一阵酒气上涌,猛地伸手抱住他。

夫差正讶异于美人儿如此主动,却见她忽然低头,哇的一下,吐了他一身。不敢置信地低头,夫差看见自己胸前的一大片湿溚溚的秽物。“呀,脏了……”香宝撇了撇嘴,喃喃着便伸手去剥他的衣裳。

此时此刻,纵然美人如此主动,他也还是……

呆了半晌,夫差长叹一声,干脆脱下外袍拭去她嘴角的秽物,替她穿戴整齐,这才抱起她,送回醉月阁去。如果夫差此刻低头,便能看到香宝嘴角得意的笑。

小胜一局,哼哼。

醉月阁内,梓若正因为香宝入夜未归而烦躁,却不料一回头,便看到了夫差,忙下跪行礼。“准备热水。”“是。”梓若抬头,却见夫差只着一袭单衣,十分惊讶,待到看清他怀中抱着的女子时,那惊讶的神情立刻转为怨毒。

夫差低头看向怀中,香宝正睡得香甜。

这一夜,香宝睡得分外香甜。她还做了一个梦,不是噩梦,她梦到自己开了一家比留君醉还要大的歌舞坊,姑娘们都围着她甜甜地叫她香大娘……

这个梦许久未做了。虽然不是噩梦,可是梦中的香宝却是泪流满面。

夫差换了衣服出来,便看到榻上的女子在梦中边哭边笑,像个傻瓜。放轻脚步,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抬手抹去她颊上的泪痕,动作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仿佛怕惊忧了她的好梦。

梦再美,终究还是有醒的时候。

手托腮,香宝坐在栏下的台阶上看蚂蚁搬东西,脑袋因为宿醉而隐隐作痛,浑浑沌沌的无法思考。

小小的一只蚂蚁,正在搬运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糕点屑,那糕点屑比它大了好几倍。香宝看了半天,忽然伸手围着蚂蚁画了一个圆圈,小小一个圈,却让蚂蚁乱了阵脚。香宝呆呆地看着那只蚂蚁在圈子里面团团转,仿佛找不到出路,看了半天,忽然有些恼了,伸手拈了那糕点屑扔得远远的,徒留下蚂蚁在圈子里挣扎。

小蚂蚁挣扎了半天,终于爬出了圈。香宝咬唇,伸手在那道圈外面又画了更大的一个圈,仍然将蚂蚁困在了圈子里面。

待它好不容易爬出之后,再画一个更大的圈。

再爬,再画。再爬,再画。

香宝看着那只在圈子里面苦苦挣扎的蚂蚁,仿佛在看另一个自己。她也是一只蚂蚁,吴宫是一个圈,每当她以为自己已经爬出了那个圈,就会惊恐地发现,原来自己仍然在圈子里面。

她的人生,握在别人的掌中,由不得自己做主。

忽然凭空伸出一只小手,按住那只还在圈中挣扎的蚂蚁,香宝微惊,忙抬头,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睛。

那是……夫差的眼睛。

可是眼前的孩子,却分明只有八九岁的模样,是个极清秀漂亮的孩子。香宝呆呆看了他一阵,忽然想起还在他掌下生死未知的蚂蚁,忙匆匆拨开他的手,那只可怜的蚂蚁早已经蜷成一个小小的黑点,不会动了。

香宝抬头瞪他,那个孩子却只是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将夫差的神态学了个十成十。被那双眼睛盯得久了,香宝竟然有了点怯意,甩头不再理他,扶着栏杆站起身。“你就是那个住在醉月阁里的女人?”他冷不丁地开口,是清脆的童音,可是小小一个孩子,口气却老气横秋的。

香宝还在为那只蚂蚁耿耿于怀,不想理他,起身走出醉月阁,急急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仿佛想逃开什么一般。待香宝停下喘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根本没有来过的地方。“云儿!云儿!”隔着一个走廊,传来几声有些压抑的喊声。

香宝略有些好奇地抬头,却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站在对面的走廊上,表情略显哀伤,而前面那个匆匆离开的女子竟然是……云姬!“谁?”那男子警觉性极高,立刻察觉到了香宝的存在。

香宝微微蹙眉,看他惊慌的神情,莫不是与那云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此时想逃已经来不及了,若他一剑挥来,她肯定一命呜呼。想了想,香宝缓缓从走廊柱背后走了出来。

看到香宝,那男子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举剑指向她:“你看到了什么?”

感觉到脖子上冰凉的剑锋,香宝微微一凛,他莫不是要杀人灭口?思绪微转,香宝忙一边惊慌失措地摆手,一边拼命摇头,眼泪拼命地往下落。

见香宝这样,那男子倒是微微一愣:“你是哑巴?”

闻言,香宝忙拼命点头。“别哭了。”似是被她汹涌的泪水吓到,他收剑回鞘,抽出腰间的帕子递给香宝,“擦擦吧。”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香宝抬袖拭去脸上的泪痕,低头看向手中的帕子。帕子上带着一股幽香,像是女子所用,仔细看,便能看到帕子的右上角隐隐绣着一个小小的字。

可是,她不认得字。“你是哑巴?”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

香宝劫后余生,吓了一跳,手中握着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还是那个孩子,他慢悠悠地踱到香宝面前,捡起地上的帕子,看了一眼那帕子上绣着的字,狭长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厌恶和讥讽。

香宝忙抢过帕子,塞入袖中。“你抢什么,我不会要这脏东西的。”那孩子皱了皱眉毛,转身就走。

香宝正迷路呢,只得跟着这个奇怪的孩子。他也不理香宝,自己走自己的,香宝越走越惊讶,最后竟然随他走入了一处有些破败的园子,难以想象吴宫之内,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明明从外面看起来,这园子年久失修,十分破败,可是园子里面,却有一处很漂亮的花园。各色花朵争奇斗艳,园中彩蝶纷飞,美丽异常。

那孩子径自走到水池边坐下,脱下鞋子,将光着的小脚丫伸进水里轻轻晃悠,不时还将岸边的小石子掷进水中。

香宝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明明是在一片似锦的繁花之中,却仿佛只有黑白两色。

那般孤寂。

见他一直在丢石子,香宝微微一笑,弯下腰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扬起左手,斜斜地掷出,那石子在水面上连着打了三个水漂,才缓缓沉入池底。

那个孩子张着嘴,愣愣地看着池面,半晌,才回过头看向香宝。

香宝得意地弯唇。“教我。”那孩子有些别扭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抬头看着香宝,有些生硬地道,竟是以命令的口吻。

香宝微微一愣,如此霸道。她捡起石子放入他小小的手掌,握着他的手,他有些别扭地挣扎了一下。香宝低头瞪他,他便乖乖坐好不动了,香宝弯唇,握紧他的小手,微扬,轻轻掷出,那石子竟然在池面连着蹦了五下。“呵呵……”他看着自己的杰作,居然有些傻傻地笑了起来。

香宝忍不住弯唇,到底还是个孩子。见香宝看着他,他忙又收敛了笑意,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地站直了身子。“司香。”他看了一眼香宝道。

香宝扬了扬眉,表示不解。“我的名字。”他低低地道,表情似微微有些不自在。

香宝弯唇,点点头,没有打算自报家门。“算了,反正你是个哑巴。”司香自顾自说着,又扭过头,不再理会香宝。

霸道又别扭的小孩。

大概是昨晚宿醉的后遗症,香宝抬手掩口打了个哈欠,实在抑制不了排山倒海的困意,便转身准备离开。“我娘……在里面。”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

香宝脚步顿了顿,不解地转过头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他正低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池面。“今天是娘的祭日。”司香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眼睛里面却没有眼泪。

香宝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小小的自己。她走到他身边,蹲下身,伸手抱住他。

司香微微一僵:“你……你干什么?”

香宝抱着他,不动,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他,让他也能温暖起来。以前,都是姐姐这样抱着她的。鼻子酸酸的,她的眼泪忽然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如果说刚刚在剑锋下哭泣是求生的本能,那么现在,却是真真切切地伤心。

香宝抱着司香,无声地掉眼泪。“你……你哭什么?”司香手足无措起来,僵着身子想要推开这个哭得毫无形象的女人。

香宝只是抱着他哭。“喂……你,你别哭了……”他小小的手儿举了举,终于轻轻落在她的背上,仿佛在安慰一般。

香宝还是哭。

司香眨了眨眼睛,忽然红了眼圈,半晌,垂下脑袋,也开始掉眼泪。都怪这个奇怪的女人,连娘去世的时候,他都没有哭,现在,他居然那么丢脸地哭鼻子。

一大一个两个身影,在池边抱成一团,安静地哭泣。

傍晚的时候,香宝才红着眼睛回到醉月阁。“你去哪儿了?”刚进门,便遇上了满脸不善的梓若,不过自从她进了这个醉月阁,香宝还真没有见过她“面善”是什么样子。“随随便便就到处走,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梓若一副晚娘面孔。“什么日子?”香宝淡淡瞥了她一眼。“今天是妹姒夫人的祭日!”

香宝“哦”了一声,便进了房,也不理在身后气得跳脚的梓若。

听闻已故的妹姒夫人是北方大国齐国的公主,与夫差育有一子,莫非那个孩子是……三、再遇故人

点了灯,香宝正坐在房中用膳,听到梓若在外面喝斥:“谁?出来!”

这个时间,还会有谁?香宝想了想,放下碗箸站起身。刚走到门口,便见走廊的阴影处,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司香?他什么时候跟着来的?“还不出来!”梓若上前一步,叫道。

那小小的身影动了一下,走了出来。看清楚了那孩子的模样后,梓若忽然愣住了,脸色乍青乍白,甚是精彩。“你在喊什么?”声音微冷,司香缓缓开口,架子摆了个十足。“太……”梓若愣在原地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你这欺主的恶奴,还不滚?”司香冷眼看着梓若,眉目间尽是与年龄不相称的漠然。

闻言,梓若慌忙退了下去。

看着他冷漠的样子,香宝脑中竟然浮现出另一张邪肆的脸庞。出现在深宫里的孩子,梓若对他又是如此地畏惧,再看他的眉眼,十足一个缩小版的夫差。

他应该是妹姒夫人留下的孩子吧,如此说来,这个孩子竟是吴国的太子了。

打发了梓若,司香转头看向香宝。“没有出息。”皱了皱鼻子,他冷冷地训斥道。

香宝眨了眨眼睛,被骂得有点莫名。“你是夫差的女人吧。”冷不丁地,他又道。

听他这样说,香宝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既然那么宠你,你干什么还要傻乎乎地被一个奴才欺到头上去?”司香有些气愤地道,“在这种地方,就算有他的宠爱,如果你不懂怎么保护自己,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的声音越说越高,小小的脸儿因激动而涨得通红。“嗯,我知道了。”香宝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眯眯地点头。

司香一下子石化了。“你……”他颤抖地伸出小手,指向香宝。“嗯?”“你不是……”“啊?”“你不是哑巴吗?”司香发出愤怒的吼声。“我有说过我是哑巴吗?”香宝歪着脑袋做思索状,还一脸的无辜。“可是伍封拿剑指着你的时候,你不是……”“我装的呀。”香宝一脸坦然,心中却暗自思索,伍封?那个人竟然是伍封?伍子胥的儿子伍封。“你!”“不装难道被他灭口吗?”香宝十分地理所当然。

司香语塞,他失误了,大大失误……这个女人,分明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啊!“饿不饿,一起吃?”指了指桌上的膳食,香宝十分善良地询问道。

跺了跺脚,司香转身就走,还未等香宝开口,他又回过头来:“你……你不准把下午的事情告诉父王!”

香宝点头微笑:“那作为交换条件……你陪我一起吃晚饭吧。”

司香磨着牙,坐到香宝对面。香宝笑眯眯地给他布菜,烛火摇曳间,司香看着香宝温柔的样子,一时有些闪神。“娘……”“嗯?”香宝侧头看向司香,“什么?”

司香一下子红了脸,一脸不屑地甩开头:“没什么。”“嗯?……”香宝笑眯眯地凑近了他。

司香低头猛吃,无视一脸不怀好意的香宝。自此后,司香见到香宝都会绕路走。

所谓绕路走,就是香宝常常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一条小尾巴,但一回头,便会发现跟踪技巧不甚高明的司香小朋友躲起来了……

有时躲在走廊的廊柱后面,有时躲在花丛里,这一次……香宝一回头,司香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寻找隐蔽物,脚下一拐,只听啪的一声,司香掉进水池了。

把司香从水池里捞上来时,他脸色煞白,不停地发抖,神色不同以往。“娘,娘,娘……”他一迭声地叫着,紧紧抱着香宝不松手。

见他喊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模样,香宝想起那一日他说他娘在池子里面,不由得心下一痛,忙抱起他一路小跑回了醉月阁。“梓若,快去找大王,就说太子落水了。”香宝急急地说着,便抱着司香冲进房间。

替他脱下湿淋淋的衣服,随手拿被子一裹,香宝起身想去找人打些热水来。“娘……”司香紧紧抱着香宝,不肯松手,仿佛怕一松手,香宝就会不见似的。

虽然平日里总是老气横秋的样子,可到底还是个孩子,香宝不忍心强行推开他,只得哄道:“我只是去打些热水来,顺便看看梓若有没有去找大王,不会走远的。”

司香闭着眼睛根本不听。香宝无奈,只得抱着他等梓若的消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梓若带夫差来。“她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我死,又怎么会帮你?”司香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香宝忙低头去看,他已经平静了下来。“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香宝抱着他,低头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烧。

司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香宝,小小的身子绷得直直的,半晌,忽然温顺地靠向香宝,闭上眼睛。“娘……”他在香宝怀中闷闷地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

香宝微微松开手,却发现他仍然紧紧抱着她,丝毫没有想要松开的样子。“娘……我会保护你,没有人可以欺侮你,再也没有人可以欺侮你……”靠在香宝怀中,他低低地不断重复地说着。

怀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至消失,一直紧紧揪着她衣角的手也松了开来。香宝微微低头,这才发现他睡着了,间或还咂咂嘴,小孩子的天性展露无疑。香宝忍不住失笑,再怎么想扮大人,终究,他也只是个孩子啊。

有了这一次,香宝身后的小尾巴理直气壮了起来,明目张胆地跟着她,再也不躲躲藏藏了。有司香前前后后跟着,香宝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特别是最近几天,夫差一直没有来招惹她,司香又常常带她溜出去玩,香宝简直做梦都要笑出声来了。“喂,你在傻笑什么?”司香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香宝坐在树杈上,摘了一个果子丢给树下的司香,一不小心丢歪了,砸到了别人。“对不起对不起……”眼看着那一袭白衣上染了红色的果浆,香宝忙不迭地道歉。

看清楚了那袭白衣的主人之后,香宝明白了一个真理:乐极总是要生悲的。

那个人……竟然是范蠡。

范蠡抬手拂去衣摆上的红色果浆,一抬头,便呆在原地。“香宝……”他看着坐在树上的女子,一时之间,两两相望,恍若隔世。

那一日,在范府后院,她也是这样坐在树杈上,偷听他和莫离的谈话。

那时,他对莫离说,我保证,无论怎样都不会舍弃香宝。他说,范蠡今生倘若舍弃香宝,必定孑然一生,孤独终老。

那时,连莫离都为他的誓言而动容。

香宝想过很多回,再次遇见范蠡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再相逢,会是在如此相似的场景之下。

所以她只能呆呆地坐在树上,一动不动。

那一日,相似的景物,一样的夕阳,有一个白衣少年在树下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如今,他仍在树下,她坐在树上。

可是,他食言了。“喀嚓”一声细响,树杈断了……

香宝从树上坠了下来,这一回,她没有惊叫,那样安静地坠落。“香宝!”范蠡跃身接住她。“多谢。”香宝有礼地道谢,平静地从他怀中退出。“你……你可以讲话了?”范蠡看着她,一贯温和的眼中是难以言喻的惊喜,“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那一日听华眉说起在吴宫见到你,我还在想该怎么去见你……”

衣袖下的手在微微发抖,香宝竭尽全力想要维持表面的平静。“娘。”站在一旁的司香忽然上前,拉住了香宝轻颤的手。

看着那只小小的手拉住香宝,范蠡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站在香宝旁边的小男孩。“娘,该回去了。”司香乖巧地仰头道。

香宝挤出一丝笑,握紧了掌中小小的手儿,仿佛那是她全部的力量:“好。”“香宝……”范蠡拉住香宝的手臂。“我想……你认错人了。”香宝的声音恢复了平稳。

范蠡猛地僵住。“你……不记得我是谁吗?”“对不起,我病过一场,以前的事情大多记不起来了。”

一贯温和的眼睛里满是惊痛,那些痛楚缓缓蔓延开来,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将那个白衣男子紧紧裹住,那个面对着千军万马也可以谈笑风生指挥若定的男子,此时面色苍白,眼中一片灰暗。“香宝……”他喃喃开口,双唇毫无血色,“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心猛地抽到一起,香宝低头,咬唇。“娘……”司香摇了摇香宝的手,将香宝解救了出来。

香宝低头施了一礼,匆匆随司香离开,走得太急,经过拐角处时撞到了一个人。

是史连。

史连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擦肩而过。

香宝听到他轻轻抛下一句:“白痴。”“那个人……是越国的上大夫范蠡。”走着走着,司香忽然开口,“娘,你认得他?”

香宝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司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是吴国的太子,忙弯腰,捏着他的鼻子道:“刚刚的事情不准告诉大王。”“为什么?”司香眨了眨眼睛,“哦……你私会情郎,怕父王知道了,降罪于你。”

香宝被他一顿胡搅蛮缠,顿时哭笑不得,只道:“呐,你帮我保密,我也帮你保密,不告诉大王那天下午在园子里的事。”

司香只得勉强点头:“那你以后都不准再见刚刚那个人了。”

香宝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好。”

脸上在笑,心里划过一滴泪。从此,不见比见要好。见了,也只是徒惹伤心罢了,说不定还替他惹出什么祸事来。

一踏进醉月阁,便见夫差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单手支着下巴,看着香宝走进门。“司香?”夫差扬了扬眉。“父王。”司香忙下跪请安。“我还想着要让你来见见你娘呢,原来母子连心,你早就来见了。”夫差笑道。

嘴微张,香宝一脸呆相,这个家伙的话……是什么意思?

司香也是一脸诧异。“来。”夫差对着司香招了招手,司香乖乖走近他,“你娘病了一场,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我还担心她会连你这个儿子都忘了呢。”夫差抚了抚司香的脑袋,眼睛却看着香宝。

香宝大窘。

他……他他……他这又唱的是哪出?他该不是想让她以为司香是她的亲生儿子……

司香眼珠子转了转,乖巧地走到香宝身边,甜甜地喊了一声“娘”。

香宝已经快要昏厥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夫差不会让她省心的!“寡人明日要出宫狩猎,不知夫人可愿同行?”正在香宝暗自磨牙的时候,夫差又笑吟吟地道。

香宝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咬牙切齿地含笑点头,他如此光明正大地来到醉月阁,如此正大光明地告诉她明日狩猎,他是大王,他的旨意她若当众违抗岂非自寻死路?“那夫人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说着,他站起身,“寡人尚有要事,明日再见。”亲昵地吻了吻香宝的眉角,他又笑吟吟地看向呆在一旁的司香,“你就陪你娘说说话吧。”“是。”司香忙点头应道。

香宝咬牙低头行礼,直到夫差的背影消失在醉月阁门口,她才挫败地垮下肩。唉……明天……“娘。”身后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

香宝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发疼,大祸水走了,还有个小祸水呢。转身,香宝瞪向司香,司香却笑得一脸的不怀好意。“你知道我不是你娘。”香宝闷闷地道。

司香闻言,笑意在脸上僵掉,甩袖转身便走。香宝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住他:“怎么了?”“我还不稀罕你当我娘呢!”司香回头吼道。

香宝呆了呆,这孩子脾气也忒大了点吧。见司香挣扎着要走,香宝干脆蹲下身抱住了他,哄他:“好了好了,不气了。”“别把我当小孩子哄!”司香瞪她。

香宝哭笑不得,可不就是个孩子嘛。“来,乖,叫一声给娘听。”捏了捏他粉嘟嘟的脸颊,香宝笑眯眯地道。

司香石化,脸红,一直红到脖子根。“来嘛来嘛,乖,叫一声给娘听。”

司香甩头不理,半晌,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嗯?什么?我没听清。”“娘……”“好不情愿的样子。”香宝耸了耸鼻子,“你这样我会有心理负担啦。”

司香怒目瞪她:“你!”“嗯?”“娘……”“啊呀呀,好乖!”香宝嘟着嘴巴香了他一个,眉开眼笑。

司香瞪着眼睛,脸红得都快冒烟了。

这样……也不错。反正开心也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既然要待在这里了,不如开开心心过,司香需要一个娘,而她……需要一个亲人。

这样,也好。

于是乎,香宝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儿子。“娘,你会骑马吗?会吧?”司香看着香宝,满脸希冀。不过一会儿工夫,他已经被厚脸皮的香宝传染了,现在皮厚三尺还有余,一口一个“娘”,完全没问题。

香宝点头,骑马当然会,只是比较累。“啊,太好了,你会骑马呢!”司香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了下去,“不像她,只会哭……”他低喃道。

她?哪个她?妹姒夫人?

香宝弯腰,轻轻捧起他的脸儿,看着他:“怎么了?”“明天,明天要好好骑马。”他忽然看着香宝道,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

香宝微微一愣,啊,不骑不行吗?只是看着司香一脸的希冀,香宝抬手拂去他额前细碎的发丝,点了点头。四、人心难测

四周一片迷蒙,香宝茫茫然站在原地,不知身在何处。“姐姐。”有人喊她。“卫琴?卫琴,是你吗?”香宝回头,看到一袭红衣的卫琴站在一片迷雾之中,看不真切。“姐姐……”他远远地站着,轻轻唤她。声音很轻很轻,但香宝却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清楚得连她的心都被震得微微发疼。

雾气似乎越来越大,扑天盖地地涌来,卫琴的身影渐渐被雾气覆盖,香宝想上前拉他,却发现自己寸步难行。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卫琴在漫天的迷雾中微笑,那样温和的微笑。他明明在微笑,香宝却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个小小的孩子正在孤独地哭泣。

那个孤独的孩子喜穿红衣,因为红色,是最热闹的颜色。“我喜欢你。”他看着她,忽然说。

香宝瞪大眼睛,忍不住抬手抱紧双臂,遍体发寒。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我是你的姐姐,我是你的亲姐姐呀!

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臂抱住她,将她带入怀抱。是谁?是谁?香宝微微一颤,那样温暖的怀抱,该不会是……“美人……”忽然,他低头轻舔她的耳垂,阴魂不散的声音彻底打消了香宝的幻想。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她的衣服,香宝只感觉肩上微凉,缓缓回头,便见他放大的脸庞向她压来……

香宝一惊,猛地睁开双眼。

是梦?“起来!快起来!”一睁开眼睛,便见司香正站在她的榻前,手中抱着被褥,横眉怒目的样子。感觉到身上凉凉的,香宝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被褥全被那个小家伙扯走了。

刚刚那个……是梦啊!

香宝微微低头,开始自我检讨,居然做那种梦……算是春梦吗?而且对象居然……居然是……

要是被那个家伙知道……

香宝开始汗颜,开始颤抖,然后自我鄙视。“还不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云姬她们都已经在宫门口了!”司香受不了香宝如此迟钝的模样,大声嚷嚷道。

香宝抬头见他忿忿地涨红了小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由得失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那明明很可爱却偏偏喜欢装成熟的脸蛋。“快点起来!”见她这样,司香有些别扭地扭转头,不太自然地咕哝道。

香宝嘿嘿笑着,起身披上外袍。

梓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手中托着水盆和洗漱用具,垂首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快点帮着更衣梳头啊!站在那里干什么?”司香回头不满地大声嚷嚷,“嗯……要穿窄袖的,方便骑马,发饰也要简单一点,以免碍事……嗯,就这样,快点啊!”他可爱地皱眉想了想,又道。“是。”梓若忙不迭地答应了,上前帮着香宝梳妆。

见香宝更衣,司香负着双手背过身去,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香宝忍不住窃笑,比起他的不良老爹,司香小朋友可乖多了。

在司香的再三催促下,香宝终于及时赶到了宫门口。“夫人姗姗来迟啊。”夫差笑道,一身明黄色的长袍在朝阳的照射下亮眼至极,长发高束,长长的发丝在风中张狂飞扬。

香宝忙低头请安,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身打扮,他是要去打猎,还是要去比美?想象夫差大王站在一堆开屏的孔雀中间……香宝便忍不住窃窃地笑。

偷笑着,香宝忍不住抬眼偷觑他,却不料被他含笑的眸子逮了个正着。香宝忙心虚地低下头,脑中却不禁想起梦中的场景,唉,如果那个梦被这家伙知道了,肯定会被他笑死!“西施夫人好大的架子,居然让大王等着。”冷不丁地,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不用抬头,香宝便知道是云姬。

只是……西施夫人?

香宝缓缓抬头看向云姬,既然她“失忆”了,那么她的身份自然由他们来定,如今他们定给她的身份,仍然是西施吗?

云姬一袭白色的宫装,香宝再看向她身后的几名女子,华眉、郑旦都在。华眉正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郑旦的神情依然冷冷的,在入吴的女子中,她们两个姿容最为出色,看来夫差眼光倒是不差。看看大家都是身着宫装,唯独香宝……因为司香的建议,穿的这一身淡蓝色窄袖裙装,倒是显得有些突兀了。“夫人这般打扮,真是令寡人惊讶。”夫差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喜欢什么马,夫人尽管自己逃选。”他指了指一旁几名侍童牵着的马道。

香宝顺着他的手看去,一样都是马,她哪里知道好差。只是当中有一匹,四蹄踏雪,非常漂亮。香宝觉得这马有些面熟,忍不住走上前,轻轻抚了抚它的耳朵。只见它微微甩了甩脑袋,耳朵动了动,香宝乐滋滋地从侍童手中拉过缰绳,牵着它走了出来。“呃……”那侍童面色稍稍有些为难的样子。

香宝不解地回头,看到夫差正微微点头,那小童才彻底放开那缰绳,任由香宝牵着。“夫人真是好眼光呢。”夫差笑道。

看到他笑,香宝忍不住寒毛倒竖,吓得几乎想丢下那缰绳,拔腿便跑,因为每次这个家伙冲她笑,一准没好事。“此马是大王的战马。”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香宝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他!真是冤家路窄,站在夫差身后左侧的护卫,竟然是那一日在园中被她撞见和云姬纠缠的伍封!

香宝暗叹,她莫不是跟姓伍的人都犯冲,伍子胥认准了她是祸水,几次三番想置她于死地,如今又惹上他儿子伍封……

此时,伍封正看着她,眼中有着深深的警告。

惊讶过后,香宝忍不住弯了弯唇,看他眼底深处略带惊慌的神情,想来他刚刚第一眼见到她时,定是吓了好大一跳吧。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一剑杀了她呢?他应该没有想到她便是那个在宫中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西施吧。

如果……他知道她不是哑巴……香宝皱了皱眉,在心里叹了好大一口气,以后见到此人还是绕路走比较好。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香宝回头看向那马,原来是夫差的战马,那一日在夫椒山脚下与夫差共遇强盗时,他所骑的便是这匹马吧,难怪有些眼熟。“大王。”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勾践?

香宝回头,果然,一身粗布衣服的勾践正跪在夫差面前。他身侧,是史连和范蠡,两人都随之跪下。香宝侧头,有些不忍。君已跪,臣又如何能不跪?纵然骄傲如史连、范蠡,此时也不得不对着吴王曲膝。“嗯?越王有何事?”夫差扬眉,笑道。

一声“越王”,极尽羞辱之能事。越王越王,越国的王,如今也跪倒在了他的面前。“臣听闻大王要外出狩猎,因臣一直感念大王对臣下的大恩,日夜思报,恳请大王准许臣下为大王牵马,以示报答……”勾践长长一拜,道。“越王真是有心,如此劳烦了。”夫差俯视着此时一脸谦卑的勾践,薄唇轻启,指了指香宝道,“如此,扶夫人上马吧。”

香宝愣住。

勾践却是神情自若地走到香宝面前,单膝着地。香宝低头愣愣地看他,他始终低着头,看不清他此时面上是什么表情。许久,他抬起头来:“请上马。”看着香宝,他道,态度恭谨。“越国复国之日,便是寡人迎你回来之时。”香宝耳边忽然响起那一日他如誓言一般的话语。

香宝胆寒,若不是曾经听他说过那样的话,怎能想到他这般谦卑的态度下竟有着那样的野心。怀抱着复国的希望,忍常人所不能忍,他……真是太可怕了。“上马吧。”低低地,他再度开口,用一种只有香宝和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握着马缰的手心微微汗湿,香宝踩着他的背,翻身上马。那马却忽然发了狂,猛地抬起蹄子,香宝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此时正垂首匍匐在马下的勾践。“啊!”香宝忍不住尖叫起来,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

一旁的史连身形刚动,却被范蠡拉住。

千钧一发之刻,夫差扬唇,跃身上马,坐到香宝身后,握着香宝紧紧抓着马缰的手:“别怕,寡人在呢。”勒住马缰,马安静了下来。勾践被撞了一下,猛地向前扑倒,狠狠摔在地上,满脸都是尘土,却没有大碍。

香宝很怕死地缩在夫差怀里许久,才惊魂未定地缓缓睁开眼睛。“哈哈哈……”夫差忍不住大笑起来,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

史连看向范蠡,心有余悸,这是吴王的试探吧,若是刚才他冒然出手救主,此时怕反而害了君上的性命,这个喜怒无常的吴王,实在不容小觑。

范蠡的眼睛,一直安静地注视着夫差怀中那个惊魂未定的女子,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

史连微微皱了皱眉,上前想要扶起趴在地上的勾践,却被勾践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他有些狼狈地自己缓缓爬了起来,脸上沾了灰尘,左边脸颊上被划了一道浅浅的伤痕,有颗颗细小的血珠渗出。

没有再去戏弄勾践,夫差扬唇,猛地挥了一鞭子,马儿立刻扬起四蹄,箭一般冲了出去,他的宽袖长袍、高束的发丝皆在风中飞扬,意气纷发,张狂而耀眼。

伍封回头看了一眼满身狼狈的越王:“你们随后跟上吧。”语罢,便扬鞭追着夫差而去。

香宝默默地坐在夫差身前,他明明知道这匹战马除了他无人能驾驭,却依然让勾践来扶她上马。勾践有勾践的野心,夫差有夫差的能耐,他们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却偏偏为何拿她当磨心?“很冷吗?”感觉到香宝在微微发抖,夫差低头看她。

听到他的声音,香宝下意识僵了僵。夫差没有再开口,只是扬起披风将香宝裹住。

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密林。伍封挥手示意大家停下。“在此安下营帐,稍作休憩,午膳过后再入林狩猎!”伍封扬声道,随即率先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请大王下马。”

一旁随后赶来的勾践忙翻身下马,双膝跪倒,匍匐于夫差马前:“请大王下马。”“有劳越王。”夫差微微扬眉,抬脚便踏在勾践的背上。这一脚显然踩得不轻,香宝看到勾践额上渗出汗来。踏着越王的脊梁下马,夫差竟然大摇大摆地转身看向香宝:“夫人,寡人扶你下马?”他笑得春风满面,抬起双臂,似是等着她扑入他怀中。

忽然又感觉到背后几道杀人似的怨愤目光,香宝的嘴角忍不住隐隐开始抽搐,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一个人的话,那么她想她现在应该死了不下十次了,这个家伙,非得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吗?

忽然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香宝微微侧头,是范蠡?他的眼中满是隐忍的痛苦,苦得连香宝的心都微微酸涩起来。“夫人?”夫差扬声催促。

香宝在心里轻叹一声,知道他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只得转身下马,被他拥了个满怀。

午膳是从宫中带出来的干粮,草草用过之后,大家便开始准备下午的狩猎。香宝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坐着发呆。“夫人,午膳难以下咽吗?”夫差走到香宝身后,将她拥入怀中。

香宝微微侧头,知道挣扎也是徒劳,便也没有推开他。

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这个君王究竟在想什么。在夫椒山下,她见过他杀人,带着一种残忍的美丽,仿佛用鲜血在天地间作画;在吴营的时候,他是姬公子,她将他归类为患难之交,忘记了他在夫椒山下杀人时的凄厉,甚至用他的佩剑……烤鱼。

然而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便是吴王夫差了。再之后,便是他古怪的条件,他居然将“迎娶范蠡心爱之人入吴为妃”当作了受降的条件。

一片混乱之后,她成了西施,范蠡的心爱之人西施……她背负着西施的名字入吴,来到他的身边。

那么他……他究竟在想什么?是因为爱才之心,想用她来拉拢范蠡吗?“午膳是粗糙了点,寡人下午一定为夫人打只鹿来。”见香宝久久不答,夫差将脸颊凑到她耳边轻轻厮磨着,缓缓道。

如此温柔体贴,真是个可怕的家伙,若是以前的她,一定早早地陷了进去。如此残忍的温柔……

她已不是以前的香宝,她见识过温柔背后的残酷,她七零八落的心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一点摧残了。那样刻骨铭心的痛苦,若是再经历一次,她怕自己会灰飞烟灭,连渣子都不剩一点。

狩猎很快便开始了,伍封和一众年轻的将领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妥当。“范将军、史将军,二位可愿同往?”夫差骑在马上,邀道。“在下乃一介降臣,不敢与大王同往。”范蠡微微低头,道。

史连亦低头如此。

狭目微眯,夫差从勾践手中接过弓箭,转头冲着香宝扬唇道:“夫人,等着寡人给你射头鹿来!”语毕,夫差便率先策马入林,众人亦纷纷追随。“西施夫人真是深得大王宠爱呢。”目送夫差入林,云姬笑着走到香宝身边,身后还跟着几名宫妃,将香宝团团围住。

香宝一阵头疼,眼看着余下众人纷纷各自坐下休憩整顿,盛水捡柴,准备晚上烤肉用,便寻了个借口避得远远的。五、林中遇险

避开众人,香宝在密林旁边寻到一条小溪,溪水清可见底。脱了鞋子,卷起裙摆,香宝一脚踏进溪中,顿时感觉全身畅快。溪水里浸着许多极漂亮的白色圆石,香宝弯腰看了看,竟然发现了一块拇指般大小、五彩斑斓的小石头,漂亮极了。

斜倚着树干半躺下来,香宝喜滋滋地端详着那漂亮的小石头,悠闲地享受这午后的阳光。直到太阳渐渐西沉,她才睁开眼睛,将彩石收入怀中,长长地伸了个不太雅观的懒腰,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身子,扶着树干站起来。忽然感觉背后一冷,香宝慌忙回头,却见伍封一脸杀意,手中泛着寒光的剑直指向她的胸口。

他不是随夫差进密林狩猎去了吗?香宝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他是专程回来杀她灭口的。这四处空旷无人,真是个下手的好地方。是她太大意了,不该一个人独处的。“想不到你竟然是西施。”伍封看着香宝,冷冷开口。

香宝看着他,表面平静,脑袋里却乱成一团,想了千百种逃跑的方法,这个时候却没有一种可以用得上。“你不是哑巴。”剑锋又离她近了几分,伍封冷声道。

香宝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脖颈上那一抹冰冷,他的剑看起来并不锋利,如果被它砍断脖子,那切口肯定会非常难看。“对于你的事,我可以继续当哑巴。”看着他的眼睛,香宝命令自己停止乱七八糟的念头。平静下来,顿了顿,她又道:“如果我想告诉大王,一早就说了,何必等到今日。”

伍封闻言,犹豫了一下。只这一下,香宝立马看到了生的希望,看来他不像他爹那般难以沟通嘛……“杀了她。”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是云姬,她正缓缓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来。香宝立刻两眼一黑,有一种天要亡她的感觉……“杀了她。”云姬缓缓开口,用一种极温柔的语调。“云儿……”伍封有些犹疑。“杀了她。”云姬看向伍封,淡淡的声音里是不容拒绝的坚持。“她并没有告诉大王我们的事。”伍封皱眉,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是……你担心她会分了大王的宠爱?”

云姬微微一愣,瞪向伍封,脸上的复杂尽数化为唇边一抹冷笑,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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