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青少年心灵深处的真情故事(让学生受益一生的故事)(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1-26 18:4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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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占强

出版社:辽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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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青少年心灵深处的真情故事(让学生受益一生的故事)

感动青少年心灵深处的真情故事(让学生受益一生的故事)试读:

前言

哲理是从点滴的生活中提炼出来的精华,只有用心去洞悉,我们才能更好地体会成功与成长的价值。一粒沙中看出一个世界,一朵花里藏着一个天堂。我们微小的瞳孔映照着广阔的世界,我们有限的人生蕴涵着无限的哲理。用心去发现,将浓缩的真知化为鲜活的智慧,我们就能在学习和生活中驾轻就熟。读哲理,为学习和生活储备智慧。在故事中畅游,青少年会感到身心完全放松,从而真正享受到阅读的乐趣。通过或富于智慧或充满想象、或饱含大爱或寄寓深情的故事,孩子们能看到世间的善恶,并拓宽心中的天地。许多故事还可以帮助青少年树立远大的理想和正确的人生观。

本丛书精选了适合中小学生阅读的经典故事,这些故事意蕴深妙,语言简练,深入浅出地阐发了丰富的人生哲理,其中的智慧可以帮助中学生理解学习和生活的意义,有助于他们更好地贴近生活,融入社会。

相思子的故事

14颗相思子与流浪有关,缘于此,总是渴望流浪一次,尤其是当我接到流浪的大男孩儿的信,这份渴望便更强烈了。

14颗相思子是朗在我14岁时寄我的,与朗结识时,我13岁,他的流浪也正是在那一年开始的,那一年他考取了遵义师范学院,却背了家人与学校,孤身一人在中秋节的夜晚,踏上了南行的列车,那一年他刚刚19岁,他到了祖国最南端的小岛上,那一年,海南不叫海南省,而是叫做海南岛。就在第二年的春节我接到了他夹寄在信里的照片和14颗相思子,一份迟到了一个月的生日祝福。

初见相思子,当然是蛮骄傲的,因为生在北方的孩子,只读过王维的“红豆生南国”,有谁会拥有14颗相思子,而且还是生日的祝福呢?可惜那时候还小,不懂得珍惜,以为以后每年都会接到朗的祝福,而且会每年在原有的基础上多一颗,以为相思子是很容易得到的礼物。

还记得因为相思子是一半儿黑一半儿红的,当时还傻里傻气地怀疑朗只是在哄我开心,直至邻桌的班长“勇敢”地咬开一颗,宣告生豆味儿很大的时候才放心,于是急急忙忙写了几封信出去,每封信里都夹寄着一两颗,告之同在北方的友人,那便是来自天涯海角的红豆了。

发放的结果是自己只剩下了两颗,随后的几年间再接不到朗寄的相思子,当初还一个劲儿的嘀咕,埋怨在海南的朗太不够朋友,可我却在两年前接到了朗寄来的一封长信,告诉我,我送他的生日礼物他都极细心地保存着,说他极喜欢,问我那14颗相思子还在不在,我极坦白的寄信去,告诉他那些相思子的下落,而后很长时间以后才接到他的一封信,最后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也许再会相见,也许再不会相见,这些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拥有过只有我们两个才拥有的情感,已经够了,小妹,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长大。”直到那时,我才发现,那些相思子,本是朗给我的一份最最珍贵的礼物,一份等我长大,伴我长大的礼物。

我不后悔我辜负了朗的心意,毕竟那时我还太小,况且如果当初我洞悉了朗的真意,恐怕此时这14颗相思子的故事,也绝不会比此刻更让我刻骨铭心。但我却极想再次得到14颗相思子,让自己留有一份完整的纪念。虽然再次找到的相思子再不是几年前的相思子,尽管再找到相思子也无法再得到朗的讯息,可我还是觉得那14颗相思子对我极为重要,于是托人去买,却不料,由于某种原因,仅有的两颗去作样本,便再也没有回来。

如今在我的抽屉里,除了14颗相思子外还多了几颗。这些相思子是一个好女孩儿听了我的遗憾之后送给我的。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结识了她,恰巧她的哥哥在海南当兵,而他也去过海南探望哥哥。在海南的山里,她和哥哥采了些红豆回来。为了让我不再遗憾,为了让我圆了我的心愿,她将她准备穿一条项链的相思子拿出一半儿给我,让我真正圆了我几年的红豆梦。

不知道朗现在身在何处,不知道朗送我的那14颗相思子还在不在我北方那些友人手里,也不知道我转送那些相思子给那些大男孩儿时,是不是也引动了他们流浪的心情,总之后来他们之中的三个朋友都一直在辗转流浪,寻找一片更适合自己的土地。

我知道朗再不回头,可我想,我想告诉他,让他知道,14颗相思子的故事里,饱含着他的爱,也饱含着那个眉清目秀的好女孩儿的心。

那14颗相思子,是两颗心幻化的,那14颗相思子,是我永远的珍藏,它让我懂得,有很多爱,在我的一生,将我时时萦绕!

温馨亲情

从北京回来度假的捷说要在5月的第二个星期天——母亲节,给母亲一份最由衷的祝福。

由于她第二天就要返京,于是她想将她所有的祝福都倾注在一束康乃馨上。当她问及花店的所在时,我向她讲起了那朵在情人节买来的,不属于爱情,倾满了真诚的红玫瑰,我说捷,我这朵玫瑰是从“耕牛”买的。

她热泪盈眶,她说鹤我就去那儿吧,订一束最美的康乃馨送给妈妈,也想感受一下那年轻老板的真诚。

于是我带她到了花店,那时年轻的店主正在门前享受阳光,见到我们他很自然地笑了起来。“你们好!”他说。

捷向他讲明了来意,看得出他很感动,他说:“小姐,你是最早一个为母亲订花的,你的这束花是最美的,你放心,星期天的上午,我会配一束最鲜亮的康乃馨送到你母亲手里,而且这束花我只收成本费,不加任何费用,我希望我的优惠也能带给一份永久的温馨。”

捷是见过世面的,她已在北京机场工作了一年,她说看惯了许多人的相互拥抱,许多人的鲜花和笑脸,但此刻,感受的真诚是最真实的。我看到捷的笑眼里又浸起了泪水,她说鹤你相不相信,我今天真的很感动,钱我不在乎,可是我真的见到了他的真诚,而且他的真诚是由衷的。

我笑了,可我知道店主他肯定已记不起那朵情人节玫瑰了,他也肯定不记得我便是那个感受他真诚的安静的买花客,也许不久后,捷再次来时他也不会记得了,可他的真诚却是连同玫瑰和康乃馨永远留在捷和我的心里了。

这一束提早在花店订购的康乃馨留给捷了一份真诚,又会带给捷的母亲什么呢?

看看捷的留言吧:一束鲜花正似我的欢颜,遥远的思念和祝福尽在此刻,妈妈,节日快乐!

是呵,一束鲜花,一份最朴素的亲情,让我给康乃馨再加个定语吧——亲情。

亲情康乃馨。

那颗红豆

轻轻地,我离开你,为了那颗红豆,为了你能将它暂且珍藏!

就在短短的相处中,从你的眼睛,我读出了你的诚挚;从你无言的关心和爱护,我听到了你的心曲。你知道吗?我是一个内心孤寂的女孩,一个对身外事物很敏感的女孩,我看到了你的心,你的心中分明有一颗红豆啊!

我感激你,虽然你尚未坦白地将红豆呈给我,但我知道,我已经拥有了你的爱;我也很兴奋,因为是你爱我;可我要离开你,悄悄地,在你不知不觉中。

离别时,我不能对你挥一挥手;离别时,我不能向你道一声“珍重!”我只能送你不易觉察的苦涩笑靥;我只能用疲倦的双眸看你一眼。请你原谅我的匆忙,请你原谅我的缄默,我本是一个印迹天涯的流浪者,旅途的艰辛无边无涯,旅途中应做的事堆积太多,我的那颗几经磨砺的心呵,它有时无力于一切,请别责怪我近似无情的举动!

我感激你,给我微笑给我爱。流浪的日子已被我的心逐渐冷却,冷却成一弯浅浅的冰河;冷漠的目光已宛然一直闪闪烁烁的星河,凄凄冷冷,沉沉默默。

我曾经想放弃笔耕,做一个平平庸庸的女孩,抛弃任性、热情和开朗奔放以及调皮的本性,做一个永远默然的女孩,一只孤独的小鹤,独自思忖,让世人忘却我的存在。可就在你的微笑时,我发觉了有不尽的孤独,难耐的静寂,无可比拟的恐惧,一直萦绕在我的周围,所以当我从你爱的微笑中从独处的小穴跳出,回到世人中,但内心依旧冷漠。有好友说我能“看破红尘”。但我不能永远脱俗,正如我写的诗中的一句:“无论怎样逃避似走过,却终走不出你视野所限的里程。”

我知道你一直的心思,我也有与你一样的欢喜,但我不能不离开你。请答应我,别扰乱我静寂的心灵;请原谅我,不得不回避你的热情。我说过我本是四处流浪的,没有可供我停靠的码头,只能孤单一人漂泊不定,所以我有我的计划,我有我的想法,那颗红豆我不能接受,因为还未能到该熟的季节;我现在只需安安静静地生活,只要平平淡淡地燃烧我十八岁的红烛,因此,请不要扰乱我的计划,请原谅,我就这样轻轻悄悄离开了你!

我不是一个没感情的女孩,你的爱将在我的心中停驻,陪伴我的寂寞与孤独。如果,你珍惜这段情感,那么你就把那颗红豆珍藏起;如果我们在几年后能够一齐忆起,那么我会与你共同拥有它。别难过,你是一个富有爱心的男孩,只是现在不该拿出那颗红豆,所以我不得不离开你,但愿我们有再见的时候!

再见了,你!在清晨的薄雾里,我只身踏上了远去的列车,不知那时的你在干些什么。你可知道,我一直在为你祝福,泪眼中有你永远的微笑!

再见了,你!还有那颗红豆!

珍重!

一封书信

小时候,常常躺在学校操场的草坪上凝望成群结队南飞的大雁。入神的时候就想,到另一个季节它们飞回来的时候,这里早已换成了另一番景象,而它们只能对着草木“唧唧、唧唧”的空叹。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鸟类也需要交流。

小时候留在脑海中的深刻印象往往有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其实,万物都需要交流,在世俗的泥淖里辗转奔波的我们更需要心灵的沟通。于是,就选择了写信。尽管在通讯设备日益发达的今天,稍稍拨动电话便可交谈,但我始终固执地认为,写信比之更富有意味。

去年春天,在故乡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几位老同学,久别重逢,分外亲热。但是,短短的几天很快就过去了,留下的却是绵绵无尽的思念。大约是二十天后,我意外地收到了一封来自广州的一位女同学的来信。在信中,她除了提及故乡的风物外,还特意谈了那里的情况,在信中有几句话给我印象特深:“在工作上、生活上,暂时没有高出别人,这不要紧,但要有所进步,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青春岁月。”话语朴实,充满了理解之情。十五载年华匆匆而过,当我们蓦然回首之时,童年已经远远离去。及至高中毕业至今,也已六年矣。以后更是各自走上岗位,一在南国,一在内地。相别多年,老同学仍是这样惦念,当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以后,我就常把自己发表的文章定期寄给她,让她也分享我的快乐。后来,她来信说,但愿我们的友情就像故乡清澈的小河水那样,永远流淌在心田。橘黄的灯光下,每每展读同学的来信,只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种境界:故乡河的浪涛拍打着两岸在我们心间轻轻流过;校园后面幽幽的桑树林中,金灿灿的油菜地里,回响着我们欢声笑语;乡村小道上,林荫里留下了我们深深浅浅的足印……我提笔在来信的反面写下了“枯黄的记忆里泛出了新绿”这几个字。

一封信,可以给漂泊的心灵开辟一处可以休憩的田园,一片可以扎根的土地。但我却时常怀疑,在高度信息化的今天,还有多少人选择这一方式?信的缺席实际上是情感的缺席,梦幻的缺席,诗情画意的缺席,信的缺席意味着人们放弃了自我滋润的良机。让信歌唱吧,信的歌唱永远是心灵的歌唱;让信飞翔吧,信的飞翔永远是最美好的飞翔。

冬的尽头

一双长满茧子、青筋突暴,但又倍觉温暖且韧性极好的大手。这就是父亲那双长满故事,让我一辈子刻骨铭心的手。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三等小站度过的。车站附近有一条多鱼多虾的小河沟,我常去河里捉上几条小鱼、泥鳅,一路唱着跑调的《东方红》回到家。父亲用一只装满红色水的废灯泡吊在空中,放一条泥鳅进去,看它上下翻窜,不亦乐乎!有时,父亲为了满足我的爱美之心,用两根小铁丝在火上烘一烘,轻轻夹住我额前刘海裹一裹,头发就被卷成河沟里的水波状,美得我背着小手,抬头挺胸,在本来就见不着新鲜面孔的小站上转悠一天不回家。父亲还用各种颜色的废布头给我拼做了一件“七彩”衣,平时舍不得穿,要去体面人家做客时才亮亮相。我逢人便骄傲地说:“这是我爸爸缝的。”小伙伴们总是半信半疑地说:“啊,你爸爸,一个男人家还会用针线,不简单哟……”

父亲会的新鲜玩意多着呢,还会讲许许多多的故事。

父亲在昆河线上班时,那里有很多猴子到铁路不远的小河边嬉戏玩耍。几个养路工朝着猴子大喊大叫,惊吓得猴群拼命地想遁逃。一只小猴胆小,不敢逃过河,它的妈妈在河那边不停地招手,它仍然不敢跳,母猴又急又怕,箭一般“射”过对岸,照着小猴的脸,啪、啪几个耳风,提住小猴的一只手腕,反手一摔搭在背上,迅即跳过了河。父亲说:“现在已经看不见那些自由的猴群,它们都进了动物园,再也找不着从前的原始生活了。”那时,我还不懂得这些,只是一味地牵肠挂肚,老猴子还会扇小猴子的耳光?爸爸从没扇过我的脸,只打屁股,老猴也应该打小猴的屁股才对。

儿时的我就这样在父亲童话般的故事里长大了。父亲把我送到乡下外婆家上学,说是要让我知道大米是从哪里来的,农民是怎样一背太阳一背雨,脸朝黄土背朝天过日子的。

记得一次下大雪,上学路上,我边走边玩雪球,到学校时迟到了一分钟,老师表扬了我,因为近处的同学还有些旷课。放学后见到父亲,我把这事洋洋得意地自吹自擂了一番。谁知,父亲脸沉沉地说:“我上班,二十年如一日,从没迟到过,你就别吹嘘了。”从此,我懂得了认真二字的含义。

晃悠晃悠的时光,牵着多梦的我,走进了那个雨季飘飞的夏天。我高考落第了。跑到校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同学们入校时绽开花一样的脸,我泪水止不住哗哗地流,伤心地提着背包待业去了。

我像一只落伍的大雁,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和方向;生活的空间如此狭小,惨淡而苍白的时间在生活的低谷中慢慢流失。父亲见状对我说:“女儿,醒醒吧,看看当今竞争激烈的社会,别指望天上会掉馅饼,把时间空耗在等待上,不如实实在在地干点什么。”

冬的尽头,又是一个年轻的春天。在父亲的安慰、鼓励下,我不再感到人生的无奈。我努力去寻找自己的位置,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尽管只是一份临时的工作,但我仍尽自己的努力把它干好。

秋天,一个谜一样的世界,当它再度催促那些绿叶发黄的时候,我已经为人之母了。父亲也在香港回归的那天光荣退休。那双粗糙的大手,还是那么温暖。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牵着我的女儿。父亲说:“时间过得真快,爸爸老了,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看着孙女,又想起你小的时候。只是她们各方面的条件都好,一代比一代强。”“爸,我没出息,连一份正式的工作也没有,让你老失望了。”“不,孩子,只要你在社会上找准自己的位置,活得充实,这就是父亲最大的安慰与快乐。现在,我该放手让你去寻找一片属于你自己的自由天空。”

学篆刻

搞不清楚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篆刻的。只记得似乎比习练毛笔书法还早一些。人常说,书、篆不分家。所以,在学了篆刻以后不久就开始了学书法。

历史上许多著名的书、画大家,远的像唐寅、郑板桥,近的如白石老人、张大千、徐悲鸿等都有一手上好的篆刻功夫,因为每幅书画作品的落款下面都要盖上自己的篆刻名章,或在上款落上一些闲章,整幅作品看起来黑、白、红相间,错落有致,平添了更多美感。否则,便不是一幅完整的作品了。倘若有幸收藏到了历代名家的大作,起码要盖上一个自己的收藏章,这样,作品增加了收藏的价值,也给后人留一个自己的名气。但如果印章刻得太差劲儿就不要硬往上盖了,反而画蛇添足、弄巧成拙,败坏了名家作品的意境。

说来也许很可笑,小时候最先操戈动刀刻东西却缘于“玩”。我们这一代人儿时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玩具可玩,百货商店倒是有小汽车、洋娃娃,却没几家买得起。于是女孩子唱儿歌跳“猴筋”儿,男孩子则弹溜溜打Piaji(不好意思,字典上没这两个字,只好用拼音代替。有通晓者,速告知,不胜感激),做个弹弓射玻璃。所谓Piaji就是一张圆的硬纸壳,上面贴上从商店里买来彩印的名著中的人物头像,几个人在地上连扇带拍,把对方的弄翻盖了就赢过来。常常是干得灰头土脸,忘记了吃饭,揣起赢来的一大把Piaji兴高采烈地回家却挨家长一顿臭骂,最终也没弄明白究竟图个啥——这就是孩子。

记忆中的Piaji上的人物大多是《三国演义》中的如关云长、赵子龙等,再就是《岳飞传》、《杨家将》的英雄和奸臣们,清一色的历史人物,要不怎么有句流行的歇后语叫“古代Piaji——老人儿”呢。

但就是这样的人物彩像,虽然一版印20多个人物才几分钱一大张也是同样买不起。怎么办,不知是那位老哥(反正不是我)想出一省钱的绝招,就是随便到那儿捡一块三合板的边角废料,画上Piaji大的一个圆圈,在里面描上古装人物头像,托朋友去医院要来一把废手术刀细致地刻,之后拿块破布醮上红的蓝的钢笔水抹在刻好的模子上,最后覆上白纸拓印,一个比较粗糙但还算像点样的人物就出来了,整个一最古老的刻板印刷术,绝对是毕升老前辈的老前辈。终归这样的东西也是得到大家认可的,玩起来照样得心应手。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朋友们对刻像的精细度要求的越来越高,一般的作品拿出来非但得不到认可,还会遭到一阵冷嘲热讽,最惨的结果会弄到众叛亲离、没人跟你玩的下场。时代在呼唤雕刻高手,于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大家都在拼命刻苦练习刀功,研习刀法,甚至课堂上也在“磨刀不误砍柴工”,直到被老师大骂一顿没收了手术刀也在所不惜。(现在想来倘是在学习功课方面下这么大的功夫,说不定早就考上清华大学了?)

但是,高手不是人人可当的。很快,雕刻的工艺水平有了明显的差距,最后经几轮淘汰,每个学校或是每片居民区的制板权就牢牢地掌握在少数的几个人手中,而我则有幸成为其中之一。更多的小朋友则只好在打Piaji的水平上下功夫了。这下子我可有吹的了,整天牛皮哄哄的,在大家面前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还有的小伙伴为了在我这儿印上几个人像,不惜从家里偷来一些好吃的贿赂我。哎呀,那年活得简直比班长还滋润,说真的给个皇上也不换。

上中学以后,不兴玩那个了,但刻东西的兴趣丝毫没减。在我的积极倡导下,班上又兴起了刻橡皮的热潮。于是整个初中一年级的两学期,我们班差不多每一名男同学都拥有一枚我和几名高手刻的橡皮名章,他们的书上、作业本上都杂七杂八地印满了花鸟虫鱼之类的小物品。当然,女生是绝不给刻的,就算哭死也不给,因为那时男女同学老死不相往来。不过嘛,女生倒也有脸,尽管漂亮的大眼睛里个个荡漾着艳羡的秋波,却绝不肯张开尊口跟你要,我真佩服她们良好的忍耐力。现在想来这好像是八十年代那个年龄段的通病。

不料想刻来刻去真的有了一次用武之地。那是初二那年的元旦前,班里要开迎新年联欢会,还决定用班费买小笔记本给大家纪念。看着那精美小巧的笔记本,我忽然灵机一动,建议班主任老师由我刻一枚纪念章盖在本子的内页上,不是更有意义吗。老师同意了,我则施展出全身的节数,在一方小小的橡皮上精心设计,刻出了带有花纹装饰的迎新年图章,盖在本上,效果出人意料的好,以至于在全班乃至全年级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后来,大概是在上高一的时候,看到字画上漂亮红红的印章里面的字却一个都不认识,一问人家拍着你的脑壳说傻帽那叫篆刻,这才悟出点儿真道,觉得刻了这么多年太“小儿科”,应该有更高层次的追求了。转天,买有关书籍,买石料,买专用的刻刀,从头儿开始“玩”真正的艺术。

十多年过去了,我在各类报刊上发表的篆刻已有80余枚。虽然产量不丰,但谁能想到初学乍练时用掉的石料却足有半箩筐,其中的苦辣酸甜我不说大家也能品味得到。现在工作忙,杂七杂八的事情也多,渐渐地刀不锋了,案上的石料也不多了。但不论多忙,不论平时怎么样,每到年底时一定要抽空给即将到来的新年刻一两枚辞旧迎新的印章,然后盖上崭新的贺卡给友人们寄去。一方面图个吉祥,一方面也给每个人带去新年的一个新祝愿、新希望。

篆刻是我的爱好,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忘。

回忆祖父

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坐在炕上,全身沐浴在金黄色的夕阳中,眯着眼睛,摇晃着身体,哼哼呀呀地唱着“人之初,性本善”。这是祖父留在我童年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

受那个时代的影响,祖父很重男轻女。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他对我疼爱有加,有求必应。那是七十年代初,家里非常清贫,有时突然来了客人,父母都会为手头没有五元钱买菜请客而窘迫万分,更别说给孩子一些零花。然而祖父每月尚有近30元的退休金,当时一个普通双职工家庭每月不过60元左右的工资,还要养活几个孩子。而祖父能有这样的固定收入已经很阔绰了,所以我总是缠着祖父要零花钱。

祖父的双耳在参加抗美援朝时被炮弹震聋了,一开始向他要钱时我总是扒着他的耳朵大声喊叫,祖父则用一只手搭在耳廓上侧过头细致地听我叫完,然后从怀里掏出那个用了多年的黑钱包,慢慢悠悠地抽出一张新崭崭、板板正正的两角票笑眯眯地递到我手上,再拍拍我的小脑瓜说声别乱花啊,我就拿着这张带有祖父体温的角票以极大的满足感蹦跳着走了。天长日久习惯了我不再费劲地大叫,只需冲着祖父伸出两根手指,祖父也就心领神会地掏出他的钱包。

现在的孩子也许理解不到两角钱的价值,在当时拿着两角钱、四两粮票到任何一家国营食堂(那时的饭店大家都称做“食堂”)都可以买到一碗雪白的大米饭和一个汤菜,饱饱地吃上一顿。虽说不让乱花,但3分钱一根的冰棍、1分钱两块的糖球、2分钱一卷的山楂片、9分钱一个的大面包对于一个贪嘴的孩子来说都有着极强的诱惑力,往往两角钱不到半天就一干二净了。回头再向祖父伸手时,老人家就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慈祥地望着我说,今天没有啦。

那时,我们住的小镇里有一个农贸市场,离我家不到10分钟的路程。说是市场,其实也只不过一圈破土墙围着篮球场大的一块土地。虽然当时全国上下割资本主义尾巴之风正盛,但在夏日里,还是有近郊的一些满脸菜色的农户挎着一篮半筐的蔬菜瓜果来这里交易,然后换回一些日常杂品和油盐酱醋。到了香瓜熟了的季节,祖父每日里就会穿戴整齐,胸前端端正正地戴上那只他视若珍宝的抗美援朝纪念章,背上一只小筐,雄赳赳、气昂昂地逛市场去了。祖父常给我讲这枚纪念章的来头,讲在朝鲜时的经历,讲那些课本上没有的战斗故事。他说自己虽然没有立功,但也不曾贪生怕死,打鬼子还是很勇敢的。于是,我就为他而自豪,在小伙伴和同学面前提起爷爷,便会拍着胸脯,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许多。

每天放学的时候,祖父也满载而归,他的筐子里永远装满了各色菜叶和人家扔掉的歪瓜劣枣之类。祖父只偏爱我一个,每次回来,他会背着两个妹妹,神秘兮兮地把我叫去,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两只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香瓜,瓜虽小,但是熟透了的,很甜,很甜。祖父总是吧嗒着嘴看着我香香地吃完,又贪婪地舔着手指时,摇摇头叹息说,别急,别急,明天爷爷还给你找。那时香瓜才不到一角钱一斤,也不是任何人家天天买得起的。

整个小学的那几年,就在祖父的宠爱下悄悄度过。大一点的时候,懂事了许多,我不再向祖父讨钱了,心里却暗暗存下一个誓愿,等自己长大了,工作了,一定用第一个月工资先给祖父买一大堆好东西,让他老人家吃个够。可惜,祖父没能满足孙儿这个小小的夙愿,就在我参加工作的前一年,他平静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事也便成了我终身的一个遗憾。

无根之贝

千帆掩映。千帆掩映的时刻有你么?春去匆匆,秋来匆匆,时光流,一年草色都入了风雨。不再奢谈人生,人生何其大也,岂是旦夕祸福悲欢离合所能形容?曾借着少年意气,独上高楼,欲以紫墨长毫抒写些宇宙间的雄伟画卷,却把一腔锐气于厚硬的日子中消磨了,留了满身颓唐的屑末,不复可笑,更有可悲人怀。今夜,把玩你自远方寄来的贝壳,试想这贝壳乃是一轮凝固的漩涡,所有呐喊曾被这时光之耳的螺旋隧道尽悉收入而不复逃出,心底未免凛然一惧,仿佛双腿亦在其中。远方潮头踏浪的你,是否听到故乡亦有商业之流缓缓入市之声?市声漠漠复滔滔,令人难耐凭栏的寂寞。何时也放舸一行,以仿君仪?乱世出英雄,如果真是乱世,你当不愧此名。

静坐蓝光幽明的茶座或歌声舞影的酒吧,你不再诗意,一尊富贾的姿态湮没昔日的儒雅。雅又怎样?你当如实说。但我能在你的漠然中窥见些许惆怅。当然,金钱无罪,你亦无罪,但泱泱古国光焕千年的文字竟跃入广告牌中倚门卖笑,唐风宋韵孔孟老庄一概尘封如蜡,五岳之巅不再豪情满怀而是狼藉满地的啤酒罐与餐巾纸,又当如何解释,你能说得清么?

还记得你执意给一本要结集出版的书寄去仅有的薪水么?还记得收到这本书时,你是如何苦笑如何叹息的么?你说:“人们并不十分需要这本装帧淡雅的诗集,他们最需要的莫过于民食民服货币流通及少许的精神刺激……”

不说这些罢,说了好多,也不过是自言自语,时光之耳木然,只能听之任之最终不了了之。世事大都不会有结果,正如罗兰所说:“人最需要的只是一种过程。”有时觉得所谓生命,不过是荒原残照中一只愈飞愈远终于淡无踪迹的寒鸦,其间与任何文化并无关联。

但你毕竟走了,对我而言,也算一种结果罢。我觉得有一点,我做得十分理智,就是我并不曾阻拦你的走,也从未想要叫你回来。人太多情,以为世间必有一方土地是深深烙上了他的姓氏的,所以念念不忘落叶归根,纵使远在天涯也要对此一拜再拜。其实这里早已遗忘了他曾留下了痕迹,而不过是他自己铭刻在心罢了。人事沧桑,时光与人同生同灭,儿童相见不相识,相识只有门前水,你就走吧,远远的,走!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乡你的土地,哪里就有你一颗壮心一颗爱心。

如果今生有缘,在我扁舟冲上浪尖的时刻,我会向你招手。而我的招手,不是招魂,我不会迂腐高唱魂兮归来,你的志在四方魂在四方,不是星夜对酌的追忆所能挽留。我希望我们的离别是永恒,忆念故国故人故土,就如风筝尾后一根永抓不放的老弦,你无法担负厚重情思而渡千山万水,你只有毅然断之,轻身于龙的世界鹤的家乡,在那片行流水的岁月,无非升腾或沉沦,形同日月。

暮色已深,吴钩又起,你又该西装革履,倚在豪华车里点燃久违的交易,那抹惆怅便即时闪灭。当然,雅又怎样,俗又何妨?虽你在喝完鸡尾酒吃尽烤牛排之后,尚能在牙缝里剔出一首小令,但你不复沉醉,只冷冷地再打一个李白曾经打过的嗝。

今夜,捧着这枚精致的贝,遥想你整日饱听的涛声,竟然有所欣羡。此地无涛声,无千帆掩映,这里只是一片潮汹涌的陆地,在北中国的鸡耳深处针叶林里,听不见大海的惊涛拍岸,听不见你半潇洒半自嘲的调侃,听不见你的股票与价格的切磋声,这里是一片深厚的土地。人如庄稼,种于斯,长于斯,丰年肥硕,荒年纤瘦。无论丰年荒年,总有果实高悬,无论良种劣种,总有内容摘取,如此爱过的一场恨过的一场哭的一场笑的一场。总之,来得艰难,去得才有情味。你说是吧。

经过西湖

坐在西湖,我望不见西湖。淅淅沥沥冷冷清清,墨色的夜晚惟风惟雨。就如此亘古不歇地下着,如慈母灯下的针脚,武林广场节日特价时人海的川流,至细至密得来不及看一眼闪电听一声雷。这便是使我魂牵梦萦期期相许了多年的西湖么?怎不见东坡居士潋滟的诗行,苏小小画楼上善招的长袖,只留下这茫茫切切苦苦的雨与街灯共舞,舞成万千盘旋的飞蛇奔涌的泪。

当记忆的阳关在身后訇然关闭,古典之路将注定多风多雨。此身合是诗人未?乘夜乘雨踏踏而来,足蹬黑色皮鞋(不是谢灵运寻诗的芒鞋),身着浅灰雨衣(不是张志和山前默守的蓑衣),提一箱沉沉的工业样品(不是柳宗元舟中独钓的鱼竿),窥探古城,并在古典之侧深深下饵,呵,古典不会料到,在那飘满忧伤的夜晚,将有一个诗情休克的现代渔夫,走进这座无潮地湿的风雨围城。包围及反包围,渗透及反渗透。喧嚣的边缘宁静的边缘,谁能听出是古典还是现代在这里左冲右突?

高脚杯如风荷般倾覆,大理石楼梯如纵横的阡陌在延伸,微笑着说服探测的目光,精致地切割价格的尺度,我望不见西湖,只感觉泛滥的夏天在蝉声里汗流如珠。真想把皮箱(不,应该是一根鱼竿的所有的饵)甩进他们贪婪的手,告诉那些被潜意识几次拉出去痛打的谈判对手说,喏,这些都归你,单把西湖归我。可是不行,老板对我手中的电话暴跳着说不行,你要把风险压到最低限度(哪怕马革裹尸,哪怕血染征袍)。是呵,只要老板亮出否则,如裁判亮出红牌,古典,哪怕是最怡人眼眸沁人心脾的古典,都不过是会客厅里的一轴写意山水,再精再美,也与谈判本身无关。

雨还在下还在下,万指齐动着把岸边的垂柳反复清点,现代式的精明,现代式的高速与耐心。挣扎于淹没之上,我仍旧望不见西湖。连骄横狂放的建筑群也在冷雨的时代纷纷失业,钢筋铁骨唐筋宋骨再也禁不起风雨的揉捏,瘦瘦窄窄如远方的行客。谁能在古典中久驻在美丽中永生?无非过客,纵有千年万年的徘徊千般万般的等待,也终将长叹一声,挥袂而去。那么,到底是不是背叛,是谁背叛了谁?昔日的家仇国恨,爱情与诗情,都水一般去了花一般谢了。王谢堂前万事空。所以那成空的往事就不再重要,现代的额头只相信便捷的交通,深股沪股升降指数,预付金与违约金,还有那日日拔节生长的利润呵利润!因此在塞车的间隙红灯的须臾,望一眼西湖或不望西湖甚至永远相忘于西湖,就无所谓愧疚无所谓抱憾无所谓它的在与不在。

再也没有横排竖写的清明(死去的亲人和消退的文化同样使人黯然销魂),再也没有笛声清越的牧童(而今他们是白领蓝领,干的是策划营销),再也没有牛背遥指的酒旗摇摇(老杜与小杜对坐于酒吧,腹内的洋酒在蒸腾惆怅),故国已荒芜,江南正伤心,干旱的雨季龟裂千里,使我只见冷雨却不见西湖。

一片夜和雨的丛林外,风中的微光颤动如睫毛。望不见的西湖真美。可是我该去了,当高效的粗鲁如一剂灵药,使所有思古幽情狂泻而空;当计程车催促的喇叭轰鸣如手,一再撕咬我久病的耳膜;当色情的蝙蝠如魅,往复盘旋于我石凳的周遭,我想我该去了,穿过古典的风雨,穿过现代的防御与攻克,归去。去哪里呢?是一方不曾泛滥未被淹没的净土,还是一个不曾寻到因而未被珍藏的新所在?也许,这一切不重要,重要的是离开,离开包围和反包围,渗透和反渗透,离开一切冲突的泥潭冲突的漩涡,归去。只有在挥别的绝然中,我才能最终见西湖,望见珍藏在岁月深处的梦。而那一抹闪烁美丽的烟水,也正在调整自身的品级,待游子归来饮。

夜雨如歌

夜深了,一切都已睡去。

惟我无眠,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独坐窗前。没有睡意,也没有诗意,更没有千里快哉风纵马驰骋的情怀,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听那雨声轻轻地落在屋顶上,落在院中的绿草上,落在我寂寂的心上。我很俗,我只知雨就是雨,想象不出它象征什么意义。这雨滴得我心灵很潮湿,很茫然。

这雨是从盘古开天那一股飓风之后就下起的吧?下了多少年?不眠不倦,无止无歇。我在这里坐了多少年呢?眼前分明是李白斗酒之后的墨迹未干,窗外分明是夏商周的风雨依旧,我就这样坐着,听雨的声音。此刻是深夜,深夜有雨,雨的声音就是夜的声音,淅淅沥沥,把夜淋成一片海,把我的心滴成一只舟。

于是有一叶扁舟载着无眠的灵魂四处游荡,有一盏孤灯陪伴我回溯春夏秋冬。

我是从哪里来的呢?何处是家乡?祖籍是父辈的家乡,我曾背起行囊,千山万水地跋涉过去,说出一串名字之后,才有一二个老人恍惚忆起我是谁的后代,那情景,于我是深深的悲凉;生我的城市不是家乡,那里没有我的一丝痕迹;养我的山村不是家乡,空有一点记忆,自作多情地在梦里屡屡闪现,曾有机会面对过一次,他们与我都很陌生。贺知章有幸还有“春风不改旧时波”的叹息,而我只能像一叶浮萍,有根有须却形同虚设,随着时间的流水,东飘西荡,处处为家了。

越是无家,越是想家,那种宽泛的家,那种主观意义上的家,到底能说明什么呢?特别是对我,上不去自家家谱的一介妇。然而又如何让我不去追寻呢?当春风又绿江南岸,草长莺飞,杜鹃啼血时,便有一种叫乡愁的东西耿耿于怀,缠绵悱恻,难怪人们要叶落归根,要发出走遍天下路,还是家乡好的慨叹。其实,这只是天涯游子的一厢情愿,家乡对你又如何呢?怕是你对她情怀的十分之一也不到,如果你是名人,那又当别论。

而我是那无需假设,实实在在的一个妇人,所以我的窗外只有无休无止的冷雨,我的小舟飘摇在漫漫风雨中,靠不了岸。我的故乡没有大树,我的心舟没有缆绳,我就只能那么静静地坐着,听雨,听窗外冷冷的雨,和着脉搏,一下一下,铿然有声。

那不是“润如酥”的“天街小雨”么?滋生一派“近却无”的遥遥草色。有草色便有春天,有春天便有希望。我的春天早已老去,绿树成荫,绿肥红瘦,我的窗外没有芭蕉,我一生也无法品味雨打芭蕉的古典韵味,这也许是一种遗憾。但是,谁又能一生无憾呢?“出师未捷身先死”,是诸葛亮的遗憾,“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是李煜的遗憾,“绿叶成荫子满枝”是杜牧的遗憾,而小杜遗憾时,可以游山,可以沽酒,可以在魂欲断未断之时遇牧童遥指杏花村。那么,我就只能坐在粗糙的屋里听雨了。

粗糙的门窗,粗糙的四壁,粗糙的屋顶。只有此刻的心灵是细腻的,只有此刻的心情是细腻的。想山,想海,想明日早晨那轮喷薄而出的朝阳,如何将我潮湿的心房照射得豪情激荡。忽然有一种近在咫尺的声音闯入耳鼓,“滴答……滴答……”很规则,很有节奏,也很有感情,难道真是黎明太阳的波光,冲破层层黑暗,登门造访?由不得我不侧耳倾听,由不得我不四处寻找,我要感谢这相知相许的生灵,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穿越时空隧道,扬起一路风尘,来到我的室内,我的耳畔,抚慰我寂寂的心灵,与我共守一方千年的空旷,也许我会置酒一杯,与其对酌……

终于,我发现白白的屋顶湿了一大块,有水珠三四滴悬挂在其上,轮流着掉下来,铿锵悦耳,叮咚有致,此时,我真宁愿它是古时的漏声。放一脸盆,仅且听作漏声吧,与窗外雨声一唱一和,内外呼应,给此时平添了几许意境,给我寂寂的心注入了亘古的乐声。“渭城朝雨浥轻尘”,此时是夜雨,是下了大半夜的雨,轻尘早已溶入泥沙逐水长流了。尽管现在看不见柳色,但我知道,那柳色是青翠欲滴、鲜嫩无比的。古人尚且有这样的胸怀,而我未渡阳关,这雨也并非阳关。况且,这雨无论下得时间多么长,下得多么大,在雨的那一边,在夜的尽头,总会有一轮朝阳时刻在为黎明做着初升的准备,那么,我何妨不去把夜读成一把琴,把雨听成一首歌呢?

有家的感觉

人到了一定年龄,都要从父母的家中分离出来,组成自己的家,所以就有了一句古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一“婚”一“嫁”,便构成了社会的一个新细胞,一个“家”。

我是从父母的家中分离比较早,而成家比较晚的那种。那时,我住在单位的一间单身宿舍里,我把宿舍为“家”。每次回到父母家中,我就惦记着我的“家”,“家”中来来往往,朋友不断,丝毫也不冷清。用一句古诗来形容,“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每逢节假日,临回家之时,朋友就嘱咐,不要在家待得太久了,早些回来。回来之后,自然又是一番“花天酒地”,“百家争鸣”。那时的感觉真好,以为可以这样过一辈子的,不必成家。

姐姐结婚以后,我曾见过她炒菜时,旁边放着一本菜谱,看几眼,做一做,那份虚心上进和手忙脚乱让我很不忍。因为姐姐是个书迷,又是学理的,平时给人一种超然物外的印象。我问姐姐,人不结婚不行吗?姐姐沉吟了一会儿说,长大了,父母的爱远远不能满足了。这又让我惊诧,学理的姐姐竟能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来,姐姐曾经是连李白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的。

那时,我还没有爱过。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家,从一个女人,变成一个妇人。

最初的家是我的单身宿舍,贴个大红“喜”字,就成为名副其实的家了。很简陋,但是可以过得去。因为一应用具从前都有,再加上同事和朋友们帮忙添置的,满够用。

当我和丈夫几经辗转,又回到原地时,租了间房子,就比较艰苦了。所有的家当,只是一对廉价出售的皮箱和一只同学送来的小酒柜。朋友去看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自我解嘲地说,我是家徒四壁。朋友很刻薄,说,四壁也不是你的。把我那点可怜的虚荣一下子逼得山穷水尽。然而朋友不知道,当我下班回家,还没走到门口,见到不满三岁的女儿从家里跑出来惊喜地说:我出来晒晒太阳,就看见妈妈回来了。此时,她的爸爸就跟在她的身后,我们相视而笑。那份欣慰,那份感动,是任何时候,任何事物,都取代不了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幸福和自豪。

成了妇人,我也改变了许多,不再笑不露齿,不再柔声细气,每天在家庭、单位、幼儿园之间疲于奔命。粗声大嗓地吆三喝四,催促两遍,丈夫和孩子还无动于衷,你没法不急。再不急,上班就要迟到了。见到女儿自作聪明的恶作剧也会乐得哈哈大笑。与卖菜的、卖米的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算计着手里的钱还够花几天。那种视钱如粪土,把肆意挥霍看成是潇洒大方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有一位高中生朋友说我不愿意看到现在的你,你不该结婚。我说为什么?“太俗气了!”那位朋友就像当初的我,但是我无法跟她解释,就像当初,姐姐只扔给我一句让我震惊的话,就去过自己的日子去了。有一些事情是无法说清楚的,自然发展的必然规律,任谁也无法抗拒,就看你怎样把握它。如今,那位高中生已经长大,到了父母的爱不能满足的年龄了。有人在为她张罗着介绍男朋友。

台湾女作家三毛曾经说过:“本可以一辈子光棍下去,人的环境和追求并不只有一条狭路,怎么活都是一场人生。”可她最终还是和荷西结婚了,而且婚后的生活很幸福。这从她的作品中可以读到。荷西死后,尽管她又坚持了几年,终于没有坚持一生,结束了自己正当盛年的生命。我们只能惋惜,只能感叹,再也读不到她的好文章了。

前些日子,从一个应酬的酒会回到家中,很疲惫。进门的一刹那,一种亲切,一种温馨油然而生。那是下午三点多钟,丈夫没有下班,孩子没有放学,只我一人待在家里,丝毫不感到孤独,可以坐,可以躺,可以很放松地把自己置于沙发上,随便什么姿势,只要我感觉到舒适。这就是家,这就是属于自己的家。那光洁的地面,那整齐的书籍,那散乱的课桌,是夫妻与孩子三人共同营造的氛围,这种氛围让人宁静,让人平和,让人遇世事污浊而不染,处人情炎凉而不惊。这是人生避风的港湾,是长途跋涉之后永久的驿站,也是我们做人的一股底气。有了这股底气,我们还有什么越不过去的高山,涉不过去的大河呢?还有什么样的沟沟坎坎不能面对呢?

柴泽民先生关于家的话题,有一段话说得非常好,引用在这里,权且当作这篇文章的结尾吧。“家,它是落日尽头的一幢小屋,屋里,有通红的炉火,有飘香的饭菜,有干净的被褥,有一个用稚嫩、甜甜的声音唤你‘爸爸’的女孩,有一个爱你的妻子,她不因你的显赫而特别恭维你,也不因你的落魄而歧视你。在她面前,你永远可以得到一种保证:哪怕是全世界都沦陷了,这里仍有一个孤岛供你栖身。”

有家多好!

父亲,再打我一次屁股

昨日酒席间,几个都做了父亲的朋友聊得海阔天空。不知不觉中话题扯到了揍儿子屁股的事,自然都有一番慨叹;又各自谈起了被父亲揍屁股的经历,又都有一份同感。在谈到父爱的时候,几乎都动了真情,有的竟流了泪。罗中立的《父亲》让我感动过百次,我敢肯定的是,罗中立作《父亲》时,定是在三十岁之后。我敢言,在三十岁之前,在娶妻生子之前,儿子是很难真正懂得父爱的,一旦懂得,你已有些老,但那是唯一的,我深深地记得那次被父亲打屁股的经历。

当我满八岁被父亲牵着送到学校的时候,我玩兴正浓,野性正浓,难堪学校的约束,几天之后就耐不住了,约了几个伙伴偷偷地从学校溜出,旧业重操,到村外捉鱼、采野果、掏生长在芦苇丛中的一种鸟的蛋以及其他各种把戏。每当下午太阳还有一竿子高的时候,我们相约拍去身上的泥土,寻回丢弃的书包,俨然一个放学的学生似的,各自返回家中。

就这样约有一个月,我们乐此不疲,更乐不思学。有一天,我照例从村外背着书包“放学”回家,这是华东平原的十月,夕阳照在身上好暖好暖,我满身的汗还未消尽,心里盘算着一个更快乐的明天。父亲就站在大门口,背着手。我喊了声“爹”,就想跨进门去。不料父亲一把抓住了我,他的另一只手从背后抽出来,手里攥着一把笤帚。我立时感到大事不好,想挣脱,但为时已晚,父亲的左手紧紧扣住我的左手腕,右手挥起那把笤帚,狠狠地抽在我的屁股上。我疼得嚎叫起来,想挣脱,但不能,我只能像一头拉磨的毛驴儿转着圈。不知过了多久,我挣扎、嚎叫累了,屁股也麻木了,眼泪也流干了,只隐约记得那把笤帚柄上的麻绳已松开,笤帚柄已散了架,我不知是何时被围观的邻居和告我状的老师拉开。我的老师是我的本家,在父亲揍我之前,他已坐在我们家里了。

那时我的家乡古风犹存。学生因学习之事被老师打了板子或被父亲打了屁股,乃天经地义,不值得大惊小怪。因而我被打时间这么长邻居们才姗姗上前劝阻,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知是惧于父亲的责打还是对于知识的开蒙,我竟没再逃学。一直到初中毕业,父亲都以我优异的学习成绩而自豪。

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被父亲责打,现在想来倍感亲切。如今我亦为人父,我的父亲逝去也已十多年,我真想再能有一次机会,被父亲打一次屁股,再去体味、咀嚼父亲巴掌中的挚爱,那该多好!

寻找莱蒙托夫

大概在十多年前,即我独自一人从山东初到吉林的时候,心情灰暗而杂乱,时有一种“故乡知何处,漫漫天涯路”的伤感。那是在大学里,在一本杂志或者是在其他什么读物上读到了莱蒙托夫的那首著名的《帆》,其中的几句正契合了我当时的心情,因此便把它抄了下来。

在大海淡蓝色的云雾里

有一只帆儿闪着白光

它寻求什么

在遥远的异地?

它抛却了什么

在那可爱的故乡

特别是后几句,时时成了我流浪途中没有答案的自问。

十年弹指一挥,我终于也停下了浪迹的脚步,在这个美丽的小城扎了根,生活按部就班,曾经的一切似乎都忘却了。

在年初的某一天,我静坐在书房里,那种怀旧情绪忽被一张旧照片牵出了头,涨潮一般涌上来。那首诗的意境忽而闪过,恰如一段逝去已久的恋情重现,但具体的诗句已殉于记忆之中。我一跃而起,满屋子里寻找莱蒙托夫的诗句。在笔记本上,在书的扉页上。只隐约记得我剪了下来并且还抄在了某处,但没有找到,心情怅然。又到办公室里寻找,依旧怅然。第二日,我用了一个晚上将曾经翻捡过的重觅一遍,以补寻找时可能的遗漏,我祈求着一份意外的惊喜。

仍然没有。

几日里时时想起,时时感伤,时时心痛。拿起笔,想试图回忆起诗句,但不能够。我有了想哭的冲动。

在双休日的一天里,我怀着一丝希望拂去旧年灰尘,在八十年代的杂志堆里终于找到了它!

重读,重录,却没有了激动,明明就是它,但感觉并不是。何以如此?

我扎根小城已十多年,已有了家,有了儿子。所谓故乡,已上升为一种理念,上升到故乡之外,感情之上。今日的莱蒙托夫,已非昨日的莱蒙托夫;昨日的帆,只承载昨日的风尘。而今天,我曾经的异乡,已真真成为儿子的家乡。

上孟家

我出生在黄县的上孟家。

上孟家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庄,说它不小是它周围有好几个小疃,说它不大是因为它连一家普通的店铺都没有,村庄东南五里地的闫家店逢十有集,村人们都去集上买回一些生活日用品。

村庄的北东南三面是大平地,一年两季作,这里的土质好,产量高,家家田头上打有井,安着辘轳架,天旱时用井水浇地,庄稼旱涝保收。

村西是一条环岛公路,过了公路便是渤海。那时的渤海碧蓝澄清,为岸边的人们提供了大量的水产品。上孟家人户户都有一大缸一大缸的虾酱、蟹酱和鱼酱。盐淹的刀鱼、黄花鱼常年当咸菜吃。一年四季,到什么季节就吃什么海鲜。虾、蟹、蛤蜊、蛎子、墨鱼、蛏子……常吃。每到夏季,海水退潮时,小朋友们便成群结队的去洗海水澡,游累了便在海滩上捡拾随大潮涌上来的小海螺和贝壳。

上孟家的房好。当地有个民谣:莱阳的梨,黄县的房,掖县出了些好姑娘。莱阳的歪把梨,皮薄汁多,味甜美,我小时吃过,确实好吃。黄县房好是亲眼所见,至于掖县的姑娘怎么个好法,童年的我是不甚了然的。

上孟家本地人的住房很讲究,一般人都是正房五间,一明两暗。东厢房用来装粮食和杂物,西厢房是磨房和驴舍,四周套着院墙,有钱的大户还用前套院用来种菜或栽果树。

当地人家家都养驴,这里的驴可能和山西驴是一个品种,身躯高大,性情温和。夏收秋收用它往家驮庄稼,新媳妇回娘家,老年人去赶集骑着它,平时用它推碾子拉磨。

上孟家人和其他黄县人一样,善经商,净出买卖人,男孩子读几年书后,便跟随父兄或亲戚朋友,从龙口坐船北上,到大连、奉天(沈阳)、新京(长春)哈尔滨等地当学徒,三年满徒后,就成为正式的买卖人。当时有一首叫《绣哈尔滨》的东北民歌唱道:正月里来是新春/东三省的景致数着哈尔滨/四下修了些小火磨呀/裤裆街两下分/道里道外是洋人/做买卖的净是一些黄县人哪呼咳。

他们在外经商,大部分回家乡结婚,婚后把妻子留在家里侍候老人和操持家务。村里的人家都有土地,多数人家的土地是自家经营管理的,这个担子便落在了年轻的留守夫人肩上。

夏收小麦,夏种玉米,秋收玉米,秋种小麦,这都是些很累的庄稼活,在外经商的人是不回来从事农田劳动的。这时,沂蒙山区的青壮年便像候鸟似的,及时赶到这里,有的是多年的老主顾,新来的也能找到活干。工钱不用讲,高于外县,伙食好,一天三顿吃白面,菜里有鱼、有虾、还有肉,晚上还供一顿酒。这些打工人说:有心不来黄县干,舍不得那一天三顿饭。

这里收小麦时不是用刀割,而是用手拔,叫拔小麦,将麦根上的泥土摔打净,再捆上。秋收玉米高粱时也不用刀,而是左手握着庄稼,右手拎着小镢头,一棵一棵的连根刨起,用小镢头背敲打净根上的泥土再捆上。这样的收获方法是要多出力的,主人从不到地里监工,这些朴实憨厚的沂蒙山人,像给自己干似的甩开膀子干。

年轻的女主人每天两次准时到自家地里来,是来送水送饭。上午叫送贴晌,一头挑着火勺油饼,一头挑着绿豆汤,下午只送绿豆汤。这些年轻的女主人上地时,都穿戴得很漂亮,像正月里回娘家,平日里走亲戚似的,一个赛一个的打扮得花枝招展,他们肩上挑着担子,扭着年轻的腰肢,穿行在金黄色的麦田里,确是一道鲜亮的风景。上午穿一套,下午又换一套,第二天又换上了新装,有的人在整个麦收季节里,天天次次不重样。

有人说黄县人油嘴滑舌,能说会道,不吃饭也送你二里地。这话说对了一半,能说会道是真的,经商人木讷讷的不说话,你还能赚到钱?后一半说错了,黄县人是很诚实善良的。住在村里的当地人和住在村外的外乡人相处得很和睦,经常合伙去海里拉网,当地人常求外乡人帮工,外乡人也常向当地人借驴。有一次,我跟父亲到村庄北边的一个小疃里去卖菜,时到中午,我悄悄的和父亲说:我饿了。在旁买菜的婶子大娘听见了,一个个拉着我的手,叫上她们家吃饭,那时我腼腆、害羞,谁家也不去,不一会儿,回来好几位,有拿馒头的,有拿白面饼的,那时我就想:这些素不相识的婶子大娘真好。

说起黄县人的待人宽厚善良,我总忘不了我的一位老头哥哥。这位老头哥哥是父亲的家乡人,他的年龄比我父亲大,像个老头,辈小,我叫他哥,我就叫他老头哥哥。年轻时,他也是沂蒙山打工族中的一员,像个候鸟似的飞来飞去。他一辈子没成家,家里没有直系亲属,年龄逐渐大了,雇工的主人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你不愿意回去,就在这住下吧,到夏收秋收时我给你工钱,平日里你帮帮我扫扫院子,喂喂驴挑挑水就中了,吃住我都不要钱。后来,他就留下了,年老的主人把他当弟兄,年轻的把他当长辈尊重,他活了七十多岁死的,死后主人把他当自家人一样举行葬礼,他攒的私房钱,主人给他老家去信询问他的亲人,他的一个远房侄子来了,把他的私房钱拿回去,娶了一个媳妇,盖了三间屋。

像老头哥哥这样生长在沂蒙山,葬身在黄县的老单身汉,周围村就有好几个。如果本地人不是这样善待他们,他们怎肯将一身老骨头埋在异地他乡?

又是飘雪

一夜大雪,一片白。大林莽逶迤连绵,雪原逶迤连绵,无涯无际。雪后的阳光从山的那边升起,一片金光,一块红。如火、耀眼。

那个小村子实在太小,只有七、八户人家。这小村连一个女人也没有,叫跑腿窝棚一点不错。跑腿窝棚也挺好,没有胡子。胡子一听跑腿窝棚直抽鼻子,说什么老破地方,不去不去。那年头,关东胡子天津贼,是并称于世的,可见胡子的猖獗。

跑腿窝棚不能永远跑腿。

世上的男人挺多,女人也挺多,就是轮班也能轮上一个半个。

那个雪后的早晨,杨满胜就拣一个女的。

关东的雪真大,关东的冬天也实在真冷。但是关东的房子不冷。关东的屋里有灶坑,灶坑连着火炕。木袢子一烧,屋里热乎乎的,挺暖和。那天早晨满胜提搂着裤子推开房门,房门里面往外直冒热气。杨满胜一侧身哗哗地就尿。家伙挺有尿,一尿挺远。三尿两尿,家伙只尿了半截,一跳吓得不轻。家伙妈呀一声,转身想跑。

他看见了他从积雪上尿出了一缕女人的头发。女人的头发长长的,像从雪地上长出了一缕胡子。

杨满胜大个,长白大山强健一小伙。

杨满胜没跑。杨满胜立即又吓了一跳。

杨满胜看见那缕头发动了一下。

杨满胜提起裤子,扎紧腰带,憋住半截尿,两手拼命地扒雪。

杨满胜从雪堆里扒出一个女人。女人面部青紫,牙关紧闭着。试一试呼吸,好像已经没气。一摸心口,微微在跳。他立即把女人抱进屋里,平放在地上。关东的人都明白,遇到这种情况,冻僵的人,只有拿雪搓,人才能复活,才能不坐后病。

一个年轻的男人,面对一个冻僵了的年轻女子,杨满胜为难了。他不敢去找别的男人。跑腿男人见了女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跑腿窝棚没有女人。没有老的也没有小的,全体男光棍。这让杨满胜为难,难死了。

杨满胜跪在地上,说,老天爷,你睁眼瞅着,我没有邪心。我得救活她,她是一条命。然后他就在屋地铺上干草,把女人脱裸,放在草铺上。女人全身青紫,连脚趾盖都是青的,没有一点血色。杨满胜端一个洗脸盆来回跑,一把一把地往女人身上搓雪。一盆雪搓完了,再端一盆。每一个部位都得搓到。他是个聪敏的小伙,明白哪个部位不搓到,都会留下无穷的后患,都会坐病甚至残疾。正直和无私使人向上,即使搓到乳房,搓到那个部位,杨满胜都没有任何异样的感染。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他要救活她,救活一个女人。

精神使精神激活。当女人的呼吸逐渐强烈起来时,长白大山小伙杨满胜心里充满了得意和惊喜。他快乐起来,充满信心地来回奔跑,端雪、搓雪。终于搓出来一个通红的胴体,如一个初生的大女孩。他把这大女孩抱到炕上,让她平展舒服地躺到他的热被窝里。

女人没有醒来。

杨满胜开始剥兔子皮,那是一只野兔,这种野兔,山里头挺多,也好捕捉,是杨满胜下套子套的。他没有更好的东西,这野兔也是他留下准备过年吃的。现在,他毫不犹豫地把它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兔肉,炖到他的铁锅里了。他炙烤着女人的衣服,烧着小火,闻着锅里透出的兔肉香味,心里很充实,很满足。

一碗兔肉汤放在炕沿上,上面漂一层油,溢着诱人的香气。杨满胜怕呛着女人,半扶半抱地拥着女人,一口一口地把热汤喂进女人的嘴里。女人不醒,但女人不住地喝汤。杨满胜乐完了,一碗一碗地盛,女人一碗一碗地喝。等到女人喝出一身大汗,杨满胜又吓一跳,锅里的汤差不多快喝光了。杨满胜不敢给女人再喝,怕她喝伤了身子。杨满胜说,锅里头还有汤,有肉,我给你留着。女人不能答,似醒未醒。

女人的衣服烘得暖暖的,杨满胜想给她穿上衣服,这样她醒来的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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