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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3-01 19:5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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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华德

出版社:华龄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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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

风波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风波作者:丁华德排版:skip出版社:华龄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1-01ISBN:9787516911860本书由武汉市弦动力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第一章密室策划

市人代会刚散,贾丕仁就回了 C3楼。

C3楼是乌市沁园宾馆的一栋贵宾别墅,坐落在东头一处高台上,前有假山喷泉,后有绿树掩映,环境十分幽静。几年前,贾丕仁从地教委调来任副书记,看上这里环境隐秘,便从A区一间套房兀自搬了进去。宾馆经理喻大怀知道后,跑到书记吴光那里告了一状。吴光劝他:“让他住几天吧,等他老婆孩子来了,我叫行管局给他安排一套住房。”喻大怀听了,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悻悻而归!不久,贾丕仁把老婆孩子接来,在老市委大院分了一套住房,他仍隔三差五带老婆孩子到 C3楼住。喻大怀更是气得心里骂娘!后来贾丕仁任了市长,亲自为宾馆招聘了一批女服务员,看上了一个叫潘婷婷的外来打工妹,此后他便再也没让老婆孩子来C3楼了。而喻大怀早调到市老年委吃闲饭去了。去年底,原任书记调走,贾丕仁顺利接任了书记,C3楼便成了他与情人幽会和找人密谈的最好处所。

客厅里亮着灯。他刚进门,客房部女经理潘婷婷就迎上来,喜形于色地说:“我就知道你今晚会来,特地将房间收拾了一下。”便帮他脱了外套挂到衣架上。贾丕仁逗她:“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来?”“心电感应呗!”潘婷婷撮嘴弄舌做了个鬼脸,撩得贾丕仁心里痒痒的。他一屁股窝进沙发里,两脚朝天悬在茶几上,仰面长舒了一口气。潘婷婷见他疲惫不堪的模样,便问:“开了几天会,是不是累了?要不,先冲个澡?”贾丕仁忙揺手:“你去拿点茶叶和烟来,等会儿有领导来这里商量工作。”潘婷婷不高兴,拉下脸:“什么事这重要?放到明天不行?”说着,索性挨贾丕仁坐下,双手箍住他腰身,将头伏在他肩膀上摩挲。贾丕仁见她娇柔得可爱,便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俩人便亲吻起来。好一会儿,他俩才停了下来,贾丕仁拍着她肩膀说:“我们商量的事很重要,你就别问了,好吗?”潘婷婷嘟着嘴说:“你当我不知道?你和史市长针尖对麦芒……”她一边说,一边用两个食指尖对尖比画着。“别胡说!”贾丕仁怕她说出“好话”来,忙拿手捂了她嘴巴。潘婷婷气得脸色涨红,急忙拨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气鼓鼓地说:“算我胡说好不好?我这就去拿还不行?!”说完,便气冲冲准备出门。看她生气的那个娇憨模样,贾丕仁禁不住在她屁股上拧了一把,含笑摇头不止。

此时,贾丕仁已倦意全消,起身点了支烟,在客厅里慢慢踱步。

这次人代会是遵地委指示提前召开的,为的是给代理市长史大山“转正”。史大山是今年三月份从邻县德阳调来的,他原先是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在地委做出调整乌市领导班子之前,地委组织书记杜忠信曾打电话告诉他,将调走原任书记,由他接任;至于由谁接任他的市长职务,还暂未做出决定。他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趁机提出让副书记巫飞接任。杜忠信开始不同意,后经他再三恳求,才派人来乌市作了一次考察。不料事与愿违,尽管他事前作了周密安排,但考察未能通过,最后地委还是“空降”了一位代市长史大山,这便让他盘算已久的接班计划落空,不禁大失所望!他之所以执意要让巫飞接班,自有他的苦衷和难言之隐。因为他心里清楚,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他已将乌市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独立王国”,如果没有可靠的人来接掌大权,他担心自己一旦离开,就会“东窗事发”,他的所作所为就将彻底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而新来的市长史大山让他很不放心。他上任伊始,就烧起了“三把火”:先是抓了几个月的招商引资;接着抓机关作风建设;现在又搞起了所谓“三个整顿”。整顿行政事业单位乱收费和整顿机关小车,这伤不到他什么;而整顿企业财务,许多问题难免不牵扯到他头上。这便让他十分担心:如果让这把火烧到自己头上,不仅他的交接班计划会落空,恐怕连自己的这顶乌纱帽也将不保!想到这个可怕后果,他真有些不寒而栗!为此,他决不能掉以轻心,听之任之!

今晩他要找的是副书记巫飞和市委常委、市委办主任侯三元。他们二人既是他的同事,更是他的密友。他们三人早已结成利益同盟,一荣倶荣,一损俱损。自从史大山调来后,他们就已联合起来,一心要挤走史大山,以实现他们的接班计划,但因找不到什么把柄,迟迟未能下手。现在史大山搞起所谓“三个整顿”,就难免不得罪人,这便给了他们以可乘之机。他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把巫飞和侯三元鼓动起来,继续实施他的既定计划。

巫飞是三年前作为地委培养的“苗子”,由地委副秘书长下派到乌市任副书记的。下派前,地委领导曾同他打过招呼,要他好好带一带:政治上严格要求,工作上逐步压担子。有了这个特殊背景,再加上他俩都是从地委大院出来的,彼此早就熟识,现在又一起共事,便多了一层亲近感。他有意拉巫飞一把,巫飞也想借他这把梯子往上爬,两人便心照不宣,互相利用,配合默契。但他知道,巫飞有个致命弱点:个人欲望极度膨胀,且过于急功近利。这便让他十分担心:一旦他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会不会反过来怨怪自己?甚至反目成仇?这正是他在利用巫飞的同时,不得不警惕和防范的!

与巫飞相比,侯三元却是个工于心计的人。正是看中他这点,他才将他从宣传部一名科长,提拔为副部长、部长,现在又将他调到身边任市委办主任。在他,是把侯三元当作“军师”和“谋臣”用的,就像当年刘备之于诸葛亮,几乎是言听计从,如魚得水。但是,侯三元的心计又让他觉得危险: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琢磨人、琢磨事,有时会像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把你五脏六腑看个透!这种人是否完全可靠,他始终心存疑虑。这又让他想起三国时,曹操杀了的那个恃才狂傲的杨修。侯三元知道的越多,对自己构成的危险就越大!他不得不时时考验他的忠诚!这样审视一番之后,他决定来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此时潘婷婷推门进来,将一包龙井茶叶和一条大中华烟放在茶几上,余气未消地问:“还有事吗?”

他点了点头说:“请你先回避一下,我们谈完事你再过来。”

抬腕看表,已是晚上八点,见巫飞和侯三元还没到来,便有些心焦,信步来到南面阳台上,望着远处满天灯火出神。

在南环路不远处,有个工业开发区,几个项目正在加紧施工,灯火映红了半边夜空。看着眼前这如火如荼的场景,一股嫉妒之情油然而生!史大山一上任,便急于出政绩,大搞所谓招商引资,又发文件,又建专班,几乎把所有机关单位都变成了“招商办”。他还带领一个招商团,南下广东和香港,不惜花费财政资金,引来了几个新项目。而他作为书记,对史大山的热情自然不能泼冷水,有时免不了还要在公开场合表态支持。现在,这几个项目都落户在他创办的开发区内,他付出的艰辛倒在史大山手里开花结果,心里怎不难受!

他清楚地记得,为创办这个开发区,他承担了很大的压力和风险,还几乎掉了乌纱帽!他任市长之初,为了早出政绩,也曾像史大山一样,凭着一股热情和冲劲,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招商引资上。当时他脑子发热,开车到城南郊区兜了一圈,大手一挥,一下子圈了一千多亩菜地建开发区;又投资了一千多万搞“三通一平”“筑巢引凤”,其气魄和规模之大,在当时全区的十一个县市中首屈一指。但在征地过程中,一些失地农民为落实土地补偿金、房屋搬迁费和要求就业,闹得不可开交,上访告状的、游行示威的、静坐抗议的,此起彼伏,不绝于市。一次,几百农民扛着锄头扁担阻断国道,造成恶劣影响。专员路明不得不为此赶来做工作,才好不容易将事态平息。当时路明批评他脑子发热,他还不愿接受,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些惭愧!自此之后,他便对招商引资热情大减,市长任上几年下来,仅引进了几个不起眼的项目,造成开发区内大片农田荒芜,招来群众一片怨骂之声!如今史大山船行顺风,自是得意,但不要高兴得太早!总有一天,也会遇上化解不开的难题,到那时就会尝到遭受挫折的滋味!想到这里,他一时心潮难平,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狠狠地掐灭了烟头,转身回屋,不料与前来喊他的潘婷婷撞了个满怀。潘婷婷告诉他,他请来的人已在客厅里候着。

回到客厅,他向早已等候多时的巫飞和侯三元点了点头,便坐到对面沙发上,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找你们二位来,是想商量一件大事:现在史大山正式当了市长,还要不要继续我们的计划?自从史大山调来后,市政府那边的工作我们几乎不能过问,更别说领导市政府。照此发展下去,市政府就成了史大山的独立王国了。”他点上烟,默默抽了几口,接着说:“不要以为史大山当了市长,这个位子他就坐得很稳!其实他才刚刚立脚,远未形成根基。我们应该趁此机会,利用他工作上随时可能出现的问题或失误,将他置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应该看到:市委大权还在我们手里;中层乃至基层干部都是我们的人;再加上我们有可靠的上层关系,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不愁挤不走他!”

巫飞和侯三元听了,禁不住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却不肯贸然表态,只是低头默默抽烟。因为他俩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如果弄得不好,不但不能挤走史大山,还可能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

贾丕仁见他俩都不吭声,便逼他们表态。他把目光投向巫飞:“你先说吧。”

巫飞见贾丕仁点他,便直抒胸臆:“你说的固然不错。但恕我直言,我们的计划注定不会成功!这次人代会,我们替史大山作了嫁衣裳!把他扶正了,他更得势了!我们再想挤走他,那不是天方夜谭?!我们帮他做了好事,他不但不会感谢我们,相反,他还会认为,舍我其谁!”说着说着,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霍地站起来,扶了扶宽边近视眼镜,大肆发泄说,“我真不明白,地委为何要派史大山来?难道我们中就没有人能当这个市长?是学历不及他?资历不如他?还是能力比他差?”他在客厅里急急地走了一圈,继续发泄说,“地委的意图真让人困惑不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要培养一个人,为何又放在那里迟迟不动?”他回身望着贾丕仁,“就拿你贾书记来说吧,你由地教委副主任下派来当副书记,后面带了个括号正县级,这样安排本来就不合理,副书记干了三年,从分管工业,到分管组织,最后才当上市长,还了你一个正县职。市长又当了五年,现在才当上书记。这个时间比八年抗战还长!我也是从地委副秘书长任上下派来的,也带了个括号正县级,己经干了三年,仍是个副书记。难道我也要像你一样,熬过八年,才还我一个正县职?我真不明白,地委这样用人,同中央提倡重用和提拔年轻干部的政策精神,有什么共同之处?!”

巫飞说得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几乎要掉下泪来!他取下眼镜,掏出纸巾揩了揩湿润的眼窝,又擦了擦雾蒙蒙的镜片,痴痴地望着窗外,心里久久难以平静。他有意拿贾丕仁说事,既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狂妄,更想博得贾丕仁的同情。

火一下子点燃!贾丕仁暗自高兴。他对巫飞无端扯出自己委实有些不快,但巫飞这番激烈言辞不正是他要的效果吗?也就不与之计较。他对巫飞赞许地点了点头,顺着巫飞的话也是表白自己说:“史大山调来之前,我是极力推荐你当市长的,也推荐过侯主任任副书记,这些你俩都是知道的。可我们的计划不幸遭到地委否定。现在史大山正式接任了市长,不久之后还将接任书记,这个趋势是明摆着的。我很担心,依史大山现在这个脾性和气度,刚愎自用,一切个人说了算,全不把市委放在眼里,你们将来同他共事,他能容得下你们吗?”

说到这里,他起身点了支烟,慢慢踱了一圈,又打量了他俩一眼,继续说:“面对眼前这个局面,我们该怎么办?是俯首称臣,任人宰割?还是同舟共济,继续我们的计划?请你们说说自己的想法。”说完,他咬牙将烟狠狠甩在地上,用脚使劲踩灭,透出一股杀气!令巫飞和侯三元也觉毛骨悚然!

巫飞最先被鼓动起来,他狠吸了两口烟,鼓了鼓腮帮子,不假思索地说:“只要你领头,我就愿意干!现在我们已被逼得没有退路,只好背水一战!既然他史大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对他也不能太讲客气!”

就剩下侯三元了。此时,他不得不站出来表态支持。他已追随贾丕仁多年,可以说没有贾丕仁,就没有他侯三元的今天。再说,如果挤走了史大山,巫飞当了市长,他就是组织副书记;即便挤不走史大山,他也不会失去什么。况且,还有贾丕仁和巫飞两棵大树撑着,天不会塌下来。主意已定,他不再犹豫,便说:“我赞成继续我们的既定计划。但我考虑史大山来乌市时间不长,我们还抓不到他什么把柄,也就无从下手。同时,我还听说,史大山同专员路明关系密切,据说这次他能来乌市当市长,就是路明极力举荐的,这更为我们挤走他增加了难度。因此我建议,我们在行动之前,必须周密考虑,从长计议,万不可操之过急!”

贾丕仁听了连连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欲速则不达。古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的一切行动,都要以大局为重,万不可鲁莽行事,干出那种不计后果的蠢事来!”他这番话是有意说给巫飞听的。他担心,巫飞的鲁莽,会坏了他的大事。

但巫飞并没听进去,很不以为然地说:“我不知道你们所说的从长计议指的是什么!是消极等待?还是主动进攻?如果是消极等待,那就只好等到下次换届,史大山当了书记,我们等着挨宰好了!如果是主动进攻,我们现在就要采取行动!要知道,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是办不成大事的!”

他说得铿锵有声,全不顾别人的反应。贾丕仁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狠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太沖,只好低头抽烟。

侯三元见巫飞曲解了他的本意,耐着性子解释说:“我的意思不是不去行动,而是要看清形势,因势利导,相机行事。俗话说,‘心急吃不了滚粥’,我们不能给外界造成这种印象:好像是我们有意排挤史大山。特别是如果让地委知道了,那将对我们更加不利!”

贾丕仁对侯三元的话抱有同感,只好劝导说:“巫副书记的心情我很理解。既然我们已经走到一起,确定了共同目标,就要齐心协力,共克时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至于如何采取行动,我正想听听你们俩的意见。”

侯三元是个心窍十足的人,他知道此事关系重大,非同一般,无论从对贾丕仁的知恩图报考虑,还是为自己的前程着想,他都要尽心尽力,责无旁贷。他苦思良久,献计说:“就目前而言,我们只能利用史大山工作中的疏漏或失误,紧紧抓住不放,以此为突破口,尽量加以扩大,使他处处被动挨打,疲于奔命,以致干不下去。这样一来,地委就会改变对他的看法,说不定很快就会将他调离。当然,如果他在工作中犯了大错误,甚至出现重大失误,那就再好不过了!只要我们稍加利用,就能将他挤走!”

听了这番高论,贾丕仁频频点头。

巫飞仍摇头说:“目前还看不到史大山有什么错误,或出现什么失误,那我们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他搞的那‘三个整顿’,还颇得人心呢!甚至有人说,这是他上任的‘三把火’,烧出了新气象!”“你也这么认为?”贾丕仁听了反感地问。

巫飞立即意识到,他说这话很不合时宜,于是辩解说:“我怎么会这样看?史大山搞的这套把戏,不过是为了营造政绩,笼络人心罢了!”

贾丕仁这才点了点头。

巫飞仍然感到意犹未尽,又补充说:“我仍主张,我们应该主动出击,给他制造一些麻烦和乱子,让他寸步难行,不打自倒!”

贾丕仁说:“你说的不无道理,但实行起来却有困难。就拿他搞的‘三个整顿’来说,我看他既是针对上届市政府的,又是针对我们现在市委的!整顿机关小车,不准公车私用,市政府那边执行这个规定,市委这边也得执行,不然就是不廉洁;整顿机关单位乱收费,从表面看,是为发展民营经济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实际上是讨好民营企业和个体工商户,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整顿企业财务,则是以整顿为名,想从中挖出什么问题,进而把火烧到干部甚至市委头上,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对史大山的‘三个整顿’,我们必须针锋相对地开展工作,打乱他的部署,决不能让他的图谋得逞!”

侯三元对贾丕仁这种牵强附会的分析,不便做出评论,而对史大山的“三个整顿”,则另有一番见解。他说:“史大山搞的这一套,表面看起来受到群众拥护,但只要认真分析一下就不难看出,他这是在自寻麻烦,自找苦吃,是根本行不通的!试想,他这样做,实际上打击了一大片,至少得罪了相当一部分机关干部和企业的厂长经理。就拿整顿机关小车来说,如今哪些人有资格坐小车?还不是科局级以上干部?什么公车私用,谁能说得清楚?!即便白纸黑字做了规定,能行得通吗?再拿整顿乱收费来说,虽然可以得到一些企业和个体户的拥护,但却断了一些机关单位的财路,人家能不反对?再说,你管得了块块,能管得了条条?至于整顿企业财务,则不仅得罪了企业,更得罪了到企业创收的党政单位。他这个打击面实在太大了!照此下去,不要十天半月,就会有人找上门去,他受得了吗?他这叫叫花子卖狗——自作自受!”

这实在是切中要害的分析!贾丕仁听了连连点头。他现在才觉得,他这个“军师”还真没选错,他对自己的忠诚真没得说的!他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最后总结说:“我看侯主任这个分析符合实际,切中要害,为我们提供了打开目前僵局的钥匙。我们不妨从这几方面下手,将矛盾扩大化,给他忙中添乱,我们则在乱中取胜!我同意刚才巫副书记的建议,主动进攻才是我们最好的策略!我们下去后可以立即行动,鼓动一些单位找上门去,同史大山纠缠,要闹得他鸡犬不宁,寝食难安!”

巫飞和侯三元不约而同地点头。

此计一出,一张无形的网便向史大山张开……第二章胸中蓝图

史大山上任第二天,便决定到东城老区看看。

他住在城西老市委大院,而新市政府大楼在城东,中间隔着两条老街——东正街和南正街。他头天上班却要绕道南环路,便问司机小王,为何要绕道。小王说老街狭窄拥挤,不便车辆通行。他说,“我明天早上步行上班,你就不必来接了。”

这天清早,他步行来到东正街头。

这是一条饮食街,人们叫它“好吃街”。晨光熹微中,老街看上去像条百脚虫,弯弯曲曲,破败不堪,两边搭盖的塑布棚,如一面面张开的蜘蛛网;街路坑坑洼洼,积满从两边店铺泼洒的污水。此时,店主们正在忙着生火备料,从两边鼓捣出滚滚浓烟,弥漫了整个街道。改革开放二十多年来,这样的老街还未得到改造,不免心中疑惑。他边走边看。原来这顶顶塑布棚内,摆放着高低不齐的桌凳,案板上摆着各种生熟食料。此时,来这里吃早点的人还不多。他走进一个塑布棚,正驻足留连之际,忽然一瓢刷锅水迎面泼来,来不及闪躲,便被泼了一头一脸,禁不住“哎呀”一声,闪到一边,急忙掏出纸巾揩擦。泼水的是个头顶发光的胖男子,他并未反应过来,又一瓢污水泼在后面一个黄毛青年身上。黄毛立刻破口大骂:“你瞎了狗眼?敢泼老子污水!”胖店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过错,慌忙出来道歉。黄毛却是不依,脱下黄夹克甩在案板上,骂道:“快给老子赔衣裳!”胖店主自知理亏,拎起黄夹克一看,果然油污一片,只好答应给他洗了烫干。哪知黄毛叫骂更凶:“你洗了,老子拿什么穿?快给老子赔!”胖店主觉得欺人太甚,骂了句:“不要脸!”黄毛一听勃然大怒,立刻窜上去,揪住胖店主衣领,连扇了两个耳光,直打得胖店主鼻口出血,晕头转向。胖店主不甘示弱,也揪了黄毛衣领,两人便撕扯扭打起来。这时黄毛的同伙围了过来,大声起哄:“打得好!打死这个王八蛋!”正在屋内忙活的女主人闻声而出,见自己男人被打得鼻口出血,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将黄毛后腰死死抱住,拼命往后拽拉。岂料黄毛反应极快,猛地向后抬起一脚,便将女主人踹倒在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无人敢上前扯劝。黄毛的同伙更是不住地呐喊助威。

史大山见局面不可收拾,急忙上前大喝一声:“住手!”便抬起双臂,猛地向俩人头部间隙插去,试图将两人强行分开。不料黄毛斗殴红眼,竟腾出一只手,飞起一拳,砸在史大山腮帮上,顿时两眼直冒金花,脸上火辣辣一片!他一下子火冒三丈,飞快地将黄毛的两只手腕抓住,钳子般地使劲一捏,直捏得黄毛嗷嗷乱叫。黄毛的同伙见状,一下子围了过来,要对史大山下手。史大山立即意识到,如果不在气势上压倒这伙人,说不定马上就要吃亏。他依仗自己身材高大魁梧,大学时又学过跆拳道,徒手也能对付几人,于是松开黄毛,岔开双脚,摆出一副迎战架式,大声喝道:“谁敢过来,我就将他捶成肉饼!”黄毛的同伙一下被震慑住,不敢轻举妄动。他便趁机掏出手机,很快拨通了“110”:“我是史大山。东正街有人斗殴,请你们马上来人制止!”“史大山是谁?”围观者一时发愣。有人悄声说:“那不是新来的市长吗?”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新来的市长?!”他们用惊异的目光打量史大山。黄毛和他的同伙见势不妙,悄悄从人群中后退。史大山趁机说:“别走呀!你们不是要打架吗?你们这帮混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黄毛和同伙更加丧魂失魄,急慌慌从人群中溜走。

史大山窝了一肚子气,大清早便兜了一头污水,还挨了一拳,深感作为市长的责任。他看了看表,还不到上班时间,决定再去南正街看看。

南正街是一条同样破旧不堪的老街。这条街以经营服装为主,人们叫它“服装一条街”。这里两边店铺的货棚一直搭到街心上,中间仅留了一条狭窄通道。此时正值人流高峰,行人和车辆更是拥堵不堪。史大山被裹挟在人流之中,不时要闪躲过往车辆。他钻进一个服装棚,见满架各式女装,便向女店主询问价格和销售情况。不料外面忽然传来吼叫声:“轧人了!摩托车轧人了!”他急忙跑出一看,原来是一个背书包的小女孩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一条腿已被轧伤,殷红的血洇染了鞋袜和地面。两个骑摩托的青年正在互相推诿,争吵不休。史大山急忙分开众人,毫不犹豫地上前抱起小女孩,命令两个骑摩托的青年,一起将小女孩送往医院。

此时,医生刚刚上班。史大山抱着小女孩来到急诊室,女护土要他先去挂号。史大山气愤地说:“你们对危重病人,都是这样先挂号后抢救吗?”女护士满不在乎地说:“这是我们医院的规矩,你有意见找院长去!”史大山一下被激怒了:“好,我这就命令你去把你们院长叫来,就说新来的市长找他!”这时,一位医生忙过来同女护士嘀咕几句,女护土这才不情不愿地去喊人。医生也开始拿听诊器为小女孩诊断。不一会儿,一位西装革履头发油光的年轻院长赶来,见了史大山便问:“你就是新来的史市长?”史大山狠瞪了他一眼:“少废话,赶快救人!小女孩是被这两个家伙轧伤的,医药费由他俩出!”年轻院长不敢怠慢,立即找来外科主任和几名医生,对小女孩进行会诊和抢救。史大山从急诊室出来,站在走廊里打电话给公安局长刘大胡子,要他马上派人来处理此事;又打电话给小女孩所在的实验小学,要学校立即通知家长前来护理。随后,他又把院长喊到一边,吩咐他,让保安把两个肇事青年看住,等派岀所来人处理。这一切安排过后,他又回到急诊室。小女孩仍昏迷不醒。他问外科主任:“小女孩的病情怎样?能抢救过来吗?”外科主任说:“根据初步诊断,小女孩是脑震荡,需马上做CT检查,看是否颅内出血。”史大山忧心如焚,他对院长和医生说:“你们要尽一切努力,把小女孩抢救过来!有什么情况,请随时打电话给我。”他帮着把小女孩送进了CT室,这才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医院。

自从遭遇这两件事后,史大山心里一直想着,如何尽快改造这两条老街。当他得知,这两条老街地下有座古城遗址,要改造就必须得到上级主管部门批准,而前几届政府正是由于未做通工作而作罢,眼下他能冒这个风险去进行改造吗?他十分犹豫。但经过反复慎重考虑,权衡了利弊得失之后,他决定冒险去做!

人代会刚结束,他立即主持了市政府领导班子成员会,部署了当前工作。散会时,已是晚上十点。他叫住常务副市长马林,说有要事同他商量。他俩并肩走出会议室。马林问:“明天要不要去钢管厂看看?那里的财务审计已经搞完,下步要研究处理方案,需要听听厂里意见。”史大山问:“审计结果怎样?”马林说:“报告还没出来。沈德松告诉我,初步查出钢管厂资不抵债一千多万,问题相当严重!”史大山皱起眉头:“怎么会是这样?钢管厂不一直是市里的明星企业吗?”马林冷冷一笑:“吹牛皮又不犯法!现在有几个企业不靠虚报浮夸过日子?”史大山直摇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马林感慨道:“从某种角度说,这也是上面逼出来的。上面要速度,搞层层加码;下面做不到,只好弄虚作假!”史大山说:“那也不能亏损到资不抵债呀?”马林说:“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史大山说:“现在流行一种说法,叫‘穷了和尚,富了方丈’。我看这个厂的厂长一定有问题!”话题敏感,马林不便多说。

来到草坪上,他俩沿一条鹅卵石甬道往前走。时令已是深秋,两旁的樟树依然苍翠,路灯的光芒从枝叶间洒落下来,印得路面斑斑驳驳。“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必拿钱打水漂了!”史大山头也不抬地说。“你打算怎么处理?”马林紧盯着问。“我看最好的办法是让它破产!”史大山突然撂出一句,又回头看了马林一眼。马林吃了一惊:“那不是让钢管厂彻底解体?”“现在只有这个办法!国外企业破产不是常有的事吗?”史大山头也不抬地往前走。马林陷入沉思。“我看破产不一定是坏事,对我们来说至少有两大好处:一是企业的所有债务可以一笔勾销,当然主要是银行贷款;二是将资产拍卖所得,一部分用来解决退休职工的养老保险,一部分对下岗职工作一次性补偿,这样省得职工上访闹事。”停了停,他又补充说,“当然,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马林说:“那不是甩包袱?”

史大山解释说:“你说得很对,就是甩包袱!你想想,对这种扭亏无望的企业,我们没有灵丹妙药让它起死回生,就只好将它甩掉!否则,我们背上的包袱就会越背越重,最后会寸步难行,何谈发展?!”

马林这才领悟过来,又问:“你明天去不去钢管厂?”

史大山说:“咱俩一起去听听意见,回来再商量解决办法。”

他俩来到停车坪,史大山的“皇冠”车停在那里。史大山说:“咱俩一起上车,沿环城路转一圈吧,我有要事同你商量。”马林吩咐司机把车开回车库,随史大山一起上了车。

小车拐过一条寂静的老街,很快驶入城中大道,开始向南奔驰。此时,大街上车少人稀,两边店铺早已打烊,只有路边的夜食摊生意火爆,围满了红男绿女。整个喧闹的城区开始沉寂下来。

史大山和马林并坐在后排座位上。他递了支烟给马林,自己也抽出了一支,两人打火点燃,默默抽着。马林从上车的那一刻起,便隐隐感到,史大山找他一定与这次环城之行有关,但究竟为了何事,还不得而知,也不便去问,只好静等史大山开口。

小车很快驶入南环路,开始疾驰起来。史大山终于开口说:“我有个考虑多时的计划,想听听你的意见。”

马林默默点头。“我们的城区再也不能向南发展了,这样会把仅剩的一点菜地全部占光!而且这样发展下去,城市会越建越糟,既不利于群众的生产生活,也不利于全市的经济发展,更愧对我们的子孙后代,没有给他们留下一个优美的城市和可持续发展的环境。”史大山提出了一个严肃而紧迫的问题,神情凝重,语调深沉,透出一股义不容辞的责任感。

马林听了心头一震!他万没想到,史大山会提出这个令人头痛的老大难问题。这恰好证明了他上车时的预感。他终于明白,史大山找他出来,是要寻求他的支持,以便他做出某种决策。此刻,他不便发表意见,只能默默地听下去。

小车沿着柏油路飞驰,可以听到车外空气摩擦车身的沉雷般的响声。史大山回头打量了马林一眼,见他仰靠在沙发背上,微眯双眼,平静如佛,觉得奇怪:这个马林!但为了寻求他的支持,他不得不和盘托出他的计划。“我考虑制定一个新的城市发展规划,将城区由南扩改为东扩。城东是坡岗地,地势开阔,又濒临国道,有广阔的城市发展空间。如果东扩,既可有效保护城南大片菜地,又从根本上改变了目前城区发展的畸形状态,使城市布局趋于合理。”

说到这里,他又回头瞥了马林一眼,见他认真听着,微微点头,便继续说:“我想在制定新的城市发展规划之前,先改造东城两条老街——东正街和南正街,将其拓宽拉直,改建成两条新街。这样,就将城西的铁路和城东的国道联结起来,使城区融为一体,从根本上改变目前城区交通的拥堵状况,既方便市民生活,又有利于经济发展。”

说完,他再次打量马林,却见他双目微闭,一动不动。他以为马林睡着了,递了支烟给他。马林睁开眼睛,点了烟,默默抽着,依然不语。史大山更觉奇怪,以为马林无动于衷,自己也只好抽烟。

小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向北拐上城东国道。行驶了几分钟,史大山忽然令停。“咱们下去看看吧。”史大山带头下了车。他俩来到国道东侧,站在一排高大的白杨树下,借着月光,举目东望:前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连绵起伏的稻田,水稻早已收割,露出密密麻麻的谷茬;纵横交错的田埂,像一张编织的巨大鱼网;远处的堰塘,泛出粼粼波光。

史大山指着前面一片稻田说:“这里地势平缓,在地图上应是被涂为绿色的江汉平原,虽比城区略低,但比城南的那片菜地要高出很多,夏天用不着担心涨水,正适宜建设新城区。”

马林只是默默点头,心里却在说:这样固然好,但有一个问题你是否知道?那里可有一片古城遗址呀!要在它上面盖新城,无异于在太岁上动土!他不便说出自己的担心,怕给他泼了冷水。他要等他把他的想法说完,再视情况,当说还是不当说。

史大山顾不上马林在想什么,他依然兴致勃勃,充满激情和憧憬地继续描绘他胸中的蓝图:“在制定新城区发展规划时,我考虑将国道东移5公里,以现有的国道作中轴线,一边改造老城区,一边建设新城区。就像上海的浦西与浦东。不要几年,新老城区就能连成一片。到那时,城区面貌就将大为改观!”

他说得很兴奋,目光一直注视着远处,好像一幅崭新的城市图景就在他眼前。马林听了,不得不由衷敬佩。他同前任市长打过交道,还从未见有人像他这样站高望远,有如此胸襟和气魄!他的心顿时受到震撼,也很感动,但却无法消除他心中的隐忧。

小车继续向北行驶。不一会儿,来到铁路与国道相交的岔口平台上,他俩踏着枕木向北走去。走过很长一段,来到两山夹峙的山谷之间,这才停下。

燕子山在这里被劈为两半,两边是悬崖峭壁,铁路和公路交叉后,沿两边谷底蜿蜒而去。史大山指着前面的山崖说:“这里曾是古代一处隘口,传说秦末楚汉相争,刘邦令韩信追赶项羽,曾在此打过一仗,项羽兵败弃关南逃。”他又指着右边不远处一块凹进的谷地说:“从那个山口进去不远,有个村子,村前有个大土台,传说韩信追项羽时,曾在这个土台上调兵遣将。人们为纪念他,就把这个土台取名‘点将台’。”

马林十分惊异,他从未听过这个传说,史大山来乌市不久,却对这里的人文地理和历史沿革如此了解,禁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史大山答道:“有一次下乡,我来这里调查抗旱水源,听村民给我讲了这里许多历史上发生的故事。”

马林禁不住感佩地点头。

史大山若有所思地说:“这处谷地十分开阔,三面环山,山脚下有条从西河引过来的大水渠,可以作为工业用水源;加上濒临国道,交通也很方便,适合建工业园区。我考虑,今后可以把城内一些老厂逐步搬迁过来,新建项目也可以在这里落户。这样,既可解决企业发展的用地问题,又可改善城市环境。”

马林赞同说:“这是个好办法!现在就可着手规划,分步实施。”

史大山却感慨地说:“依我看,我们在城南搞的那个开发区,把那么一大片肥美菜地糟塌了,实在可惜!你说,这与英国早期的圈地运动有什么两样?”显然,他对贾丕仁建的那个开发区很有想法。

马林也有同感:“没有什么比领导的错误决策更可怕了!我们应该从中汲取教训,不要再犯类似错误。”

史大山深深地点头。

此时,一辆满载货物的列车自北向南驶来,巨大的光柱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他俩急忙闪到一边。火车拉着尖厉的长笛呼啸而过,巨大的震颤和隆隆的声响,让人震耳欲聋,头晕目眩!

回到车里,他俩又沿着渠道西行,来到西河大堤上。

西河是长江中游的一条主要支流,离乌市不过十公里。堤西,是宛延宽阔的河床,河水如带,沙滩辽远;堤东,是烟波浩淼的月亮湖,似一轮弯月,环抱着乌市城区。乌市便座落在一块条形岗塬上,逶逶迤迤,在染红天际的灯火映照下,有如一座海市蜃楼。

史大山忽然指看湖面问马林:“你知道,这湖为什么叫月亮湖?”

马林想当然说:“也许是形似月亮吧?”

史大山说:“这湖的形状是中间凹,两头尖。确切地说,应该叫它月牙湖!”

马林问:“你怎么对湖的形状这么了解?”

史大山笑了笑说:“我曾开车沿湖边兜过一圏,也曾同渔场李场长一起,乘摩托艇在湖上巡视过。”

马林禁不住“哦”了一声,问:“原来如此!你是不是打算开发?”

史大山胸有成竹地说:“我想在这里搞观光养殖业,建度假村,你觉得怎样?”马林应声说:“这当然好!”“除了现有的养殖业以外,还要植莲、养螃蟹,扩大生产规模。为了真正形成观光养殖业,必须建一些娱乐和生活配套设施,这样,前来观光的人有吃、有住、有玩,做到引得来、留得住、玩得高兴,既能满足本市居民休闲和娱乐的需要,又能吸引外地游客前来观光。”“你这个思路很好!搞城市规划,就要这样综合考虑。你打算如何组织实施?”“我想聘请省内有关专家前来勘査论证,先搞个规划方案,然后分步实施。”“资金怎么解决?”“只好采取招商引资的办法。”

马林默默点头。

小车沿西河大堤继续南行,颠颠簸簸好一会儿,才下堤进入省干道。只见月光下,公路两旁的塑料大棚,似茫茫雪原,如万顷波涛。他俩下车来到一处大棚前,掀开塑料门帘钻了进去。棚内空间高大宽敞,像一个大车间,两边是排列整齐的藤架。借着从棚顶透过的月光,仍能看见黄瓜的枝蔓嫩绿欲滴!史大山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又凑上去用鼻子闻了闻,一股清香沁入心脾!他俯身抓了一把湿润的泥土,捏了一下,泥土立即均匀散开,情不自禁地说:“这是团粒结构和透水性能极好的油沙土,正适宜蔬菜生长。拿这等上好的地盖房子,实在太可惜了!”

马林说:“你是学农的,又是从农村出来的,比起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人,对土地更有感情。”

史大山却说:“农民对土地的感情比我们要深厚得多。有一次,我到城南开发区检查项目开工情况,一位老婆婆告䜣我,她家的几亩菜地全被征用了。她看到自己祖租辈辈耕种的土地,被水泥一抺就没了,心里直疼!我当时无言以对!”

马林也深有感触地说:“土地的浪费实在太惊人了!现在到处都在搞开发,公路两边几乎都被圈光了,原有的村子也都废弃了。我们可有哪级政府,真正把保护土地当作一项基本国策?!”

史大山感慨地说:“现在有人把口一张,大手一挥,几百亩、上千亩的土地,就从农民手上圈走了!这种从农民手上掠夺土地,又转手高价卖给开发商,以维持政府运转,搞土地财政的做法,实在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俩发了一通感慨,回到车内。小车沿着省干道,继续往回城的方向行驶。

史大山问:“听说乌市是全国闻名的菜篮子?”

马林说:“乌市的蔬菜面积,占全市土地面积的近三分之一,大约十五万亩,其中大部分集中在南部。由于土质好,灌溉便利,蔬菜产量大,质量好,行销省内外。近几年,还从国外引进了不少优良品种,又推广了滴灌技术,每年的返季节蔬菜,用卡车和火车运往北方各地。”

史大山斩钉截铁地说:“那我们就更有责任保护这片土地了!”

四野空无一人,大地一片宁静。只能听见小车行驶磨擦地面的嗞嗞声。史大山和马林都仰靠在座椅上,各自想着心事。沿城周转了一圈,马林这才明白,原来史大山胸中早已装有一幅雄伟蓝图,改造老城区和建设新城区,不过是他蓝图中的一部分。可以想象,要想实现这幅蓝图,将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他不禁为他的雄心和气魄所感动,也为他实施这一计划而担心。现在,史大山已将他的想法和盘托出,等待他回答。他很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担心?说了,怕他一时难以接受;不说,又辜负了他对自己的一片苦心。他现在是两手提竹篮——左篮(难)右也篮(难)!

史大山不停地抽烟。他对马林一直保持沉默很是着急:这个马林,怎么搞的!他以前可从来不是这样!他终于忍受不了这令人窒息和焦灼的沉默,逼马林表态了:“还是谈谈你的看法吧!”

马林像被虫子咬了一口,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这才睁开眼睛,坐正身子,坦然道:“恕我直言,你这个城区东扩计划,虽然很有远见,也很合理,是乌市城区发展的唯一出路。但你是否知道,你所规划的这片新城,以及将要改造的两条老街,正好就在古城遗址上?而古城遗址是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要想实施这项规划,必须得到省文化厅的批准。但据我所知,前几届政府也曾提出过类似规划,都被省文化厅否了。此后,就再也没人提出这个规划了。”

史大山默默点头。

见史大山没有打断他的意思,马林继续说:“前年,省交通厅在城东扩建国道,事先没向省文化厅请示,路基刚铺了一半就叫停了。为此,省交通厅同省文化厅打起了官司,工程停了几个月。后来还是时任省长的刘志出面协调,问题才算解决。如果我们要实施这项规划,必然会遭到省文化厅的反对,会遇到同样的麻烦!”

史大山紧皱眉头,抽了阵烟,这才说:“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知道。对于古城的保护问题,我反复考虑过,如果解决不好,会带来很大麻烦,而且还可能吃上官司,甚至会掉乌纱帽!但是这项规划,如果想得到省文化厅的批准,势必比登天还难!省文化厅必然会拿文物保护法来压我们,我们的东扩计划和老城改造,就只能永远是纸上谈兵!而这样的结果是:城市将越建越糟,市民的生产生活会更加不便,全市的经济发展也会受到严重影响。这样一来,我们作为新一届政府,不仅对不起全市的老百姓,更愧对我们的子孙后代!我们将会成为千古罪人!”

马林听了很感动,也更加担心:“你的意思是……”

史大山狠吸一口烟,斩钉截铁地说:“与其坐而论道,不如放手一搏!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快刀斩乱麻,刺刀见红地解决这个问题!”“怎么解决?”马林紧张地盯着问。“坚决干!干着再说!”史大山坚定地说。

马林苦笑摇头:“这恐怕不妥!我们总不能像省交通厅那样,做做停停,去打官司?我们可没省交通厅那么大面子,搬出省长协调!”

史大山却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生米煮成了熟饭,上级就会看着不管?”“你的意思是先斩后奏?”“确切地说,是只做不说!”“这恐怕很难!”“我打算马上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将两条老街拆掉,造成既成事实,就不愁省文化厅不让我们建新街!”

马林没有料到,史大山要如此不计后果地强行拆建,这使他不得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沉思半天,仍耐心劝告说:“这样一来,所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了!据我所知,十年前,古城遗址还只是县级文物保护单位时,当时的县政府拆了两条老街,建了两条新街,就是现在的改革路和发展路。由于是在古遗址上拆建,那时文物保护法才刚刚颁布,执行还不是很严,当时的县长就被免职调离。现在的情况大不相同,古城遗址已上升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又重新修订了文物保护法,省人大还通过了实施细则,执法力度比以前更大。如果我们在古遗址上强行拆建,势必招来更大麻烦,省文化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史大山知道马林说的全是实情,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但为了说服马林支持自己,他不得不把自己刚来乌市时,到东正街和南正街遭遇的尴尬事讲给马林听。马林先前也听人讲过史大山刚来时所遭遇的这两件事,但只把它当作故事来听,并不在意。今天听史大山娓娓道来,却感到它的严肃和沉重!史大山甘冒掉乌纱帽的风险,为老百姓办实事,他不禁为他的责任感和事业心所打动!现在,他才彻底明白,史大山坚持实施这项计划的真正原因;知道自己无论怎样劝说,也说服不了史大山改变主意。他不想再硬性阻拦,只是提醒说:“行动之前,我们还是应该考虑一个保护古城遗址的方案,同时还要作好应对复杂局面的思想准备。”

见马林终于改变态度,转而支持他的计划,史大山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他深深地点头,不无感慨地说:“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思想准备,大不了撤职,调走!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市政府一班人齐心协力,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如果我真的被撤职调走,我也希望你们能接着干下去,为老百姓办成这件大事,我也就走而无憾了!”

史大山这番话,说得有些悲壮,再次深深打动和感染了马林。他立即表态说:“我们一定会的!”当史大山以征询的口吻提出,将把这项议题提交市长办公会讨论时,马林欣然同意。

小车停在城南路口,他俩一直在车内交谈。时间不知不觉已到深夜,他俩这才带着倦意回家。第三章卧底密报

送走了巫飞和侯三元,贾丕仁感觉自己的计划终于有了着落,心情便轻松了许多。他躺在沙发上养了一会儿神,忽然记起应该打电话给市政府办主任石松。史大山搞的那个企业财务审计,已搅得他心神不宁,他必须尽快了解情况,寻找对策。他已同石松约定,待史大山主持的市长办公会开完,就让他立即赶到他家里汇报。他决定今晚回家,便开始收拾东西。

这时潘婷婷推门进来,见贾丕仁要走,很不高兴:“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家?”

贾丕仁赔笑道:“我还有要事处理,今晚就不陪你了。”

潘婷婷立刻抱住他后腰,嗲声嗲气地说:“再歇一夜嘛!”

贾丕仁回身搂住她,拍着她后背说:“这几天你也忙坏了,好好休息一下。”

潘婷婷醋意上来:“许是怕你那位尊夫人吧?”

贾丕仁却说:“你看我像是怕老婆的人吗?”“别看你们这些当官的在外面威风八面,可一回到家里就成了‘妻管严’。我又没跟着你,谁知道你怕不怕?”“我可是个例外,你信不信?”“如果你今晚不走,我就信!”

贾丕仁无可奈何地摇头:“我真有事,你要相信我。”

潘婷婷见他执意要走,只好说:“那就洗个澡再回去,免得你老婆嫌你臭哄哄的!”

贾丕仁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老婆半老徐娘一个,我已好久没同她那个了!”

潘婷婷摇头:“我不信!”“信不信由你!我几时对你撒过谎?自从有了你,我什么样的女人也不想了!”“你在我面前撒没撒过谎,我不知道。但我不信,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见了漂亮女人,能不像见了鱼腥的猫?你不馋才叫怪呢!”“你这是冤枉我嘛。好,不说这些没油盐的话了。听你的,洗个澡回去,省得再烧热水器。”

贾丕仁洗完澡出来,闭目躺了一会儿,忽然坐起来,边穿衣服边说:“你就好好休息吧。”潘婷婷仍不高兴:“这么晚了,你还是要走?”贾丕仁说:“这事不能过夜,你就原谅我吧!”潘婷婷撅起小嘴,赌气往沙发上一躺,再也不理他。他只好凑上去吻了吻她后颈脖,这才带着歉意离开。

潘婷婷是五年前被贾丕仁弄到手的。那时他刚任市长,借整顿宾馆为由,有意挑选一批年轻美貌的女服务员。像昔日皇帝选妃一样,他亲自担任主选。挑选在宾馆一间大厅里举行。实行三轮淘汰制。第一轮是初选,即目测。前来应聘的姑娘络绎不绝,有城镇待业女青年,也有农村的打工妹。她们排着长队,手里拿着号码牌,在厅外停车场等候,脸上充满兴奋和期待的神情。陪同姑娘们前来的有家人或亲朋,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叽叽喳喳,指指点点,挤满了一院子。

初选开始,高音喇叭停放音乐,开始喊号。喊一个号码,便进去一人。进去的姑娘先是在红地毯上走步,颇像时装模特儿在 T形台上走猫步。考官们坐在前台上,一字儿排开,居高临下,交头接耳,品头论足。走过一个来回,接受初选的姑娘便要站在台前,朗读一段报纸。这样做,据说是要考察姑娘口齿是否清楚、伶俐。然后接受考官的提问,无非是学历和家庭情况之类。回答完后,考官们便交头接耳,议论一番。最后,由主考官出示一张牌子:初选合格,便出示一张绿牌,准许进入第二轮;不合格,则亮出一张红牌,表示已被淘汰。釆用这种方式,据说是借用了电视比赛的作法。初选上的姑娘便喜形于色,家人亲朋一脸的高兴,甚至欢呼雀跃。被淘汰的姑娘就臊出一脸红来,低头苦脸离开,家人亲朋也跟着一脸沉重。有人说,这些被淘汰的姑娘,是比球场上吃了红牌罚下的球员心里还要难受。

第二轮是笔试。不过是借故再淘汰一批罢了。

第三轮面试,则是最后看被招聘者是否有特殊关系,以及是否向主考官塞了红包而定。如此一番铺派折腾,最后挑选了三十名宾馆女服务员。

贾丕仁参加了头一轮目测和最后一轮定案。他在第一轮目测中,便看中了鹤立鸡群的潘婷婷。从潘婷婷进场的那一刻起,他就眼前一亮,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潘婷婷的美貌让他怦然心动!窈窕身材,细腰圆臀,面容姣好,鸟髻悬顶,上着浅红色蕾丝短衫,下着淡绿色超短裙,脚上蹬一双红色长统靴,唯一在红地毯上迈着猫步的人,这便是潘婷婷!全场观众和评委都为之一惊!她神态自若地走完猫步,来到评委跟前,从容而流利地念完一段报纸,略带羞涩地望着评委,静等着提问。贾丕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垂涎欲滴,直看得潘婷婷脸色绯红,双目低垂!他这才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潘婷婷。”“是潘金莲之潘,袅袅婷婷之婷?”

潘婷婷顿时脸红。她是知道那个与西门庆调情的女子的。仍答道:“是。”“这‘潘婷’二字好像很耳熟。”贾丕仁自言自语地说。

旁边人忙说:“‘潘婷’是个洗发水品牌。”“啊,婷字后面再加一个婷字,喊起来好听,更有亲切感,这名字取得好!”贾丕仁赞美一番,说得潘婷婷羞赧难当,禁不住飞了他一眼。

贾丕仁接着问:“你当过模特儿?”

潘婷婷摇头。“那你为何猫步走得那么好?”贾丕仁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潘婷婷答:“这两天,我看着录像练的。”

贾丕仁赞叹道:“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居然练得这么好!”又问,“你家住哪里?”“陕西米脂。”潘婷婷答。

贾丕仁更是惊奇:“那可是个出美人胚子的地方!听说貂婵就是你们米脂人,难怪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又问,“哪个学校毕业?”“米脂一中。”“参加过高考吗?”“没考上。”“为什么不复读重考?”

潘婷婷迟疑一下,还是说:“要供弟弟上学,我就出来打工了。”

贾丕仁不无同情地点了点头,又问:“出来干过哪些工作?”

潘婷婷答:“饭店酒楼都呆过。”

贾丕仁又点了点头。他不想再往下问,同主考官耳语几句,便当场宣布说:“你很优秀,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现在我宣布,你已被破格正式录取,明天就可以到宾馆上班。”他又同宾馆经理打招呼说,“将她安排到客房部,招聘手续马上就办!”

这一宣布,立刻引起全场轰动,议论声不绝于耳!

为了将潘婷婷弄到手,贾丕仁颇费了一番功夫。他每次去宾馆接待客人,都要点名潘婷婷参加接待,这既是为了培养她的工作能力,更是为了增加同她接触的机会,让她对自己产生好的印象。潘婷婷聪慧好学,善解人意,每次接待都极为出色,这令他十分满意。不久,他便同宾馆经理打招呼,将她提为客房部经理,并且办了正式招工手续,转了城市户口。如此一来,潘婷婷便把贾丕仁当成大恩人,对他心存感激,也多了几分亲近。

一天晚上,贾丕仁送走了客人,回 C3楼休息,要潘婷婷陪他聊天。潘婷婷安排好客房部的工作,大大方方地来到客厅,两人坐在沙发上闲聊。此时,外面下起瓢泼大雨,除了哗哗的雨声和雨打梧桐叶的声音之外,宾馆里一片寂静。他俩聊得很投机,就像情人之间说着悄悄话,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聊到快要转钟,潘婷婷便要起身告辞。此时贾丕仁提出要求说:“你就不能再陪陪我吗?”潘婷婷立即预感到,会有某种事情发生,便说:“我明天再陪你聊好吗?”贾丕仁不高兴,恬不知耻地说:“你不觉得,应该好好感谢我?”此刻,潘婷婷已完全明白,贾丕仁要她做什么了!她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是走?还是留下?她心里很清楚,眼前的这道坎难迈!就像这道客厅的门,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只要她再向外跨出一步,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就将化为乌有!而如果选择留下,那将意味着她会失去什么!以前,为了生计,她在酒店站过吧台,小心翼翼地同那些非礼的男人周旋。现在,她面对的是乌市最有权势、且有恩于她的男人,她该如何做出选择?她矛盾着,斗争着,作着极其艰难而又痛苦的抉择!她倚在门框上,低着头,咬紧嘴唇,不停地绞弄手指,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足足过了几分钟,她终于咬紧牙关,最后选择了留下!就这样,一个聪慧能干的弱女子,终究敌不过权势的威逼和利诱,而屈服了!

此后,潘婷婷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只要他来了兴致,便要在 C3楼住上一两夜。而潘婷婷却幻想着,有朝一日,她会同他成为夫妻。

贾丕仁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十一点。老婆陈思思早已入睡,听见客厅里有响动,知道是丈夫回来了,忙撇下同榻而眠的狮子狗,披衣下床,给丈夫冲来一杯热牛奶,轻声问:“洗过澡吗?”“洗过了。”他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作答。

陈思思呆站片刻,见没她要做的事,只好回房休息。

贾丕仁接连打了石松几次手机不通,又打到他家里,他老婆说他没回家。“这家伙怕又是钻到哪个舞厅去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他知道石松爱跳舞,只好耐心等着。

石松是贾丕仁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几年前,他刚从地教委调来时,石松只是市委办一名副科长,负责安排他的食宿。他个子矮小,人却精明,服务热情周到,深得贾丕仁的赏识。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石松除了陪他跑乡镇、跑企业之外,还经常同他一起下棋聊天,甚至邀人陪他打麻将,有时打上一个通宵。生活上更是照顾得细致入微:每天早晚用餐,石松都要服务员把早点和饭菜送到房间;还同宾馆经理打招呼,为他安排茶烟水果;甚至连换下的衣服,也要服务员替他洗净熨好送去。为了讨好贾丕仁,石松还特地向他介绍市内有关情况,乃至敏感的人际关系,这为贾丕仁后来培植自己的势力打下了基础。如此一来,贾丕仁便对石松信任有加,于是同市委组织部打招呼,将石松由副科长提为科长。后来他任组织副书记,又将石松提为市委办副主任。到他任了市长,他便将石松调升市政府办主任。在他即将调任市委书记时,他本要把石松提为副市长,无奈考核未能通过,他只好改变主意,将石松仍留任市政府办主任。为此,他做石松的工作,许诺在他离开乌市之前,一定将他提为副市级。贾丕仁之所以要石松留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他严密监视新来的代市长史大山。史大山上任半年多来,石松一直跟在身边,几乎形影不离,随时将史大山的一举一动报告于他,这令他十分满意。

然而,石松最近的报告却令他不安:常务副市长马林已同史大山打得火热,这两人会不会掺合在一起来对付自己?目前,虽暂未看到有此迹象,却让他忧心忡忡!而史大山搞的那个所谓财务整顿,已查出不少问题,有些问题已与自己有牵连,如果史大山抓住不放,他将十分被动!为此,他必须尽快掌握情况,以便寻找对策。

他又拨了几次石松手机,仍不见回音,很是焦灼不安,便起身踱起步来。许是夜深寒冷的缘故,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正想着心事,哈巴狗却在他跟前摇来晃去,想表示亲昵,又不敢上前。它早已揣透男主人的脾气:高兴时,将它搂进怀里,拿手抚弄它的脊背,梳理它蜷曲的长毛,甚至用脸去亲它,它便偎进他怀里,闭上眼睛,享受他的宠爱;烦躁时,它用舌头舔他脚背,他会一脚将它踢开,它便翻个个儿,怏怏不乐地爬起,朝他翻翻白眼,夹着尾巴悻悻离开。此刻,它揣不透男主人的心情是好是坏,想表示亲近,却不见男主人搭理它,这使它很是失望,感到委屈和难过!于是,它只好继续绕来绕去,打晃转圈,企图得到男主人的青睐。不料,男主人一串响亮的喷嚏让它吃了一惊,它立刻夹了尾巴逃蹿!此时,男主人才发现了它,便唤了一声:“狮狮!”狮狮像个得令的将军,得意非凡地摇着尾巴拢来,等待男主人的宠爱。但此时,男主人既没亲它,也没踢它,而是拿脚尖勾起它的肚腹挠了几下,又缓缓放下。显然,男主人已无逗它的兴致,它只得失望地离开。

贾丕仁由此想起了石松。他看了看表,已到深夜十二点多,还不见石松到来,便焦急地走来走去。正拿起电话再拨号,石松突然敲门进来。“怎么这晚?打电话也找不到你!”贾丕仁板脸责备说。“我发现一个新情况,才来晚了!”石松赔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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