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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1-12 05:5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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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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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岁月

烽火岁月试读:

烽火岁月

  

第001章

  徐家湾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一条发轫于遥远的高山上的气势磅礴的河流,一**上磕磕碰碰,又汇聚了从无数大大小小的山沟里沁出的山泉,蜿蜒无尽地流到了这儿,并围绕着村子上端一座大山的山麓拐了一道弯,减弱了飞泻而下的威势,一下子显出万般柔情,似乎下凡的仙女伸出**的背膊,环抱了整个村落。于是,那奔腾的河水犹如汩汩流淌的乳汁,滋润着这片土地,一天一天地将这个村庄哺养长大。  当历史的车轮喧嚣着驶入清朝后半页的时候,在这座不为人知的小乡村诞生了一位世人翘首称赞的人物。他的名字就叫徐重瑞。  徐重瑞出身于富裕人家。刚一落地,他欢快的哭声里就夹杂着对人世间的憧憬和对命运的期待。及至稍大一些,他就对书本非常痴迷,不仅能记住老师讲的每一句话,而且还能扩展并把老师的思想发挥到极致。因而,年龄不大,他就考中了秀才。  以后的日子里,他继续保持这一良好势头,以乡试第一的成绩高中举人,然后顺理成章地考取进士,并得遇皇帝陛下的隆恩,钦点为满清最富饶之乡的知县,后来,又被擢拨为知府。  与他一同得到皇帝陛下青眼有加的还有唐青山,来自四川,与他意趣相投,学识相当。两人彼此惺惺相惜,结为知己,成为一时之风云人物。  他在知县任上,就结了婚。当时,因为皇帝对他眷顾正浓,许多权贵都想把女儿嫁给他,甚至一些没有女儿的达官贵人恨不得立马生出一个女儿来,好把他纳为东床快婿。可是,他的父亲却给他说妥了一门摇窝亲。他没有辜负父亲的心意,也没有学抛弃秦香莲的陈世美,还是与那位叫做秦纪莲的女子缔结良缘,没让秦姓女子蒙受被抛弃的羞辱。  他们婚后的日子过得十分快乐,一年之后就有了传宗接代的后人。孩子的祖父把孩子宝贝得什么似的,巴巴地跑去儿子的衙门,把小家伙抱了回去。秦纪莲只好跟着儿子一道回了徐家湾。徐重瑞虽说私下觉得老父此举颇失人伦,可父命大如天,他只得听之任之。几年之后,皇帝驾崩,他依旧不知收敛,该说什么就心直口快地说出来,该做什么就头撞南墙也不回首,终于惹恼了某个权臣。人家轻轻一摇**,就给他安了一个罪名,将他处斩了。他的老婆与儿子因祸得福,没有跟他一道做枉死鬼。  唐青山心急如焚,四处活动,试图能够挽救他的性命,却被安上了包庇朝廷重犯的罪名,罢了官,遣回原籍。  徐父得知消息,急火攻心,头一伸,双脚一蹬,一个字没说,就倒地身亡。  秦纪莲也是脑袋一晕,差一点儿跟着夫君团聚于地下了,在丫鬟千呼万唤中,悠悠苏醒。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父亲和哭哑了嗓子的儿子,她猛然**,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如此悲哀了。她要坚强地活下去,她要掩埋丈夫和父亲的尸骨,她要把儿子拉扯成人,她还要重振徐家声望!  夫家一脉单传,她无法指望别人替她分一份忧愁,更无法指望别人替她扛一份责任。所有的事情都得她自己扛!  她咬牙挺了过来,而且真的应了一句有志者事竟成的名言,儿子徐家勋跟他父亲一样聪明伶俐,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年龄不大就名扬全县。可是,饶是他满腹经纶,也别想得到考学的机会,年已弱冠,仍是童子之身。他日夜期盼着朝廷特赦父亲的罪过,以便能依靠胸中的学问博一个青史留名。可是,一晃长成了大人,却还是遥遥无期。秦纪莲眼看儿子到了成婚的年龄,还不能用学问敲开通向官场的大门,无可奈何之下,托人为儿子求了一门亲。那姑娘姓甄,名叫宛儿,出自一户殷实人家。成亲过后,甄宛儿接连生了两个儿子,破了徐家世世单传的魔咒。秦纪莲母子喜出望外,以为那是一个好兆头,不免起了得陇望蜀之心,接连烧香拜佛,祈求老天爷赐予他们更多的机会。  等了几年,再也见不到命运之神光顾的迹象,徐家勋不免急躁起来,但凡碰上什么不如意的事,总要把它们与自己的命运挂上勾,绞尽脑汁地想找出其中并不存在的联系。他首先拿儿子的名字开刀,觉得按照族谱上的辈份为儿子命名是一大错误,给两个儿子改了名,老大叫徐光祖,老二叫徐耀祖。接着,他请风水大师相看了一回宅院,果然看出了问题:原来徐家遭难的根源在于大门没有对正**,被一座不知名的坟墓遮挡了。  徐家勋一听,头脑发昏过头去,立即就要寻人把大门挪一个方向。  母亲秦纪莲却不依他,甚至把他大骂了一通:“饶你读了那么多孔孟之书,还信那些无妄之言!要是大门的朝向能决定家族的命运,那风水先生怎么不为他自己的家选一个好朝向,让他的子孙光宗耀祖呢?何况,你父亲也是打这座房子里出生的,他能得到皇帝垂青,难道也是门安错了方向?”  母亲的一顿骂,犹如当头棒喝,使他**了不少。他除了更加用功苦读,就是期盼着皇恩浩荡的那一天早早来临。然而,左等右等,只等来武昌城头一声炮响,震落了皇帝的皇冠,世上流传了数千年的皇朝统治终于寿终正寝。  消息传来,徐家勋仿佛受了雷殛,半晌做声不得。秦纪莲也似乎挨了当头一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眼翻出可怕的白光,嘴唇哆嗦,吐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徐光祖徐耀祖一个拉着父亲,一个拉着祖母,哇啦哇啦地哭个不停。小家伙的母亲倚着门边,浑身上下冷嗖嗖地发抖,三寸金莲在地面打着鼓。丫鬟佣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一会儿,徐家勋犹如一头养足了精神的老虎,腾身跃起,暴喝一声:“天啦!”  这一声叫,端的雷霆万钧,把丫鬟佣人们的魂叫了回来。他们一个个直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徐家勋:那个一向生龙活虎的少主人似乎受了定身法,直挺挺地站着,双手握拳,伸向天空,接着,仿佛一段木材直直地往地上倒。众人一齐惊愕地呼叫着扑了过去。然而,晚了,他们的手还没有接触到徐家勋的衣角,这位少主人就倒了地。  说是迟,那是快,丫鬟佣人们一拥而上,纷纷伸出手,有拉徐家勋的,有摸一摸他还有没有气的,更多的人紧张不安地站在圈外,焦灼地询问不停。  突如其来的慌乱惊动了秦纪莲和她的儿媳。她们再也不抖动了,也不呆滞了,更不需要人搀扶了,挤到徐家勋的跟前,眼睛一花,一阵天旋地转,差一点儿步了亡人的后尘。可怜的徐光祖徐耀祖两兄弟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怯怯地站在远处,无声地哭泣着。  徐家勋并没有当即死掉,一直拖了好几天。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他总是双眼圆睁,试图看破苍穹,屋上的瓦片却阻挡了他的视线。他咕咕哝哝,却吐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母亲和妻子把耳朵贴在他的嘴边,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但是,她们都非常清楚他想说什么。  一生的指望转眼成空,秦纪莲的心濒临死亡。她转头看看儿媳,又看看两个吓傻了的孙子,不由流下了泪水。  几天过后,徐家勋无法挽回地走了,抛弃了他的母亲、妻子和两个刚刚能够说上几句话的儿子,独自一人走了,走进了埋葬着他的父亲、他的祖父和他的更上一代乃至几代祖宗的墓地。  从此以后,秦纪莲好像被人抽掉了脊梁骨,整日无精打采,恍恍惚惚。有好几次,她竟然神使鬼差,去了徐家祖坟,绕墓地转了好几圈,又一步一歪地走回去。一个阴沉的雨天,她又去了,仿佛接到了丈夫的邀请。她陡然**,回到家里,将全身沐浴了一遍,再把甄宛儿叫到跟前,把徐家祖训对她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儿媳倒背如流,这才轻轻挥着右手,让她出去了。接着,她把两个孙子招到身边,一边一个,同时把他们抱了起来,放在膝盖上,慈祥地朝他们打量了许久,似乎有满腹的话儿要对他们说,临了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只亲亲他们的脸蛋,摸摸他们的小脑袋,好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把他们放在地上。眼看两个孙子就要出门了,她又把他们叫回来,在他们的脸上亲了又亲,这才决断地把两个小家伙送出了门外。  她缓缓地转过头,用眼光去抚摸伴随了她一生的每一件物品。然后,她慢慢地走向床边,摸了摸**的床铺,脸上浮现一抹既得意又不甘的微笑,躺在了床上。她双眼圆睁,试图通过窗户去探询那个不老的苍穹,恰恰看到一抹金色的阳光照了进来,不由从嘴角绽出一丝开心的笑。  秦纪莲就这么去了。她一走,支撑徐家的大树也就訇然倒塌,昔日殷实富足的家道开始败落。  

第002章

  甄婉儿虽说聪慧而又不乏刚强,但是,婆婆在世的日子里,总是生活在她老人家的光芒之下,根本没有培养出个人的权威。此时,抛头露面的事一做,顿感力不从心。徐氏宗族早就有人对她的家财虎视眈眈,一起挖好陷阱,不到一年的光景,就将徐家勋遗留下来的家产瓜分罄尽,仅仅只给甄婉儿母子一间勉强可以遮风挡雨的破房子。  眼睁睁地看着偌大的家业落入到外人手里,甄婉儿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地咽下这枚苦果。幸而,她待字闺中时,就学了一些文字,后来又跟徐家勋学了许多知识,便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两个儿子教导得学养兼备。可是,家徒四壁,饿着肚子做不成她想做的事情。她权衡利弊,决定把两个儿子带回娘家,把那儿当成安宁的港湾,方便她们完成徐家未竟的事业。  回到娘家,她赫然发觉那儿已经今非昔比。她的父母去世之后,几个兄弟就分了家,为了分配家财,兄弟早已反目,谁也不理谁。好在她有两个儿子,虽说暂时做不了什么事情,却是两个潜在的长工。娘家老大甄友权霸占了大部分家业,成了甄家实质上最有权威的人物,一见妹妹前来投靠,略一合计,就收留了她们母子三人。  甄婉儿为了两个儿子能够留在这里**读书,一心讨好哥哥,以至于抛弃了自尊,什么活都干,却什么话也不敢乱说。开始,哥嫂们还觉得很受用,却日子一长,就对她们母子更加轻慢。甄婉儿揣摩到了嫂子的意图之后,主动跟下人们住在一块。  徐光祖两兄弟慢慢长大了。甄友权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开始指派他们做一些不太重的活计。每天天不亮,就吆喝着两兄弟跟佣人们一道起床,或者安排他们去挑水,或者要他们去捡粪,或者指令他们扫地呀抹桌椅板凳呀洗涤什物,甚至干脆让他们去荒山野岭放牛。小家伙起初感到很好玩,干得可欢呢,几天过后,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恰好甄友权看到了他们偷懒的一幕。老家伙不由分说,抄起一根扁担,劈头就朝他们身上打去。  一条身材魁梧的大汉斜刺里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那根扁担。甄友权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夺不过去,顿时恼羞成怒,脖子上青筋直往外冒,手一松,指了那人的鼻子就是一顿怒骂。那人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把扁担一收,俯身安慰两个吓得目瞪口呆的孩子。  甄友权愈发气愤不过,照那人的屁股踢了一脚:“你这个野杂种,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那汉子站直身子,扁担在手里一阵抖动。甄友权吓得连忙后退,一面不停地叫人来赶走这条汉子。  慌乱之中,甄婉儿走了过来,一咬牙,劈面打了儿子几个耳光,颤声骂道:“惹祸的祖宗啊,妈妈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呀,千万要听舅舅的话,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那汉子想说什么,看到她们母子三人哭作一团,便默默地摇了一回头,仰天一声叹息,低了脑袋,一声不做,出了门。一见那汉子走了,甄友权跳起脚来指着徐光祖兄弟二人破口大骂。  甄婉儿把儿子带回平常住居的屋子,母子三人抱头痛哭。  徐光祖毕竟年龄稍大一些,一面哭,一面说:“妈妈,我们回徐家湾吧。那儿才是我们的家。”  甄婉儿叹了一口气,一面抹除眼角的泪水,一面悠悠地说道:“回去之后,我们怎么活啊。”  “爸爸不是给我们留了很多土地吗?”徐光祖深感不可思议地疑问道。  甄婉儿凝视着儿子,好久也说不出话来。她费了很长时间,也绞尽脑汁,总算让两个儿子明白他们的家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家了。饶是如此,两个小家伙也不愿意继续寄人篱下,宁愿守着父辈的坟墓饿死,也不愿意为舅舅干活。看到儿子如此有骨气,母亲颇感欣慰,踌躇了好一阵子,终于带着两个儿子回到了一别几年的老家。  那间破旧的屋子,门早就腐烂倒塌了,里面空空如也。甄婉儿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在地。两个孩子却欢天喜地,在屋子里打起了反叉。  村民们听说甄婉儿母子回来了,纷纷过来探望。很快,他们就将这个破败的房子收拾好了,门也修好了,床也支了起来,屋顶上的几个大洞也堵上了,灶台也垒了起来。甄婉儿把带去娘家的行李带了回来,在众妇女的帮助下,把床整理得干干净净。  徐光祖两兄弟很快就跟几个小家伙混熟了,趁着大人们忙手忙脚叽叽喳喳的当口,他们跑了出去,你追我赶,快活极了。徐光祖一时兴起,跟大家一块玩起了打仗的游戏。他有板有眼地把伙伴们分成两队,展开了激烈的攻防。徐耀祖幻想着跟哥哥一样,一出手就露一个大脸,好叫小伙伴们对他心悦诚服,却鼻子朝外一翘,就被哥哥兜头罩了下来,怎么也露不出一个圆脸,索性再也不做无谓的挣扎。不过,分到他这一拨的几个小家伙,他还是可以发号施令的。眼见哥哥打了几回胜仗,就得意洋洋,趾高气扬,他搔了搔首,爬上一个草垛,环视了一遍周围**,立马有了主意。他命令两个伙伴用土块和木棍在哥哥摆设的阵地当面展开猛攻,另外几个分为两队,偷偷摸摸地沿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小**掩杀过去,试图偷袭哥哥的背后。  然而,好一会儿也见不到担任偷袭任务的伙伴发出成功的信息,他沉不住气,跳出战壕,指着哥哥的阵地大声叫喊:“徐光祖,别神气!只要我偷袭得手,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哈哈哈!”徐光祖跳了出来,手指着弟弟,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己。  徐耀祖更加恼怒,腰一弯,捡起一个小土块,猛地朝徐光祖头上扔去。砰的一声,土块仿佛一枚导弹,在徐光祖眉心炸开了花,碎裂的细土落进了他的眼里。徐光祖气恼至极,一面喝令本部人马把抓获的俘虏押到阵前,一面也捡起土块,就要朝弟弟身上丢去。徐耀祖一见苦心经营的计策失了效,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了双眼,大哭不止。  这一下,徐光祖慌了神,连忙奔了过去,得知弟弟痛哭的原委,气恨地一脚踢去,骂道:“你不是徐家的子孙!徐家子孙只有勇往直前,不兴哭鼻子!”  徐耀祖马上止了哭,敏捷地跳了起来,顾不上揩眼泪,咕哝开了:“谁说我哭了?谁见着我哭了?”  “你没哭?刚才莫非是小狗小猫在哭不成?”徐光祖捂着肚子又想笑。  “就是小猫小狗在哭,怎么的?难道不兴我哭,也不兴小猫小狗哭吗?你有这个权力吗?”  兄弟俩一斗嘴,小家伙们都拥了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纷纷吆喝着要再决雌雄。就这样,孩子们一直打到天黑,仍然兴致不减。每一次,徐耀祖那一拨人都碰得头破血流,丝毫占不到便宜。可是,他依旧不服输,想要继续与哥哥决一死战。徐光祖看看天黑,担心母亲惦记,显得有点犹豫。徐耀祖以为哥哥害怕夜战,越发起劲地鼓动自己的人马,要趁着天黑挽回失败的面子。徐光祖一咬牙,正要跟弟弟再决雌雄,不料,微黑的夜幕里传来了一声声母亲呼儿唤女的声音。孩子们一听,纷纷吐了一下**,再也顾不上打不打仗了,没有号令,一个个如飞似的跑回了各自的家。  徐光祖和弟弟跑回家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生起了一堆火。一见母亲铁青着脸,兄弟俩心里的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个低了脑袋,像两根移动的木棍一般,朝母亲跟前走去。  甄婉儿从火堆里拿起一根小树枝,猛地往地上一拍,怒喝道:“说,干什么去了!”  兄弟俩情不自禁地对视了一眼。哥哥压低了声音,犹如一只蚊子嗡嗡叫:“跟小伙伴们一块玩去了。”  母亲手里的树枝又朝地面抽了一回:“玩什么去了?”  两兄弟又是一个对眼。弟弟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把头低得快要掉下地;哥哥想如法炮制,却晚了一步,不得不回答:“玩打仗去了。”  甄婉儿腾身而起,不由分说,拉了儿子,越过火堆,朝最里面走去。刚到一个破桌子跟前,母亲大吼一声,喝令两兄弟同时跪下,一边挥动着手里的树枝,一边气急败坏地骂:“你们怎么对得起你们死去的父亲,你们怎么对得起徐家列祖列宗?”  两兄弟微微翘了一下脑袋,赫然发觉桌子上正供着父亲和祖父的灵位,不由把头低得更很。  甄婉儿骂了好一会儿,看不到两个儿子有任何反应,心里越发恼火,一把将徐光祖提了起来,连抖几下,又将他摔在桌前跪好,质问道:“徐家祖训是怎么说的呀,不记得了吗?”  徐光祖一见母亲就要流泪了,轻声回答:“我记得,要我们读书做官,振兴徐家声威。”  哥哥开了腔,徐耀祖连忙点头附和,跟屁虫一样把哥哥的话重复了一遍。  甄婉儿将树枝轮换在两个儿子鼻子上来回指指点点,厉声喝斥:“说得倒是很动听,你们是怎么做的呀?玩打仗!那是徐家该玩的东西吗?不是,我们徐家决不打仗,只当读书人。只要我在世一天,就决不允许你们再玩打仗;你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接受了这次教训,徐光祖兄弟俩果然再也不敢跟同伴们玩打仗的游戏了。他们的母亲一如既往地在白天带着他们给东家干活为西家做事,以换取一点糊口的粮食,在夜晚就教他们识文认字。家徒四壁,甄婉儿就学古人遗风,要儿子挑回几担沙子,把它们均匀地铺在地上,就是一张用之不竭的好纸;至于笔,就更容易解决了:随便捡起一根树枝,或者拿起一块石头,就是一枝可以随心所欲地画出心中梦想的神笔,足以抵得过马良那支千古称颂的狼毫。  但是,甄婉儿并没有草率地将儿子的前程和徐家列祖列宗的指望寄押在一根粗糙的笔上,而是心怀虔诚地焚了香,沐了浴,命令儿子跪在祖宗的灵前祷告了一回,这才领着儿子一脸庄严地去了丈夫的坟地,从墓旁那棵粗大的柏树上砍了两个枝丫,修剪一翻,做成了两支金笔。似乎得到了徐家列祖列宗的荫庇,两兄弟自此之后,读书更加进展神速,不到两年,甄婉儿肚子里的东西就全部灌输到了儿子们的脑海,她再也没有能力教授儿子新知识,想把儿子送到私塾,或者买一些新的书本,却囊中羞涩,徒唤奈何。  

第003章

  事情的发展跟甄婉儿的想象总是背道而驰。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再也看不到皇帝老儿有恢复皇朝的机会。想让儿子通过科举考试谋取功名,重振徐家名声,已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甄婉儿越来越感受到了这一点。原先对苦日子丝毫也不在意,无论多苦多累,无论多么艰难,心中存有恢复徐家光荣的梦想,她都能忍受。现在,她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个梦想永远也不可能实现,加之缺衣少食,营养不良,此时一齐发作起来,来势异常凶猛,不到两天的工夫,就把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拖入了死亡的深渊。她和她的婆婆一样,临终之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眼圆睁,望着苍穹。  徐光祖两兄弟成了孤儿,日子过得愈加凄惨。好在母亲去世时,他们已经有十多岁了,占了婴儿时期家道殷实奶水充足的光,兄弟二人发育得很好,已经变成了大小伙子了。而且,这几年,在母亲的教导和乡亲们的指点下,他们对放牛、耕田、割谷、栽秧、播种、打谷等所有的农活,都样样在行,自然能够讨得到生计。然而,光宗耀祖的理想在他们心里生了根,他们决不会就此了此一生。可是,他们怎么才能重振家业呢?思来想去,兄弟俩束手无策。  一日,兄弟二人一块上街闲转,意外地碰到了一个熟人。  那个熟人正是昔日从甄友权手下救了徐家兄弟的长工。那一年,徐家兄弟都很小,对救命恩人的印象还不是很深;可是,事隔多年,那人却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殷勤地把他们招呼到街上唯一的一家小餐馆里,点了几样小菜,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别后几年的经历。  兄弟俩这才知道那人名叫邢执中,被舅舅赶出家门之后,就碰见了一个非常阔绰的大官人往家里运送金银财宝,因为东西实在太多,叫来的帮工忙不过来,一眼看到他扛了一根扁担,就请他帮忙搬运那些东西,过后给了他一笔不菲的犒赏。他喜出望外,从此以后,肩扛扁担,走南闯北,忽东忽西,既赚取了不少银子,又见识了世上冷暖,知道了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里,南方正在进行一种风起云涌的革命。他也非常渴望去经历那样一次与眼下的生活截然不同的革命。可是,又觉得抛弃目前衣食无忧的生活,去进行一种前途莫测的冒险,是不是值得呢?所以,一直踌躇不前。  这一次,恰逢他送了一副挑子到这里来,才巧遇徐家俩兄弟呢。  徐家兄弟不由怦然心动,相互打量一眼,就想依葫芦画瓢,也干起这个营生。  邢执中惯走江湖,察言观色,已知他们兄弟俩的心思,哈哈一笑,饭吃完了,嘴巴一抹,扁担一提,顺势朝徐光祖胸前一递,说开了:“小兄弟,我看你们也不是种庄稼的人,就像我这样,也扛起扁担走四方吧。”  “这怎么好?”徐光祖心里非常高兴,却假意推脱。  “别扭扭捏捏的,男子汉大丈夫,想干什么,说干就干,才是男儿本色。”邢执中硬是把扁担塞进了徐光祖的手里,说话的口吻透射出不容推脱的强硬。  邢执中成功地渡了两个有缘人,就想把他们带在身边,三人一块闯荡江湖,相互照应,看能不能找一个时机,真的去投身那场革命。徐光祖兄弟守孝期间,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母亲的坟头空留一片乱草。邢执中只好压下内心的愿望,丝毫也不透露准备去参加革命的想法,教会他们挑扁担的诀窍,并跟他们约定两年之后,再带他们去闯出一片锦绣前程。  第二章  兄弟俩按照邢执中告诉他们的诀窍,扛起扁担,走南闯北,为人送一送东西,或到市集上贩卖一些日用品,不到一年的工夫,家境就殷实了一些。  有了积蓄,兄弟俩心思活泛起来。世道的演变已经不容他们通过科举考试谋取功名,他们就想找一个好媳妇,以配得上昔日堂堂一代清知府的门第。走南闯北的日子里,他们也看到过许多美丽端庄家财万贯的姑娘,便央求媒人为他们玉成此事。  媒人果然答应下去,而且说做就做,立马跑去了姑娘的家,却饶是具备把凉水说得点着灯的本领,也不够用了。那家老人听完她的话之后,冷了半天场,这才说道:“徐家好是好,可是,听说早就不是原来的徐家了。但凡他们把家境恢复到只有徐老知府在世时的一半光景,我就把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亲自送到他的家门。”媒人怔了一会儿,再也说不出话了,只好劝兄弟俩趁早死了这个心,还是找一个跟他们旗鼓相当的才容易成功。  谁知兄弟二人一听,反而觉得人家的话说到自己心坎上了,便思忖着如何尽快积累万贯家财,好娶回一位貌若天仙的千金小姐,光大徐家门庭。  两人日思夜想,再也找不到好出**了,眼睛一落在邢执中送给他们的扁担上,不由各自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同时叫出了声:“是啊,扁担!扁担带给我们好运,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于是,徐光祖做出决定:弟弟留下来照看家门,自己择日启程,去碰那千年难寻的发财机遇。  一**上,他扛着扁担,心里乐开了花,眼帘飘荡着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熠熠生辉的,差一点儿晃得他眼都睁不开。他走**也越发轻快了,日行两百里,也丝毫不觉得累。第二日,天幕四合时分,他就到达了汉口。  好家伙,即使是晚夜掌灯时分,到处流光溢彩,热闹非凡。初进这样一个大城市,他茫然摸不清方向,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样做才好,想找一个旅馆暂且住下再说,却街道上到处是裸胳膊露腿、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人,一见有男人打她们面前经过,顿时摇曳着四月间柳枝般的身躯,嗲声嗲气地迎了上去,肉麻的话像长江混浊的流水一样,滔滔不绝地往他耳管里灌。他顿觉浑身躁热,胯下那根从未**过的东西像一条赤练蛇一样仰起了头,雄纠纠气昂昂地挺立在身躯中央。一个女人用手绢捂了嘴巴,扭着腰枝,眼睛里流转着柔柔的光彩,含了笑意,直朝他走来,将要说话,却徐光祖拖了扁担,双手本能地捂着那根**的头颅,低了脑袋,落荒而逃。  徐光祖只顾急急地逃命,眼睛那儿也不敢看,也不管东西南北,两只耳朵更是像堵塞了一团棉絮,丝毫也听不见任何声响,逃出没多远,一头撞在一个什么东西上,只听砰的一声,那东西跌倒在地。他也把持不住,随之倒了地。接着,又是几声尖叫,直冲他的耳管。他不由一惊,顿时**过来,朝跟前一扫视,立即魂飞魄散,浑身上下筛糠般地抖动不停。  原来,周围全是手持砍刀的壮汉,一个个凶神恶煞,绞杀在一块,分不清谁是谁。有几个靠近他的人,手里的砍刀不知道为什么砍向了自己的头部,一边哇哇乱叫,一边使劲摇动着砍刀,脸上血流如注。趁此机会,另一伙人挥动着砍刀,不顾一切地朝受伤的人砍了过去,吓得那些受伤的人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如飞般地逃跑了。  徐光祖一阵晕旋,昏了过去,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飘浮着列祖列宗的影子。那些早就住在地下的徐家祖宗似乎很为不肖子孙的作为而黯然神伤。徐光祖知道,一定是列祖列宗不满他的行为,英雄之气直往胸襟翻涌,眼睛一睁,腾身而起,就势操起扁担一挥,声嘶力竭地吼叫道:“谁敢惹我,我就要谁的命!”  回答他的是一阵快意的大笑,接着,一个模样颇有些斯文的中年人缓步朝他跟前走来。  徐光祖身子一转,连忙把扁担对准了那人,大喝:“别过来!过来我就要你的命!”就势把扁担朝他胸前捅了一捅。  那人越发笑得厉害,眼泪都差一点儿掉了出来,一出手就把那根扁担托了起来:“喲,原来是一个初出庐的雏!小伙子,你帮我们打败了对头呢。走,跟我们一块去吃香的喝辣的,别拿一根扁担到处瞎撞了。”  徐光祖懵了,两只眼睛眨巴了好一会儿,也不清楚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真的碰上了奇遇。那些手持砍刀的壮汉却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笑嘻嘻的一涌而上,把他抬了起来,大呼小叫着往一处灯火辉煌的住处奔去。  不多大的工夫,壮汉们就把他抬进了那处豪华的别塾。进了大门,这才把他放了下来。徐光祖仍觉晃晃悠悠,脚一挨地,差一点跌倒。靠近他身边的一位壮汉连忙扶着他,与其他人一样毕恭毕敬地站在大厅里,一个个一脸虔诚地望着那个斯文的中年人上了楼,谁也不说话,偌大的屋子里鸦雀无声。徐光祖挺了挺身子,怀抱了扁担,心里感到很纳闷,犹如梦境一般。  打楼上传来一阵坚定有力的脚步声,接着,一个欢快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就挤进了他的耳鼓:“我看看,是哪位英雄为我打灭了姓刘的威风呀?”  他赶紧把头一抬,只见一个非常健硕的壮年人正快步走下楼,正拿笑容可掬的眼睛盯在自己身上呢。  说是迟,那是快,那人旋风般地刮到了他的跟前,眯了双眼,端详了他好一阵子,然后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笑道:“行!小伙子,你是一个人物!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有我一碗饭吃,就绝对饿不着你!”  “快呀,快呀,还不快点谢谢伍爷。”起先上楼去的斯文中年人跟在那人身后,赶紧对徐光祖说道。  “是呀,伍爷看上你,该是你多大的造化呀。”其他壮汉争先恐后地嚷道。  伍爷端起架子,笑眯眯的,正等着徐光祖向他顶礼膜拜呢。可是,徐光祖眼帘倏忽之间跳出了奶奶、父亲、母亲的身影。几位故去的亲人指着他的脑袋,仍然喊着要他继续振兴徐家祖业,别做与徐家门风不相称的蠢事呢。徐光祖内心一阵颤动,支支吾吾,不肯答应。壮汉们越发叫得急了,催促他赶快答应伍爷。伍爷历经大风大浪,见徐光祖半晌不肯说话,已知他的心意,挥手制止了壮汉们的催逼,轻轻拍了一把他的肩头

第004章

  一边把他引向客厅就座,一边感谢他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打垮了最大的对头。说话之时,两人已在那斯文汉子的引导下走近桌前,分宾主坐下。不等伍爷开口,就见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托了盘子,迅速地在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然后站在他们的身边,恭恭敬敬地为他们打开了一瓶酒,就朝着他们的杯子里倒。  徐光祖懵了,想起身离开,却屁股像被一块巨大的磁铁吸住了似的,动弹不了。伍爷微微一笑,眼睛朝那些女人一瞥,她们就端起了酒杯,朝徐光祖嘴里送。与此同时,另一个女人已经夹起了一块菜,正预备着放进他的口里呢。徐光祖血冲脑门,腾身而起,就要朝外面跑去。伍爷摇了摇手,女人们刹那间就消失不见了。斯文汉子连忙把徐光祖请回座位。徐光祖心里仍然怦怦乱跳,面对一桌子酒菜,木偶一样,什么也不去动。伍爷劝导了他好一会儿,总算让他的心情稳定下来了,一边吃喝,一边与他闲聊起来,询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不是需要自己为他做一些什么。徐光祖把自己来汉口的目的抛到九霄云外,除了机械地回答伍爷的提问,就只好把眼睛盯着伍爷,一句得体的话也说不出来。  一顿饭下来,徐光祖还是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伍爷心里过意不去,热忱地把他留了下来,安排手下陪他把汉口玩一个够,看能不能令他想起有啥需要。  在几个壮汉的陪伴下,徐光祖的日子过得舒**服,不觉一晃三天过去,他想起了家里的弟弟,执意要回去老家了。  伍爷得知徐光祖是一个清知府的孙子,胸中藏有满腹学问,就一心想把他留下来,为自己开拓更广的疆土。可是,徐光祖说什么也不愿再呆下去了。伍爷没有办法,问他需要什么,只要你徐老弟开了口,伍某就是上天入地,也要为你办成。徐光祖被他的一番话说得荡气回肠,差一点儿就流下了泪水。他终于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伍爷越发觉得此人是一条可以信赖的汉子,喝令手下拿来一担篮子,亲自带着徐光祖进入了储藏室。  徐光祖立刻被琳琅满目的金银玉器扰得双眼发花,不由瞠目结舌,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伍爷豪爽地一指屋子,说道:“小老弟,屋子里的东西,你看上了什么,随便拿,爱拿什么就拿什么,爱拿多少就拿多少。”  徐光祖怔了半晌,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要这些东西。我来这里是想做成一件生意的,平白无故要这些金银财宝干什么?”  伍爷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扭过头,斜视了他好一会儿,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小老弟,你是有点太木纳。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一些养命的钱吗?现在,金银财宝就在你的面前,你不须来回折腾地买了这,又卖那,就有了大笔的钱,有何不可呢?”  “那不一样!我一定要亲手赚回我想要的钱,那样才**。”徐光祖说完这席话,扭头走了出去。  伍爷摇头一阵苦笑,却在心里更加器重这位少年了。于是,再也不提给徐光祖钱财的事了。给什么呢?如今的世道,狼烟四起,有枪就是草头王,国家连年战争,不是乌龟打王八,就是王八打乌龟,没一个头尾,再也没有东西比武器弹药更值钱的了。武器弹药虽说难搞,硝磺对于伍爷来说,却是不费吹灰之力。这东西到了土匪强盗手里,能卖出一个好价钱;就是挑回去做爆竹,也很值几两银子呢。思绪一到这里,他就品出一个说服徐光祖的理由了。  果然,徐光祖一听说硝磺是做爆竹的材料,很高兴地接收了。伍爷煞是欣慰,又留了他一日,招集手下的喽啰一块热热闹闹地为他践了行,亲自把他送到黄陂境内,嘱咐他再来汉口,一定要来看一看老哥,这才依依不舍地带着一大群兄弟返回了老窝。  徐光祖在伍爷两个手下的护送下,又走了一天,到了翌日,便不愿再麻烦人家了,非要独自一人回家不可。两个壮汉无计可施,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就与他道了别,头也不回地朝原**奔汉口方向而去。  亲眼见着两个壮汉消失在远处的天边,徐光祖嘘了一口气,腰一弯,挑起担子,大步流星地赶回家去。一**上,幻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和娶回的可人小媳妇,不由心情更加畅快,情不自禁地哼着小调,摇首晃脑,连担子也跟着热闹地哼出声了。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上了山**,他也浑然不知。  突然,从树林里跳出几个人来,一个个光了膀子,手里全是土铳,枪口一齐对准了徐光祖,大声喝道:“快快放下你的担子,留下买**钱!”  徐光祖这一惊非同小可,宛如被孙悟空使了定身术,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蓦然,打后面飞出两把大刀,径直地朝那一根根土铳扑去,只听乒乒乓乓几声清脆的响声,那伙人手里的土铳和着两把大刀一块掉落在地。接着,两道影子风驰电掣一般地到了他们身边,也不知是用了什么魔法,土铳竟一下子全部落到了那两道影子手里。  徐光祖举目一看,认出那两个壮汉正是伍爷的手下,心里大是感激。忽然,从树木里又涌出了一群人,一样地将土铳呀长枪呀之类的武器对准两条壮汉。原先那些人见有了救星,胆子一壮,作势就要扑向那两条壮汉。徐光祖一看事情不得善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赶紧叫道:“别动手,兄弟们,你们不是要我挑的东西吗?我正是送给你们的呀。”  说着,徐光祖早将担子挑了过去。伍爷手下的两条壮汉一见,露出一丝苦笑,一齐扔掉缴获的土铳,跟着也走了过去。那一伙人赶紧一哄而上,扑向两条壮汉,不由分说,将他们捆了一个结结实实,把枪口对准徐光祖的脑袋,喝令他把担子挑着,一齐闹哄哄地朝山寨走去。  其时,寨主马占祥正在大厅里招待一胖一瘦两个客人,一听说竟然有人声称送东西进山寨,早就眉开眼笑,挽了袖口,拉着两个客人,大呼小叫着朝门外跑去。还没等他走到门边,徐光祖和捆成粽子似的两条壮汉就在一群喽啰的押送下,进了屋。  马占祥故作声势地叫道:“哎呀,山寨的贵客,有这么对待的吗?快点,松绑,松绑,摆上酒席,为贵客压惊洗尘。”  话音还没落地,马占祥的手下就涌上前去,利利索索将伍爷的手下松了绑。那两条壮汉脱了困,活动着筋骨,浑身嘎嘎直响,只看得马占祥的手下胆战心惊。马占祥和那一胖一瘦两个客人却相视一眼,满心欢喜,一齐抱起双拳,朝那两个壮汉摇了摇,笑道:“两位兄弟,受惊了!只怪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要是兄弟觉得我这山寨尚可立身,马某情愿将第一把交椅让出来,整个凤凰山寨,从今往后唯兄弟马首是瞻。”  两位壮汉一见山寨之主竟来了如此一手,差一点儿不知道如何应付。顿了一顿,一条壮汉朗声说道:“寨主的美意,我们兄弟心领了。不瞒寨主说,我兄弟二人是汉口伍爷的手下,特地送这位徐小兄弟回家的。我们只需完成伍爷交代的任务,就对寨主感激不尽了。”  马占祥瞪大眼睛,打量着两位壮汉,然后又偏过脑袋,看一看站在一边的徐光祖,怎么也看不出手无缚鸡之力的徐光祖能有令一躲脚、整个汉口都会为之颤抖的伍爷派人全程护送他回家的威势。  惊愕了好一会儿,这才回了神,仰天一阵大笑,兴高采烈地说道:“哎呀呀,原来三位是伍爷的门下与客人。想那伍爷在江湖上的地位是何等的尊崇,我辈就是殷勤邀请,也难得请动他老人家大驾,如今三位一齐光临敝山寨,真是敝山寨的荣幸,令敝山寨蓬荜生辉。”  马占祥是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精壮汉子,满脸络腮胡子,脸庞很黑,眼睛里透射出桀骜不羁的光彩。他个头很高,块头很大,站在地面,犹如一座铁塔。他是一个孤儿,靠吃百家饭长大成人。七八岁的光景,他就为财主放牛,常常被牛触得死去活来。有一次,一头健硕的黄牛受了惊,疯狂地追赶他,他吓得赶紧爬上了一颗很高的大树,终于躲过一劫。可是,下树的时候,长可及腚的辫子不小心缠在树枝上,他往下一滑,辫子拉紧,头悬在了树上。要不是有人救了他,他恐怕得一直这么挂下去。不久以后,兴起了剪辫子的风潮。他吃了屁股后面拖了一根长尾巴的亏,自是万分欣喜,把头伸了过去,让人咔嚓几下,把辫子剪光了,顿觉一头的轻松。辫子没有了,他幻想着从此天下太平,然而,更大的混乱随之而来。血雨腥风的日子里,用别人的血和自己的经历,教会了他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世上根本没有公平,更没想到正义;想要过得比别人好,就得拉起一彪队伍。于是,他邀了几个同伴,一律带了菜刀,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翻墙钻进本村一个地主的家里,摸到床前,手起刀落,砍掉了地主一家人的脑袋,把值钱的东西搜寻干净,随后一把火烧了屋子,连夜朝凤凰山跑去。就这样,他在山上落了脚。随后,又有两拨人马跑了过来,这就是跟他坐在一起的那一胖一瘦两个客人。  胖子名叫魏远程,身材矮矮的,脑袋大大的,眼睛里泛射着阴鸷的光。瘦子则是戴士义,个头不高不矮,脸色黄油油的,像是泼了一层漆。他尖尖的下巴,圆圆的眼睛,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显得异常精明强干。他们也出自穷苦人家,受了地主的气,各自邀了几个兄弟,原本想把地主家来一个斩草除根,不料走露了消息,还没等他们集合人马,那地主就带了各自家的护院,杀气腾腾地奔向他们的集合地。他们见势不妙,打又打不过,赶紧亡命天涯,好不容易甩掉了地主和他家的护院,商量一阵,径直投奔马占祥来了。  马占祥不仅收留了他们,而且还换了庚帖,焚了香,做成了八拜之交的生死兄弟。马占祥年龄最大,是为大哥;戴士义居第二位,与关云长齐肩比踵;魏远程便是山寨第三大王了。三人齐聚一堂,把山寨经营得红红火火。不到一年的工夫,凤凰山寨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005章

  马占祥似乎感到满足了,可是,魏远程一见事业做起来竟如此顺风顺水,不免野心膨胀,力举扩大他们的基业。于是,弟兄三人经过了好一阵子的争辩,终于达成了一致:立足凤凰山寨,向外扩展,静待时机,博一个锦绣前程。马占祥身为老大,留守山寨,牢牢把持着他们的大本营。戴士义带了几个心腹,一**北去,希冀在那儿找到一个落脚点。魏远程则带上他一个村子里硕果仅存的四员大将,到南方开疆劈土去了。  两个结义兄弟走后,一晃过去两年多了,除了只零星地得到过他们在四川和陕西站稳了脚跟的消息之外,马占祥就无从知道他们更多的信息了。他身居山寨,日思夜想,总想得到两个兄弟的确切下落,每每度日如年。这一天,两个兄弟从天而降,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怎不喜出望外?三兄弟抱成一团,正在诉说分别之后的遭遇,不料横生如此大一个意外:兄弟团聚,又与伍爷的结识了,这该是多大的造化呀!  伍爷的两位手下听了马占祥和他那两个结义兄弟的经历,颇有惺惺惜惺惺的感觉,激动之下,拍着胸膛,连声说道:“原来马爷有如此雄心壮志,倒叫我们兄弟失敬了。不肖说得,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但凡言语一声,就是赴汤蹈火,我们兄弟也会义不容辞。”  一席话说得马占祥和他的两个结义兄弟不住地点头,像是喝了酒一样,通体舒态,于是,尽捡好听的话说,活似三只打开了龙头的水管,哗哗流淌不止。  徐光祖心中感到很不受用,好几次都想起身,却又怕引发什么事端,只好强忍着,心思早就云游天外。  马占祥并没有放过他的一举一动,转过头,问他道:“难道徐兄弟对我们的事业不感兴趣吗?”  “唔。”徐光祖跌落云端,猛地**,支支吾吾地说道。  伍爷的两位手下扫了他一眼,立即笑了起来:“他可是一个读书人,当然听不来打打杀杀的事情。”  “徐兄弟是一个读书人吗?”马占祥惊愕不已。  戴士义和魏远程也是一阵惊骇,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意味深长地相互丢了一个眼色,嘴角边露出会心的笑。  这兄弟俩的举动并没有瞒得过伍爷的人。两人淡淡一笑,说道:“我猜得出三位寨主的心意,只怕徐兄弟不会入伙的。”  “那不见得。”魏远程露出一抹微笑,还想说下去,却被戴士义制止了。  二当家的说道:“是啊,连伍爷那座大殿里就安不下徐兄弟的身,我们这座破庙,就更请不动这樽神了。”  魏远程哈哈一笑,露出满脸的不忿。  马占祥一见,生怕三弟得罪了伍爷的手下,连忙把头偏向徐光祖,问道:“徐兄弟,你有满肚子学问,为什么不愿意帮伍爷打出一片更大的天下呢?”  徐光祖想都不想,说道:“我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重振徐家的声望,岂能做打打杀杀的勾当?”  马占祥哈哈一笑,说道:“徐兄弟果然家教甚严,在这样一个混浊不堪的世界也没忘掉要考取功名。恕我斗胆问一句:徐兄弟,现在是什么年代,你怎么去考取功名,到哪里去考取功名?”  “我。”徐光祖懵了,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再也接不上自己的腔。  魏远程冷笑一声,脑袋煞有介事地朝伍爷的手下瞥了一下,眼盯徐光祖,说道:“让我来告诉你吧:现在早就是民国了,没有皇帝,没有科举,你无法考取功名了。你要想真的重振徐家的声威,只有一条**好走:那就是跟我们一样,拉起队伍,做一番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事业。”  徐光祖一脸的惊慌失措,眼睛朝这个瞧瞧,朝那个望望,半晌也做声不得。  魏远程却不停地往他伤口上撒盐:“想想看,伍爷为什么能在汉口独霸一方?就是因为他有许许多多刀枪。我们兄弟为什么能够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一样是因为我们有自己的队伍!与其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不如拉起自己的队伍来得实在。你有满腹的学问,就是诸葛亮再生,走到哪里,都会有你的一片天下!再说,你就真的在乎徐家祖宗的遗训吗?依我看,你并不在乎!你徐家祖宗什么时候说过要你挑起担子做买卖的?那是读书人该干的事吗?你已经做了一回徐家的叛逆,何不一做到底,做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呢?”  “是呀,我三弟话说得虽重了些,道理却是通的。明知不能为的事,你为什么还要为呢?”马占祥凝视着徐光祖,轻言细语地说道。  伍爷的两个手下听了魏远程精辟的论说,不由鼓起手掌,高声叫好,说伍爷平常也曾这样对他们说过,可见英雄所见略同,徐兄弟要是再拘泥于要通过科举考试谋取功名,那才真正的会令祖宗蒙羞呢。  戴士义察言观色,见徐光祖已经动了心,索性向他展示一下手里有了刀枪的好处,以彻底摧毁他内心的犹豫。问道:“徐兄弟,你可有什么心愿?”  徐光祖遭受了他们的轮换轰炸,脑袋嗡嗡作响,脱口而出道:“当然有。要不然,我也不会下汉口。”  戴士义微微一笑:“这么说,你的心愿很难实现了?”  徐光祖一愣,不点头,也不摇头,更不答话。他的心已经被魏远程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凿开了一个洞眼,正在天人交战,抵抗着源源不断地从外界席卷而来的**呢。  戴士义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副听不到回答决不罢休的样子。  徐光祖顿时泄了气,扬起脑袋,把自己如何央求媒人去求亲,那家老人是怎么回答的话说了一遍,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这话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得出口的,赶紧压低了声音,把头也重新低下了去。  “哈哈哈!”魏远程和那两位打汉口来的壮汉忍不住大笑起来。马占祥和戴士义也忍不住想笑,可是,硬生生地把笑压了下去,一齐看向徐光祖,正想着拿宽心的话安慰他。谁知话头尚未想好,魏远程就收住了笑容,双手把桌子一拍,身子煞的挺立起来,冲着徐光祖大叫道:“男子汉大丈夫。连一个女人都摆不平,还能做出什么大事来?徐兄弟,魏某人当着你的面,做给你看一看,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是怎么样娶女人的。”说到这里,他把脑袋一转,眼睛朝他的两位结义兄长扫了一圈,又盯着徐光祖,问道:“这一带,你可知道哪一家最富有,而且家里还有没出嫁的女儿?”  “你要干什么?”徐光祖本一怔,本能地反问道。  魏远程也不回答,只一味地盯着他看。徐光祖搔了一下首,想了一想,回答道:“林德和家最富有,他家也有一个还没出阁的女儿,长得可漂亮了。”  “好了!”魏远程把桌子一拍,决断地说:“我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看一看男人该是怎么样娶媳妇的。”  “我可没有说想娶她啊。她比我还大呢。”徐光祖连忙分辩道。  魏远程略一怔,眼睛朝马占祥一瞥,心里一动,续上了自己的话:“这个林家女子,一会儿就会来到这里,成为老大的压寨夫人。”  “喂,三弟,我们可从来不干这种事呀。”马占祥赶紧阻拦。  伍爷的手下一见有热闹可看了,连忙怂恿魏远程快一点使出手段,好叫徐光祖知道什么是男人。徐光祖觉得非常奇怪,历来娶媳妇都是要有媒人从中玉成的,难道还有其它办法不成?想问,却又问不出口。此时,魏远程一边挽起袖子朝外面急奔,一边大呼小叫,吆喝着带了一群山寨的兄弟们跟他一块如飞一般地下了山寨。  过了好一会儿,屋子的人才**过来,一个个睁大眼睛,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半晌,那两位打汉口来的客人也是桌子一拍,叫了起来:“别愣着呀,看热闹去!”  马占祥连忙起身,留下一拨兄弟守卫老巢,带领大队人马,循着魏远程奔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徐光祖和他们一道来到屋外,这才发现天早就黑了。远远望去,前面一片暮色苍茫之中,有无数的火把组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箭簇一般划破了沉寂的夜幕,射向无边的黑暗。环顾一眼身边,一样的人人擎了火把,背了长枪土铳,兴奋莫名地朝着那束箭簇急奔而去。他的手里,也拿着一个火把,是马占祥亲手交给他的,担心他不惯走夜**,或者怕他在**上有什么闪失,专门让戴士义紧贴在他身边,作为他的贴身保护。那伍爷的两个手下,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中间,走起夜**也是手舞足蹈,说个不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已经落了窝的鸟儿,惊乍的扑打着翅膀,惊愕的尖叫声穿透了寂静的夜空,给人以阴森可怖的感觉。一阵阵山风,吹向火把,扬起一条条短促的火龙,舔噬着人的脸庞,引起一阵阵惊叫。徐光祖的脸庞也被手中的火把燎过,不过,他机警地把火把偏向一边,脸没烧着,却火龙爬上了他的头发,把他满头黑黝黝的发烧得冒起一阵青烟。戴士义和伍爷的手下伸手想要帮他扑灭那缕青烟,却自己手里的火把也烧着各自的头发,赶紧收回手来,一面在自己的头上不断地拍打着,一面叽叽歪歪地破口大骂。  突然,一声枪响穿透夜幕,在他们的耳边回响。  徐光祖大吃一惊,眼帘立马浮现了在汉口遇上的那个血淋淋的场面,恐惧迅速袭遍全身,脚一崴,像是被沉重的大地拖住了他的双腿,再也走不动了。戴士义刚要说话,却从后面伸出一双手来,不由分说,抱起他,往肩膀上一扛,就跟上了队伍。戴士义一见那人是伍爷的手下,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马占祥走在最前面,一听枪响,和山寨的所有弟兄一样,热血沸腾,哇哇大叫着,甩开膀子,迅捷地跑上前去。不一会儿,就见那条火龙折转方向,迎着他们急射而来。瞬间的工夫,两支火龙就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龙阵。  

第006章

  徐光祖被壮汉背在肩上,**上一阵颠簸,慢悠悠地恢复意识,微微抬起脑袋,朝周围一打量,却见人马早就停歇下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喜悦的欢叫声,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连忙挣扎着从壮汉的身上下到地面,刚刚把弯着的腰挺直了,肩头就被人猛地拍了一下。他本能地翘起头,望了过去,赫然发觉魏远程如幽灵一样地站在他身边。  “书呆子,睁开眼睛仔细看看,我带回了什么。”魏远程冷笑道。  徐光祖微微转动着脑袋,朝四周看去,蓦的,眼帘出现一个异常漂亮的女人。在火把的映照下,那个女人显得格外惹人注目,一下子吸住了他的眼球,再也移动不开。  她是一个个子不高也不矮的女人,身材匀称,长发飘飘,鹅蛋似的脸庞上嵌着一双亮若珍珠般的眼睛,樱桃**微微朝上翘起,具有动人心魄的魔力。从那双可爱的眼睛里,时时泛射出不安分的光,一股**的神气无时无刻不在蔓延。  “没见过女人吗?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那女人迎着他的目光,瞪了他好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笑,俏皮地问道。  徐光祖显得惊慌,连忙抓耳挠腮,寻求摆脱尴尬的话题。众人一见,莫不捧腹大笑。魏远程朝他跟前踱了两步,笑道:“小兄弟,连一个女人都怕成这个样子,还谈得上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吗?”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徐光祖满脸彤红,恨不得地面裂开一道缝隙,自己好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受人的讥笑。  马占祥乍一见那个女人,不由怦然心动,似乎她正是冥冥之中注定要成为他妻子的那个人,恨不得马上就拥她入怀,进入快乐的梦乡。可是,一见徐光祖的窘状,他连忙掩盖自己的心思,挥了一下手,所有的人好像被关了电源的留声机,笑声戛然而止。他轻轻地拍了一把徐光祖的肩头,说道:“徐兄弟,我还是那句话:你别尽钻死胡同,和我们一块干吧。我保证:只要我们联手,一定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  “是啊,徐兄弟,我们这样做,就是要你看一看,手里有了队伍,我们准可以干成自己想干的任何事情。”戴士义附和道。  “可是,你们做了一些什么呀?”徐光祖懵了,瞧瞧这个,瞄瞄那个,问道。  魏远程一口气堵在喉头,哽得直翻白眼,火气直冲云天:“你年龄不大,忘性可不小!你不是连一个女人就没法娶回家吗?我们做给你看:女人就是这样娶进门的!”  “这样就算娶女人了吗?”徐光祖一眼瞄着了那个女人,嘴唇就哆嗦了,说话的声调颇有点结巴。  那个女人脸庞挂着会心的笑意,朝马占祥跟前挪了几步,身子一抖一动,煞是勾人魂魄,双手犹如两条水蛇,缠着他的一条臂,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又是揉又是擦的。朝徐光祖抛了一个令人心颤的眼神,声音里涌动着无限柔情:“谁说女人不可以这样娶呀?我林晓玢就是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嫁人。我嫁给了马哥,就今生今世,永远跟定了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就是阎王老爷想把我们分开,我也要让他蜕掉三层皮!”  第三章  虽说再三拒绝,马占祥还是派了两个兄弟,给徐光祖的担子里装满了银元,把他送回了家。按理说,他可以广置田地,再央求媒人去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家提亲,可是,他已经没有那个兴趣了,在屋子里挖了一个深深的洞穴,把银元埋了进去,好像压根就没有这笔钱财似的。徐耀祖见哥哥把讨老婆的事情抛掷一边,很是惊讶,好几次想从他嘴里探出一个所以然,却徐光祖总是岔开话题,弄得他再也不敢多问了。  其实,徐光祖的心里已经发生了动摇。他亲眼看到魏远程将林晓玢扛回山寨,为马占祥和她举行了规模盛大的婚礼。这决没有逆忤林家姑娘的意愿,那个小妖精可愿意着呢,一张吹弹得破的粉脸上,洋溢着挥洒不完的幸福而又满足的笑容。她父亲林德和报官之后,很快引来了一支队伍,把山寨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可是,她挺身而出,说自己心甘情愿与马占祥结为夫妻,弄得她父亲下不了台,那一支队伍只好收兵回营。她难道没有想到她是被他们半夜三更抓来的吗?她难道就没有想到林德和才是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吗?还是真的应了马占祥一番话:如今的时代有枪就是草头王,干什么事都能成功?要是这样,他执着地追求以考试的名义博取功名,为祖宗增光,又有什么用呢?今后,到底要走一条什么样的道**呢?继续抱着那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此一生,还是像马占祥一样拉起队伍轰轰烈烈地活一生?  然而,他的心结还是无法完全打开。母亲的谆谆教诲,祖宗的殷切期盼,总在他的耳边回响。一想到马占祥那个打家劫舍的生活,他就不寒而栗:那是土匪,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土匪行径啊!入了土匪的伙,怎么能为祖宗增光?  很快,他下汉口赚了一担银元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方圆好几十里地的村落。媒人好像雨后春笋一般,打四面八方冒了出来,齐聚他的家门,要为他们兄弟两人各说上一门好亲事。  徐光祖亲眼见到貌若天仙的林晓玢嫁给了马占祥之后,想起自己曾经暗恋过并发誓要娶回家的姑娘跟她一比,简直连为她提鞋的资格也没有,顿时气馁,就再也不把女人的事放在心上了,见纷至沓来的媒婆在家里进进去去,心里就有了气,嗓门也粗了,几乎是恶狠狠地要把她们赶出家门。然而,媒人早就修炼得五毒不侵,区区一个徐光祖,怎么禁得起她们的折腾?一去二来,徐光祖有气也发不出,只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成天东躲西藏,不跟她们打照面。  徐耀祖丝毫也理解不了哥哥的心态,一见媒人上门,连忙忙前忙后地照应着,终于千挑万选,选中一个拿得出手的萧家姑娘,择日准备去她家提亲。徐光祖为了弟弟的婚事,只好代表男方家长,勉强答应陪他们走一趟。  挨到那一天,徐家兄弟早早起了床,从头到尾收拾停妥,就和媒人一道,兴致勃勃地上了**。  三人一**上颇不寂寞。媒人眼见徐耀祖的亲事即将大功告成,内心十分欢喜,两片嘴唇之间好像挂了瀑布,好听的话不断往外冒。徐耀祖自是大为开心,附和着她的话奉送上略带傻傻的笑。徐光祖虽说自己心结尚未打开,却对弟弟的亲事还是很在意的,不时迎合着媒人的话,插上几句,活跃了气氛,连不时打田野里刮过来的风,也为他们送上了温馨的祝福。  突然,前面急匆匆地奔来一个人。徐耀祖下意识地抬头一望,一眼认出了那人正是萧家的帮工,心里一喜,飞也似的跑了过去。然而,帮工并没有带来好消息,而是说主人突生悔意,不愿跟一个祖上被砍了头的人结亲,希望取消婚约。徐耀祖浑身冰凉,急切地抓住帮工,愣是想从他嘴里掏出相反的说法,却失望了,不由双手一齐拍在头上,身子一蹬,嚎啕大哭。媒婆也是眼睛一昏,差一点儿栽倒在地。那帮工心有余悸地瞄了他们一眼,躲避瘟神似的逃了开去。徐光祖长嘘一口气,拉起弟弟,就要往回走。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一个声音送入了他们的耳鼓。兄弟二人举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衣服的人横在**中央,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这人正是甄友权。  自从徐光祖兄弟和母亲一块离开了他的家,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来往。如今一见他站在面前,兄弟俩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媒婆宛如见了救星,不由大喜过望,连忙把如何跟萧家结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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