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斯芬克斯(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3-04 21:17:48

点击下载

作者:(美)爱伦·坡著 曹明伦译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冰上斯芬克斯

冰上斯芬克斯试读:

LE SPHINX DES GLACES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冰上斯芬克斯/(法)儒勒·凡尔纳著;袁树仁,李葆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

ISBN 978-7-02-014781-6

Ⅰ.①冰… Ⅱ.①儒… ②袁… ③李… Ⅲ.①科学幻想小说—法国—近代 Ⅳ.①I565.44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8)第290591号

策划编辑 王瑞琴

责任编辑 黄凌霞

装帧设计 李思安

责任印制 王重艺

出版发行 人民文学出版社

社  址 北京市朝内大街166号

邮政编码 100705

网  址 http://www.rw-cn.com

印  刷 三河市宏盛印务有限公司

经  销 全国新华书店等

字  数 284千字

开  本 880毫米×1230毫米 1/32

印  张 13.25 插页3

印  数 1—8000

版  次 2016年8月北京第1版

印  次 2019年5月第1次印刷

书  号 978-7-02-014781-6

定  价 39.00元

如有印装质量问题,请与本社图书销售中心调换:电话:010-65233595[1]纪念埃德加·爱伦·坡并献给我的美国朋友们[1] 埃德加·爱伦·坡(1809—1849),美国诗人、小说家。第一部袁树仁 译第1章 克尔格伦群岛

这部故事题为“冰上斯芬克斯”,估计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它。这无关紧要,我仍认为将它公之于世确有必要。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悉听尊便吧![1]

这个饶有兴味而又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始于德索拉西翁群岛。[2]恐怕再也设想不出比这更合适的地点了。这个岛名是1779年库克船长给它起的。我在那里小住过几个星期,根据我的所见所闻,我可以肯定地说,著名英国航海家给它起的这个凄惨的名字,是完全名副其实的。“荒凉群岛”,这个岛名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这组岛屿位于南纬49°54′、西经69°06′。我知道,在地名表中,一般称它为克尔格伦群岛。之所以这样叫,是因为早在1772年,法国克尔格伦男爵便首次在印度洋南部发现了这些岛屿。当然,那次航行时,这位海军准将还以为他在靠近南极海洋的边缘上发现了一块新大陆。下一次探险航行中,他只好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只不过是一个群岛,共有大小岛屿三百多,位于广阔无垠、渺无人烟的洋面上,南极的狂风暴雪几乎从不间断地袭击着它。请诸位相信我,对这组岛屿来说,“荒凉群岛”实在是唯一贴切的名字。

然而群岛上是有人居住的,构成克尔格伦人口主要核心的,是数名欧洲人和美洲人。到了1839年8月2日这一天,由于我来到圣诞-哈尔堡已两月之久,这个数字就又增加了一个个位数。我这次来到这里,本是为了进行地质和矿物研究。现在工作已经结束,我只等待时机,准备离开了。

圣诞港位于群岛中最大的岛屿上。该岛面积四千五百平方公里,相当于科西嘉岛面积的一半。圣诞港港口相当安全可靠,靠岸自由方[3][4]便,船只可在水深四寻处停泊。北部,高达一千二百法尺的特布尔山巍然耸立,高踞于弗兰索瓦角之上。玄武岩将海角顶端剪成宽阔的弧形。驶过弗兰索瓦角之后,请你极目四望吧!你会看到狭窄的海湾和海湾内的星星小岛,迎着来自东方和西方的狂风傲然屹立。海湾深处,勾勒出圣诞-哈尔堡的剪影。让你的船只靠右舷直接驶入好了。进入泊位后,船只可只抛一个锚停泊。只要海湾不被坚冰冻结,掉头十分方便。

克尔格伦群岛尚拥有其他峡湾,数以百计。海岸线蜿蜒曲折,北部与西南部之间一段尤甚,状如贫苦姑娘裙裾的下缘。大小岛屿星罗棋布。土壤为火山成分,由石英组成,杂以发蓝的石块。夏季来临时,长出碧绿的苔藓,灰白的地衣,各种显花植物,茁壮刺人的虎耳草。只有上种小灌木可以生长,是一种味道极为苦涩的甘蓝,恐怕在任何其他国度里都是无法找到的。

这里正是适合巨型企鹅或其他企鹅群栖的地方。无数的企鹅群居在这一海域。这种笨拙的水鸟,全身着黄、着白,昂首后仰,其翅膀有如长袍的衣袖,恰似一队道士,沿海滩鱼贯而行。

补充一句,克尔格伦群岛也为毛皮用海豹、长着长鼻子的海豹和海象提供了大量的栖身之地。捕猎这些两栖动物,收益可观,可以向某些商业部门提供货源,于是,吸引了大量船只前来。

这一天,我正在港口散步,我下榻的旅店的老板上前与我攀谈。他说:“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杰奥林先生,你已经开始感到度日如年了吧?”

旅店老板是位美国人,身材高大,膀大腰圆,已在圣诞-哈尔堡港定居二十多年。他开的旅店在这港口是独一处。“阿特金斯大叔,只要你不感到不快,我会回答你,确实时光漫长啊!”“哪里的话!”这位正直的汉子反驳道,“你会想到,我对这一类的巧妙回答,已经司空见惯,就像弗兰索瓦角的岩石对大海的汹涌波涛已经习以为常一样!”“而且你也像岩石一样顶得住……”“毫无疑问!你在圣诞-哈尔堡下船,下榻于挂着‘青鹭’招牌的费尼莫尔·阿特金斯旅店那天,我心里就想,不出一个星期,最多不出半个月,我的客人就会厌烦,就会后悔涉足克尔格伦群岛了!”“不,阿特金斯大叔,我对自己做过的任何事情,都从来不后悔!”“这习惯可真好,先生!”“何况,我足迹踏遍整个群岛,观察到了很奇特的东西,受益匪浅。我穿过了起伏不平、被泥炭沼分割成一块块的辽阔原野,上面覆盖着坚硬的苔藓。我会带回奇异的矿物和地质标本。我参加了你们这里的捕捉海豹活动。我观看了你们这里的企鹅群,看到企鹅与信天翁友好相处。我觉得这很值得观察。你不时为我做香槟海燕,亲手烹调。胃口不错的时候,这道菜相当鲜美。总之,我在‘青鹭’旅店受到极好的接待,我对你感激不尽……不过,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智利的三桅船‘派那斯’号在隆冬季节将我送到圣诞-哈尔堡,已经两个月了……”“于是你盼望着,”旅店老板高叫起来,“杰奥林先生,回到你的家乡,那也是我的家乡;回到康涅狄格州,重见我们的州府哈特福德……”“当然,阿特金斯大叔,因为我在世界各地奔波已经快三年了……早晚有一天,必须停下来,扎个根……”“对!对!一旦扎下根,”美国人眨着眼睛,对阵道,“最后就会生出枝叶来!”“言之有理,阿特金斯大叔!不过,我家里已经没有人,很可能我家世系到我这里就要断后了。我年已四十,哪里还会异想天开要长出枝叶呢!我亲爱的老板,你倒是这样做了。你是一株树,而且是一棵参天大树……”“一棵橡树,甚至可以说是一棵苍翠的橡树,如果你同意的话,杰奥林先生。”“你服从了自然法则,这是对的!可是,既然自然赋予了我们双腿以行走……”“自然也给了我们以坐下的本领呀!”费尼莫尔·阿特金斯善意地大笑着,巧妙地回答,“所以,我就舒舒服服地坐在圣诞-哈尔堡了。我的老伴贝特西给我生了十多个儿子。将来,儿子还会给我生孙子。孙男娣女欢绕膝前,像小猫崽一样……”“你永远不再回故乡去了吗?……”“回去干什么呢,杰奥林先生?我能干什么呢?……一贫如洗!……相反,在这里,在这荒凉群岛上,我却从未有过伤心痛苦的时刻,我和家人可以混个小康生活。”“这毫无疑问,阿特金斯大叔,我向你祝贺,你很幸福……不过,某一天,一种欲望潜入你的心中,也不是不可能的……”“挪窝的欲望吗,杰奥林先生!……算了吧!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是—株橡树。一林橡树已经深深扎根,直到树干的中段都已埋在克尔格伦群岛的石英之中,这棵树,你试试挪挪看!”

这位可敬的美国人,完全彻底地适应了这里的一切。群岛变幻无常的气候使他受到了有力的磨炼。听到他讲出这一番话来,让人心里好不痛快!他和他的一家生活在这里,就像企鹅生活在群栖地一样。母亲是一位勇敢的胖妇人;儿子个个长得健壮结实,从不知道咽峡炎、胃扩张为何物。旅店生意兴隆。“青鹭”顾客为数不少,凡在克尔格伦群岛中途停泊的船只、捕鲸船及其他人等,均前来光顾。旅店为他们提供羊脂、油脂、沥青、大麦粉、调料、糖、茶、罐头、威士忌、杜松子酒、葡萄烧酒等。你想在圣诞-哈尔堡找到第二家旅店,只能是枉费心机。

说到费尼莫尔·阿特金斯的儿子们,他们有的是木匠,有的是帆篷工,有的是渔民。暖季来到的时候,他们在动物经过的各处深海,捕捉两栖动物。他们都是勇敢正直的人,直截了当地说吧,他们乖乖地服从了命运的安排……“总而言之,阿特金斯大叔,”我对他说道,“我能来到克尔格伦群岛,非常幸运。我会带着美好的回忆离开这里……不过,能踏上归途,我是不会不高兴的……”“好啦,杰奥林先生,耐心一些吧!”这位哲学家对我说道,“永远不要盼望或加速分别时刻的到来。再说,不要忘记,好天气不久就会回来啦……再过五六个星期……”“可是直到目前,”我高声喊叫起来,“高山和平原,岩石和海滩,都还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太阳甚至无力驱散地平线上的薄雾……”“此话差矣,杰奥林先生!白色的衬衣下,已经可以看到嫩绿的野草往外钻啦!……你仔细瞧瞧……”“让我仔细看看,果然如此!……咱们说句真心话,阿特金斯,你敢断定,这八月份,冰块还不会淤塞你们这里的港湾吗?这里的八月,相当于我们北半球的二月……”“肯定是这样,杰奥林先生。不过,我再对你说一遍,要耐心!今年冬季很暖和……船只很快就会在东方或西方的海面上出现,因为鱼汛旺季就要来了。”“苍天在上,但愿老天听见你的话,阿特金斯大叔。但愿上苍能顺利引来双桅纵帆船‘哈勒布雷纳’号,这艘船大概很快就要到了!……”“兰·盖伊船长,”旅店老板辩解道,“虽说是英国人,却是位心地善良的海员。——到处都有好人哪!——他在‘青鹭’补充给养。”“你认为‘哈勒布雷纳’号……”“一周之内肯定在弗兰索瓦角附近出现,杰奥林先生。否则,就是兰·盖伊船长不在了。如果兰·盖伊船长不在了,那就可能是‘哈勒布雷纳’号在克尔格伦群岛与好望角之间沉没了!”

说到这里,费尼莫尔·阿特金斯大叔做了一个极为精彩的手势,说明这种可能性是根本不存在的。然后,他离开我走了。

我热切地希望旅店老板的预言尽快变成现实,我真的觉得度日如年了。照他说来,暖季的迹象已经显露出来——所谓“暖”,当然是对这一海域而言。虽然这座主要岛屿的地理位置在纬度上与欧洲的巴黎、加拿大的魁北克相差无几,然而,这是在南半球。尽人皆知,由于地球的轨道是椭圆的,太阳占据一个辐射源,南半球冬季比北半球更加寒冷,夏季则比北半球更加炎热。可以确信无疑的是,由于暴风雪的缘故,克尔格伦群岛的严冬季节是极为可怕的,海洋冰封数月,虽然气温并不特别低——平均气温冬季为摄氏2度,夏季为摄氏7度,与福克兰群岛或合恩角情形差不多。

毋庸赘言,冬季严寒阶段,在圣诞-哈尔堡和其他港口,再没有一艘船只前来停靠。在我说的这个时节,船只仍很稀少。至于帆船,由于担心被坚冰封锁航道,都到南美洲智利西海岸或非洲去寻找港口,最常见的情形是到好望角的开普敦去。几条小艇,有的被形成固体的海水封住,有的侧倾在海滩上,直到桅冠都覆盖着冰霜。这就是圣诞-哈尔堡海面展现在我眼前的全部景象。

克尔格伦群岛虽然温差不大,气候却潮湿而寒冷。群岛经常遭受北风或西风的猛烈袭击,并夹杂着冰雹和暴雨,尤以西部为甚。靠近东部,虽然阳光被云雾半遮半掩,天空却比较晴朗。这一侧,圆形山[5]顶上的雪线保持在海平面以上五十杜瓦兹处。

我在克尔格伦群岛熬过了两个月之后,单等时机到来,好乘坐双桅纵帆船“哈勒布雷纳”号踏上归途。热情洋溢的旅店老板从人员平易近人和航海技术两方面,在我面前对这艘船赞不绝口。“你绝对找不到更好的船!”他从早到晚反复对我这么说,“在英国从事远洋航行的船长中,无论从勇敢无畏上,还是职业技能上,都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我的朋友兰·盖伊!……若是他更善谈一些,感情更外露一些,那他简直就是十全十美的人了!”

我决定遵照阿特金斯大叔的嘱咐,一等到这艘双桅船在圣诞-哈尔堡停泊,就去预订船座。停泊六七天以后,船只就要继续航行,向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驶去,到那里装载锡矿石和铜矿石。

我的计划是在特里斯坦-达库尼亚岛上度过暖季的几个星期。然后我打算从那里动身返回康涅狄格州。我没有忘记在人为的预计中为偶然留下余地。正如埃德加·爱伦·坡所说的那样“时时将无法预见的、意料之外的、无法想象的因素打算进去”,才是明智的,“侧面的、无关紧要的,偶然的、意外的事实,值得给予极大的考虑余地,偶然性应该不断地成为严格计算的材料”。

我之所以引用我们这位伟大的美国作家的话,这是因为,虽然我本人是实用头脑,性格严肃认真,天生缺乏想象力,但我仍然对这位描述人类奇特行为的天才诗人赞赏备至。

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谈谈“哈勒布雷纳”号,或更确切地说,是我在圣诞-哈尔堡可能会有哪些登船机会。在这个问题上,我无须担心会感到沮丧、失望。那时节,克尔格伦群岛每年有大量船只来到——至少五百艘。捕捉鲸类成效卓著,人们推断说,一只海象可以提供一吨油,即等于一千只企鹅的产油量。而最近几年,在这个群岛靠岸的船只已经只有十几艘了,大肆滥捕已使鲸鱼头数大大减少。事实正是如此。

所以,即使“哈勒布雷纳”号失约,兰·盖伊船长不来与他的朋友阿特金斯握手言欢,也丝毫不用担心。我会很容易找到机会离开圣诞-哈尔堡。

每天,我在港口附近散步。太阳开始有点力气了。岩石、山中平台或火山岩柱,渐渐脱去雪白的冬装。与玄武岩断崖成垂直方向的海滩上,长出了一簇簇酒红色的苔藓。洋面上,五十码到六十码长的海带,蜿蜒起伏,随风飘荡,犹如丝带。平原上,靠近海湾深处,几株禾本科植物羞涩地抬起头来,其中有显花植物里拉,原生安第斯山脉;其次是火地岛大地植物区系的禾本科植物;也有本地土壤生长的唯一小灌木,前面我已经谈过,是一种巨型甘蓝,因具有抗坏血病的功能而成为珍品。

至于陆地哺乳类动物——水生哺乳类在这一海域比比皆是——迄今为止,我还从未遇到,两栖类或爬行动物也没有见到。只有几种昆虫——蝴蝶或其他昆虫——又没有翅膀。如果有翅膀,恐怕还未来得及使用,就会被强大的气流卷到波涛滚滚的洋面上去了。

有一两次,我乘坐过坚固的小艇。渔民们驾驶着这种小艇,迎风破浪前进。阵阵海风拍打着克尔格伦群岛的岩石,如投石器一般轰然作响。甚至可以尝试乘坐这种船只远涉重洋到开普敦去。如果肯多花时间,说不定能够抵达那个海港。请诸位放心,我是绝对不想这样离开圣诞-哈尔堡的……不!我正在等待着双桅船“哈勒布雷纳”号。“哈勒布雷纳”号是不会姗姗来迟的。

漫游过程中,我的足迹遍及各个海湾。我很惊异地发现,海岸各处景色不同。这饱经沧桑的海岸,这奇特的不可思议的骨架,完全为火山构造,它刺破雪白的冬季裹尸布,露出骨骼上发蓝的四肢……

我的旅店老板,安居于圣诞-哈尔堡家中,对自己的生活可谓心满意足。虽然他给我出了明智的主意,有时我仍然心急如焚!这说明,在这世界上,由于生活的实践而成为哲学家的人,仍然寥寥无几。在费尼莫尔·阿特金斯身上,肌肉系统远比神经系统发达,可能他拥有的本能,更胜过智慧。这些人对逆境斗争能力更强,归根结底,很可能他们在人世间遇到幸运的机会就更大。“‘哈勒布雷纳’号呢?……”我每天早上这样问。“‘哈勒布雷纳’号吗,杰奥林先生?”旅店老板以肯定的语气回答我说,“今天肯定到。今天不到,明天肯定到!……肯定有那么一个头一天,是不是?到了第二天,兰·盖伊船长的国籍旗在圣诞-哈尔堡自由港上空迎风招展!”

当然,为了扩大视野,只要爬上特布尔山就可以了。登上海拔一千二百法尺高处,可远眺至三十四五海里开外的地方。甚至透过薄雾,说不定还能提前二十四小时遥望到双桅船?然而从山坡直到峰顶,仍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仿佛穿着臃肿的冬装。恐怕只有疯子才会想到攀登上山吧!

有时我在海滩上奔跑,吓得许多两栖动物仓皇而逃,跃入初融的海水之中。企鹅则笨重而无动于衷。当我走近时,依然岿然不动。如果它们不是那等愚蠢的模样,倒真想和它们攀谈一番,当然只能使用它们那种高声聒噪、震耳欲聋的语言了!而黑色的海燕,黑白两色的剪水鹱,鹧鹏,燕鸥和海番鸭,全都振翅飞逃了。

一天,我有机会观看了一只信天翁起飞。企鹅们用自己最精彩的聒噪为它送行——有如一位即将远行的朋友,可能离开它们一去而[6]不复返。信天翁这种强有力的飞鸟可以一口气飞行两百里,不事休息。速度亦极快,可在几小时内穿越遥远的空间。

这只信天翁,立于圣诞-哈尔堡海湾尽头一座高高的山岩上,岿然不动,注视着大海。浊浪拍岸,有力地撞击在礁石上,碎成千万朵浪花。

蓦地,大鸟展翅高翔,脚爪收拢,头部用力前伸,有如船头的斜桅托板。它发出尖声呜叫,转眼之间,在高空中变成了一个黑点,消逝在南天的雾障之后了。[1] 德索拉西翁意为荒凉、渺无人烟。[2] 库克(1728—1779),英国航海家。[3] 法寻,水深单位,1法寻约合1.624米。[4] 1法尺等于325毫米。[5] 杜瓦兹为法国旧长度单位,约合1.949米。[6] 法国古里,一里约等于四公里。下同。第2章 双桅纵帆船“哈勒布雷纳”号

吨位为三百;桅桁稍倾,可以收风;逼风航行时速度很快。帆面可分前桅、主桅和船头三部分。前桅包括双桅船前桅、前桅帆、第二层帆和第三层帆;主桅包括后桅帆和顶桅;船头包括船首三角帆和大小三角帆。这就是圣诞-哈尔堡等待的斯库那船,这就是双桅纵帆式帆船“哈勒布雷纳”号的基本构造。

船上有船长一人,大副一人,水手长一人,厨师一人,加上八名水手——一共十二人,操作人手足够。船只建造牢固,肋骨及船壳板全部用铜销钉组装;船帆宽大;船尾轮廓开阔优美。这艘船,可在恶劣气候条件下航行,操作灵活,最适于在南纬40°到60°之间行驶。[1]它是比肯黑德造船厂的骄傲。

以上情况都是阿特金斯大叔向我提供的,而且伴随着多少赞美之辞啊!

兰·盖伊船长是利物浦人,指挥“哈勒布雷纳”号已经将近六年。船只的五分之三属于他个人。他在非洲和美洲的南部海洋上进行贸易活动,来往于各群岛之间,各大陆之间。他的双桅船之所以只拥有十二名船员,正是因为这艘船单纯从事贸易。如果要捕捉两栖类动物,如海豹等,人手就要增加,而且要装备渔具,捕鲸用的鱼叉、大鱼叉、钓鱼线等等为这种艰苦工作所必需的设备。我还要补充一句:这一带海面不甚安全,那时经常有海盗出没,靠近岛屿时应该倍加提防。但是,如果“哈勒布雷纳”号遭到袭击,它是不会措手不及的:船上装有四门石炮,圆炮弹和成包的弹丸数量充足,炸药贮藏舱内储备相当丰富;手枪、卡宾枪挂在枪架上;最后还有舷墙保护网。这一切保障了船只的安全。此外,值班人员睡觉时总是保持高度警惕。在这一带海上航行,如果不采取这些防范措施,那是少有的粗心大意。

8月7日这天清晨,我半睡不醒地躺在床上。忽然响起旅店老板粗大的嗓门和用拳头打门的声音,我从床上跳下地来。“杰奥林先生,你醒了吗?……”“当然,阿特金斯大叔。这么大的声音,我还能不醒!——出什么事啦?……”“东北海面上,六海里的地方,有一艘船,正朝着圣诞港驶来!……”“是‘哈勒布雷纳’号吧?……”我猛然掀掉被子,高声叫道。“再过几小时就知道了,杰奥林先生。不管怎么说,这是今年的第一艘船,隆重欢迎是理所当然的。”

转眼之间我穿好衣裳,跟随费尼莫尔·阿特金斯来到码头上,站在圣诞-哈尔堡海湾两端中间、观看远方地平线视角最大的地方。

天气相当晴朗,海面上最后的晨雾正在消散,海水平静无波,微风习习。由于信风的缘故,克尔格伦群岛这一侧,天空比对岸更加明亮。

二十来名居民——大部为渔民——将阿特金斯大叔团团围住。毫无疑问,他是群岛上最重要的、也是最受敬重的人物。因此他的话也最有分量。

那时船只进入港湾风向正顺。不过,正是落潮。已经看得见的船只——一艘斯库那船——正不慌不忙地降帆前进,等待着涨潮。

人群议论纷纷。我心急如焚,倾听着各种议论,并不插言。意见分歧,每一方都固执地坚持己见。

我应该承认——而且这使我心中十分难过——大部分人反对这艘斯库那船就是双桅帆船“哈勒布雷纳”号的说法,只有两三个人表示了肯定。站在他们一边的就有“青鹭”的主人。“这是‘哈勒布雷纳’号!”他反复说道,“兰·盖伊船长还能不第一个抵达克尔格伦群岛,别胡扯了!……是他,没错!我敢肯定!如同他来了,他的手握住我的手,和我商谈,要一百担马铃薯补充给养一样,千真万确!”“阿特金斯先生,你眼皮里长雾了吧!”一位渔民反唇相讥道。“还没有你脑袋里的雾多!”旅店老板尖刻地回答。“这艘船的外形与英国船不同,”另外一个人发表意见说,“船头细长,甲板脊弧突出,我估计是美国造。”“不对……这是英国船,”阿特金斯先生驳斥道,“而且我差不多说得出来,是哪个造船厂所造……对!……是利物浦的比肯黑德造船厂,‘哈勒布雷纳’号就从那里下的水!”“压根儿不是!”一位上了年纪的水手很有把握地说,“这艘斯库[2]那船是在巴尔的摩尼珀和斯特隆日联合公司镀的锡,是切萨皮克河水首次溅湿它的龙骨。”[3]“还是说默尔西河河水吧,可怜的傻瓜!”阿特金斯大叔反驳说,“喂,擦擦你的眼镜,瞧瞧斜桁上升起的国籍旗吧!”“英国旗!”人群异口同声地大叫起来。

果然,大不列颠联合王国的国旗刚刚展开鲜红的绸面,映照着英国船只的一角。

没有任何疑问了。朝圣诞-哈尔堡港湾驶来的,确实是一艘英国船。但是,肯定了这一点,并不意味着这必然就是兰·盖伊船长的双桅船。

再过两小时,这已不成其为争论的焦点了。

正午以前,“哈勒布雷纳”号已在圣诞-哈尔堡港湾中间海水四寻深处抛锚。

阿特金斯大叔见了“哈勒布雷纳”号船长喜形于色,手舞足蹈。我似乎觉得船长并不怎么感情外露。

他是一位四十五岁的男子,面色红润,四肢健壮,正像他的双桅帆船一样;强有力的头部,头发已经花白;眼睛乌黑,浓重的双眉下,眼珠闪烁着火焰般热情的光辉;皮肤黝黑;抿紧的双唇,露出排列整齐的牙齿,结结实实地长在强有力的颌骨上;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粗壮的胡须呈赭色;双腿双臂强健有力。兰·盖伊船长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其外貌并非严峻,说不动声色可能更确切些。从外表上看,他是一位十分内向的人,不会痛痛快快吐露内心的秘密。——这是兰·盖伊船长抵达的当日,一位比阿特金斯大叔更了解情况的人讲给我听的,虽然我的旅店老板自认为是船长的挚友。事实上,任何人都不能自吹说,对这位天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已经深入了解他的内心。

我立刻就要谈到我刚才提到过的人。他就是“哈勒布雷纳”号的水手长,名叫赫利格利,怀特岛生人,四十四岁;中等身材,显得短粗胖,健壮有力;两臂撒开,不贴身,罗圈腿;脑袋像个肉球,长在公牛一般的脖子上;胸脯宽阔,似乎容得下正常人双倍的肺叶——我自忖他是否真的长着这么多的肺叶,因为他呼吸时消耗的空气确实量很大——他总是气喘吁吁,总是不停地讲话;嘲弄人的眼睛,满面笑容可掬,眼睛下面一堆皱纹,因颧骨肌肉不断收缩而产生。还要指出他的嘴,吊在左耳垂上。这与双桅帆船的船长对比多么强烈!两个人差异如此之大,竟然能够配合默契!他们就是合得来,已经一起航行了十五六年——首先在双桅横帆船“威力”号上,后来,在本书故事开始前六年,“哈勒布雷纳”号又代替了“威力”号。

赫利格利刚刚抵达,就从费尼莫尔·阿特金斯处获悉,如果兰·盖伊船长同意,我要搭乘这艘船。所以,未经介绍和任何准备,水手长当天下午就朝我走来。他已经知道我的名字,用下面这句话开头与我攀谈起来:“杰奥林先生,我这厢有礼了。”“我也向你致意,我的朋友,”我回答道,“有什么事吗?”“为您效劳。”“效劳?……哪方面呢?”“在你有意登上‘哈勒布雷纳’号方面……”“请问您是哪一位?”“船上职务和名字是水手长赫利格利,也是兰·盖伊船长的忠实伙伴。船长是有名的听不进任何意见的人,他却痛痛快快听我的。”

于是我想:如此热心帮忙的人,应该利用。看来,他毫不怀疑自己对兰·盖伊船长可以施加巨大影响。

我回答道:“那好,朋友,如果你的职责此刻不呼唤你,咱们聊聊吧。”“杰奥林先生,我有两小时空余时间。再说,今天活也不多。明天,要卸货,要补充给养……这对船上人员来说,都是休息时间……如果你有空……我也有空……”

说着,他朝海港深处摇摇手,指着他熟悉的方向。“在这里谈谈不是很好吗?”我拉住他,提请他注意。“聊聊,杰奥林先生,站着聊……嗓子眼干得冒烟……坐在‘青鹭’的一角,面前摆上两杯威士忌茶,岂非轻而易举……”“我可滴酒不沾,水手长。”“没关系,我喝双份。唉,你可不要以为是和醉鬼打交道啊!……不!……我从来不过量,但是一定要喝足!”

我跟随这位水手走去。显然,他已经惯于在酒店的水中游泳了。阿特金斯大叔此刻正在双桅帆船甲板上,忙着争议买价卖价。我们在他旅店的大厅中坐了下来。首先,我对水手长说:“我正好指望通过阿特金斯,让我和兰·盖伊船长搭上关系。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他和船长特别熟……”“呸!”赫利格利说道,“费尼莫尔·阿特金斯是个好人,他对船长十分敬重。可是,他无论如何比不上我!……让我给你活动活动吧,杰奥林先生……”“难道这事这么难办吗,水手长?‘哈勒布雷纳’号上一个空闲舱位都没有吗?……我有一间最小的舱室就可以,而且我付钱的……”“太好了,杰奥林先生!舱面室的一侧,有一间舱室,从来没有人用过。既然你不怕必要的时候破费……不过,我对你讲句知心话:恐怕要比你想的还要机灵,比老阿特金斯还要机灵,才能使兰·盖伊船长下定决心接纳搭船乘客!……好!一个好小伙子为你的健康干杯了!很遗憾你不能礼尚往来。恐怕将他全部的机智都使上也不算过分!”

伴随着这句话,他闭起左眼,右眼闪射出异样的光芒!仿佛他两只眼睛具有的全部勃勃生机都集中到一只眼睛的眼球上表现出来了!毋庸讳言,这美妙的言辞结尾处,已淹没在一杯威士忌中。水手长并不赞赏威士忌的上等质量,因为“青鹭”的酒不过来源于“哈勒布雷纳”号的食品贮藏舱而已。

然后,这个鬼家伙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只黑而短的烟斗,装上烟,安上烟草帽,用力将烟斗插在嘴角两颗臼齿的缝隙之间,点上烟。他喷云吐雾,有如一艘正在生火的轮船。他的头部竟然在灰白色的云雾后面变得模糊不清了。“赫利格利先生?……”我说。“杰奥林先生……”“为什么你们船长不高兴接待我呢?……”“因为他头脑中从未考虑过船上搭乘旅客的问题。直到现在为止,凡是这一类的要求,他总是一律回绝。”“什么原因呢,我想问问你……”“噢,因为他不愿意碍手碍脚,他要行动完全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他认为合适,就可以掉转船头,向北或向南,朝着日落方向或旭日东升方向,而不需要向任何人阐明理由!这南部海洋,他从没有离开过,杰奥林先生。我们一起在这一带海面奔波,已经多年,东到澳大利亚,西到美洲,从霍巴特敦到克尔格伦群岛、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福克兰群岛,只有卖掉船上货物时才停泊一下,有时直驶到南极海洋。在这种情况下,你可以理解,一位乘客可能碍事。再说,有谁愿意登上‘哈勒布雷纳’号呢,它不喜欢与微风调情,海风将它推向哪里就驶向哪里。”

我自忖,是否水手长千方百计要把这艘双桅船描绘成一艘神秘的船只,无目的地航行,到停泊地也不久留,是想入非非的船长指挥的高纬度地区漫游船。不管怎么样,我对他说道:“总之,‘哈勒布雷纳’号四五天以后就要离开克尔格伦群岛,是吗?……”“肯定……”“这一次,航向是向西,朝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驶去,是吗?……”“很可能。”“那好,水手长,这个可能对我已经足够了。既然你愿意为我效劳,那就请你一定使兰·盖伊船长下定决心,允许我搭船……”“好,这事就算办成了吧!”“太好了,赫利格利,你是不会后悔的。”“唉,杰奥林先生,”古怪的水手长头摇得好像刚出水一样,反驳道,“我从来任何事都不后悔。我明白,给你帮忙,我也绝不会后悔的。现在,如果你允许,我就告辞。我立即回船,也不等我的朋友阿特金斯回来了。”

他一口喝干了最后一杯威士忌——我仿佛觉得那杯子都要和酒一起消逝在他的喉咙里。赫利格利俨然以保护人的姿态向我微微一笑,然后,粗壮的上身在罗圈腿的双弧上一摇一摆,烟袋锅里喷出呛人的烟雾包围着他,他走出大厅,朝“青鹭”东北方向而去。

我坐在桌前,陷入沉思。各种自相矛盾的想法萦绕心头。这位兰·盖伊船长到底是什么人?阿特金斯大叔给我描述的,是技术高超的海员加上正直的人。就算他集二者于一身好了,根据刚才水手长对我说的话,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既然我愿意不计较价钱,满足于船上的生活,头脑中就从未考虑过,搭乘“哈勒布雷纳”号的要求竟然会成为难题。这一点我承认。是什么理由使兰·盖伊船长拒绝我呢?……他不愿被什么协议束缚手脚;航行过程中,如果他心血来潮要到某处去,他就不愿被迫驶往另一处。这条理由是否讲得通呢?……说不定,由于他航行的性质,他有特殊原因要提防陌生人吧?……他进行走私活动或者贩卖黑奴?那个时代在南方海上,这仍是相当频繁的贸易活动……不管怎么说,这些解释都说得过去。可是心地善良的旅店老板却为“哈勒布雷纳”号及其船长担保。这是正派船,正派船长,费尼莫尔·阿特金斯两样都保证!……如果他对这两条都没有产生错觉,那确实相当了不起了!……不过,他对兰·盖伊船长的了解,无非是一年一度停泊克尔格伦群岛时与他见面。在这里,他只进行正常的贸易活动,当然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另一方面,我自忖,是否水手长为了显示他给我帮这个忙多么重要,有意抬高自己的身价……船上能有一位乘客像我这么随和,又不计较搭乘的价钱,说不定兰·盖伊船长很满意、很高兴呢!……

一小时以后,我在码头上遇到旅店老板,我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啊,这个赫利格利魔鬼,”他高叫起来,“禀性难移!……你要相信他呀,那兰·盖伊船长不征求他的意见,连擤鼻涕都不敢!……杰奥林先生,你看这位水手长,真是个怪人!他心眼儿倒不坏,也不愚[4]蠢,就是像魔鬼一样地捞美元和几尼!……如果你落到他的手里,当心点你的钱袋!……把你的衣服口袋或钱包扣子扣好,不要让人给搂了去!”“谢谢你的忠告,阿特金斯。告诉我,你已经和兰·盖伊船长谈过了吗?……谈过这件事了吗?……”“还没有,杰奥林先生,来得及。‘哈勒布雷纳’号还刚到,抛了锚,还没遇到退潮掉头呢!”“好吧!不过,你大概可以理解,我希望尽早把这件事定下来。”“耐心点吧!”“我急于心里有个数。”“唉,不用担心,杰奥林先生!事情自然而然会办好!再说,即使不上‘哈勒布雷纳’号,你也不用犯难。随着鱼汛季节到来,马上会有很多船只来到圣诞-哈尔堡,那数目比‘青鹭’四周的房屋还要多!这事就交给我啦!你上船的事,我负责!”

一方面是水手长,另一方面是阿特金斯大叔,但这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尽管他们向我许下了诺言,我还是决定直接与兰·盖伊船长交涉一下,虽然他这人不大好接近。我决定单独碰到他的时候,和他谈谈我的计划。

到了第二天,才有一个机会。在此以前,我沿着码头漫步,仔细端详这艘斯库那船,发现这是一艘外形美观、十分坚固的帆船。这一带海域,流冰块有时漂到50°纬度线以外,坚固是船只必不可少的优点。

下午时分,我走近兰·盖伊船长的时候,看出他似乎想回避我。

在圣诞-哈尔堡,顺理成章地,为数不多的渔业人口基本上是不更新的。我再重复一遍,那时节来往船只为数不少,有时几位克尔格伦群岛人到船上干活,以代替短缺的人或死去的人。总而言之,岛上人口固定不变,兰·盖伊船长大概每个人都认识。

再过几个星期,大批船只纷纷到达,船上人员拥塞码头,呈现出平时少有的繁忙景象时,他也可能认错人。繁忙景象随着鱼汛季节的结束而告结束。但是,现在才8月份,“哈勒布雷纳”号利用异常温和的冬季来到,在港口内是独一无二的船只。

所以,即使水手长和旅店老板还没有在兰·盖伊船长面前为我说项,他也不会猜不出我是异乡人。

他的态度只能意味着。要么,他已经得知我的想法,他还不想答复;要么,赫利格利也好,阿特金斯也好,从前一天到那时为止,还不曾与他谈起这件事。如果属于后一种情况,他之远远避开我,则是由于他天性不善于与人攀谈,与一个陌生人发生关系对他不合适。

可是我已经忍耐不住了。这个难以接近的人要拒绝我,就让他拒绝好了!强迫他违心同意我上船,我丝毫没有这个意图。我甚至不是他的一国同胞。克尔格伦群岛上,也没有一个美国领事或代理人,否则我还可以在他们面前发上几句牢骚。最重要的是我要有个准信。如果我在兰·盖伊船长面前碰了钉子,我受到的损失,无非就是等待另一艘更热心的船只来到而已——至多也就耽搁两三个星期。

我刚要与船长搭话,船上大副来了。船长利用这个机会走开,他向大副做个手势,叫他跟着他走。他们绕到海港尽头,消逝在岩石角上,溯海湾北岸而上了。“见鬼!”我心里想道,“看来,我得相信,要达到我的目的还困难重重哩!不过,也只是推迟一下而已。明天上午,我要到‘哈勒布雷纳’号船上去。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这位兰·盖伊,他得听我讲话,然后回答我行还是不行!”

也很可能,快进晚餐的时候,兰·盖伊船长会到“青鹭”来。一般情况下,船只停泊时,海员都到这里来进午餐和晚餐。在海上航行数月之后,喜欢换换花样。一般来说,在船上的食谱无非就是饼干和咸肉而已。

从身体健康来说,也需要这样。新鲜食品已装上船,船上上司们也感到在旅店吃饭更好些。我毫不怀疑,我的朋友阿特金斯已经做好准备,要像样地接待双桅船船长,大副和水手长了。

我等待着,很晚才上桌吃饭。结果大失所望。

船长也好,其他人也好,船上竟没有—个人光临“青鹭”。我只好像两个月来每天那样,一人独自进餐。不难想象,在寒季里,阿特金斯大叔的主顾基本上是不变的。

饭后,将近七点半钟,夜幕降临,我到港口有房屋的一侧去散步。

码头上空无一人。旅店的窗户发出微弱的光亮。“哈勒布雷纳”号的船员,没有一个人上岸。小艇已用掣索拴好。海水涨潮,微波荡漾,小艇轻轻地摇晃。

这艘斯库那船,简直和兵营一样,太阳一落,就禁止海员上岸了。这项措施大概会使赫利格利十分不快。他是个话匣子兼酒坛子。我猜度,停泊期间,他是很喜欢从这家酒店窜到那家酒店的。在“青鹭”附近,我没有看到他,也没有见到船长。

我在双桅船近旁踱着方步,一直待到九点钟。渐渐地,船体暗下去了。湾内的海水只映出一个闪闪发光的拔瓶塞用的螺丝起子,那是挂在前桅支柱上的船头灯。

我回到旅店,只见费尼莫尔·阿特金斯在门边吸着烟斗。“阿特金斯,”我对他说,“好像兰·盖伊船长一点不喜欢经常光顾你的旅店哪!”“他有时星期天来,今天是星期六,杰奥林先生。”“你还没跟他说吗?”“说了。”旅店老板回答我说,明显露出为难的口气。“你对他说了,一个你认识的人希望搭乘‘哈勒布雷纳’号吗?”“说了。”“他怎么回答呢?”“既不是我所希望的,也不是你所希望的,杰奥林先生。”“他拒绝?”“差不多。他对我说:‘阿特金斯,我的双桅船不是用来接待乘客的。我从来没有接待过,也不要指望哪一天我会接待。’你说这是不是拒绝呢?”[1] 比肯黑德造船厂为英国利物浦一家著名造船厂。[2] 切萨皮克河,美国一河流。[3] 默尔西河,英国一河流。[4] 几尼,英国旧金币,一几尼值二十一先令。第3章 兰·盖伊船长

我一夜未能安睡。好几次,我“梦见自己在做梦”。然而——这是埃德加·爱伦·坡的观察所得——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的时候,往往就要醒了。

于是我醒了,对这位兰·盖伊船长仍然满腔怒火。搭乘“哈勒布雷纳”号离开克尔格伦群岛的想法,早已在我头脑中深深扎根。阿特金斯大叔不断向我吹嘘这艘船,说它一向是一年中最早抵达圣诞-哈尔堡的。我掐着指头一天一天地算,一小时一小时地算。有多少次,我仿佛看见自己坐在这艘双桅船上,航行在群岛海面上,航向直指西方,朝着美洲海岸驶去!我的旅店老板从不怀疑兰·盖伊船长乐于助人,何况这与他自己的利益亦不矛盾。接纳一名乘客,既不要因此被迫改变航线,又能拿到一笔可观的搭乘费,恐怕没有什么商船会拒绝这么做。谁会想到竟然发生这种事呢?……

我感到胸中一股怒气隐隐而起,这人未免太不乐于助人了!我肝火上升,神经紧张。前进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障碍,我不由得勃然大怒。

一夜怒气未消,烦躁不安,难以成眠。到了天亮时,我才平静下来。

对兰·盖伊这种令人不悦的做法,我已经决定,要与他当面理论理论。很可能我一无所获,但是,至少我要将心中的不悦一吐为快。

阿特金斯大叔已经谈过了,得到的答复,大家都已知晓。那么,热心的赫利格利,迫不及待地表示愿意为我效劳,自称对兰·盖伊船长甚有影响,他会为了实践他的诺言而蛮干吗?不知道,我没有遇到他。无论如何,他的处境不会比“青鹭”的老板更好过一些。

早晨八点左右,我走出房门。用法国人爱用的一个词,就是“狗天气”——用更正确的词句,就是天气极坏。雨雪交加,狂风从西面高山顶上飞旋而下,天低云暗,气流和海水如雪崩一般翻腾着。这种天气,兰·盖伊船长上岸来在狂风暴雨中淋个落汤鸡,是绝对不可能的。

果然,码头上空旷无人。几条渔船暴风雪来临之前已离开了海港,大概躲到海浪和狂风无法企及的小湾深处去了。至于我要到“哈勒布雷纳”号船上去,如果不叫一条小艇来接我,我根本去不了。水手长也不曾许诺负责派小艇前来。“再说,”我自忖道,“在双桅船的甲板上,船长等于在自己家中一样。如果他执意毫无道理地拒绝我,我也打算据理力争,那最好是在中立地带进行。我可以躲在我的窗子后面窥视他。如果他的小艇上码头,这回他可别想躲开我。”

回到“青鹭”后,我坚守在玻璃窗后面。玻璃上雨水淋淋,我将呵气擦去。狂风阵阵从壁炉烟囱倒灌室内,将炉膛内柴灰吹得到处皆是,我也无暇顾及了。

我等待着,神经紧张,急躁不安,强压怒火,越来越恼。两小时过去了。暴风雨平息了,比我平静得还快。克尔格伦群岛风向极不稳定,经常如此。

将近十一点钟,东方高云层占了上风,暴风雨转到群山另一侧去,销声匿迹了。

我打开窗户。

这时,“哈勒布雷纳”号的一条小艇正准备解开掣索。一位水手下到艇内,装上一副桨;另一个人坐在艇尾,也不扶住操舵索。斯库那船与码头之间,距离只有五十杜瓦兹左右,绝不会再多。小艇靠岸。那人跳下船来。

这正是兰·盖伊船长。

几秒钟之内,我已经跨过旅店门槛,停住脚步,站在船长面前。他手足无措,要避开两船相撞的样子。“先生。”我对他说道,口气生硬而冷淡——冷得就像刮东风时的天气。

兰·盖伊船长定睛望着我。他墨黑的眼睛饱含忧伤,使我十分震惊。然后,他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几乎耳语一般:“你是外地人吗?”他问我。“对克尔格伦群岛人来说,是外地人。”我回答道。“英国国籍?”“不是,美国。”

他作了一个简洁的手势向我施礼,我也同样还礼。“先生,”我接着说,“我有理由相信,‘青鹭’的阿特金斯大叔,已稍微与你谈及我的一项要求。在我看来,这个要求似乎值得受到赞助,对一位……”“是要搭乘我的双桅帆船吗?”兰·盖伊船长问道。“正是。”“先生,我没能同意这项要求,很遗憾。”“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因为我没有在船上捎带乘客的习惯,这是其一。”“那其二呢,船长?……”“因为‘哈勒布雷纳’号的航行路线从来事先不固定。它动身前往某一港口,可是却到另一港口去了,根据哪里对我有利而定。先生,你要知道,我根本不是为哪一位船主服务的。双桅帆船大部分属于我,我无须听从任何人的命令来决定它的航程。”“那么,先生,同意不同意我搭船,也只取决于你一个人了……”“是这样。不过给你的答复只能是拒绝,非常遗憾。”“船长,假如你知道,你的双桅船开往什么目的地对我完全无关紧要,你也许会改变主意的。除非假设它要到某个地方……”“某个地方,确实。”

这时,我仿佛觉得兰·盖伊船长的目光缓慢地往南方天际扫了一下。“喂,先生,”我接着说,“到这里或那里,对我都无所谓。我最希望的是一有机会就尽快离开克尔格伦群岛……”

兰·盖伊船长没有回答,仍在沉思。他并不想跟我不告而别。“先生,请你听我说好吗?”我语气相当急切地问道。“好的,先生。”“我要补充一句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如果你的双桅船航行路线没有改变的话,你的计划是从圣诞-哈尔堡到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去……”“可能去特里斯坦-达库尼亚,也可能去开普敦,也可能去福克兰群岛……也可能去别处……”“那好,船长,我想去的正是别处!”我不无讥刺地针锋相对地说道,极力压抑着我的恼怒。

这时,兰·盖伊船长的态度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的声音变了调,更加生硬,更加嘶哑。他用干脆而明确的字句使我明白,无论怎样坚持也是徒劳无益;我们谈话的时间已经太长,他时间紧迫,要到海港办公室去办事……总之,我们互相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够了……

我伸出手臂拦住他——说拉住他,可能更确切些——这场已经开始得不妙的谈话,很可能要更加不妙地结束。这个怪人朝我转过身来,声调已和缓一些,这样表述道:“先生,请你相信,我不能满足你的要求。对一位美国人表现得这样不客气,我心里很觉过意不去。但是我无法改变我的行为。‘哈勒布雷纳’号航行过程中,可能发生这样那样无法预料的事件,一位乘客在场可能诸多不便……哪怕是你这样随和的人……这可能招致我无法利用我寻求的机遇……”“我已经对你说过,船长。我再重复一次,我的意图是回到美国康涅狄格州。三个月之内或六个月之内到达,走这条路线或另一条路线,对我都无所谓。哪怕你的双桅船朝南极海洋开去……”“南极海洋!”兰·盖伊船长用疑问的语气高叫起来。同时他的目光搜寻着我的内心,仿佛我肚里藏刀一般。“为什么你与我提到南极海洋?……”他截住话头,抓住我的手。“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就跟我说北冰洋、北极或南极一样……”

兰·盖伊船长没有回答。我仿佛看见他眼中有一颗泪珠在滚动。似乎我的回答唤起了他什么刺心的痛苦回忆。他极力摆脱这种回忆,转到其他思路上去。“这个南极,”他说道,“谁敢去冒险呢?……”“抵达很困难……而且也没什么用,”我针锋相对地说道,“不过,确有酷爱冒险的人投身于这类的事业中去。”“是的……酷爱冒险!……”兰·盖伊船长嗫嚅着。“对啦,”我又说道,“正好美国又要进行新的尝试了。是查尔斯·[1]威尔克斯的探险队,有‘文森斯’号,‘孔雀’号,‘海豚’号,‘飞鱼’号和好几艘同行船只……”“美国,杰奥林先生?……合众国政府派遣一支探险队去南极海洋,你能肯定吗?……”“这事千真万确。去年我离开美国以前,听说这支探险队刚刚出海。到现在已经有一年了,说不定勇敢无畏的威尔克斯又将他的探险活动推进到了他的前人从未到达的地方。”

兰·盖伊船长又沉默不语了。后来,他从这无法解释的关切之中清醒过来,说道:“无论如何,即使威尔克斯成功地穿越了极圈和极地大浮冰,他是否能超过更高的纬度,还值得怀疑,比起……”[2][3][4][5]“比起他的先驱者别林斯高晋、福斯特、肯德尔、比斯科、[6][7][8]莫勒尔、坎普、巴勒尼……”我回答道。“和……”兰·盖伊船长补充道。“和谁?你指的是谁?”我问道。“你是康涅狄格州生人吗,先生?”兰·盖伊船长突然说道。“是康涅狄格州。”“具体是哪里?……”“哈特福德。”“你知道楠塔基特岛吗?……”“我游览过数次。”“我想你是知道的,”兰·盖伊船长说道,眼睛死死盯住我,“贵国小说家埃德加·爱伦·坡,让他笔下的主人公阿瑟·戈登·皮姆,正好诞生在楠塔基特岛……”“确实不假,”我答道,“我想起来了,这部小说的开头是发生在楠塔基特岛。”“你说……‘这部小说’?……你用的确是这个词吗?……”“没问题,船长……”“是的,你和别人都这么说!……噢,对不起,先生,我不能再等了……我很遗憾……非常遗憾,不能帮你这个忙……不要以为,这件事我经过考虑,想法会改变。再说,你只要等几天就行……暖季即将开始……商船、捕鲸船相继来到圣诞-哈尔堡停泊,你可以任意乘坐其中一艘……肯定开往你想去的地方……我很遗憾,先生,我非常遗憾……再见吧!”

说到最后一句,兰·盖伊船长便告辞了。这次谈话的结果,与我设想的完全不同,虽然明明白白,但却很有礼貌。

执意要做本来不可能的事,毫无用处。我于是放弃了乘“哈勒布雷纳”号航行的希望,对这位可恶的船长不免怀恨在心。这件事确实唤起了我的好奇心。为什么要否认呢?我感到这位海员心灵深处有一个秘密,揭开它会给我无穷的乐趣。我们的谈话出人意料地转题,在那么出人意料的情形下,道出了阿瑟·皮姆的名字;对楠塔基特岛的疑问;威尔克斯指挥在南极海面进行探险的消息所引起的反应;肯定美国航海家在南方不会比……前进得更远等等。兰·盖伊船长想说的是谁呢?……这一切,对于像我这样讲求实际的人来说,都是思考的题目。

那天,阿特金斯大叔很想知道,是否兰·盖伊船长表现得好说话,是否我已得到允许在双桅船上占一间舱室。我不得不向旅店老板承认,我在谈判中的遭遇也不比他好……这使他十分惊讶。他完全不能理解船长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那么固执己见……他简直认不出这个人了……这种变化从何而来呢?……而且,更直接与他切身相关的是与以前每次停泊情形相反,这一次,无论是“哈勒布雷纳”号的船员,还是船长,都不经常光临“青鹭”了。似乎全体船员服从着一道命令。只有两三次,水手长来到旅店大厅坐坐,如此而已。所以阿特金斯大叔大失所望。

关于赫利格利,我知道,他不够谨慎,做得太过分了。后来,他已不再希望与我继续交往。这种交往从各方面来说,都是无益的事。他是否曾经试图改变他的上司的想法,我说不上来。总之,肯定他坚持也是徒劳。

此后的三天,8月10日、11日、12日,双桅船上补充给养和修理工作继续进行。可以看见船员们在甲板上奔忙往返——水手在检视桅杆,更换动索,将最近渡海时变松了的支索和后支索再度拧紧;上、下舷墙被浪涛所毁之处,都重新漆好;装上新帆,修补旧帆,天气好时,旧帆仍可使用;用木槌到处敲打,将船壳板及甲板上的缝隙一一填塞起来。这些工作进行得井井有条。海员停泊时司空见惯的那种吵吵嚷嚷,大呼小叫,争吵叫骂的情景,在这里无影无踪。“哈勒布雷纳”号一定指挥有方,把船员管得服服帖帖,规规矩矩,甚至寡言少语。估计水手长与其同伴们形成鲜明对照,因为他在我面前显得喜欢谈笑,尤喜聊天——除非他只在上岸的时候,才舌头发痒。

终于得知,双桅船定于8月15日起航。起航的前一天,还没有任何迹象使我认为,兰·盖伊船长能够对他的断然拒绝回心转意。

再说,我也没往那儿想。对这次意外,我已经逆来顺受了。我根本不想对别人进行非难。阿特金斯大叔想再一次为我说情,我没有允许。兰·盖伊船长和我在码头相遇的时候,我们就像从未见过面、素不相识的人一样,他从这边走,我从那边过。不过,我应该注意到,有一两次,他的态度中流露出些微的犹豫……似乎他想跟我讲话……一种隐蔽的本能推动着他……但他并没有这样做,我也不是那种想再次挑起理论的人……何况,我当天就已获悉,费尼莫尔·阿特金斯不顾我的阻止,又一次向兰·盖伊船长为我说情,仍然一无所获。正像人们常说的,这件事“已经了结”。然而水手长却不这么想……

果然,“青鹭”主人问到他时,赫利格利竟然否认这盘棋已经彻底输掉。“很可能,”他反复说了几次,“船长还没有最后表态呢!”

但是,相信这位牛皮大王的话,就等于在一个方程式中,代入一个错项。我可以肯定,对斯库那船只的起航,我已经无动于衷了。我只想在海面上窥视另一艘船只的出现。“再过一两个星期,”我的旅店老板反复对我说,“杰奥林先生,比起你跟兰·盖伊船长打交道来,你要开心得多。到那时,不止一艘船巴不得让你搭乘……”“那倒可能,阿特金斯。不过,不要忘了,大部分到克尔格伦群岛来捕鱼的船只,在这一停就是五六个月。我要等这么长时间,才能踏上归途……”“不是都这样,杰奥林先生,不是都这样!……有的只在圣诞-哈尔堡挨个边就走……好机会一定会来的。那时候,你就一点不会后悔失去了搭乘‘哈勒布雷纳’号的机会了……”

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命中注定,我要作为双桅船的乘客离开克尔格伦群岛,而且将我卷入最惊心动魄的冒险。当时的航海年鉴上对此定会有所记载。

8月14日晚,七点半左右,夜幕已笼罩着岛屿。晚饭后我在北部海湾码头上漫步。天气干燥,夜空中群星闪烁。空气凛冽,寒气逼人。这种情况下,我自然不可能散步多时。

半小时之后,我返回“青鹭”的时候,有一个人与我相遇。他犹豫了一下,又走回来,在我面前停住。

夜色深沉,认不出这个人是谁。一听他的声音,那有特征的低声耳语,绝对没错,站在我面前的,正是兰·盖伊船长。“杰奥林先生,”他对我说道,“明天‘哈勒布雷纳’号就要扬帆起航了……明天早晨……退潮之前……”“何必告诉我这些呢,”我反唇相讥道,“既然你拒绝……”“先生……我反复考虑过了。如果你没有改变初衷,请你七点上船……”“确实,船长,”我答道,“我没有料到你会回心转意……”“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反复考虑过了。我还要补充一句,‘哈勒布雷纳’号将直接驶向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我估计,这对你是合适的吧……”“真是再好没有了,船长。明天早晨七点,我一定上船……”“舱室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那搭乘的船钱……”我说。“以后再商量吧,”兰·盖伊船长说道,“一定使你满意。那么,明天见吧……”“明天见!”

我向这个怪人伸出手臂,希望将我们达成的协议固定下来。也许黑暗中他没有看清我的动作,他没有做出相应的回答,快步离开了。他上了小艇,船桨划了几下,便将他带走了。

我惊讶不已。回到“青鹭”,在大厅里,我将此事告知阿特金斯大叔,他也和我一样十分惊讶。“嘿,”他回答我说,“赫利格利这只老狐狸说得真对!……可也真是,他这个鬼船长真比娇生惯养的女孩还要任性!……但愿他不要到开船的时候又改变主意!”

这个假设是绝对不成立的。我再考虑一下,认为这种做法既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任性。兰·盖伊船长之所以收回成命,乃是因为我搭乘这艘船对他有什么好处。依我看来,他的态度转变,大概与我和他谈到康涅狄格州楠塔基特岛的那番话有关。为什么他对这个话题如此有兴趣,现在只能让今后发生的事情来给我解答了。

我的旅行准备迅速就绪。我属于讲求实际的旅客,从不带累赘的行李。挎着一个背包,手提一只箱子,就可以周游世界。我的大件物品就是几件毛皮衣服。这是任何旅行者穿越高纬度地区必不可少的东西。当你漫游南大西洋的时候,至少要小心谨慎采取这些预防措施。

第二天,8月15日。天亮以前,我便向心地高贵、正直善良的阿特金斯大叔告别。我这位同胞,亡命在这荒凉岛上,但是他和一家人都生活得很幸福。他对我关怀备至,热情周到,我只能恭维一番。我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