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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2-03 19:5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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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读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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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三十四)

宋史(三十四)试读:

列传第一百九十五 儒林六

陈亮 郑樵 林霆附 李道传

陈亮,字同父,婺州永康人。生而目光有芒,为人才气超迈,喜谈兵,论议风生,下笔数千言立就。尝考古人用兵成败之迹,著《酌古论》。郡守周葵得之,相与论难,奇之,曰:“他日国士也。”请为上客。及葵为执政,朝士白事,必指令揖亮,因得交一时豪俊,尽其议论。因授以《中庸》、《大学》,曰:“读此可精性命之说。”遂受而尽心焉。

隆兴初,与金人约和,天下忻然幸得苏息,独亮持不可。婺州方以解头荐,因上《中兴五论》,奏入,不报。已而退修于家,学者多归之,益力学著书者十年。

先是,亮尝圜视钱塘,喟然叹曰:“城可灌尔!”盖以地下于西湖也。至是,当淳熙五年,孝宗即位盖十七年矣。亮更名同,诣阙上书曰:

臣惟中国天地之正气也,天命所钟也,人心所会也,衣冠礼乐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相承也。挈中国衣冠礼乐而寓之偏方,虽天命人心犹有所系,然岂以是为可久安而无事也!天地之正气郁遏而久不得骋,必将有所发泄,而天命人心,固非偏方所可久系也。

国家二百年太平之基,三代之所无也;二圣北狩之痛,汉、唐之所未有也。方南渡之初,君臣上下痛心疾首,誓不与之俱生,卒能以奔败之余,而胜百战之敌。及秦桧倡邪议以沮之,忠臣义士斥死南方,而天下之气惰矣。三十年之余,虽西北流寓皆抱孙长息于东南,而君父之大仇一切不复关念,自非海陵送死淮南,亦不知兵戈为何事也。况望其愤故国之耻,而相率以发一矢哉!

丙午、丁未之变,距今尚以为远,而海陵之祸,盖陛下即位之前一年也。独陛下奋不自顾,志于殄灭,而天下之人安然如无事。时方口议腹非,以陛下为喜功名而不恤后患,虽陛下亦不能以崇高之势而独胜之,隐忍以至于今,又十有七年矣。

昔春秋时,君臣父子相戕杀之祸,举一世皆安之。而孔子独以为三纲既绝,则人道遂为禽兽,皇皇奔走,义不能以一朝安。然卒于无所遇,而发其志于《春秋》之书,犹能以惧乱臣贼子。今举一世而忘君父之大仇,此岂人道所可安乎?使学者知学孔子之道,当道陛下以有为,决不沮陛下以苟安也。南师之不出,于今几年矣,岂无一豪杰之能自奋哉?其势必有时而发泄矣。苟国家不能起而承之,必将有承之者矣。不可恃衣冠礼乐之旧,祖宗积累之深,以为天命人心可以安坐而久系也。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自三代圣人皆知其为甚可畏也。

春秋之末,齐、晋、秦、楚皆衰,吴、越起于小邦,遂伯诸侯。黄池之会,孔子所甚痛也,可以明中国之无人矣。此今世儒者之所未讲也。今金源之植根既久,不可以一举而遂灭;国家之大势未张,不可以一朝而大举。而人情皆便于通和者,劝陛下积财养兵,以待时也。臣以为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苟安,而为妄庸两售之地,宜其为人情之所甚便也。自和好之成十有余年,凡今日之指画方略者,他日将用之以坐筹也;今日之击球射雕者,他日将用之以决胜也。府库充满,无非财也;介胄鲜明,无非兵也。使兵端一开,则其迹败矣。何者?人才以用而见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兵食以用而见其盈虚,安坐而盈者不足恃也。而朝廷方幸一旦之无事,庸愚龌龊之人皆得以守格令、行文书,以奉陛下之使令,而陛下亦幸其易制而无他也。徒使度外之士摈弃而不得骋,日月蹉跎而老将至矣。臣故曰: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苟安,而为妄庸两售之地也。

东晋百年之间,南北未尝通和也,故其臣东西驰骋,多可用之才。今和好一不通,朝野之论常如敌兵之在境,惟恐其不得和也,虽陛下亦不得而不和矣。昔者金人草居野处,往来无常,能使人不知所备,而兵无日不可出也。今也城郭宫室、政教号令,一切不异于中国,点兵聚粮,文移往反,动涉岁月。一方有警,三边骚动,此岂能岁出师以扰我乎?然使朝野常如敌兵之在境,乃国家之福,而英雄所用以争天下之机也,执事者胡为速和以惰其心乎?

晋、楚之战于邲也,栾书以为:“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于!胜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无后。’”晋、楚之弭兵于宋也,子罕以为:“兵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而求去之,是以诬道蔽诸侯也。”夫人心之不可惰,兵威之不可废,故虽成、康太平,犹有所谓四征不庭、张皇六师者,此李沆所以深不愿真宗皇帝之与辽和亲也。况南北角立之时,而废兵以惰人心,使之安于忘君父之大仇,而置中国于度外,徒以便妄庸之人,则执事者之失策亦甚矣。陛下何不明大义而慨然与金绝也?

贬损乘舆,却御正殿,痛自克责,誓必复仇,以励群臣,以振天下之气,以动中原之心,虽未出兵,而人心不敢惰矣。东西驰骋,而人才出矣。盈虚相补,而兵食见矣。狂妄之辞不攻而自息,懦庸之夫不却而自退缩矣。当有度外之士起,而惟陛下之所欲用矣。是云合响应之势,而非可安坐所致也。臣请为陛下陈国家立国之本末,而开今日大有为之略;论天下形势之消长,而决今日大有为之机,惟陛下幸听之。

唐自肃、代以后,上失其柄,藩镇自相雄长,擅其土地人民,用其甲兵财赋,官爵惟其所命,而人才亦各尽心于其所事,卒以成君弱臣强、正统数易之祸。艺祖皇帝一兴,而四方次第平定,藩镇拱手以趋约束,使列郡各得自达于京师。以京官权知,三年一易,财归于漕司,而兵各归于郡。朝廷以一纸下郡国,如臂之使指,无有留难。自筦库微职,必命于朝廷,而天下之势一矣。故京师尝宿重兵以为固,而郡国亦各有禁军,无非天子所以自守其地也。兵皆天子之兵,财皆天子之财,官皆天子之官,民皆天子之民,纪纲总摄,法令明备,郡县不得以一事自专也。士以尺度而取,官以资格而进,不求度外之奇才,不慕绝世之隽功。天子蚤夜忧勤于其上,以义理廉耻婴士大夫之心,以仁义公恕厚斯民之生,举天下皆由于规矩准绳之中,而二百年太平之基从此而立。

然契丹遂得以猖狂恣睢,与中国抗衡,俨然为南北两朝,而头目手足浑然无别。微澶渊一战,则中国之势浸微,根本虽厚而不可立矣。故庆历增币之事,富弼以为朝廷之大耻,而终身不敢自论其劳。盖契丹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供贡,是臣下之礼也。契丹之所以卒胜中国者,其积有渐也。立国之初,其势固必至此。故我祖宗常严庙堂而尊大臣,宽郡县而重守令。于文法之内,未尝折困天下之富商巨室;于格律之外,有以容奖天下之英伟奇杰,皆所以助立国之势,而为不虞之备也。

庆历诸臣亦尝愤中国之势不振矣,而其大要,则使群臣争进其说,更法易令,而庙堂轻矣;严按察之权,邀功生事,而郡县又轻矣。岂惟于立国之势无所助,又从而朘削之,虽微章得象、陈执中以排沮其事,亦安得而不自沮哉!独其破去旧例,以不次用人,而劝农桑,务宽大,为有合于因革之宜,而其大要已非矣。此所以不能洗契丹平视中国之耻,而卒发神宗皇帝之大愤也。

王安石以正法度之说,首合圣意,而其实则欲籍天下之兵尽归于朝廷,别行教阅以为强也;括郡县之利尽入于朝廷,别行封桩以为富也。青苗之政,惟恐富民之不困也;均输之法,惟恐商贾之不折也。罪无大小,动辄兴狱,而士大夫缄口畏罪矣。西、北两边致使内臣经画,而豪杰耻于为役矣。徒使神宗皇帝见兵财之数既多,锐然南北征伐,卒乖圣意,而天下之势实未尝振也。彼盖不知朝廷立国之势,正患文为之太密,事权之太分,郡县太轻于下而委琐不足恃,兵财太关于上而重迟不易举。祖宗惟用前四者以助其势,而安石竭之不遗余力,不知立国之本末者,真不足以谋国也。元祐、绍圣一反一复,而卒为金人侵侮之资,尚何望其振中国以威四裔哉?

南渡以来,大抵遵祖宗之旧,虽微有因革增损,不足为轻重有无。如赵鼎诸臣,固已不究变通之理,况秦桧尽取而沮毁之,忍耻事仇,饰太平于一隅以为欺,其罪可胜诛哉!陛下愤王业之屈于一隅,励志复仇,不免籍天下之兵以为强,括郡县之利以为富。加惠百姓,而富人无五年之积;不重征税,而大商无巨万之藏,国势日以困竭。臣恐尺籍之兵,府库之财,不足以支一旦之用也。陛下蚤朝晏罢,冀中兴日月之功,而以绳墨取人,以文法涖事;圣断裁制中外,而大臣充位,胥吏坐行条令,而百司逃责,人才日以阘茸。臣恐程文之士,资格之官,不足当度外之用也。艺祖经画天下之大略,太宗已不能尽用,今其遗意,岂无望于陛下也!陛下苟推原其意而行之,可以开社稷数百年之基,而况于复故物乎!不然,维持之具既穷,臣恐祖宗之积累亦不足恃也。陛下试令臣毕陈于前,则今日大有为之略必知所处矣。

夫吴、蜀天地之偏气,钱塘又吴之一隅。当唐之衰,钱镠以闾巷之雄,起王其地,自以不能独立,常朝事中国以为重。及我宋受命,禘尽以其家入京师,而自献其土。故钱塘终始五代,被兵最少,而二百年之间,人物日以繁盛,遂甲于东南。及建炎、绍兴之间,为岳飞所驻之地,当时论者,固已疑其不足以张形势而事恢复矣。秦桧又从而备百司庶府,以讲礼乐于其中,其风俗固已华靡,士大夫又从而治园囿台榭,以乐其生于干戈之余,上下晏安,而钱塘为乐国矣。一隙之地,本不足以容万乘,而镇压且五十年,山川之气盖亦发泄而无余矣。故谷粟、桑麻、丝枲之利,岁耗于一岁,禽兽、鱼鳖、草木之生,日微于一日,而上下不以为异也。公卿将相,大抵多江、浙、闽、蜀之人,而人才亦日以凡下,场屋之士以十万数,而文墨小异,已足以称雄于其间矣。陛下据钱塘已耗之气,用闽、浙日衰之士,而欲鼓东南习安脆弱之众,北向以争中原,臣是以知其难也。

荆、襄之地,在春秋时,楚用以虎视齐、晋,而齐、晋不能屈也。及战国之际,独能与秦争帝。其后三百余年,而光武起于南阳,同时共事,往往多南阳故人。又二百余年,遂为三国交据之地,诸葛亮由此起辅先主,荆楚之士从之如云,而汉氏赖以复存于蜀;周瑜、鲁肃、吕蒙、陆逊、陆抗、邓艾、羊祜皆以其地显名。又百余年,而晋氏南渡,荆、雍常雄于东南,而东南往往倚以为强,梁竟以此代齐。及其气发泄无余,而隋、唐以来,遂为偏方下州。五代之际,高氏独常臣事诸国。本朝二百年之间,降为荒落之邦,北连许、汝,民居稀少,土产卑薄,人才之能通姓名于上国者,如晨星之相望。况至于建炎、绍兴之际,群盗出没于其间,而被祸尤极,以迄于今,虽南北分画交据,往往又置于不足用,民食无所从出,而兵不可由此而进。议者或以为忧,而不知其势之足用也。其地虽要为偏方,然未有偏方之气五六百年而不发泄者,况其东通吴会,西连巴蜀,南极湖湘,北控关洛,左右伸缩,皆足以为进取之机。今诚能开垦其地,洗濯其人,以发泄其气而用之,使足以接关洛之气,则可以争衡于中国矣,是亦形势消长之常数也。

陛下慨然移都建业,百司庶府皆从草创,军国之仪皆从简略,又作行宫于武昌,以示不敢宁居之意。常以江、淮之师为金人侵轶之备,而精择一人之沈鸷有谋、开豁无他者,委以荆、襄之任,宽其文法,听其废置,抚摩振厉于三数年之间,则国家之势成矣。

石晋失卢龙一道,以成开运之祸,盖丙午、丁未岁也。明年,艺祖皇帝始从郭太祖征伐,卒以平定天下。其后契丹以甲辰败于澶渊,而丁未、戊申之间,真宗皇帝东封西祀,以告太平,盖本朝极盛之时也。又六十年,而神宗皇帝实以丁未岁即位,国家之事于此一变矣。又六十年丙午、丁未,遂为靖康之祸。天独启陛下于是年,而又启陛下以北向复仇之志。今者去丙午、丁未,近在十年间矣。天道六十年一变,陛下不可不有以应其变乎?此诚今日大有为之机,不可苟安以玩岁月也。

臣不佞,自少有驱驰四方之志,尝数至行都,人物如林,其论皆不足以起人意,臣是以知陛下大有为之志孤矣。辛卯、壬辰之间,始退而穷天地造化之初,考古今沿革之变,以推极皇帝王伯之道,而得汉、魏、晋、唐长短之由,天人之际昭昭然可考而知也。始悟今世之儒士自以为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皆风痹不知痛痒之人也。举一世安于君父之仇,而方低头拱手以谈性命,不知何者谓之性命乎?陛下接之而不任以事,臣于是服陛下之仁。又悟今世之才臣自以为得富国强兵之术者,皆狂惑以肆叫呼之人也。不以暇时谋究立国之本末,而方扬眉伸气以论富强,不知何者谓之富强乎?陛下察之而不敢尽用,臣于是服陛下之明。陛下厉志复仇足以对天命,笃于仁爱足以结民心,而又仁明足以照临群臣一偏之论,此百代之英主也。今乃委任庸人,笼络小儒,以迁延大有为之岁月,臣不胜愤悱,是以忘其贱而献其愚。陛下诚令臣毕陈于前,岂惟臣区区之愿,将天地之神、祖宗之灵,实与闻之。

书奏,孝宗赫然震动,欲榜朝堂以励群臣,用种放故事,召令上殿,将擢用之。左右大臣莫知所为,惟曾觌知之,将见亮,亮耻之,逾垣而逃。觌以其不诣己,不悦。大臣尤恶其直言无讳,交沮之,乃有都堂审察之命。宰相临以上旨,问所欲言,皆落落不少贬,又不合。

待命十日,再诣阙上书曰:

恭惟皇帝陛下厉志复仇,不肯即安于一隅,是有大功于社稷也。然坐钱塘浮侈之隅以图中原,则非其地;用东南习安之众以行进取,则非其人。财止于府库,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有无;兵止于尺籍,则不足以兼天下之勇怯。是以迁延之计遂行,而陛下大有为之志乖矣。此臣所以不胜忠愤,斋沐裁书,献之阙下,愿得望见颜色,陈国家立国之本末,而开大有为之略;论天下形势之消长,而决大有为之机,务合于艺祖经画天下之本旨。然待命八日,未有闻焉。臣恐天下豪杰有以测陛下之意向,而云合响应之势不得而成矣。

又上书曰:

臣妄意国家维持之具,至今日而穷,而艺祖皇帝经画天下之大指,犹可恃以长久,苟推原其意而变通之,则恢复不足为矣。然而变通之道有三:有可以迁延数十年之策,有可以为百五六十年之计,有可以复开数百年之基。事势昭然而效见殊绝,非陛下聪明度越百代,决不能一一以听之。臣不敢泄之大臣之前,而大臣拱手称旨以问,臣亦姑取其大体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

其一曰:二圣北狩之痛,盖国家之大耻,而天下之公愤也。五十年之余,虽天下之气销铄颓堕,不复知仇耻之当念,正在主上与二三大臣振作其气,以泄其愤,使人人如报私仇,此《春秋》书卫人杀州吁之意也。

其二曰:国家之规模,使天下奉规矩准绳以从事,群臣救过之不给,而何暇展布四体以求济度外之功哉!

其三曰:艺祖皇帝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故本朝以儒立国。而儒道之振,独优于前代。今天下之士熟烂委靡,诚可厌恶,正在主上与二三大臣反其道以教之,作其气而养之,使临事不至乏才,随才皆足有用,则立国之规模不至戾艺祖之本旨,而东西驰骋以定祸乱,不必专在武臣也。

臣所以为大臣论者,其略如此。

书既上,帝欲官之,亮笑曰:“吾欲为社稷开数百年之基,宁用以博一官乎!”亟渡江而归。日落魄醉酒,与邑之狂士饮,醉中戏为大言,言涉犯上。一士欲中亮,以其事首刑部。侍郎何澹尝为考试官,黜亮,亮不平,语数侵澹,澹闻而嗛之,即缴状以闻。事下大理,笞掠亮无完肤,诬服为不轨。事闻,孝宗知为亮,尝阴遣左右廉知其事,及奏入取旨,帝曰:“秀才醉后妄言,何罪之有!”划其牍于地,亮遂得免。

居无何,亮家僮杀人于境,适被杀者尝辱亮父次尹,其家疑事由亮。闻于官,笞榜僮,死而复苏者数,不服。又囚亮父于州狱。而属台官论亮情重,下大理。时丞相淮知帝欲生亮,而辛弃疾、罗点素高亮才,援之尤力,复得不死。

亮自以豪侠屡遭大狱,归家益厉志读书,所学益博。其学自孟子后惟推王通,尝曰:“研穷义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秒忽,较礼于分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睟面盎背,则于诸儒诚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陈,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现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自谓差有一日之长。”亮意盖指朱熹、吕祖谦等云。

高宗崩,金遣使来吊,简慢。而光宗由潜邸判临安府,亮感孝宗之知,至金陵视形势,复上疏曰:

有非常之人,然后可以建非常之功。求非常之功,而用常才、出常计、举常事以应之者,不待知者而后知其不济也。秦桧以和误国二十余年,而天下之气索然无余矣。陛下慨然有削平宇内之志,又二十余年,天下之士始知所向,其有功于宗庙社稷者,非臣区区所能诵说其万一也。高宗皇帝春秋既高,陛下不欲大举,惊动慈颜,抑心俯首,以致色养,圣孝之盛,书册之所未有也。今者高宗既已祔庙,天下之英雄豪杰皆仰首以观陛下之举动,陛下其忍使二十年间所以作天下之气者,一旦而复索然乎?

天下不可以坐取也,兵不可以常胜也,驱驰运动又非年高德尊者之所宜也。东宫居曰监国,行曰抚军,陛下何以不于此时而命东宫为抚军大将军,岁巡建业,使之兼统诸司,尽护诸将,置长史、司马以专其劳,而陛下于宅忧之余,运用人才,均调天下,以应无穷之变?此肃宗所以命广平王之故事也。

高宗与金有父兄之仇,生不能以报之,则死必有望于子孙,何忍以升遐之哀告诸仇哉!遗留、报谢,三使继遣,金帛宝货,千两连发。而金人仅以一使,如临小邦,哀祭之辞寂寥简慢,义士仁人痛切心骨,岂以陛下之圣明智勇而能忍之乎!

陛下倘以大义为当正,抚军之言为可行,则当先经理建业而后使临之。纵今岁未为北举之谋,而为经理建康之计,以振动天下而与金绝,陛下之初志亦庶几于少伸矣!陛下试一听臣,用其喜怒哀乐之权鼓动天下。

大略欲激孝宗恢复,而是时孝宗将内禅,不报。由是在廷交怒,以为狂怪。

先是,乡人会宴,末胡椒特置亮羹胾中,盖村俚敬待异礼也。同坐者归而暴死,疑食异味有毒,已入大理。会吕兴、何念四殴吕天济且死,恨曰:“陈上舍使杀我。”县令王恬实其事,台官谕监司选酷吏讯问,无所得,取入大理,众意必死。少卿郑汝谐阅其单辞,大异曰:“此天下奇材也。国家若无罪而杀士,上干天和,下伤国脉矣。”力言于光宗,遂得免。

未几,光宗策进士,问以礼乐刑政之要,亮以君道、师道对,且曰:“臣窃叹陛下之于寿皇莅政二十有八年之间,宁有一政一事之不在圣怀?而问安视寝之余,所以察辞而观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众,亦既得其机要而见诸施行矣。岂徒一月四朝而以为京邑之美观也哉!”时光宗不朝重华宫,群臣更进迭谏,皆不听,得亮策,乃大喜,以为善处父子之间。奏名第三,御笔擢第一。既知为亮,则大喜曰:“朕擢果不谬。”孝宗在南内,宁宗在东宫,闻知皆喜,故赐第告词曰:“尔蚤以艺文首贤能之书,旋以论奏动慈宸之听。亲阅大对,嘉其渊源,擢置举首,殆天留以遗朕也。”授佥书建康府判官厅公事。未至官,一夕,卒。

亮之既第而归也,弟充迎拜于境,相对感泣。亮曰:“使吾他日而贵,泽首逮汝,死之日,各以命服见先人于地下足矣。”闻者悲伤其意。然志存经济,重许可,人人见其肺肝。与人言,必本于君臣父子之义,虽为布衣,荐士恐弗及。家仅中产,畸人寒士衣食之,久不衰。卒之后,吏部侍郎叶适请于朝,命补一子官,非故典也。端平初,谥文毅,更与一子官。

郑樵,字渔仲,兴化军莆田人。好著书,不为文章,自负不下刘向、杨雄。居夹漈山,谢绝人事。久之,乃游名山大川,搜奇访古,遇藏书家,必借留读尽乃去。赵鼎、张浚而下皆器之。初为经旨,礼乐、文字、天文、地理、虫鱼、草木、方书之学,皆有论辨,绍兴十九年上之,诏藏秘府。樵归,益厉所学,从者二百余人。

以侍讲王纶、贺允中荐,得召对,因言班固以来历代为史之非。帝曰:“闻卿名久矣,敷陈古学,自成一家,何相见之晚耶?”授右迪功郎、礼、兵部架阁,以御史叶义问劾之,改监潭州南岳庙,给札归抄所著《通志》。书成,入为枢密院编修官,寻兼摄检详诸房文学。请修金正隆官制,比附中国秩序,因求入秘书省翻阅书籍。未几,又坐言者寝其事。金人之犯边也,樵言岁星分在宋,金主将自毙,后果然。高宗幸建康,命以《通志》进,会病卒,年五十九,学者称夹氵祭先生。

樵好为考证伦类之学,成书虽多,大抵博学而寡要。平生甘枯淡,乐施与,独切切于仕进,识者以是少之。

同郡林霆,字时隐,擢政和进士第,博学深象数,与樵为金石交。林光朝尝师事之。聚书数千卷,皆自校雠,谓子孙曰:“吾为汝曹获良产矣。”绍兴中,为敕令所删定官,力诋秦桧和议之非,即挂冠去,当世高之。

李道传字贯之,隆州井研人。父舜臣,尝为宗正寺主簿。道传少庄重,稍长,读河南程氏书,玩索义理,至忘寝食,虽处暗室,整襟危坐,肃如也。擢庆元二年进士第,调利州司户参军,徙蓬州教授。

开禧用兵,金人窥散关急,道传以诸司檄计事,道闻吴曦反,痛愤见于形色。遣其客间道持书遗安抚使杨辅,论曦必败,曰:“彼素非雄才,犯顺首乱,人心离怨,因人心而用之,可坐而缚也。诚决此举,不惟内变可定,抑使金知中国有人,稍息窥觊。正使不捷,亦无愧千古矣。”曦党以曦意胁道传,道传以义折之,竟弃官归。曦平,诏以道传抗节不挠,进官二等。

嘉定初,召为太学博士,迁太常博士兼沂王府小学教授。会沂府有母丧,遗表官吏例进秩,道传曰:“有襄事之劳者,推恩可也,吾属何与?”于是皆辞不受。迁秘书郎、著作佐郎,见帝,首言:“忧危之言不闻于朝廷,非治世之象。今民力未裕,民心未固,财用未阜,储蓄未丰,边备未修,将帅未择,风俗未能知义而不偷,人才未能汇进而不乏。而八者之中,复以人才为要。至于人才盛衰,系学术之明晦,今学禁虽除,而未尝明示天下以除之之意。愿下明诏,崇尚正学,取朱熹《论语》、《孟子集注》、《中庸大学章句》、《或问》四书,颁之太学,仍请以周惇颐、邵雍、程颢、程颐、张载五人从祀孔子庙。”时执政有不乐道学者,以语侵道传,道传不为动。兼权考功郎官,迁著作郎。

时薛拯、胡榘等皆以新进用事,贿赂成风,道传言:“今名优儒臣,实取材吏,刻剥残忍、诞谩倾危之人进矣。”遂求补郡,于是出知真州。城圮弗治,道传甓之,筑两石坝以护并江居民,益浚二壕,又堤陈公塘,有警,则决之以为阻,人心始固。除提举江东路常平茶盐公事。初至,即按部劾吏之贪纵者十余人,胥吏为民害者,大黥小逐百余人,释狱之滥系者二百余人,弛负钱一十余万缗。夏大旱,道传应诏言楮币之换,官民如仇;钞法之行,商贾疑怨;赋敛增加,军将推剥,皆切中时病。遂条上荒政,朝廷多从之。与漕臣真德秀振饥,道传分池、宣、徽三州,穷冬行风雪中,虽深村穷谷必至,赖以全活者甚众。摄宣州守,行朱熹社仓法,上饶、新安、南康诸郡翕然应命,人蒙其利。

广德守魏岘劾教官林庠委堂试而任荒政,挟漕臣以凌郡守,且言真德秀轻视朝廷,自专掠美,乞远之。道传上疏力辨,岘坐免。会胡榘为吏部侍郎,荐道传自代。引疾乞去,不许。召令奏事,再辞,又不许,遂入对。上自宫掖,次及朝廷,以至侍从、台谏阙失,尽言无所讳,帝不以为忤。除兵部郎官,辞未就。监察御史李楠觇当路指意,乞授以节镇蜀,遂出知果州。至九江,得疾卒,年四十八,诏特转一官致仕,谥文节。

道传自蜀来东南,虽不及登朱熹之门,而访求所尝从学者与讲习,尽得遗书读之。笃于践履,气节卓然。于经史未有论著,曰:“学未至,不敢。”于诗文未尝苟作,曰:“学未至,不暇。”一日以疾谒告,真德秀造焉,卧榻屏间,大书“唤起截断”四字,知其用功慎独如此。居官以惠利为本,振荒遗爱江东,人久而思焉。

三子:达可、当可、献可。献可为心传后。

列传第一百九十六 儒林七

程迥 刘清之 真德秀 魏了翁 廖德明

程迥,字可久,应天府宁陵人。家于沙随,靖康之乱,徙绍兴之余姚。年十五,丁内外艰,孤贫飘泊,无以自振。二十余,始知读书,时乱甫定,西北士大夫多在钱塘,迥得以考德问业焉。

登隆兴元年进士第,历扬州泰兴尉。训武郎杨大烈有田十顷,死而妻女存。俄有讼其妻非正室者,官没其赀,且追十年所入租。部使者以诿迥,迥曰:“大烈死,赀产当归其女。女死,当归所生母可也。”

调饶州德兴丞。盗入县民齐匊家,平素所不快者,皆罥絓逮狱。州属迥决禁囚,辨其冤者纵遣之。匊讼不已。会获盗宁国,匊犹讼还所纵之人,迥曰:“盗既获矣,再令追捕,或死于道路,使其骨肉何依,岂审冤之道哉!”唐肃宗时,县有程氏女,其父兄为盗所杀,因掠女去,隐忍十余年,手刃尽诛其党,刳其肝心以祭其父兄。迥取《春秋》复仇之义,颂之曰:“大而得其正者也。”表之曰“英孝程烈女”。

改知隆兴府进贤县。省符下,知平江府王佐决陈长年辄私卖田,其从子诉有司十有八年,母鱼氏年七十坐狱。廷辨按法追正,令候母死服阕日,理为己分,令天下郡县视此为法。迥为议曰:“天下之人孰无母慈?子若孙宜定省温凊,不宜有私财也。在律,别籍者有禁,异财者有禁。当报牒之初,县令杖而遣之,使听命于其母可矣,何稽滞遍诉有司,而达于登闻院乎?《春秋谷梁传》注曰:‘臣无讼君之道’,为卫侯郑与元咺发论也。夫诸侯之于命大夫犹若此,子孙之于母乃使坐狱以对吏,爱其亲者闻之,不觉泣涕之横集也。按令文:分财产,谓祖父母、父母服阕已前所有者。然则母在,子孙不得有私财。借使其母一朝尽费,其子孙亦不得违教令也。既使归于其母,其日前所费,乃卑幼辄用尊长物,法须五年尊长告乃为理。何至豫期母死,又开他日争讼之端也?抑亦安知不令之子孙不死于母之前乎?守令者,民之师帅,政教之所由出。诚宜正守令不职之愆与子孙不孝之罪,以敬天下之为人母者。”

民饥,府檄有诉闭籴及粜与商贾者,迥即论报之曰:“力田之人,细米每斗才九十五文,逼于税赋,是以出粜,非上户也。县境不出货宝,苟不与外人交易,输官之钱何由而得?今强者群聚,胁持取钱,殴伤人者甚众,民不敢入市,坐致缺食。”申论再三,见从乃已。

县大水,亡稻麦,郡蠲租税至薄,迥白于府曰:“是驱民流徙耳!赋不可得,徒存欠籍。”乃悉蠲之。郡僚犹曰:“度江后来,未尝全放,恐户部不从。”迥力论之曰:“唐人损七,则租、庸、调俱免。今损十矣。夏税、役钱不免,是犹用其二也,不可谓宽。”议乃息。

境内有妇人佣身纺绩舂簸,以养其姑。姑感妇孝,每受食,即以手加额仰天而祝之。其子为人牧牛,亦干饭以饷祖母。迥廉得之,为纪其事,白于郡,郡给以钱粟。

调信州上饶县。岁纳租数万石,旧法加倍,又取斛面米。迥力止绝之,尝曰:“令与吏服食者,皆此邦之民膏血也。曾不是思,而横敛虐民,鬼神其无知乎!”州郡督索经总钱甚急,迥曰:“斯钱古之除陌之类,今其类乃三倍正赋,民何以堪?反复言之当路。”

奉祠,寓居番阳之萧寺。程祥者,从伯父待制昌禹来居番阳,昌禹死,遂失所依。祥继亡,祥妻度氏犹质卖奁具以抚育孤子,久之罄竭,濒死,邻家皆莫识其面。有欲醮之者,度曰:“吾儿幼,若事他人,使母不得抚其子,岂不负良人乎?”终辞焉。或为迥言其事,迥走告于郡守,月给之钱粟。

迥居官临之以庄,政宽而明,令简而信,绥强抚弱,导以恩义。积年雠讼,一语解去。猾吏奸民,皆以感激,久而悛悔,欺诈以革。暇则宾礼贤士,从容尽欢,进其子弟之秀者与之均礼,为之陈说《诗》、《书》。质疑问难者,不问蚤暮。势位不得以交私,祠庙非典祀不谒。隐德潜善,无问幽明,皆表而出之,以励风俗。或周其穷厄,俾全节行。听决狱讼,期于明允。凡上官所未悉者,必再三抗辨,不为苟止。贵溪民伪作吴渐名,诬诉县令石邦彦,迥言匿名书不当受,转运使不谓然,遂兴大狱,瘐死者十有四人。及闻省寺,讫报如迥言。

迥尝授经学于昆山王葆、嘉禾闻人茂德、严陵喻樗。所著有《古易考》、《古易章句》、《古占法》、《易传外编》、《春秋传显微例目》、《论语传》、《孟子章句》《文史评》、《经史说诸论辨》、《太玄补赞》、《户口田制贡赋书》、《乾道振济录》、《医经正本书》、《条具乾道新书》、《度量权三器图义》、《四声韵》、《淳熙杂志》、《南斋小集》。卒官。

朝奉郎朱熹以书告迥子绚曰:“敬惟先德,博闻至行,追配古人,释经订史,开悟后学,当世之务又所通该,非独章句之儒而已。曾不得一试,而奄弃盛时,此有志之士所为悼叹咨嗟而不能已者。然著书满家,足以传世,是亦足以不朽。”绚以致仕恩调巴陵尉,摄邑事,能理冤狱。孙仲熊,亦有名。刘清之,字子澄,临江人,受业于兄靖之,甘贫力学,博极书传。登绍兴二十七年进士第。调袁州宜春县主簿,未上,丁父忧,服除,改建德县主簿。请于州,俾民自实其户。由是赋役平,争讼息。

调万安县丞。时江右大侵,郡檄视旱,徒步阡陌,亲与民接,凡所蠲除,具得其实。州议减常平米直,清之曰:“此惠不过三十里内耳,外乡远民势岂能来?老幼疾患之人必有馁死者。今有粟之家闭不肯粜,实窥伺攘夺者众也。在我有政,则大家得钱,细民得米,两适其便。”乃请均境内之地为八,俾有粟者分振其乡,官为主之。规画防闲,民甚赖之。帅龚茂良以救荒实迹闻于朝,又偕诸公荐之。

发运使史正志按部至筠,俾清之拘集州县畸零之赋,清之不可。清之有同年生在幕中,谓曰:“侍郎因子言,谓子爱民特立,将荐子矣,其以阀阅来。”清之贻之以书曰:“所谓赢资者,皆州县侵刻于民,法所当禁。纵有赢资,是所谓羡余也,献之自下而诏止之,今则止而求之,乃自上焉。不夺不餍,其弊有不可胜言者。愿侍郎自请于朝,姑归贰卿之班,主大农经费,以佐国家。如此,则士孰不愿出侍郎之门?不然,某诚不敢玷侍郎知人之鉴。”以荐者两有审察之命,清之竟不见丞相,诣吏部铨,得知宜黄县。

茂良入为参知政事,与丞相周必大荐清之于孝宗。召入对,首论:“民困兵骄,大臣退托,小臣苟偷。愿陛下广览兼听,并谋合智,清明安定,提要挈纲而力行之。古今未有俗不可变、弊不可革者,变而通之,亦在陛下方寸之间耳。”又言用人四事:“一曰辨贤否。谓道义之臣,大者可当经纶,小者可为仪刑。功名之士,大者可使临政,小者可使立事。至于专谋富贵利达而已者下也。二曰正名实。今百有司职守不明,非旷其官,则失之侵逼。愿诏史官考究设官之本意,各指其合主何事,制旨亲定,载之命书,依开宝中差诸州通判故事,使人人晓然知之而行赏罚焉。三曰使材能。谓军旅必武臣,钱谷必能吏,必临之以忠信不欺之士,使两人者皆得以效其所长。四曰听换授。谓文武之官不可用违其才,然不当许之自列,宜令文武臣四品以上,各以性行材略及文武艺,每岁互举堪充左右选者一人,于合入资格外,稍与优奖。”

改太常寺主簿。丁内艰,服除,通判鄂州。鄂大军所驻,兵籍多伪,清之白郡及诸司,请自通判厅始,俾伪者以实自言而正之。州有民妻张以节死,嘉祐中,诏封旌德县君,表其墓曰“烈女”,中更兵火,至是无知其墓者,清之与郡守罗愿访而祠之。鄂俗计利而尚鬼,家贫子壮则出赘,习为当然,而尤谨奉大洪山之祠,病者不药而听于巫,死则不葬而畀诸火,清之皆谕止之。

差权发遣常州,改衡州。衡自建炎军兴,有所请大军月桩过湖钱者,岁送漕司,无虑七八万缗,以四邑所入曲引钱及郡计畸零苗米折纳充之。旧法,民有吉凶聚会,许买引为酒曲,谓之曲引钱,其后直以等第敷纳。衡有五邑,独敷其四。取民之辞不正,良民遍受其害,而黠民往往侮易其上,乃并与常赋不输。虽得曲引钱四五万缗,而常赋之失,不啻数万缗矣。清之请于朝,愿与总领所酌损补移,渐图蠲减。不报。遂戒诸邑:董常赋,缓杂征,阁旧逋,戒预折,新簿籍,谨推收,督勾销,明逋负,防带钞,治顽梗,柅吏奸,扰户长,费用有节,渗漏有防,稽考有政,补置有渐。

先是,郡饰厨传以事常平、刑狱二使者,月一会集,互致折馈。清之叹曰:“此何时也?与其取诸民,孰若裁诸公。吾之所以事上官者,惟究心于所职,无负于吾民足矣。岂以酒食货财为勤哉?”清之自常禄外,悉归之公帑,以佐经用。至之日,兵无粮,官无奉,上供送使无可备。已而郡计渐裕。民力稍苏。或有报白,手自书之,吏不与焉。

尝作《谕民书》一编,首言畏天积善,勤力务本,农工商贾莫不有劝,教以事亲睦族,教子祀先,谨身节用,利物济人,婚姻以时,丧葬以礼。词意质直,简而易从。邦人家有其书,非理之讼日为衰息。

念士风未振,每因月讲,复具酒肴以燕诸生,相与输情论学,设为疑问,以观其所向,然后从容示以先后本末之序。来者日众,则增筑临蒸精舍居之。其所讲,先正经,次训诂音释,次疏先儒议论,次述今所䌷绎之说,然后各指其所宜用,人君治天下,诸侯治一国,学者治心治身治家治人,确然皆有可举而措之之实。

为阅武场。凡禁军役于他所,隐于百工者,悉按军籍俾诣训阅。作朱陵道院,祠张九龄、韩愈、寇准、周敦颐、胡安国于左,祠晋死节太守刘翼、宋死节内史王应之于右。雅儒吉士日相周旋其间,而参佐谋论多在焉。刘孝昌者,挚之孙也,贫不自立,清之买田以给之。部使者以清之不能媚己,恶之,贻书所厚台臣,诬以劳民用财,论罢,主管云台观。

归,筑槐阴精舍以处来学者。胡晋臣、郑侨、尤袤、罗点皆力荐清之于上。光宗即位,起知袁州,而清之疾作,犹贻书执政论国事。诸生往候疾,不废讲论,语及天下,孜孜叹息,若任其责者。病且革,为书以别向浯、彭龟年,赋二诗以别朱熹、杨万里。取高氏《送终礼》以授二子曰:“自敛至葬,视此从事。”周必大来视疾,谓曰:“子澄其澄虑。”清之气息已微,云:“无虑可澄。”遂卒。

初,清之既举进士,欲应博学宏词科。及见朱熹,尽取所习焚之,慨然志于义理之学。吕伯恭、张栻皆神交心契,汪应辰、李焘亦敬慕之。母不逮养,每展阅手泽,涕泗交颐。从兄肃流落新吴,族父晔寓丹阳、艾寓临川,皆迎养之。从祖子侨为邵州录事参军,死吴锡之乱,清之遣其孙晋之致书邵守,得其遗骨归葬焉。族人自远来,馆留之,不忍使之遽去。尝序范仲淹《义庄规矩》,劝大家族众者随力行之。本之家法,参取先儒礼书,定为祭礼行之。高安李好古以族人有以财为讼,见清之豫章,清之为说《讼》、《家人》二卦,好古惕然,遽舍所讼,市程氏《易》以归,卒为善士。

所著有《曾子内外杂篇》、《训蒙新书外书》、《戒子通录》、《墨庄总录》、《祭仪》、《时令书》、《续说苑》、文集、《农书》。真德秀,字景元,后更为希元,建之浦城人。四岁受书,过目成诵。十五而孤,母吴氏力贫教之。同郡杨圭见而异之,使归共诸子学,卒妻以女。

登庆元五年进士第,授南剑州判官。继试,中博学宏词科,入闽帅幕,召为太学正,嘉定元年迁博士。时韩侂胄已诛,入对,首言:“权臣开边,南北涂炭,今兹继好,岂非天下之福?然日者以行人之遣,金人欲多岁币之数,而吾亦曰可增;金人欲得奸臣之首,而吾亦曰可与。往来之称谓,犒军之金帛,根括归明流徙之民,皆承之唯谨,得无滋嫚我乎?抑善谋国者不观敌情,观吾政事。今号为更化,而无以使敌情之畏服,正恐彼资吾岁赂以厚其力,乘吾不备以长其谋,一旦挑争端而吾无以应,此有识所为寒心。”又言:“侂胄自知不为清议所贷,至诚忧国之士则名以好异,于是忠良之士斥,而正论不闻,正心诚意之学则诬以好名,于是伪学之论兴,而正道不行。今日改弦更张,正当褒崇名节,明示好尚。”

召试学士院,改秘书省正字兼检讨玉牒。二年,迁校书郎。又对,言暴风、雨雹、荧惑、蝻蝗之变,皆赃吏所致。寻兼沂王府教授、学士院权直。三年,迁秘书郎。入对,乞开公道,窒旁蹊,以抑小人道长之渐;选良牧,励战士,以扼群盗方张之锐。四年,选著作佐郎。同列相惎谗之,德秀恬不与较。宰相将用德秀,会言官牴之,德秀力辞。兼礼部郎官,上疏言:“金有必亡之势,亦可为中国忧。盖金亡则上恬下嬉,忧不在敌而在我,多事之端恐自此始。”五年,迁军器少监,升权直。

六年,迁起居舍人,奏:“权奸擅政十有四年,朱熹、彭龟年以抗论逐,吕祖俭、周端朝以上书斥,当时近臣犹有争之者。其后吕祖泰之贬,非惟近臣莫敢言,而台谏且出力以挤之,则嘉泰之失已深于庆元矣。更化之初,群贤皆得自奋。未几,傅伯成以谏官论事去,蔡幼学以词臣论事去,邹应龙、许奕又继以封驳论事去。是数人者,非能大有所矫拂,已皆不容于朝。故人务自全,一辞不措。设有大安危、大利害,群臣喑嘿如此,岂不殆哉!今欲与陛下言,勤访问、广谋议、明黜陟三者而已。”时钞法楮令行,告讦繁兴,抵罪者众,莫敢以上闻。德秀奏:“或一夫坐罪,而并籍昆弟之财;或亏陌四钱,而没入百万之赀。至于科富室之钱,拘盐商之舟,视产高下,配民藏楮,鬻田宅以收券者,虽大家不能免,尚得名便民之策?”自此籍没之产以渐给还。

兼太常少卿。又言金人必亡,君臣上下皆当以祈天永命为心。充金国贺登位使,及盱眙,闻金人内变而返。言于上曰:“臣自扬之楚,自楚之盱眙,沃壤无际,陂湖相连,民皆坚悍强忍,此天赐吾国以屏障大江,使强兵足食为进取资。顾田畴不辟,沟洫不治,险要不扼,丁壮不练,豪杰武勇不收拾,一旦有警,则徒以长江为恃。岂如及今大修垦田之政,专为一司以领之,数年之后,积储充实,边民父子争欲自保,因其什伍,勒以兵法,不待粮饣尚,皆为精兵。”又言边防要事。

时史弥远方以爵禄縻天下士,德秀慨然谓刘龠曰:“吾徒须急引去,使庙堂知世亦有不肯为从官之人。”遂力请去,出为秘阁修撰、江东转运副使。山东盗起,朝廷犹与金通聘,德秀朝辞,奏:“国耻不可忘,邻盗不可轻,幸安之谋不可恃,导谀之言不可听,至公之论不可忽。”宁宗曰:“卿力有余,到江东日为朕撙节财计,以助边用。”

江东旱蝗,广德、太平为甚,德秀遂与留守、宪司分所部九郡大讲荒政,而自领广德、太平。亲至广德,与太守魏岘同以便宜发廪,使教授林庠振给,竣事而还。百姓数千人送之郊外,指道傍丛冢泣曰:“此皆往岁饿死者。微公,我辈已相随入此矣。”索毁太平州私创之大斛。新徽州守林琰无廉声,宁国守张忠恕私匿振济米,皆劾之,而以李道传摄徽。先是,都司胡貙、薛拯每诮德秀迂儒,试以事必败,至是政誉日闻,因倡言旱伤本轻,监司好名,振赡太过,使岘劾庠以撼德秀。德秀上章自明,朝廷悟,与岘祠,授庠干官,而道传寻亦召还。

德秀以右文殿修撰知泉州。番舶畏苛征,至者岁不三四,德秀首宽之,至者骤增至三十六艘。输租令民自概,听讼惟揭示姓名,人自诣州。泉多大家,为闾里患,痛绳之。有讼田者,至焚其券不敢争。海贼作乱,将逼城,官军败衄,德秀祭兵死者,乃亲授方略,禽之。复遍行海滨,审视形势,增屯要害处,以备不虞。

十二年,以集英殿修撰知隆兴府。承宽弛之后,乃稍济以严。尤留意军政,欲分鄂州军屯武昌,及通广盐于赣与南安,以弭汀、赣盐寇。未及行,以母丧归。明年,蕲、黄失守,盗起南安,讨之数载始平,人服德秀先见。

十五年,以宝谟阁待制、湖南安抚使知潭州。以“廉仁功勤”四字励僚属,以周惇颐、胡安国、朱熹、张栻学术源流勉其士。罢榷酤,除斛面米,申免和籴,以苏其民。民艰食,既极力振赡之,复立惠民仓五万石,使岁出粜。又易谷九万五千石,分十二县置社仓,以遍及乡落。别立慈幼仓立义阡。惠政毕举。月试诸军射,捐其回易之利及官田租。凡营中病者、死未葬者、孕者、嫁娶者,赡给有差。朝廷从寿昌朱橐,以飞虎军戍寿昌,并致其家口,力争止之。江华县贼苏师入境杀劫,檄广西共讨平之。司马遵守武冈,激军变,劾遵而诛其乱者。

理宗即位,召为中书舍人,寻擢礼部侍郎、直学士院。入见,奏:“三纲五常,扶持宇宙之栋干,奠安生民之柱石。晋废三纲而刘、石之变兴,唐废三纲而安禄山之难作。我朝立国,先正名分。陛下不幸处人伦之变,流闻四方,所损非浅。霅川之变,非济王本志,前有避匿之迹,后闻讨捕之谋,情状本末,灼然可考。愿讨论雍熙追封秦王舍罪恤孤故事,济王未有子息,亦惟陛下兴灭继绝。”上曰:“朝廷待济王亦至矣。”德秀曰:“若谓此事处置尽善,臣未敢以为然。观舜所以处象,则陛下不及舜明甚。人主但当以二帝、三王为师。”上曰:“一时仓猝耳。”德秀曰:“此已往之咎,惟愿陛下知有此失而益讲学进德。”次言:“霅川之狱,未闻参听于公朝,淮、蜀二阃乃出于佥论所期之外。天下之事非一家之私,何惜不与众共之?”且言:“乾道、淳熙间,有位于朝者以馈及门为耻,受任于外者以包苴入都为羞。今馈赂公行,薰染成风,恬不知怪。”又疏言:“朝廷之上,敏锐之士多于老成,虽尝以耆艾褒傅伯成、杨简,以儒学褒柴中行,以恬退用赵蕃、刘宰,至忠亮敢言如陈宓、徐侨,皆未蒙录用。”上问谦吏,德秀以知袁州赵政夫对,亲擢政夫直秘阁、为监司。具手札入谢,因言崔与之帅蜀,杨长儒帅闽,皆有廉声,乞广加咨访。上初御清暑殿,德秀因经筵侍上,进曰:“此高、孝二祖储神燕闲之地,仰瞻楹桷,当如二祖实临其上。陛下所居处密迩东朝,未敢遽当人主之奉。今宫阁之义浸备,以一心而受众攻,未有不浸淫而蠹蚀者,惟学可以明此心,惟敬可以存此心,惟亲君子可以维持此心。”因极陈古者居丧之法与先帝视朝之勤。

宁宗小祥,诏群臣服纯吉,德秀争之曰:“自汉文帝率情变古,惟我孝宗方衰服三年,朝衣朝冠皆以大布,惜当时不并定臣下执丧之礼,此千载无穷之憾。孝宗崩,从臣罗点等议,令群臣易月之后,未释衰服,惟朝会治事权用黑带公服,时序仍临慰,至大祥始除。侂胄枋政,始以小祥从吉。且带不以金,鞓不以红,佩不以鱼,鞍轿不以文绣。此于群臣何损?朝仪何伤?”议遂格。

德秀屡进鲠言,上皆虚心开纳,而弥远益严惮之,乃谋所以相撼,畏公议,未敢发。给事中王塈、盛章始驳德秀所主济王赠典,继而殿中侍御史莫泽劾之,遂以焕章阁待制提举玉隆宫。谏议大夫朱端常又劾之,落职罢祠。监察御史梁成大又劾之,请加窜殛。上曰:“仲尼不为已甚。”乃止。

既归,修《读书记》,语门人曰:“此人君为治之门,如有用我者,执此以往。”汀寇起,德秀荐陈韡有文武才干,常平使者史弥忠言于朝,遂起韡讨平之。绍定四年,改职与祠。

五年,进徽猷阁、知泉州。迎者塞路,深村百岁老人亦扶杖而出,城中欢声动地。诸邑二税法预借至六七年,德秀入境,首禁预借。诸邑有累月不解一钱者,郡计赤立不可为。或咎宽恤太骤,德秀谓民困如此,宁身代其苦。决讼自卯至申未已。或劝啬养精神,德秀谓郡弊无力惠民,仅有政平、讼理事当勉。建炎初置南外宗政司于泉,公族仅三百人,漕司与本州给之,而朝廷岁助度牒。已而不复给,而增至二千三百余人,郡坐是愈不可为。德秀请于朝,诏给度牒百道。

弥远薨,上亲政,以显谟阁待制知福州。戒所部无滥刑横敛,无徇私黩货,罢市令司,曰:“物同则价同,宁有公私之异?”闽县里正苦督赋,革之。属县苦贵籴,便宜发常平赈之。海寇纵横,次第禽殄之。未几,闻金灭,京湖帅奉露布图上八陵,而江、淮有进取潼关、黄河之议。德秀以为忧,上封事曰:“移江、淮甲兵以守无用之空城,运江、淮金谷以治不耕之废壤,富庶之效未期,根本之弊立见。惟陛下审之重之。”

召为户部尚书,入见,上迎谓曰:“卿去国十年,每切思贤。”乃以《大学衍义》进,复陈祁天永命之说,谓“敬者德之聚。仪狄之酒,南威之色,盘游弋射之娱,禽兽狗马之玩,有一于兹,皆足害敬”。上欣然嘉纳,改翰林学士、知制诰,时政多所论建。逾年,知贡举,已得疾,拜参知政事,同编修敕令、《经武要略》。三乞祠禄,上不得已,进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辞。疾亟,冠带起坐,迄谢事,犹神爽不乱。遗表闻,上震悼,辍视朝,赠银青光禄大夫。

德秀长身广额,容貌如玉,望之者无不以公辅期之。立朝不满十年,奏疏无虑数十万言,皆切当世要务,直声震朝廷。四方人士诵其文,想见其风采。及宦游所至,惠政深洽,不愧其言,由是中外交颂。都城人时惊传倾洞,奔拥出关曰:“真直院至矣!”果至,则又填塞聚观不置。时相益以此忌之,辄摈不用,而声愈彰。及归朝,适郑清之挑敌,兵民死者数十万,中外大耗,尤世道升降治乱之机,而德秀则既衰矣。杜范方攻清之误国,且谓其贪黩更甚于前,而德秀乃奏言:“此皆前权臣玩忄妻之罪,今日措置之失,譬如和、扁继庸医之后,一药之误,代为庸医受责。”其议论与范不同如此。然自侂胄立伪学之名以锢善类,凡近世大儒之书,皆显禁以绝之。德秀晚出,独慨然以斯文自任,讲习而服行之。党禁既开,而正学遂明于天下后世,多其力也。

所著《西山甲乙稿》、《对越甲乙集》、《经筵讲义》、《端平庙议》、《翰林词草四六》、《献忠集》、《江东救荒录》、《清源杂志》、《星沙集志》。既薨,上思之不置,谥曰文忠。

魏了翁,字华父,邛州蒲江人。年数岁,从诸兄入学,俨如成人。少长,英悟绝出,日诵千余言,过目不再览,乡里称为神童。年十五,著《韩愈论》,抑扬顿挫,有作者风。

庆元五年,登进士第。时方讳言道学,了翁策及之。授佥书剑南西川节度判官厅公事,尽心职业。嘉泰二年,召为国子正。明年,改武学博士。开禧元年,召试学士院。韩侂胄用事,谋开边以自固,遍国中忧骇而不敢言。了翁乃言:“国家纪纲不立,国是不定,风俗苟偷,边备废弛,财用凋耗,人才衰弱,而道路籍籍,皆谓将有此北伐之举,人情恟恟,忧疑错出。金地广势强,未可卒图,求其在我,未见可以胜人之实。盍亦急于内修,姑逭外攘。不然,举天下而试于一掷,宗社存亡系焉,不可忽也。”策出,众大惊。改秘书省正字。御史徐柟即劾了翁对策狂妄,独侂胄持不可而止。

明年,迁校书郎,以亲老乞补外,乃知嘉定府。行次江陵,蜀大将吴曦以四川叛,了翁策其必败。又明年,曦诛,蜀平,了翁奉亲还里。侂胄亦以误国诛。朝廷收召诸贤,了翁预焉。会史弥远入相专国事,了翁察其所为,力辞召命。丁生父忧,解官心丧,筑室白鹤山下,以所闻于辅广、李燔者开门授徒,士争负笈从之。由是蜀人尽知义理之学。

差知汉州。汉号为繁剧,了翁以化善俗为治。首蠲积逋二十余万,除科抑卖酒之弊,严户婚交讦之禁,复为文谕以厚伦止讼,其民敬奉条教不敢犯。会境内桥坏,民有压死者,部使者以闻,诏降官一秩、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未数月,复元官、知眉州。眉虽为文物之邦,然其俗习法令,持吏短长,故号难治。闻了翁至,争试以事。乃尊礼耆耇,简拔俊秀,朔望诣学宫,亲为讲说,诱掖指授,行乡饮酒礼以示教化,增贡士员以振文风。复蟆颐堰,筑江乡馆,利民之事,知无不为。士论大服,俗为之变,治行彰闻。

嘉定四年,擢潼川路提点刑狱公事。八年,兼提举常平等事,迁转运判官。戢吏奸,询民瘼,举刺不避权右,风采肃然。上疏乞与周惇颐、张载、程颢、程颐锡爵定谥,示学者趣向,朝论韪之,如其请。遂宁阙守,了翁行郡事。即具奏乞修城郭备不虞,廷议靳其费,了翁增埤浚隍,如待敌至者。后一年,溃卒攻掠郡县,知其有备不敢逞,人始服豫防之意。十年,迁直秘阁、知泸州、主管潼川路安抚司公事。丁母忧,免丧,差知潼川府。约己裕民,厥绩大著。若游似、吴泳、牟子才,皆蜀名士,造门受业。

十五年,被召入对,疏二千余言。首论人与天地一本,必与天地相似而后可以无旷天位,并及人才、风俗五事,明白切畅。又论郡邑强干弱枝之弊,所宜变通。盖自了翁去国十有七年矣,至是上迎劳优渥,嘉纳其言。进兵部郎中,俄改司封郎中兼国史院编修官。转对,论江、淮、襄、蜀当分为四重镇,择人以任,虚心以听,假以事权,资以才用,为联络守御之计。次论蜀边垦田及实录阙文等事,皆下其章中书。十六年,为省试参详官,迁太常少卿兼侍立修注官。

十七年,迁秘书监,寻以起居舍人再辞而后就列。入奏,极言事变倚伏、人心向背、疆埸安危、邻寇动静,其几有五,谓:“宜察时几而共天命,尊道揆而严法守,集思广益,汲汲图之,不犹愈于坐观事会,而听其势之所趋乎?”又论士大夫风俗之弊,谓:“君臣上下同心一德,而后平居有所补益,缓急有所倚仗。如人自为谋,则天下之患有不可终穷者。今则面从而腹诽,习谀而踵陋,臣实惧焉。盍亦察人心之邪正,推世变之倚伏,开拓规模,收拾人物,庶几临事无乏人之叹。”其言剀切,无所忌避,而时相始不乐矣。

宁宗崩,理宗自宗室入即位,时事忽异,了翁积忧成疾,三疏求闲不得请,迁起居郎。明年,改元宝庆,雷发非时,上有“朕心终夕不安”之语,了翁入对,即论:“人主之心,义理所安,是之谓天,非此心之外,别有所谓天地神明也。陛下盍即不安而求之,对天地,事太母,见群臣,亲讲读,皆随事反求,则大本立而无事不可为矣。”又论:“讲学不明,风俗浮浅,立朝无犯颜敢谏之忠,临难无仗节死义之勇。愿敷求硕儒,丕阐正学,图为久安长治之计。”又请申命大臣,于除授之际,公听并观,然后实意所孚,善类皆出矣。

属济王黜削以死,有司顾望,治葬弗虔。了翁每见上,请厚伦纪,以弭人言。应诏言事者十余人,朝士惟了翁与洪咨夔、胡梦昱、张忠恕所言能引义劘上,最为切至,而了翁亦以疾求去。右正言李知孝劾梦昱窜岭南,了翁出关饯别,遂指了翁首倡异论,将击之,弥远犹外示优容。俄权尚书工部侍郎,了翁力以疾辞,乃以集英殿修撰知常德府。越二日,谏议大夫朱端常遂劾了翁欺世盗名,朋邪谤国,诏降三官、靖州居住。初,了翁再入朝,弥远欲引以自助,了翁正色不挠,未尝私谒。故三年之间,循格序迁,未尝处以要地。了翁至靖,湖、湘、江、浙之士,不远千里负书从学。乃著《九经要义》百卷,订定精密,先儒所未有。

绍定四年复职,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五年,改差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寻知遂宁府,辞不拜。进宝章阁待制、潼川路安抚使、知泸州。泸大藩,控制边面二千里,而武备不修,城郭不治。了翁乃奏葺其城楼橹雉堞,增置器械,教习牌手,申严军律,兴学校,蠲宿负,复社仓,创义冢,建养济院。居数月,百废具举。弥远薨,上亲庶政,进华文阁待制,赐金带,因其任。

了翁念国家权臣相继,内擅国柄,外变风俗,纲常沦斁,法度堕弛,贪浊在位,举事弊蠹,不可涤濯。遂应诏上章论十弊,乞复旧典以彰新化:“一曰复三省之典以重六卿,二曰复二府之典以集众议,三曰复都堂之典以重省府,四曰复侍从之典以来忠告,五曰复经筵之典以熙圣学,六曰复台谏之典以公黜陟,七曰复制诰之典以谨命令,八曰复听言之典以通下情,九曰复三衙之典以强主威,十曰复制阃之典以黜私意。疏列万言,先引故实,次陈时弊,分别利害,粲若白黑。上读之感动,即于经筵举之成诵。其后,旧典皆复其初。”

臣庶封章多乞召还了翁及真德秀,上因民望而并招之,用了翁权礼部尚书兼直学士院。入对,首乞明君子小人之辨,以为进退人物之本,以杜奸邪窥伺之端。次论故相十失犹存,又及修身、齐家、选宗贤、建内小学等,皆切于上躬者。他如和议不可信,北军不可保,军实财用不可恃,凡十余端。复口奏利害,昼漏下四十刻而退。兼同修国史兼侍读,俄兼吏部尚书。经帏进读,上必改容以听,询察政事,访问人才。复条十事以献,皆苦心空臆,直述事情,言人所难。上悉嘉纳,且手诏奖谕。又奏乞收还保全弥远家御笔,乞定赵汝愚配享宁庙,乞趣崔与之参预政事,乞定履亩之令以宽民力,乞诏从臣集议以救楮弊,乞储阃才以备缓急。又因进故事:如储人才、凝国论,如力图自治之策,如下罪己之诏,如分别襄、黄二帅是非,如究见黄陂叛卒利害,如分任诸帅区处降附。

还朝六阅月,前后二十余奏,皆当时急务。上将引以共政,而忌者相与合谋排摈,而不能安于朝矣。执政遂谓近臣惟了翁知兵体国,乃以端明殿学士、同佥书枢密院事督视京湖军马。会江、淮督府曾从龙以忧畏卒,并以江、淮付了翁。朝论大骇,以为不可,三学亦上书争之。适边警沓至,上心焦劳,了翁嫌于避事,既五辞弗获,遂受命开府,宣押同二府奏事,上勉劳尤至。寻兼提举编修《武经要略》,恩数同执政,进封临邛郡开国侯,又赐便宜诏书如张浚故事。朝辞,面赐御书唐人严武诗及“鹤山书院”四大字,仍赐金带鞍马,诏宰臣饮饯于关外。乃酌上下流之中,开幕府江州,申儆将帅,调遣援师,褒死事之臣,黜退懦之将,奏边防十事。甫二旬,召为佥书枢密院事。赴阙奏事,时以疾力辞不拜。盖在朝诸人始谋假此命以出了翁,既出,则复以建督为非,虽恩礼赫奕,而督府奏陈动相牵制,故遽召还,前后皆非上意也。

寻改资政殿学士、湖南安抚使、知潭州,复力辞,诏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未几,改知绍兴府、浙东安抚使。嘉熙元年,改知福州、福建安抚使。累章乞骸骨,诏不允。疾革,复上疏。门人问疾者,犹衣冠相与酬答,且曰:“吾平生处己,澹然无营。”复语蜀兵乱事,蹙额久之,口授遗奏,少焉拱手而逝。后十日,诏以资政殿大学士、通奉大夫致仕。

遗表闻,上震悼,辍视朝,叹惜有用才不尽之恨。诏赠太师,谥文靖,赐第宅苏州,累赠秦国公。

所著有《鹤山集》、《九经要义》、《周易集义》、《易举隅》、《周礼井田图说》、《古今考》、《经史杂抄》、《师友雅言》。

廖德明,字子晦,南剑人。少学释氏,及得龟山杨时书,读之大悟,遂受业朱熹。登乾道中进士第。知莆田县。民有奉淫祠者,罪之,沉像于江。会有显者欲取邑地广其居,德明不可,守会僚属谕之,德明曰:“太守,天子守土之臣,未闻以土地与人者。”守乃惭服。

累官知浔州,有声。诸司且交荐之,德明曰:“今老矣,况以道徇人乎?”固辞不受。选广东提举刑狱,弹劾不避权要。岁当荐士,朝贵多以书托之,德明曰:“此国家公器也。”悉不启封还之。有乡人为主簿,德明闻其能,荐之。会德明行县,簿感其知己,置酒延之,悉假富人觞豆甚盛。德明怒曰:“一主簿乃若是侈耶?必贪也。”于是追还荐章,其公严类此。时盗陷桂阳,迫韶,韶人惧,德明燕笑自如,遣将弛击,而亲持小麾督战,大败之。乃分戍守,远斥堠,明审赏罚,宣布威信,韶晏然如平时。徙知广州,迁吏部左选郎官,奉祠,卒。

德明初为浔州教授,为学者讲明圣贤心学之要,手植三柏于学,浔士爱敬之如甘棠。在南粤时,立师悟堂,刻朱熹《家礼》及程氏诸书。公余,延僚属及诸生亲为讲说,远近化之。尝语人以仕学之要曰:“德明自始仕,以至为郡,惟用三代直道而行一句而已。”有《槎溪集》行于世。

列传第一百九十七 儒林八

汤汉 何基 王柏 徐梦莘 弟得之 从子天麟附 李心传 叶味道 王应麟 黄震

汤汉,字伯纪,饶州安仁人。与其兄干、巾、中皆知名当时,柴中行见而奇之。真德秀在潭,致汉为宾客。尝造赵汝谈,汝谈曰:“第一流也。”江东提刑赵汝腾荐汉于朝,诏免解差,充象山书院堂长。赴礼部别院试,正奏名,授上饶县主簿。江东转运使赵希塈言:“汉,今海内知名士也,岂得吏之州县哉!”诏循两资,差信州教授兼象山书院长。

淳祐十二年,差充史馆校勘,改国史实录院校勘。会大水,上封事曰:“君心敬肆之分,实上天喜怒之由。一念之敬,上帝临汝,祥风庆云所从出也。一念之肆,上帝震怒,妖浸阴沴所从生也。”火灾,应诏上封事曰:

臣闻任天下之大,立心不可不公;守天下之重,持心不可不敬。陛下膺皇天之眷命,受祖宗之宝图,则不当怀私恩;为天下共主,为亿兆寄命,则不当隆私亲。大臣迩臣,服休服采,皆陛下所倚仗也,则不当信私人。三省、密院者,陛下之朝廷,发号布政所从出也,则不当有私令。四海九州,土宇昄章,皆陛下之仓廪府库也,则不当殖私财。陛下于皇天祖宗之德弗永念,而报答私恩;于群黎百姓之疾苦弗深恤,而富贵私亲;公卿在廷,其信任不若近习之笃;中书造命,其除行不若内批之专,则陛下之立心,既未能尽合乎天下之公矣。

往者陛下上畏天戒,下恤人言,内则拘制于权臣,外则恐怯于强敌,敬心既不敢尽弛,则私意亦未得尽行。比年以来,天戒人言既以玩熟,而贪浊柄国,黩货无厌,彼既将恣行其私,则不得不纵陛下之所欲为。于是前日之敬畏尽忘,而一念之私始四出而不可御矣。姑以近事迹之:定策之碑,忽从中出,乡未欲亲其文也;贵戚子弟,参错中外,乡不如是之放也;土木之祸,展转流毒,讼牒细故,胥吏贱人皆得藉群榼之势,彻清都之邃,乡不如是之炽也;御笔之出,上则废朝令,下则侵有司,乡不如是之多也;贿赂之通,书致之操,乡不如是其章也。

故凡陛下之所以未能任大守重,而至于召怨宿祸者,始于立心之未公,成于持心之不敬,私以为主,而肆以行之。此所以感动天地,而水火之灾捷出于数月之内也。陛下得不亟为治乱持危之计,而可复以常日玩易之心处之乎!

授太学博士,转对,言:“太祖之天下坏其半者,蔡京、王黼也。高宗之天下坏其半者,郑清之也。”又曰:“苟有志焉,则其纪纲必先正,其根本必先强,其藩篱必先固。夫然后心广体胖,泮涣而优游,其乐无极矣。舍此不务,而徒以九重之深、一笑之适以为乐。乐极而思之,吾有朝廷而不能治也,吾有黎民而无与保之也,起视四境,而外侮又至矣。虽有郑、卫之音,燕、赵之色,建章之丽,琼林之积,亦独何乐哉!”

召试馆职,迁秘书省校书郎。皇太子冠,差充太常博士,引宾赞,受命进《冠箴》,诏令太子拜谢。升秘书郎,转对,极言边事,以为:“今日扶危救乱无复他策,在乎人主清心无欲,尽用天下之财力以治兵。大臣公心无我,尽用天下之人才以强本,庶几尚有以亡为存之理耳。”

提举福建常平,劾福州守史岩之、泉州守谢埴。召为礼部郎官兼太子侍读。寻以直华文阁、福建运判,改知宁国府。迁提举江西常平兼知吉州。移江东运判、知隆兴府。召为尚左郎官兼太子侍读、兼玉牒所检讨官,入奏:“愿陛下端本澄源,虚己尽下,恢大公之道,开不讳之门,使朝廷之上,光明洞达,而无邪孽之根以挠其正。四海之内,欢欣交通,而无怨戾之气以奸其和。臣之忠爱,莫切于此。”

迁太府少卿,升兼太子谕德,改秘书少监。疏论:“比年董宋臣声焰薰灼,其力能去台谏,排大臣,结连凶渠,恶德参会,以致兵戈相寻之祸。陛下灼见其故,斥而远之,臣意其影灭而迹绝矣。岂料夫阴消而再凝,冰解而骤合,既得自便,即图复用,以其罪戾之余,一旦复使之出入壶奥之中,给事宗庙之内,此其重干神人之怒,再基祸乱之源,上下皇惑,大小切齿。而陛下方为之辨明,大臣方与之和解,臣窃重伤此过计也。自古小人复出,其害必惨,将逞其愤怨,啸其俦伍,颠倒宇宙,陛下之威神有时而不得以自行,甚可畏也。”

乞休致,擢太常少卿,太子以书勉留。求补外,以秘阁修撰知福州、福建安抚,改知隆兴府。

度宗即位,召奏事,授太常少卿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迁起居郎兼侍读,入奏,言:“愿陛下持一敬心以正百度,则追养继孝,所以报先帝者,必益致其隆,先意承志,所以事太母者,必益致其谨。其爱身也,必不以物欲挠其和平;其正家也,必不以私昵隳其法度。政事必出于朝廷,而预防于多门,人才必由于明扬,而深杜于邪径。”

兼权中书舍人,权兵部侍郎,升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直学士。累请致仕,授华文阁待制、知宁国府,赐金带。久之,又召为刑部侍郎兼侍读,以龙图阁待制知福州,福建安抚使。改知太平州、权工部尚书兼侍读。以显文阁直学士提举玉隆宫。进华文阁学士,以端明殿学士致仕。卒,年七十一。特赠正奉大夫,谥文清。

汉介洁有守,恬于进取,有文集六十卷。

何基,字子恭,婺州金华人。父伯熭为临川县丞,而黄干适知其县事,伯熭见二子而师事焉。干告以必有真实心地、刻苦工夫而后可,基悚惕受命。于是随事诱掖,得闻渊源之懿。微辞奥义,研精覃思,平心易气,以俟其通,未尝参以己意,立异以为高,徇人而少变也。凡所读无不加标点,义显意明,有不待论说而自见者。

朱熹门人杨与立一见推服。来学者众,尝谓:“为学立志贵坚,规模贵大,充践服行,死而后已。读《诗》之法,须扫荡胸次净尽,然后吟哦上下,讽咏从容,使人感发,方为有功。”谓:“以《洪范》参之《大学》、《中庸》,有不约而符者。”谓:“读《易》者,当尽去其胶固支离之见,以洁净其心,玩精微之理,沉潜涵泳,得其根源,乃可渐观爻象。”盖其确守师训,故能精义造约。

王柏既执贽为弟子,基谦抑不以师道自尊。柏高明绝识,序正诸经,弘论英辨,质问难疑,或一事至十往返,基终不变以待其定。尝曰:“治经当谨守精玩,不必多起疑论。有欲为后学言者,谨之又谨可也。”基淳固笃实,绝类汉儒。虽一本于熹,然就其言发明,则精义新意愈出不穷。基文集三十卷,而与柏问辨者十八卷。

郡守赵汝腾守婺,延聘请讲,辞不就。复首荐于朝,又率名从官列荐。通判郑士懿、守蔡抗、杨栋相继以请,皆辞。景定五年,诏举贤,特荐基与建人徐几,同被命添差婺州学教授,兼丽泽书院山长,力辞未竟,理宗崩。咸淳初,授史馆校勘兼崇政殿说书,屡辞,改承务郎,主管西岳庙,终亦不受也。卒,年八十一。国子祭酒杨文仲请于朝,谥文定。

所著《大学发挥》、《中庸发挥》、《大传发挥》、《易启蒙发挥》、《通书发挥》、《近思录发挥》。

王柏,字会之,婺州金华人。大父崇政殿说书师愈,从杨时受《易》、《论语》,既又从朱熹、张栻、吕祖谦游。父瀚,朝奉郎、主管建昌军仙都观,兄弟皆及熹、祖谦之门。

柏少慕诸葛亮为人,自号长啸。年逾三十,始知家学之原,捐去俗学,勇于求道。与其友汪开之著《论语通旨》,至“居处恭,执事敬”,惕然叹曰:“长啸非圣门持敬之道。”亟更以鲁斋。

从熹门人游,或语以何基尝从黄干得熹之传,即往从之,授以立志居敬之旨,且作《鲁斋箴》勉之。质实坚苦,有疑必从基质之。于《论语》、《大学》、《中庸》、《孟子》、《通鉴纲目》标注点校,尤为精密。作《敬斋箴图》。夙兴见庙,治家严饬。当暑闭阁静坐,子弟白事,非衣冠不见也。

少孤,事其伯兄甚恭。季弟早丧,抚其孤,又割田予之。收合宗族,周恤扶持之。开之没,家贫,为之敛且葬焉。

来学者众,其教必先之以《大学》。蔡抗、杨栋相继守婺,赵景纬守台,聘为丽泽、上蔡两书院师,乡之耆德皆执弟子礼。理宗崩,率诸生制服临于郡。

柏之言曰:“伏羲则《河图》以画八卦,文王推八卦以合《河图》者,先天后天之宗祖也。《河图》是逐位奇偶之交,后天是统体奇偶之交,惟四生数不动。以四成数而下上之,上偶下奇,莫匪自然。”又曰:“大禹得《洛书》而列九畴,箕子得九畴而传《洪范》,范围之数,不期而暗合。《洪范》者,经传之宗祖乎!‘初一曰五行’以下六十五字为《洪范》,‘五皇极’以下六十四字为皇极经,此帝王相传之大训,非箕子之言也。”又曰:“今《诗》三百五篇,岂尽定于夫子之手?所删之诗,容或有存于闾巷浮薄之口,汉儒取于补亡。”乃定《二南》各十有一篇,两两相配。退《何彼穠矣》、《甘棠》归之《王风》,削去《野有死麕》,黜郑、卫淫奔之诗。又作《春秋发挥》。又曰:“《大学致知格物章》未尝亡。”还《知止》章于《听讼》之上。谓“《中庸》古有二篇,诚明可为纲,不可为目。”定《中庸》诚明各十一章,其卓识独见多此类也。

其卒,整衣冠端坐,挥妇人勿近。国子祭酒杨文仲请于朝,谥曰文宪。

所著有《读易记》、《涵古易说》、《大象衍义》、《涵古图书》、《读书记》、《书疑》、《诗辨说》、《读春秋记》、《论语衍义》、《太极衍义》、《伊洛精义》、《研几图》、《鲁经章句》、《论语通旨》、《孟子通旨》、《书附传》、《左氏正传》、《续国语》、《阃学之书》、《文章复古》、《文章续古》、《濂洛文统》、《拟道学志》、《朱子指要》、《诗可言》、《天文考》、《地理考》、《墨林考》、《大尔雅》、《六义字原》、《正始之音》、《帝王历数》、《江左渊源》、《伊洛精义杂志》、《周子》、《发遣三昧》、《文章指南》、《朝华集》、《紫阳诗类》、《家乘》、文集。

徐梦莘字商老,临江人。幼慧,耽嗜经史,下至稗官小说,寓目成诵。绍兴二十四年举进士。历官为南安军教授。改知湘阴县。会湖南帅括田,号增耕税,他邑奉令惟谨。梦莘独谓邑无新田,租税无从出。帅恚其私于民,欲从簿书间攈摭其过,终莫能得,由是反器重之。

寻主管广西转运司文字。时朝廷议易二广盐法,遣广西安抚司干官胡廷直与东西漕臣集议于境。梦莘从行,谓:“广西阻山,止当仍官般法,则害不及民。广东诸郡并江,或可容客贩,未宜遽以二广概行。”议与廷直不合。廷直竟遂其说,以客贩变法得为转运使。梦莘既知宾州,犹以前议为梗法,罢去。不三年,二广商贾毁业,民苦无盐,复从官般法矣。

梦莘恬于荣进,每念生于靖康之乱,四岁而江西阻讧,母襁负亡去得免。思究见颠末,乃网罗旧闻,会稡同异,为《三朝北盟会编》二百五十卷,自政和七年海上之盟,讫绍兴三十一年完颜亮之毙,上下四十五年,凡曰敕、曰制、诰、诏、国书、书疏、奏议、记序、碑志,登载靡遗。帝闻而嘉之,擢直秘阁。

梦莘平生多所著,有《集补》,有《会录》,有《读书记志》,有《集医录》,有《集仙录》,皆以“儒荣”冠之。其嗜学博文,盖孜孜焉死而后已者。开禧元年秋八月卒,年八十二。梦莘弟得之,从子天麟。

得之字思叔,淳熙十年举进士。部使者以廉吏荐,以通直郎致仕。安贫乐分,不贪不躁,著《左氏国纪》、《史记年纪》作《具敝箧笔略》、《鼓吹词》、《郴江志》。

天麟字仲祥,开禧元年进士。调抚州教授,历湖广总领所干办公事、临安府教授、浙西提举常平司干官、主管礼兵部架阁、宗学谕、武学博士。轮对,言人主当持心以敬。奉祠仙都观,通判惠、潭二州,权英德府,权发遣广西转运判官。所至兴学明教,有惠政。

著《西汉会要》七十卷、《东汉会要》四十卷、《汉兵本末》一卷、《西汉地理疏》六卷、《山经》三十卷。既谢官,作亭萧滩之上,画严子陵像而事之。

李心传,字微之,宗正寺簿舜臣之子也。庆元元年荐于乡,既下第,绝意不复应举,闭户著书。晚因崔与之、许奕、魏了翁等合前后二十三人之荐,自制置司敦遣至阙下。为史馆校勘,赐进士出身,专修《中兴四朝帝纪》。甫成其三,因言者罢,添差通判成都府。寻迁著作佐郎,兼四川制置司参议官。诏无入议幕,许辟官置局,踵修《十三朝会要》。端平三年成书。召赴阙,为工部侍郎,言:

臣闻“大兵之后,必有凶年”。盖其杀戮之多,赋敛之重,使斯民怨怒之气,上干阴阳之和,至于此极也。陛下所宜与诸大臣扫除乱政,与民更始,以为消恶运、迎善祥之计。而法弊未尝更张,民劳不加振德,既无能改于其旧,而殆有甚焉。故帝德未至于罔愆,朝纲或苦于多紊,廉平之吏,所在鲜见,而贪利无耻,敢于为恶之人,挟敌兴兵,四面而起,以求逞其所欲。如此而望五福来备,百谷用成,是缘木而求鱼也。

臣考致旱之由,曰和籴增多而民怨,曰流散无所归而民怨,曰检税不尽实而民怨,曰籍赀不以罪而民怨。凡此皆起于大兵之后,而势未有以消之,故愈积而愈极也。成汤圣主也,而桑林之祷,犹以六事自责。陛下愿治,七年于此,灾祥饥馑,史不绝书,其故何哉?朝令夕改,靡有常规,则政不节矣;行赍居送,略无罢日,则使民疾矣;陪都园庙,工作甚殷,则土木营矣;潜邸女冠,声焰兹炽,则女谒盛矣;珍玩之献,罕闻却绝,则包苴行矣;鲠切之言,类多厌弃,则谗夫昌矣。此六事者一或有焉,犹足以致旱。愿亟降罪己之诏,修六事以回天心。群臣之中有献聚敛剽窃之论以求进者,必重黜之,俾不得以上诬圣德,则旱虽烈,犹可弭也。然民怨于内,敌逼于外,事穷势迫,何所不至!陛下虽谋臣如云,猛将如雨,亦不知所以为策矣。

帝从之。未几,复以言去,奉祠居潮州。淳祐元年罢祠,复予,又罢。三年,致仕,卒,年七十有八。

心传有史才,通故实,然其作吴猎、项安世传,褒贬有愧秉笔之旨。盖其志常重川蜀,而薄东南之士云。

所著成书,有《高宗系年录》二百卷、《学易编》五卷、《诵诗训》五卷、《春秋考》十三卷、《礼辨》二十三卷、《读史考》十二卷、《旧闻证误》十五卷、《朝野杂记》四十卷、《道命录》五卷、《西陲泰定录》九十卷、《辨南迁录》一卷、诗文一百卷。

叶味道,初讳贺孙,以字行,更字知道,温州人。少刻志好古学,师事朱熹。试礼部第一。时伪学禁行,味道对学制策,率本程颐无所避。知举胡纮见而黜之,曰:“此必伪徒也。”既下第,复从熹于武夷山中。学禁开,登嘉定十三年进士第,调鄂州教授。

理宗访问熹之徒及所著书,部使者遂以味道行谊闻,差主管三省架阁文字。迁宗学谕,轮对,言:“人主之务学,天下之福也。必坚志气以守所学,谨几微以验所学,正纲常以励所学,用忠言以充所学。”至若口奏,则又述帝王传心之要,与四代作歌作铭之旨,其终有曰:“言宣则力减,文胜则意虚。”从臣有荐味道可为讲官,乃授太学博士,兼崇政殿说书。

故事,说书之职止于《通鉴》,而不及经。味道请先说《论语》,诏从之。帝忽问鬼神之理,疑伯有之事涉于诞。味道对曰:“阴阳二气之散聚,虽天地不能易。有死而犹不散者,其常也。有不得其死而郁结不散者,其变也。故圣人设为宗祧,以别亲疏远迩,正所以教民亲爱,参赞化育。今伯有得罪而死,其气不散,为妖为厉,使国人上下为之不宁,于是为之立子泄以奉其后,则庶乎鬼有所知,而神莫不宁矣。”盖讽皇子竑事也。

三京用师,廷臣边阃交进机会之说。味道进议状,以为:“开边浸阔,应援倍难,科配日繁,馈饷日迫,民一不堪命,庞勋、黄巢之祸立见,是先摇其本,无益于外也。”经筵奏事,无日不申言之,而洛师寻以败闻。于是人谓味道见微虑远。

味道所奏陈,无一言不开导引翼,求切于君身;旁引折旋,推致于治道。迁秘书著作佐郎而卒。讣闻,帝震悼,出内帑银帛赙其丧,升一官以任其后,故事所未有也。

所著《四书说》、《大学讲义》、《祭法宗庙庙享郊社外传》、《经筵口奏》、《故事讲义》。

王应麟,字伯厚,庆元府人。九岁通《六经》,淳祐元年举进士,从王野受学。调西安主簿,民以年少易视之,输赋后时。应麟白郡守,绳以法,遂立办。诸校欲为乱,知县事翁甫仓皇计不知所出,应麟以礼谕服之。差监平江百万东仓。调浙西提举常平茶盐主管帐司,部使者郑霖异待之。丁父忧,服除,调扬州教授。

初,应麟登第,言曰:“今之事举子业者,沽名誉,得则一切委弃,制度典故漫不省,非国家所望于通儒。”于是闭门发愤,誓以博学宏辞科自见,假馆阁书读之。宝祐四年中是科。应麟与弟应凤同日生,开庆元年亦中是科,诏褒谕之,添差浙西安抚司干办公事。

帝御集英殿策士,召应麟覆考。考第既上,帝欲易第七卷置其首。应麟读之,乃顿首曰:“是卷古谊若龟镜,忠肝如铁石,臣敢为得士贺。”遂以第七卷为首选。及唱名,乃文天祥也。迁主管三省、枢密院架阁文字。

迁国子录,进武学博士。疏言:“陛下阅理多,愿治久。当事势之艰,舆图蹙于外患,人才乏而民力殚,宜强为善,增修德,无自沮怠;恢弘士气,下情毕达,操纲纪而明委任,谨左右而防壅蔽,求哲人以辅后嗣。”既对,帝问其父名,曰:“尔父以陈善为忠,可谓继美。”

丁大全欲致应麟,不可得。迁太常寺主簿,面对,言:“淮戍方警,蜀道孔艰,海表上流皆有藩篱唇齿之忧。军功未集而吝赏,民力既困而重敛,非修攘计也。陛下勿以宴安自逸,勿以容悦之言自宽。”帝愀然曰:“边事甚可忧。”应麟言:“无事深忧,临事不惧。愿汲汲预防,毋为壅蔽所欺。”时大全讳言边事,于是应麟罢。

未几,大全败,起应麟通判台州。召为太常博士,擢秘书郎,俄兼沂靖惠王府教授。彗星见,应诏极论执政、侍从、台谏之罪,积私财、行公田之害。又言:“应天变莫先回人心,回人心莫先直受言。箝天下之口,沮直臣之气,如应天何?”时直言者多迕权臣意,故应麟及之。迁著作佐郎。

度宗即位,摄礼部郎官,草百官表。旧制,请听政,四表已上。一夕入临,宰臣谕旨增撰三表,应麟操笔立就。丞相总护还,辞位表三道,使者立以俟,应麟从容授之。丞相惊服,即授兼礼部郎官、兼直学士院。

马廷鸾知贡举,诏应麟兼权直,俄兼崇政殿说书。迁著作郎,守军器少监。经筵值人日雪,帝问有何故事,应麟以唐李峤、李乂等应制诗对。因奏:“春雪过多,民生饥寒,方寸仁爱,宜谨感召。”迁将作监。

帝视朝,谓应麟曰:“为学要灼见古人之心。”应麟对曰“严恭寅畏,不敢怠皇,克勤克俭,无自纵逸,强以驭下,制事以断,此古人之心。然操舍易忽于眇绵,兢业每忘于游衍。”帝嘉纳之。既而转对,言:“人君防未萌之欲,存不已之诚。”擢兼侍立修注官,升权直学士院,迁秘书少监兼侍讲。上疏论市舶,不报。

会贾似道拜平章事,叶梦鼎、江万里各求去,似道亦求去。应麟奏,孝宗朝阙相者亦逾年,帝亟取以谕之。似道闻应麟言,大恶之,语包恢曰:“我去朝士若王伯厚者多矣,但此人素著文学名,不欲使天下谓我弃士。彼盍思少自贬!”恢以告,应麟笑曰:“迕相之患小,负君之罪大。”迁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冬雷,应麟言:“十月之雷,惟东汉数见。命令不专,奸邪进,卑逾尊,外陵内之象。当清天君,谨天命,体天德,以回天心。守成必法祖宗,御治必总威福。”似道闻之,斥逐之意决矣。

应麟牒阁门直前奏对,谓用人莫先察君子小人。方袖疏待班,台臣亟疏驳之,由是二史直前之制遂废。以秘阁修撰主管崇禧观。

久之,起知徽州。其父捴尝守是郡,父老皆曰:“此清白太守子也。”摧豪右,省租赋,民大悦。

召为秘书监,权中书舍人,力辞,不许。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兼侍讲。迁起居郎兼权吏部侍郎,指陈成败逆顺之说,且曰:“国家所恃者大江,襄、樊其喉舌,议不容缓。朝廷方从容如常时,事几一失,岂能自安?”朝臣无以边事言者,帝不怿。似道复谋斥逐,适应麟以母忧去。

及似道溃师江上,授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即引疏陈十事,急征讨、明政刑、厉廉耻、通下情、求将材、练军实、备粮饷、举实材、择牧守、防海道,其目也。且言:“图大患者必略细故,求实效者必去虚文。”因请集诸路勤王之师,有能率先而至者,宜厚赏以作勇敢之气,并力进战,惟能战,斯可守。进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侍读,迁礼部侍郎兼中书舍人。日食,应麟诏论答天戒五事,陈备御十策,皆不及用。

寻转尚书兼给事中。左丞相留梦炎用徐囊为御史,擢江西制置使黄万石等,应麟缴奏曰:“囊与梦炎同乡,有私人之嫌,万石粗戾无学,南昌失守,误国罪大。今方欲引以自助,善类为所搏噬者,必携持而去。吴浚贪墨轻躁,岂宜用之?况梦炎舛令慢谏,谠言弗敢告,今之卖降者,多其任用之士。”疏再上,不报。出关俟命,再奏曰:“因危急而紊纪纲,以偏见而咈公议,臣封驳不行,与大臣异论,势不当留。”疏入,又不报,遂东归。

诏中使谭纯德以翰林学士召,识者以为夺其要路,宠以清秩,非所以待贤者。应麟亦力辞,后二十年卒。

所著有《深宁集》一百卷、《王堂类稿》二十三卷、《掖垣类稿》二十二卷、《诗考》五卷、《诗地理考》五卷、《汉艺文艺志考证》十卷、《通鉴地理考》一百卷、《通鉴地理通释》十六卷、《通鉴答问》四卷、《困学纪闻》二十卷、《蒙训》七十卷、《集解践阼篇》、《补注急就篇》六卷、《补注王会篇》四十卷、《小学绀珠》十卷、《玉海》二百卷、《词学指南》四卷、《词学题苑》四十卷、《姓氏急就篇》六卷、《汉制考》四卷、《六经天文编》六卷、《小学讽咏》四卷。

黄震,字东发,庆元府慈溪人。宝祐四年登进士第,调吴县尉。吴多豪势家,告私债则以属尉,民多饥冻窘苦,死尉卒手。震至,不受贵家告。府檄摄其县。及摄长洲、华亭,皆有声。

浙东提举常平王华甫辟主管帐司文字。时钱庚孙守常,朱熠守平江,吴君擢守嘉兴,皆倚嬖幸厉民。华甫病革,强起劾罢三人,震赞之也。沿海制置司辟干办、提领浙西盐事,不就。改辟提领镇江转般仓分司。公田法行,改提领官田所,言不便,不听,复转般仓职。

入为点校赡军激赏酒库所检察官。擢史馆检阅,与修宁宗、理宗两朝《国史》、《实录》。轮对,言当时之大弊,曰民穷,曰兵弱,曰财匮,曰士大夫无耻。乞罢给度僧人道士牒,使其徒老死即消弭之,收其田入,可以富军国,纾民力。时宫中建内道场,故首及此。帝怒,批降三秩,即出国门。用谏官言,得寝。

出通判广德军。初,孝宗颁朱熹社仓法于天下,而广德则官置此仓。民困于纳息,至以息为本,而息皆横取,民穷至自经。人以为熹之法,不敢议。震曰:“不然。法出于尧、舜、三代圣人,犹有变通,安有先儒为法,不思救其弊耶?况熹法,社仓归之于民,而官不得与。官虽不与,而终有纳息之患。”震为别买田六百亩,以其租代社仓息,约非凶年不贷,而贷者不取息。

郡有祠山庙,岁合江、淮之民祷祈者数十万,其牲皆用牛。郡恶少挟兵刃舞牲迎神为常,斗争致犯法。其俗又有自婴桎梏、自拷掠以徼福者。震见,问之,乃兵卒。责自状其罪,卒曰:“本无罪。”震曰:“尔罪多,不敢对人言,特告神以免罪耳。”杖之示众。又其俗有所谓埋藏会者,为坎于庭,深、广皆五尺,以所祭牛及器皿数百纳其中,覆以牛革,封鐍一夕,明发视之,失所在。震以为妖,而杀牛淫祀非法,言之诸司,禁绝之。郡守贾蕃世以权相从子骄纵不法,震数与争论是非,蕃世积不堪,疏震挠政,坐解官。

寻通判绍兴府,获海寇,僇之。抚州饥起,震知其州,单车疾驰,中道约富人耆老集城中,毋过某日。至则大书“闭粜者藉,强籴者斩”揭于市,坐驿舍署文书,不入州治,不抑米价,价日损。亲煮粥食饿者。请于朝,给爵赏旌劳者,而后入视州事。转运司下州籴米七万石,震曰:“民生蹶矣,岂宜重困之!”以没官田三庄所入应之。若补刻《六经》、《仪礼》,修复朱熹祠,树晏殊里门曰“旧学坊”,制祭社稷器,复风雷祀,劝民种麦,禁竞渡船,焚千三百余艘,用其丁铁创军营五百间,皆善政也。

诏增秩,遂升提举常平仓司。旧有结关拒逮捕事系郡狱二十有八年,存者十无三四,以事关尚书省,无敢决其狱者,以结关为作乱也。震谓结关犹他郡之结甲也,非作乱比,况已经数赦,于是皆释之。新城与光泽地犬牙相入,民夹溪而处,岁常忿斗争渔。会知县事蹇雄为政扰民,因相结拒,起焚掠。震乃劾罢雄,谕其民散去。初,常平有慈幼局,为贫而弃子者设,久而名存实亡。震谓收哺于既弃之后,不若先其未弃保全之。乃损益旧法,凡当免而贫者,许里胥请于官赡之,弃者许人收养,官出粟给所收家,成活者众。震论役法,先令县核民产业,不使下户受抑于上户。大兴水利,废陂、坏堰及为豪右所占者,复之。

改提点刑狱,决滞狱,清民讼,赫然如神明。有贵家害民,震按之,贵家怨。又强发富人粟与民,富人亦怨。御史中丞陈坚以谗者言,劾震去,谗者,乃怨震者也。遂奉云台祠。贾似道罢相,以宗正寺簿召,将与俞浙并为监察御史,有内戚畏震直,止之,而浙亦以直言去。

移浙东提举常平,镇安饥民,折盗贼萌芽。时皇叔大父福王与芮判绍兴府,遂兼王府长史。震奏曰:“朝廷之制,尊卑不同,而纪纲不可紊。外虽藩王,监司得言之。今为其属,岂敢察其非,奈何自臣复坏其法?”固不拜长史。命进侍左郎官及宗正少卿,皆不拜。

震尝告人曰:“非圣人之书不可观,无益之诗文不作可也。”居官恒未明视事,事至立决。自奉俭薄,人有急难,则周之,不少吝。所著《日抄》一百卷。卒,门人私谥曰文洁先生。

列传第一百九十八 文苑一

宋白 梁周翰 朱昂 赵邻几 何承裕附 郑起郭昱 马应 和岘弟蒙附 冯吉

自古创业垂统之君,即其一时之好尚,而一代之规橅,可以豫知矣。艺祖革命,首用文吏而夺武臣之权,宋之尚文,端本乎此。太宗、真宗其在藩邸,已有好学之名,及其即位,弥文日增。自时厥后,子孙相承,上之为人君者,无不典学;下之为人臣者,自宰相以至令录,无不擢科,海内文士,彬彬辈出焉。国初,杨亿、刘筠犹袭唐人声律之体,柳开、穆修志欲变古而力弗逮。庐陵欧阳修出,以古文倡,临川王安石、眉山苏轼、南丰曾巩起而和之,宋文日趋于古矣。南渡文气不及东都,岂不足以观世变欤!作《文苑传》。

宋白,字太素,大名人。年十三,善属文。多游鄠、杜间,尝馆于张琼家,琼武人,赏白有才,遇之甚厚。白豪俊,尚气节,重交友,在词场中称甚著。

建隆二年,窦仪典贡部,擢进士甲科。乾德初,献文百轴,试拔萃高等,解褐授著作佐郎,廷赐袭衣、犀带。蜀平,授玉津县令。开宝中,阎丕、王洞交荐其才,宜预朝列。白以亲老祈外任,连知蒲城、卫南二县。

太宗潜藩时,白尝贽文,有袭衣之赐。及即位,擢为左拾遗,权知兖州,岁余召还。泰山有唐玄宗刻铭,白摹本以献,且述承平东人望幸之意。预修《太祖实录》,俄直史馆,判吏部南曹。从征太原,判行在御史台。刘继元降,翌日,奏《平晋颂》,太宗夜召至行宫褒慰,且曰:“俟还京师,当以玺书授职。”白谢于幄中。寻拜中书舍人,赐金紫。

太平兴国五年,与程羽同知贡举,俄充史馆修撰、判馆事。八年,复典贡部,改集贤殿直学士、判院事。未几,召入翰林为学士。雍熙中,召白与李昉集诸文士纂《文苑英华》一千卷。端拱初,加礼部侍郎,又知贡举。白凡三掌贡士,颇致讥议,然所得士如苏易简、王禹偁、胡宿、李宗谔辈,皆其人也。是时,命复旧制,专委有司,白所取二十八人,罢退既众,群议嚣然。太宗遽召已黜者临轩覆试,连放马国祥、叶齐等八百余人焉。

白尝过何承矩家,方陈倡优饮宴。有进士赵庆者,素无行检,游承矩之门,因潜出拜白,求为荐名,及掌贡部,庆遂获荐,人多指以为辞。又女弟适王沔,淳化二年,沔罢参知政事。时寇准方诋讦求进,故沔被出,复言白家用黄金器盖举人所赂,其实白尝奉诏撰钱惟濬碑,得涂金器尔。

张去华者,白同年生也,坐尼道安事贬。白素与去华厚善,遂出为保大军节度行军司马。逾年,抗疏自陈,有“来日苦少,去日苦多”之语,太宗览而悯之,召还,为卫尉卿,俄复拜为礼部侍郎,修国史。至道初,为翰林学士承旨。二年,迁户部侍郎,俄兼秘书监。真宗即位,改吏部侍郎、判昭文馆。

先是,白献拟陆贽《榜子集》,上察其意,欲求任用,遂命知开封府以试之,既而白倦于听断,求罢任。咸平四年,擢王钦若、冯拯、陈尧叟入掌机要,以白宿旧,拜礼部尚书。

白学问宏博,属文敏赡,然辞意放荡,少法度。在内署久,颇厌番直,草辞疏略,多不惬旨。景德二年,与梁周翰俱罢,拜刑部尚书、集贤院学士、判院事。旧三馆学士止五日内殿起居,会钱易上言,悉令赴外朝。白赢老步梗,就班足跌。未几,抗表引年。上以旧臣,眷顾未允。再上表辞,乃以兵部尚书致仕,因就宰臣访问其资产,虞其匮乏,时白继母尚无恙,上东封,白肩与辞于北苑,召对久之,进吏部尚书,赐帛五十匹。

大中祥符三年,丁内艰。五年正月,卒,年七十七。赠左仆射,录其孙懿孙为将作监主簿,孝孙试秘书省校书郎,从子唐臣试正字。

白善谈谑,不拘小节,赡济亲族,抚恤孤藐,世称其雍睦。聚书数万卷,图画亦多奇古者。尝类故事千余门,号《建章集》。唐贤编集遗落者,白多缵缀之。后进之有文艺者,必极意称奖,时彦多宗之,如胡旦、田锡,皆出其门下。陈彭年举进士,轻俊喜嘲谤,白恶其为人,黜落之,彭年憾焉,后居近侍,为贡举条制,多所关防,盖为白设也。会有司谥白为文宪,内出密奏言白素无检操,遂改文安。有集百卷。

子宪臣,国子博士;得臣,赐进士及第,至太常丞;良臣,为太子中舍;忠臣,殿中丞。

梁周翰,字元褒,郑州管城人。父彦温,廷州马步军都校。周翰幼好学,十岁能属词。周广顺二年举进士,授虞城主簿,辞疾不赴。宰相范质、王溥以其闻人,不当佐外邑,改开封府户曹参军。宋初,质、溥仍为相,引为秘书郎、直史馆。

时左拾遗、知制诰高锡上封,议武成王庙配享七十二贤,内王僧辩以不令终,恐非全德。寻诏事部尚书张昭、工部尚书窦仪与锡重铨定,功业终始无瑕者方得预焉。周翰上言曰:

臣闻天地以来,覆载之内,圣贤交骛,古今同流,校其颠末,鲜克具美。周公,圣人也,佐武王定天下,辅成王致治平,盛德大勋,蟠天极地。外则淮夷构难,内则管、蔡流言。疐尾跋胡,垂至颠顿;偃禾仆木,仅得辨明。此可谓之尽美哉?臣以为非也。孔子,圣人也,删《诗》、《书》,定《礼》、《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卒以栖迟去鲁,奔走厄陈,虽试用于定、哀,曾不容于季、孟。又尝履盗跖之虎尾,闻南子之珮声,远辱慎名,未见其可。此又可谓其尽善者哉?臣以为非也。自余区区后贤,琐琐立事,比于二圣,曾何足云?而欲责其磨涅不渝、始卒如一者,臣窃以为难其人矣。

昉自唐室,崇祀太公。原其用意,盖以天下虽大,不可去兵;域中有争,未能无战。资其佑民之道,立乎为武之宗,觊张国威,遂进王号。贞元之际,祀典益修,因以历代武臣陪飨庙貌,如文宣释奠之制,有弟子列侍之仪,事虽不经,义足垂劝。况于曩日,不乏通贤,疑难讨论,亦云折中。今若求其考类,别立否臧,以羔袖之小疵,忘狐裘之大善,恐其所选,仅有可存。

只如乐毅、廉颇,皆奔亡而为虏;韩信、彭越,悉菹醢而受诛。白起则锡剑杜邮,伍员则浮尸江澨。左车亦偾军之将,孙膑实刑余之人。穰苴则偾卒齐庭,吴起则非命楚国。周勃称重,有置甲尚方之疑;陈平善谋,蒙受金诸将之谤。亚夫则死于狱吏,邓艾则追于槛车。李广后期而自刭,窦婴树党而丧身。邓禹败于回溪,终身无董戎之寄;马援死于蛮徼,还尸阙遣奠之仪。其余诸葛亮之俦,事偏方之主;王景略之辈,佐闰位之君。关羽则为仇国所禽,张飞则遭帐下所害。凡此名将,悉皆人雄,苟欲指瑕,谁当无累?或从澄汰,尽可弃捐。况其功业穹隆,名称烜赫。樵夫牧稚,咸所闻知;列将通侯,窃年思慕。若一旦除去神位,摈出祠庭,吹毛求异代之疵,投袂忿古人之恶,必使时情顿惑,窃议交兴。景行高山,更奚瞻于往躅;英魂烈魄,将有恨于明时。

况伏陛下方厉军威,将遏乱略,讲求兵法,缔构武祠,盖所以劝激戎臣,资假阴助。忽使长廊虚邈,仅有可图之形;中殿前空,不见配食之坐。似非允当,臣窃惑焉。深惟事贵得中,用资体要,若今之可以议古,恐来者亦能非今。愿纳臣微忠,特追明敕,乞下此疏,廷议其长。

不报。

乾德中,献《拟制》二十编,擢为右拾遗。会修大内,上《五凤楼赋》,人多传诵之。五代以来,文体卑弱,周翰与高锡、柳开、范杲习尚淳古,齐名友善,当时有“高、梁、柳、范”之称。初,太祖尝识彦温于军中,石守信亦与彦温旧故。一日,太祖语守信,将用周翰掌诰,守信微露其言,周翰遽上表谢。太祖怒,遂寝其命。

历通判绵、眉二州,在眉州坐杖人至死,夺二官。起授太子左赞善大夫。开宝三年,迁右拾遗,监绫绵院,改左补阙兼知大理正事。会将郊祀,因上疏曰:“陛下再郊上帝,必覃赦宥。臣以天下至大,其中有庆泽所未及、节文所未该者,所宜推而广之。方今赋税年入至多,加以科变之物,名品非一,调发供输,不无重困。且西蜀、淮南、荆、潭、广、桂之地,皆以为王土。陛下诚能以三方所得之利,减诸道租赋之入,则庶乎均德泽而宽民力矣。”俄坐杖锦工过差,为其所诉。太祖甚怒,责之曰:“尔岂不知人之肤血与己无异,何乃遽为酷罚!”将杖之,周翰自言:“臣负天下才名,不当如是。”太祖乃解,止左授司农寺丞。逾年,为太子中允。

太平兴国中,知苏州。周翰善音律,喜蒱博,惟以饮戏为务。州有伶官钱氏,家数百人,日令百人供妓,每出,必以殽具自随。郡务不治,以本官分司西京。逾月,授左赞善大夫,仍分司。俄除楚州团练副使。雍熙中,宰相李昉以其名闻,召为右补阙,赐绯鱼,使江、淮提点茶盐。

周翰以辞学为流辈所许,频历外任,不乐吏事。会翰林学士宋白等列奏其有史才,邅回下位,遂命兼史馆修撰。会太宗亲试贡士,周翰为考官,面赐金紫,因语宰相,称其有文,寻迁起居舍人。淳化五年,张佖建议复置左右史之职,乃命周翰与李宗谔分领之。周翰兼起居郎,因上言:“自今崇政、长春殿皇帝宣谕之言,侍臣谕列之事,望依旧中书修为时政记。其枢密院事涉机密,亦令本院编纂,每至月终送史馆。自余百司凡于对拜、除改、沿革、制置之事,悉条报本院,以备编录。仍令郎与舍人分直崇政殿,以记言动,别为起居注,每月先进御,后降付史馆。”从之。起居注进御,自周翰等始也。周翰蚤有时誉,久摈废,及被除擢,尤洽时论。

会考课京朝官,有敢隐前犯者,皆除名为民。周翰被谴尤多,所上有司偶遗一事,当免。判馆杨徽之率三馆学士诣相府,以为周翰非故有规避,其实所犯频繁,不能悉记,于是止罚金百斤。

先是,赵安易建议于西川铸大铁钱,以一当十,周翰上言:“古者货、币、钱三者兼用,若钱少于货、币,即铸大钱,或当百,或当五十,盖欲广其钱而足用尔。今不若使蜀民贸易者,凡铁钱一止作一钱用,官中市物即以两钱当一。又西川患在少盐,请于益州置榷院,人物交易,则公私通济矣。”至道中,迁工部郎中。

真宗在储宫,知其名,徵之,时为左庶子,因令取其所为文章,周翰悉纂以献,上答以书。及即位,未行庆,首擢为驾部郎中、知制诰,俄判史馆、昭文馆。咸平三年,召入翰林为学士,受诏与赵安易同修属籍。唐末丧乱,籍谱罕存,无所取则,周翰创意为之,颇有伦贯。车驾幸澶渊,命判留司御史台,周翰恳求扈从,从之。明年,授给事中,与宋白俱罢学士。大中祥符元年,迁工部侍郎。逾年,被疾卒,年八十一。真宗悯之,录其子忠宝为大理评事,给奉终丧。

周翰性疏隽卞急,临事过于严暴,故多旷败。晚年才思稍减,书诏多不称旨。有集五十卷及《续因话录》。

朱昂,字举之,其先京兆人,世家渼陂。唐天复末,徙家南阳。梁祖篡唐,父葆光与唐旧臣颜荛、李涛数辈挈家南渡,寓潭州。每正旦夕至,必序立南岳祠前,北望号恸,殆二十年。后涛北归,葆光乐衡山之胜,遂往家焉。

昂少与熊若谷、邓洵美同学。朱遵度好读书,人号之为“朱万卷”,目昂为“小万卷”。昂尝间行经庐陵,道遇异人,谓之曰:“中原不久当有真主平一天下,子仕至四品,安用南为?”遂北游江、淮。时周世宗南征,韩令坤统兵至扬州,昂谒见,陈治乱方略,令坤奇之,署权知扬州扬子县。适兵革之际,逃亡过半,昂便宜绥辑,复逋亡者七千余家,令坤即表授本县令。

宋初,为衡州录事参军,尝读陶潜《闲情赋》而慕之,因广其辞曰:

维禀气兮清浊,独得意兮虚徐。耳何聪兮无瑱,衣何散兮无裾。务冥怀于得丧,宁勤体乎菑畬。将使同方姬、孔,抗迹孙、蘧。精骛广漠,心游太虚。傲朝曦兮南荣,溯夕飙兮北疏。非道之病,惟情之舒。

繇是含颖怀粹,凝和习懿。器奫沦兮幽忧,德芬馨兮周比。井无渫兮泉融,珠潜辉兮川媚。又何必陋雄之尚《玄》,笑奕之心醉,悲墨之素丝,叹展之下位?苟因时之明扬,乃斯文之不坠。

睇烟景兮飘飘,心悬旌兮摇摇。感朝荣而夕落,嗟响蛩而鸣蜩。

姑藏器以有待,因寄物而长谣。愿在首而为弁,束玄发而未衰。

会名器之有得,与缨珥兮相宜。愿在足而为舄,何坎险之罹忧。

欲效勤于竖亥,思追踵于浮丘。愿在服而为袂,传缯素而饰躬。

异化缁之色涅,宁拭面而道穷。愿在目而为鉴,分妍丑于崇朝。

惊青阳之难久,庶白首以见招。愿在地而为簟,当暑溽而冰寒。

伊肤革之尚疚,胡寤寐以求安?愿在觞而为醴,不乱德而溺真。

体虚受之为器,革谲性以归淳。愿在握而为剑,每辅衽而保裾。

殊铅銛之效用,比硎刃而有余。愿在橐而为矢,美筈羽之斯全。

畴懋勋而锡晋,射穷垒而衄燕。愿在体而为裘,托针缕以成功。

非珍华而取饰,将被服而有容。愿在轩而为篁,贯岁寒而不改。

挺介节以自持,廓虚心而有待。

人之愿兮实繁,我之心兮若此。蓄为志兮璞藏,发为文兮雾委。既持瑾兮掌瑜,复撷兰兮艺芷。始无言兮植杖,终俯首兮嗟髀。振襟兮自适,觌物兮解颐。云无心兮遐举,萝倚干兮丛滋。想陵谷之变地,况玄黄之易丝。人可汰而可锻,己不磷而不缁。苟一鸣而惊人,何五鼎而勿饴?

已而拥膝清啸,倾怀自宽。枢桑户荜兮差乐,鸠飞梭跃兮胡难。指夜蟾兮为伍,仰疏籁兮邀欢。何孙牧而伊耕?何巢箕而吕磻?涤我虑兮绿绮。清我眠兮琅玕。周旋兮有则,徙倚兮可观。终卷舒兮自得,契休哉于《考槃》。

李昉知州事,暇日多召语,且以文为贽,昉深所嗟赏。历宜城令。开宝中,拜太子洗马、知蓬州,徙广安军。会渠州妖贼李仙众万人劫掠军界,昂设策禽之。自余果、合、渝、涪四州民连结为妖者,置不问,蜀民遂安。宰相薛居正称其能,迁殿中丞、知泗州。

尝作《隋河辞》,谓浚决之病民,游观之伤财,乃天意之所以亡隋也。使隋不兴役费财以害其民,则安得有今日之利哉!

尝聚淮水流尸三千,为冢瘗之。有戍卒谋乱,昂诛其首恶,凡支党之诖误者悉贳之。就迁监察御史、江南转运副使。太平兴国二年,知鄂州,加殿中侍御史,为峡路转运副使,就改库部员外郎,迁转运使。端拱二年,以本官直秘阁,赐金紫。久之,出知复州,表求谢事,不许。迁水部郎中,复请老,召还,再直秘阁,寻兼越王府记室参军。

直宗即位,迁秩司封郎中,俄知制诰,判史馆,受诏编次三馆秘阁书籍,既毕,加吏部。咸平二年,召入翰林为学士。逾年,拜章乞骸骨,召对,敦谕,请弥确,乃拜工部侍郎致仕。翌日,遣使就第赐器币,给全奉,诏本府岁时存问,章奏听附驿以闻。命其子正辞知公安县,以便侍养,许归江陵。旧制,致仕官止谢殿门外,昂特延见命坐,恩礼甚厚。令俟秋凉上道,遣中使赐宴于玉津园,两制三馆皆预,仍诏赋诗饯行,缙绅荣之。

昂前后所得奉赐,以三之一购奇书,以讽诵为乐。及是闲居,自称退叟,著《资理论》三卷上之,诏以其书付史馆。弟协以纯谨著称,仕至主客郎中、雍王府翊善。昂以书招之,协亦告老归。兄弟皆眉寿,时人比汉之二疏。知府陈尧咨署其居曰东、西致政坊。昂于所居建二亭:曰知止,曰幽栖。颇好释氏书。晚岁自为墓志。景德四年卒,年八十三,门人谥曰正裕先生。诏加赙赠,录其孙适出身。

昂好学,纯厚有清节,澹于荣利,为洗马十五年,不以屑意。居内署,非公事不至两府。在王邸时,真宗居储宫,知其素守,故每加褒进,然昂未尝有所私请,进退存礼,士类多之。有集三十卷。子正彝、正辞并登进士第,正基虞部员外郎。

赵邻几,字亚之,郓州须城人,家世为农。邻几少好学,能属文,尝作《禹别九州赋》,凡万余言,人多传诵。

周显德二年举进士,解褐秘书省校书郎,历许州、宋州从事。太平兴国初,召为左赞善大夫、直史馆,改宗正丞。四年,郭贽、宋白授中书舍人,告谢日交荐之,俄而邻几献颂,上览而嘉之,迁左补阙、知制诰,数月卒,年五十九。中使护葬。

邻几体貌尪弱,如不胜衣。为文浩博,慕徐、庾及王、杨、卢、骆之体,每构思,必敛衤任危坐,成千言始下笔。属对精切,致意缜密,时辈咸推服之。及掌诰命,颇繁富冗长,不达体要,无称职之誉。

常欲追补唐武宗以来实录,孜孜访求遗事,殆废寝食,会疾革,唯以书未成为恨。至淳化中,参知政事苏易简因言及邻几追补《唐实录》事,邻几一子东之,以荫补郎山主簿,部送军粮诣北边,没焉,其家属寄居睢阳。太宗遣直史馆钱熙往取其书,得邻几所补《会昌以来日历》二十六卷及文集三十四卷,所著《鲰子》一卷、《六帝年略》一卷、《史氏懋官志》五卷,并他书五十余卷来上,皆涂窜之笔也。诏赐其家钱十万。

时又有何承裕者,晋天福末擢进士第,有清才,好为歌诗,而嗜酒狂逸。初为中都主簿,桑维翰镇兖州,知其直率,不责以吏事。累官至著作佐郎、直史馆,出为盩啡、咸阳二县令,醉则露首跨牛趋府,府尹王彦超以其名士而容之,然为治清而不烦,民颇安焉。每览牒诉,必戏判以喻曲直,诉者多心伏引去。往往召豪吏接坐,引满,吏因醉挟私白事,承裕悟之,笑曰:“此见罔也,当受杖。”杖讫,复召与饮。其无检多类此。

开宝三年,自泾阳令入为监察御史,后历侍御史,累知忠、万、商三州,太平兴国中卒。

郑起,字孟隆,不知何许人。少游京、洛间,佻薄无检操。闻襄州双泉寺僧能为黄金,往依焉,遂削发为侍者。久之,知其诳耀,乃反初服。举进士,时举子多尚诗赋,惟起有文七轴,歌诗尤清丽。周广顺初,调补尉氏主簿,秩满,以书干宰相范质,荐为右拾遗、直史馆。恭帝初,迁殿中侍御史。

乾德初,出掌泗州市征。刺史张延范检校司徒,官吏呼以“太保”。起贫,常乘骡。一日,从延范出近郊送客,延范揖起曰:“请策马令进。”起曰:“此骡也,不当过呼耳。”以讥延范,延范深衔之,密奏起嗜酒废职。

初,显德末,起见太祖握禁兵,有人望,乃上书范质,极言其事。又尝遇太祖于路,横绝前导而过,太祖亦弗之怒。及延范奏至,出为河西令。会蜀平,当徙远官,起不欲往,乃炙烙其足,因是成疾而卒。

起负才倨傲,多所诋讦,数为群小窘辱,终亦不改。

时有郭昱者,好为古文,狭中诡僻。周显德中登进士第,耻赴常选,献书于宰相赵普,自比巢、由,朝议恶其矫激,故久不调。后复伺普,望尘自陈,普笑谓人曰:“今日甚荣,得巢、由拜于马首。”开宝末,普出镇河阳,昱诣薛居正上书,极言谤普,居正奏之,诏署襄州观察推官。潘美镇襄阳,讨金陵,以昱随军。昱中夜被酒号叫,军中皆惊,翌日,美遣还。岁余,坐盗用官钱除名,因居襄阳,游索樊、邓间,雍熙中卒。

又有马应者,薄有文艺,多服道士衣,自称“先生”。开宝初效元结《中兴颂》作《勃兴颂》,以述太祖下荆、湖之功,欲刊石于永州结《颂》之侧,县令恶其夸诞,不以闻。太平兴国初,登第,授大理评事,坐事除名,羁旅积年。淳化中,以诗干同年殿中丞牛景,景因奏上,太宗览而嘉之,复授大理评事,未几卒。

又有颖贽、董淳、刘从义善为文章,张翼、谭用之善为诗,张之翰善笺启。贽拔萃登科,至太子中允。淳为工部员外郎、直史馆,奉诏撰《孟昶纪事》。从义多藏书,尝缵长安碑文为《遗风集》二十卷。余皆官不达。

和岘,字晦仁,开封浚仪人。父凝,晋宰相、太子太傅、鲁国公。岘生之年,适会凝入翰林、加金紫、知贡举,凝喜曰:“我平生美事,三者并集,此子宜于我也。”因名之曰三美。七岁,以门荫为左千牛备身,迁著作佐郎。汉乾祐初,加朝散阶。十六,登朝为著作郎。丁父忧,服阕,拜太常丞。

建隆初,授太常博士,从祀南郊,赞导乘舆,进退闲雅。太祖谓近侍曰:“此谁氏之子,熟于赞相?”左右即以岘门阀对。俄拜刑部员外郎兼博士,仍判太常寺。

乾德元年十一月甲子,有事于南郊。丁丑冬至,有司复请祀昊天上帝,诏岘议其礼,岘以祭义戒于烦数,请罢之。二年,议孝明、孝惠二后神主祔于别庙,岘以旧礼有二后同庙之文,无各殿异室之说,今二后同祔别庙,亦宜共殿别室。孝明皇后尝母仪天下,宜居上室。孝惠皇后止以追尊,当居次室。从之。三年春,初克夔州,以内衣库使李光睿权知州,岘通判州事。代还,是岁十二月十四日戊戌腊,有司以七日辛卯蜡百神,岘献议正之。四年,南郊,岘建议望燎位置爟火。

又尝言:“依旧典,宗庙殿庭设宫县三十六架,加鼓吹熊罴十二案,朝会登歌用五瑞,郊庙奠献用四瑞,回仗至楼前奏《采茨》之曲,御楼奏《隆安》之曲,各用乐章。”复举唐故事,宗庙祭科处别设珍膳,用申孝享之意。又谓“《八佾》之舞以象文德武功,请用《玄德升闻》、《天下大定》二舞”。并从其议。事具《礼》、《乐志》。

先是,王朴、窦俨洞晓音乐,前代不协律吕者多所考正。朴、俨既没,未有继其职者。会太祖以雅乐声高,诏岘讲求其理,以均节之,自是八音和畅,上甚嘉之。语具《律志》。乐器中有叉手笛者,上意欲增入雅乐,岘即令乐工调品,以谐律吕,其执持之状如拱揖然,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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