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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09 22: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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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雷蒙德·钱德勒,孙志新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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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吾爱

再见,吾爱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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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50287204本书由北京新华先锋出版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1

中央大街上的黑人街区什么人都有,故事便始于此地。我刚步出一家狭窄到只能放下三把椅子的理发店。假如不是一个客户说,我或许能在此地找到迪米特里奥斯·埃莱迪斯的话,我根本就不打算来。埃莱迪斯是个理发师,我一直在找他。他老婆出钱让我将他早点儿弄回家,因此,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过,埃莱迪斯太太没有给我一分钱,因为我依然没有找到他,这实在非常遗憾。

那大概是三月下旬的一个极为晴朗的炎热午后。伫立在那家理发店门外的我,正无聊地抬头看着从二楼弗洛里安餐饮娱乐中心伸出来的招牌。那招牌如霓虹般闪烁着。在对着招牌发呆的时候,我不经意间觉得身旁同样有一道瞄向二楼的视线。极为巧合的是,那道视线与我的视线最终都落在了一处。他一直凝视着楼上的窗户,窗户上到处都是灰尘。由于太过兴奋,他的表情显得非常夸张,就如孤陋寡闻的异乡人第一次观看自由女神时,自然展现出的令人好笑的虔诚。

瞥了一眼之后,我才了解到我身旁这个家伙是个十足的壮汉。他身高不到六英尺五英寸,却差不多有装啤酒的卡车那么宽。他的两臂无力地垂在躯体的两侧,就像失去了支撑一般。他站的地方和我相距不到十英尺。粗壮的手指间升腾起一股烟雾,手指夹着的是一根被遗忘了的寂寞的雪茄。

在他发呆的时候,汹涌的人流中混杂着如同射过来的激光灯般的打探的目光。在街上瞧见此类不同寻常的情景之时,那些走过的如同柴禾般干瘦的黑人感到非常惊讶。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因为他那身穿着实在太惹人注目了。谁还会在这个年代将一顶毛茸茸的博尔莎里诺帽子戴在头上呢?先不说这个,他竟然还披着一件做工简单的灰色运动外衣。外衣上有着大到能和高尔夫球相提并论的白纽扣。外衣里是件搭配着一条黄色领带的棕色衬衫。他的裤子是灰色的法兰绒的,正配他那双白色的、裂开了的鳄鱼皮鞋。他那毫无惭愧心的,呆板的脚指头,就在外面裸露着。他胸前的口袋中还有一条颜色与领带同样夺目的黄色手帕。他戴的那顶帽子依然是最突出的,我几乎忘了这点。他虽然确实不需要那两根插着的彩色羽毛,不过,它们极具吸引力。他穿着这套着装就像一个巨大的趴在白色奶油蛋糕上的蜘蛛,即使在着装前卫的中央大街上也非常扎眼。

他有必要刮下自己的胡子了。他看上去就是那种需要常常刮胡子的体质。他有着苍白的皮肤和一头黑色的鬈发。在他的鼻子上是差不多缠绕起来的两条浓眉。他那两只纤小灵巧的耳朵,相较他那伟岸的身躯,总算看上去比较正常些。他的眼睛是模糊又暗淡的灰色,就像被一层看不清楚的水汽挡住似的。他就这样,如同一个早就石化了的雕像般在那儿静静地站着。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露出了笑容。

缓缓地走过人行道之后,他在二楼的双开弹簧门前停了下来。他推开了门,然后以很快的速度向街上瞥了一下,接着就面无表情地进去了。

像他这种壮汉,假如穿一身普通的服装,我肯定会推断他是劫匪。在考虑了一番他的帽子、衣服,以及高大的身材后,我果断地停止了不着边际的猜测。

弹簧门在我发呆的时候,忽然“咚”的一声向街外弹出,然后又立马恢复了原来的状态。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啪”的升了起来,并在刹那间穿过了人行道,最终落在了两辆停在路边的汽车之间。他直直地掉了下来。最先碰到地面的是他的四肢。一阵如一只被逼到角落的老鼠所发出的尖叫声自远处传了过来。他最后还是缓缓地爬了起来。在拾起帽子后,他又缓慢且跌跌撞撞地爬回了人行道。这是一个青年,他有棕色的皮肤、细窄的肩膀、一头梳得闪闪发亮的黑发,还有干瘦的身材。他穿了一件浅紫色的西装,胸前还插了一枝康乃馨。他吞吞吐吐地发了一顿怨言。在看到行人惊讶地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他整理了一番那颇有气质的帽子,接着无精打采地挪到了墙边,最后迈着八字脚一声不响地消失于街角的尽头。

街上最终恢复了平静,交通再次变得正常起来。那个门此时静止了下来,然而,这与我并不相干。我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它面前。在推开门之后,我朝里面看了看。

在漆黑的环境中,我忽然被一只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大手抓入了门中。那只大手抓我就像抓块泥巴般轻松。我仅仅感觉到肩膀沉了一下,然后被提上了一个台阶。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很大的脸,我最终看清了它。这张大脸的主人用从容又低沉的声音悄悄问道:“哦!朋友!你肯定看到有个家伙在这儿吸大麻吧?来!帮我把那家伙捆起来!”

漆黑的世界非常安静。人声自楼上微微传了过来。那个壮汉的大手差不多快把我的肩胛骨捏碎了。他始终充满警惕地死守着我,尽管楼梯上只有我们两人。

他说道:“一个黑人!”在我还没做出答复时,他便继续说道:“我仅仅是想赶他出去,你看到我把他丢出去了吧?”哦!天啊!他终于放开了我的肩膀。我的骨头没有被他捏碎,实在谢天谢地。然而,我的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它们仿佛不属于我似的。

我在揉肩膀的同时说道:“这又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你觉得这还能怎么样?”

那壮汉就像一个吃饱后非常满足的猛虎般悄悄说道:“朋友!别这么说!维尔玛,小维尔玛,之前在这儿上班。”

他的手再次伸了过来,并试图抓住我的肩膀。我竭尽全力地尝试躲避,然而,他的手就如一只猫一般敏捷。他那像铁一样坚硬的手指,片刻间又折磨起了我的肌肉。

他说道:“没错!小维尔玛!我有八年的时间没看到她了。你的意思是黑人已经占据了这片地区?”

我用沙哑的声音答复道:“对!”

他又将我提上了两个台阶。我挣扎着从他的手里逃出来。寻找埃莱迪斯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完全用不上枪,因此,我没有带枪。另外,我觉得就算带上枪也无济于事,因为这个壮汉肯定会轻松地将其夺去。

我竭尽全力地用平常的口气说道:“要想弄清楚,你就上去瞧瞧吧!”

放开我之后,他依然用那双抑郁的灰色眼睛瞥了我一眼,然后说道:“你和我上去喝几杯,我此刻心情很好,不想被任何人打搅。”“这片地区的主人是黑人,他们不会款待你的!”

他沉思一下说道:“我有八年的时间没见维尔玛了。自打上次道别之后,我们已经有八年没有见面了。她六年来始终没有给我写过信。我觉得她一定有难言之隐。她之前在这儿上班的时候非常讨人喜欢。我们可以上去喝几杯吗?”

我大声说道:“行啦!我和你上去,不过,别再提着我了!我非常健康,有着正常的手脚。别再提着我,我能自己走路和上厕所,我能自己做所有的事!”

他平心静气地说道:“小维尔玛之前在这儿上班!”

他这回没有提我,让我自己向上面走去。我的肩膀依然很疼。我的脑袋后面依然在冒着冷汗。2

楼梯的终点是两个闭着的对开门,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用手指轻轻地推开门之后,壮汉带着我走入了里面。这是一个酒吧,又长又窄,又乱又暗,刚迈入其中就觉得非常压抑。一伙黑人在酒吧一处角落的昏暗灯光下大声叫喊着,他们在赌博。吧台位于右手靠墙的地方。屋里剩下的地方到处都是圆桌。若干桌全是黑人的男女客人零星地坐在酒吧之中。

赌桌上的叫唤声忽然停了下来。本来就非常昏暗的屋子变得更加昏暗了,空气在刹那间变得十分紧张。长在灰色或黑色皮肤上的一双双粟色眼睛,正在不停地打量着我们这两个突然造访的客人。剩下的那些刚才没觉察到的脑袋,此时也向我们转了过来。在这寂静的空气中,一整个屋子的眼睛都看着我们。

一个十分魁梧的壮汉就坐在吧台的最后面。粉白色的吊裤带交叉在他那宽大的后背上。衬衫的袖子上还佩着粉红色的袖章。他显然是这儿的保镖。在缓缓地收起二郎腿之后,他将身体慢慢地转了过来,并将目光移向了我们。他接着轻轻地分开两脚,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似乎在向我们挑衅。他的脸上到处都是坑洼、疤痕、红肿,以及格子状的不知怎样弄上去的鞭痕。这是一张历经风雨的脸,一张不惧怕任何东西的脸,它好像经历了一切能经历的挫折,承受了一切你能想到的折磨。他有着又短又鬈又灰的头发,他的一只耳朵甚至没有耳垂。他不但有着高大的身材,而且还有一双健壮的腿。不过,他的腿略呈“O”形,这在黑人里面十分罕见。他移动了一下身体,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笑。在再次舔了舔嘴唇之后,他向我们走了过来,就如一个瞧不起对手的拳击手一般。壮汉静静地等着他。

那个佩着粉红色袖章的黑人保镖,把他那褐色的、粗壮的手放在了壮汉的胸前。在用力的时候,这么粗壮的手就如一个完全静止的钉子。壮汉没有动一下,黑人保镖则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不好意思,我们这儿只招待有色人种,不欢迎白人。”

由于过于激动的关系,壮汉的面庞还略带滚烫的红色。他用那双忧郁的眼睛将整个屋子看了一遍。“黑人拳击手!”他的声调听上去颇为愤怒。他大声向那个保镖问道:“维尔玛在哪儿?”

在收回刚刚露出的笑容之后,保镖将目光移到了壮汉的着装上,自他那黄色的领带和褐色的衬衫,到灰色的运动衣以及运动衣上的“高尔夫球”纽扣。他始终都在转着自己那个粗脖子,从不同的方位观察着。在看到壮汉的鳄鱼皮鞋时,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对于壮汉的这身打扮,我私下里颇感惭愧。

保镖接着高喊道:“伙计!你说的是维尔玛?这儿没什么维尔玛!这儿既没有女人,也没有酒!这儿什么都没有!白人!滚蛋吧!快点儿给我滚蛋!”

壮汉就如梦游似的说道:“维尔玛在这儿上过班!”我在听到他的话后,紧张地用手帕擦着脖后的汗水。

保镖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在呸了一声之后,他马上转头瞥了一下别的人,说道:“维尔玛的确在这儿上过班,不过,她早就不干了,现在已经不在这儿了!哈哈哈哈!”

壮汉说道:“把你的臭手拿开!”

保镖蹙了一下眉,之前还没人有胆子向他说这样的话。在把手撤离壮汉的胸前后,他握紧了拳头。那拳头就如一个圆圆的茄子一般,上面的青筋十分明显。对于自己的这份职业,他早就轻车熟路,不过,此次别具一番意味。此次还为了他眼中的“面子”和“威信”。但他也因此尝到了鲁莽的后果。他把他那又快又重的拳头向壮汉的下颚狠狠地挥了过去。屋里马上响起了一片轻轻的嘘声。

这是非常有力的一拳,能够看出他接受过专业的训练。这拳也非常漂亮,躯体随着稍稍下沉的肩膀摆动着。壮汉没有躲避向他袭来的拳头,他没有移动一下。在受过一拳之后,壮汉调整了一下躯体。他发出了一声低吼,接着便掐住了保镖的脖子。

壮汉提起保镖转了一圈。保镖原本还打算用膝盖顶住壮汉的肚子,此时却连鞋子都掉在了那做工简单的地毯上。壮汉提着保镖转向了后面,就像提着一只马上要被宰杀的肥羊。他用右手抓着保镖的吊裤带。吊裤带最终因“肥羊”太肥而绷断了。为了将保镖举起来,壮汉用他的大手撑着保镖的后背。转了一圈之后,壮汉将保镖向屋里另一处的一张桌子扔了过去。那三个位于桌旁的人立刻站起来跑远了。落在桌子上的保镖又向墙角冲了过去。在这个过程中,还响起了连丹佛都能听到的巨大的响声。在颤抖了一会儿,保镖安静了下来。

壮汉转过来对我说:“某些人就喜欢螳臂当车,好了,我们喝几杯!”

别的客人在我们向吧台走去的时候,就如影子般静静地离开了。我们甚至没有听到他们弄出开门声。

到了吧台后,壮汉说:“我要威士忌酸酒,你呢?”“一样。”

我们要的都是威士忌酸酒。

酒保穿着白色的外衣。他是个一脸忧郁且非常瘦的黑人。他的脚好像也一跛一拐的。壮汉一边无聊地用矮脚杯喝着威士忌酸酒,一边盯着他。“你知道维尔玛去哪儿了吗?”

酒保答道:“维尔玛?我近来没有见过她,我敢保证!”“你在这儿工作多长时间了?”

酒保说道:“我想一下”。他接着就将肩膀上的毛巾放下,并开始认真地数起手指来。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差不多十个月,等等,或许是一年。”

壮汉说道:“你再仔细琢磨下!”

酒保就如一只没有头的鸡那样眼睛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口唾沫。

壮汉大声问道:“黑人什么时占据了这片地区?”“什么?”

壮汉的手此时握得非常紧,甚至到了快捏碎酒杯的程度。

我说道:“维尔玛是白人,这小子肯定不知道她,这儿没人知道她。黑人占据这片地区已经有五个年头了。”

壮汉看着我,好像我是刚从蛋壳里冒出来的一样。威士忌酸酒好像没有平复他的心情。

他问我:“哪个浑蛋让你蹚这个浑水的?”

我咧了一下嘴,竭尽所能地笑说道:“让我和你来这儿的就是你啊,你难道忘了这事吗?”

壮汉无奈地笑了笑,接着对酒保说道:“威士忌酸酒!在调酒的时候给我精神点儿!”

酒保翻了个白眼,晃了晃脑袋。靠着吧台的我转身观察了一下整个屋子。屋内只有我和壮汉以及酒保三个人。对了,还有那个倒在地上的保镖。他开始清醒过来,就如一只被削去一侧翅膀的苍蝇般,难受地顺着墙角缓缓地移动着躯体。在缓缓爬到桌后时,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了,仿佛在刹那间就变成了一个将要去世的人一般。酒保在我静静地看着他向前爬的时候,将两杯已经调好的威士忌酸酒放了下来。我又将身子转向了吧台。壮汉没有理会保镖,只是向他投去一瞥。

壮汉开始抱怨道:“过去,这儿不但有乐队和舞台,还有专供男人享乐的小房子。如今一切都变了。维尔玛有着一头红发,舞台上的她迷人极了。他们居然在我们就要结婚的时候摆了我一道!”

我今天经历了足够的冒险时刻,应该有个结束了。我开始喝酒保刚刚调好的威士忌酸酒。

我问道:“他们怎么摆了你一道?”“你觉得我在这八年的时间内都干什么去了?”“引诱女孩儿?”

他一边用粗壮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说道:“我的名字是迈洛伊。他们给我起了个驼鹿迈洛伊的外号,原因是我有这么强壮的身材。你听过大拐弯银行的抢劫案没?抢劫金额总共是四万块。干这票的就我一个人,够厉害的吧。这八年内,我一直在监狱里蹲着。”“你如今能够使用那些钱了?”

他向我瞪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我们身后发出响声。那个保镖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抓住了赌桌后一扇门的把手。那是扇黑色的门。打开门之后,他跌入里面,并发出了轰的一声。门随后又发着声响弹了回来,并自动锁上了。

驼鹿迈洛伊问道:“那是一扇通向什么地方的门?”

酒保的视线一直都盯在保镖跌入的那扇门那儿。他的神情非常慌张。“那扇门通向这儿的老板蒙哥马利先生的办公室!”

壮汉说道:“他应该清楚,他还是识趣点儿比较好,可别像刚刚那个家伙一样!”说完这些之后,壮汉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威士忌。

仿佛整个世界与他无关似的,他缓慢且轻巧地走过了屋子。门在他用那高大的背部顶了一下后自动锁上了。他接着又使劲儿地摇着门把手,甚至摇下了门把手上的一块儿面板。他在打开门之后便迈了进去,随后又将门关住了。

没有丝毫响动。酒保在我看向他的时候,也看了看我。他接着像怀着鬼胎似的将目光收了回去。他一边感叹着,一边用左手慢条斯理地擦着吧台。过了一会儿,他又将右胳膊放在了吧台上。

他的胳膊太瘦了,仿佛能被人一下子捏碎。走入吧台后,我抓着他的胳膊笑着对他说道:“朋友,你的手在下面干什么呢?”

他变了一副脸色,却没有说话。他舔了一下嘴,并靠近了我的手臂。

我说道:“他可不是个好惹的人!这片地区之前属于白人。他在寻找一个他认识的女人,他有理由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清楚这点吗?”

酒保又舔了一下嘴。

我说道:“他已经有八个年头没来这儿了。不过,他觉得八年似乎并不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最初以为八年在他眼中是永恒呢。他始终认为这儿有掌握那个女人的信息的人。你清楚这点吗?”

酒保缓缓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和那家伙是一路的。”“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以前根本就没见过他。在外面的时候,他就问了我一个问题,接着便将我提了上来。我可不喜欢被人扯来扯去地提着。你的手刚才在下面干什么呢?”

酒保答道:“取我的枪!”

我轻声说道:“哎呦,这可是犯法的事。听好了,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你还有其他家伙吗?”

酒保答道:“放手,我还在雪茄箱里放了把手枪。”

我说道:“哦,别紧张,往边儿上靠靠,可别走火了。”

酒保突然靠向我,紧张地说道:“什么?谁?”

说完之后,他一直观察着四周,然后抬起了头。

赌桌后的门里似乎传出了一声如同关门声的响声。不过,我和酒保觉得那就是关门声。

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酒保甚至流出了口水。我又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听见。我接着便以非常快的速度走出了吧台,因为我觉得我有必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再在这儿听下去。

赌桌后的门忽然打开了,驼鹿迈洛伊自里面冲了出来。他的脚一下子就停住了,就如被绊了一下似的。随后开怀大笑起来。

他拿着一支点四五口径的柯尔特军用左轮枪,就如拿着一支玩具枪一般。

他开心地说道:“给我把手放在吧台上,难道有想尝尝子弹的滋味儿的?”

酒保和我都把手放在了吧台上。

驼鹿迈洛伊对整个屋子进行了一番打探。在小心翼翼地走过酒吧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他几乎就是在凭自己的力量抢劫这里,就是他那身打扮比较不合拍。

在来到吧台这儿时,他轻声说道:“给我把手举起来!”于是酒保举起了双手。壮汉又来到了我的身后,他用左手搜我的身,用右手拿着枪。我的后脑能感受到他那巨大的鼻子所发出的热气。随着搜身工作的结束,热气也终于不见了。

壮汉一边用手拍着枪,一边说道:“蒙哥马利打算用这个家伙告诉我维尔玛的去处,他其实同样不清楚。”我此时悄悄地将身体转了过来,并一直盯着他。他又说道:“朋友们!你们不但会了解我,也会记住我。叫那些人小心点儿。”他接着甩了甩枪,继续说道:“朋友们,就到这儿吧,我要坐车去了。”

他走向了楼梯。

我说道:“嘿,你还没付账呢!”

壮汉停了下来,看了我一会儿。

他说道:“你这家伙还挺有胆量,假如是我的话,我可不蹚这个浑水。”

脚步声在他走过门口,下了楼梯后就越来越远,直至听不到为止。

酒保这会儿弯下了腰。我赶紧跳进吧台里,并使劲儿推了他一下。吧台中有个搁架,搁架上放了块儿毛巾,毛巾下面是一支短枪。还有一把点三八口径的自动手枪,放在附近的一个雪茄箱子里。酒保靠在吧台里的一排玻璃杯旁。我接着便把两支枪带在了身上。

离开吧台后,我走过房间,来到了赌桌后的那扇黑门前。黑门此时已经坏了。被打倒的保镖面朝上躺在里面的走廊上,他手里还握着一把刀。那是一条呈L形的,非常漆黑的走廊。我把刀从保镖手中拿了过来,然后向后面的楼梯丢了出去。臂膀瘫在一侧的保镖大声喘着气。

前面有扇门,门上写着黑漆漆的三个大字——办公室。黑漆已经掉了一部分。我跨过保镖后,开门走入了里面。

一张很烂的办公桌位于办公室靠墙的一边。在一张高背椅上不自然地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的脖子和椅背刚巧处在相同的高度。他的头弯在了椅子后面,就如软软的围巾或失去控制的合页一般。他的鼻子恰巧对着窗户。

男人的右侧有个没有关上的抽屉。抽屉中是沾着油迹的报纸。我觉得那便是之前放置那把柯尔特的地方。蒙哥马利此刻的情形说明用枪解决壮汉不是个好方法,尽管这方法原本不错。

在放下短枪并锁上门之后,我便用办公桌上的电话报了警。我觉得蒙哥马利不会责怪我这种比较妥当的做法。

保镖和酒保在警察来到前就溜了,现场只剩下我一个人。

3

办理这件案子的是个有着很瘦的下巴,叫作奴尔迪的侦探中尉。此人掌管的地区是第七十七街区。在向我问询事情的经过时,他的膝盖上一直交叉放着他那双令人作呕的、又黄又长的手。我们所在的屋子铺着一张十分肮脏的褐色地毯,里面只有两张并在一起的桌子。如同老雪茄般的臭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奴尔迪穿着一件卷起了袖口的、稍显破旧的衬衫。看模样,他完全不是能够解决驼鹿迈洛伊的人。他的确很可怜。

在点燃半根雪茄后,奴尔迪便将火柴丢在了地毯上。地毯上到处都是火柴棍。奴尔迪用忧郁的口气说道:“好家伙,又是杀害黑人的案子。不过,通缉令上没有照片,只有不到四行文字。我从事这个行当已经十八年了,这是我见过的最麻烦的一桩案子。”

奴尔迪又拿起我的名片念了一遍,接着就将它丢在了一旁。我始终没有表态。“又是私人侦探,菲利普·马洛,你的嘴很犟啊!你那时在干什么?”“哪个时间?”“就是迈洛伊扭断这家伙的脖子那会儿。”

我答道:“迈洛伊并没有告诉我他打算去扭断这家伙的脖子,我那时待在另一个房间。”

奴尔迪一脸苦相地说道:“胡说,你是和我兜圈子吧,每个人都和我兜圈子。不幸的老奴尔迪,这是什么情况?奴尔迪你就是个傻瓜,让我们再朝他丢几把刀子吧!”

我说道:“那的确是在另一个屋里发生的,我没有和你兜圈子。”

在使劲儿丢掉雪茄后,奴尔迪说道:“哦?是这样吗?我可是目睹了一切,你身上有枪吧?”“我干的可不是那个行当。”“哪个行当?”“我是在给一个丈夫是理发师的女人做事,她觉得我能让她丈夫回家。”“你是在找一个黑人?”“不是,是个希腊人。”

在向垃圾桶吐了一口痰之后,奴尔迪说道:“行,你是怎么跟迈洛伊联系上的?”“就这件事,我已经和你说过一遍了。我在这儿找那个理发师的时候,迈洛伊从弗洛里安丢出一个黑人。他接着又在我愣在那儿想要了解情况的时候,把我提到了楼上。”“你是说他用枪指着你?”“没有,他那时还没拿到枪,或者说,他那时起码没有掏出枪。他就像提一个小孩般把我提了上来。他可能是从蒙哥马利那儿拿到枪的。”

奴尔迪说道:“是这么回事吗?你可不像个容易被提起来的家伙。”

我说道:“行啦,我不想和你争辩。你不清楚他,我却见过他。他能够像戴手表那样轻松地把你或者我提起来。我在他离开酒吧前始终不知道他杀人了。我只听到一声枪响,大概是有人在恐惧的状态中朝迈洛伊开了一枪,不过,迈洛伊最终从那个人手中夺过了枪。”

奴尔迪装模作样地说道:“你做出这种推断的理由是什么?他是准备用枪去抢劫银行的吧?”“你好好想一下,他肯定不是去那儿杀人的,不管是哪类杀手,都不会打扮成他那样。他是为了找维尔玛才去那儿的。维尔玛是他八年前的女朋友。她之前在弗洛里安或附近的某个地方上班。这片地区那时还属于白人。你们肯定能逮捕迈洛伊,他一定还在附近摸索着。”

奴尔迪说道:“抓捕一个打扮成那样的壮汉不是件麻烦事,我们肯定会逮住他。”

我说道:“不过,他拥有很多东西,有钱,有车,有避难处,有伙伴。他难道不会换件衣服吗?但你们一定会逮住他。”

在向垃圾桶又吐了一口痰之后,奴尔迪说道:“我肯定会逮住他。他还有若干个伙伴,不是就他自己吗?好吧,就算老狗,也还有几颗牙。你给我听好了,你清楚这些。我们某次在第八十四东大街的黑人区逮住五个痞子,他们那时正在吸毒。不过,里面有具尸体,那是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血迹在墙上、天花板上,以及家具上粘的到处都是。迈出房间之后,我看到一个自门口出来并进了汽车的记者。那是个为《新闻记事报》工作的记者。他都没有进入屋内。在向我们做了个鬼脸,并甩了一句‘该死的黑人’之后,他便驾车离去了。”

我说道:“你应该找个帮手。那家伙可能是个逃犯。你可以马上逮住他,也可以果断地逮住他,还可以等他给你留下某些线索后逮住他。”

奴尔迪冷笑道:“我以后不会再破案了。”

桌上的电话此时响了起来。接完电话后,奴尔迪露出了悲伤的笑容。他挂上电话之后,开始在小册子上奋笔疾书。一道微弱的如同来自漆黑走廊的光芒,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他一边看着小册子,一边说道:“哦!他被他们逮着了。证据便是照片和字迹。他最多就是一条虫。天啊,不算领带的话,这家伙可有二百六十四磅。他的个头也不小,足有六十五点五英寸。但是,他们已经逮着他了,让他去死吧!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吧,这辆车指不定也是偷来的。”他将雪茄丢入了烟灰缸。

我说道:“这件事是因维尔玛而起的,迈洛伊想见她,所以找找维尔玛吧!”

奴尔迪说道:“像这样的小事,我有二十年没碰过了,还是你去找她吧!”

我站起来说了句“好吧”,就朝门口走去。

奴尔迪说道:“伙计,等一下,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不会这么认真吧!”

我在门旁站着,凝视着他,手里拿着一支烟。“你应该做些什么,你完全能够帮那个女人找到她的丈夫,你有便利的条件,可以堂而皇之地干这个。”“我能得到什么?”

他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笑容狡猾的就像一只刚刚从鼠夹上获得一块奶酪的老鼠。他又伸了伸手,撇了一下嘴。他说道:“假如你有我这么个朋友,一定不会再遭受任何伤害。你有和我的人配合的必要,不要拒绝。”“我能得到什么?”

奴尔迪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说道:“听好了,我可不想再多费口舌,这里的任何人都能给你带来巨大的利益。”“你会给我报酬?还是让我白干?”

奴尔迪有着令人作呕的黄鼻子,他皱了皱鼻子,说道:“半毛钱都没有,我们自重组以来过得非常糟糕。不过,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朋友,我可始终都不会忘记你。”

我看了下表,说道:“好吧,假如我想到什么的话,一定会通知你。吃了午饭之后,我会帮你确认你拿到的照片。”握了握手之后,我离开了那个被刷成土黄色的大厅,下了同样土黄色的楼梯,接着来到楼前去开我的车。

驼鹿迈洛伊带着军用柯尔特离开弗洛里安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了。我在重新回到中央大街的北部前,在杂货店用了午饭,另外,我还买了一品脱波本威士忌。我的意识就如人行道上莽撞的洪流般愈加模糊。没有顾客上门。说得更准确点儿,我已经闲了一个月,甚至没有接到不挣钱的活儿。我有的只是好奇心罢了。

4

意料之中的是弗洛里安被查封了。餐饮娱乐中心的门前停着一辆车。一个显然是便衣警察的家伙就坐在车里。那家伙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情况的同时,还假装在看着报纸。在这儿等着无异于浪费时间。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如此执着呢?保镖和酒保早就逃走了,这儿完全没有知道驼鹿迈洛伊下落的人,那些匆忙的路人更是什么都不清楚。

我驾车缓缓驶过弗洛里安,最后停在了街角处。黑人在斜对面的十字路口后开了一间旅馆,旅馆的名字是“忘忧旅馆”。我下了车,朝远处的“忘忧旅馆”看了一会儿,接着就朝那边走去。旅馆的大厅铺着棕色的纤维地毯,地毯上相对摆着两把椅子。一个光头男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那儿的灯光不是很亮。光头男人有双褐色的手,那手此刻正舒服地搭在桌上。他闭着双眼,正在熟睡,或者给人一种正在熟睡的感觉。他脖子上系着一条看上去像是在1880年就系上去的宽领带。领带夹上有个比苹果略小的绿石头。领带上是他那不算紧致的下颚。他两手握在一起,显得既干净又闲适。他的指甲修剪得非常齐整,根部有着呈半月形的紫色区域。

一块压花的金属招牌放在他的胳膊肘旁。招牌上写着这些字:“国际联合公司负责该旅馆的安全。”

我在这个闲适的棕色家伙用一只眼睛观察我的时候,指着那块招牌问道:“H.P.D.,常规检查,这儿遇到需要帮忙的麻烦事没有?”

H.P.D.是一个大型机构的下属部门,负责酒店的安全工作。这个大型机构解决的麻烦事包括不付钱从楼梯逃跑的行为,开空头支票的行为,以及在旅馆留下里面满是砖头的破箱子的行为等。

那家伙高声嚷道:“朋友,麻烦事?我们恰恰碰到一件麻烦事!”他接着又放低声调说道:“你叫什么名字?”“马洛,菲利普·马洛。”

他又放低了些声调,说道:“朋友,这是个非常好听的名字,你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啊。不过,你不是H.P.D.的,那儿的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光顾我们了。”他将手摊了开来,然后指着那块招牌说道:“朋友,这就是个吓唬人的冒牌货。”

我说了句“好吧”后,便靠在破旧的柜台上,在上面转着一个五毛的硬币。“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发生在弗洛里安的那件事?”

他一边用两只大眼睛盯着旋转的硬币,一边说道:“不知道。”

我说道:“他们那儿的老板,也就是蒙哥马利,被干掉了。有个家伙扭断了他的脖子。”

他又放低了些声调,说道:“上帝啊,你是不是警察?”“我是私人侦探,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立马就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能做到这一点。”

看了我一会儿,他闭上眼睛又琢磨了一会儿。接着又缓缓睁开了眼,并盯着那个旋转着的硬币。他最终没有打败金钱的诱惑。

他低声问道:“杀害他的是什么人?”“一个可怕的家伙,他刚从监狱里边出来。你或许知道那儿之前是白人区,它现在属于黑人。”

他沉默着。那个旋转的硬币最终停了下来,在那儿躺着。“做个选择吧,是要我请你喝一杯,还是要我给你读圣经?”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散发着光芒,在凝视什么的时候就如青蛙的眼睛一样。他说道:“我更喜欢在家中给亲人读圣经。”

我说道:“你刚刚用过午饭了吧!”

他说道:“午饭?午饭对我这种性格和身材的人无所谓。”他又低声说道:“从那边绕过来吧!”

绕到里面之后,我拿出了那瓶波本威士忌,将它放在了搁架上。他低头看了看那瓶酒,露出满意的样子。我接着又回到了柜台前。

他说道:“朋友,你可别打算用这瓶酒笼络我,不过,我可以陪你喝几杯。”

他取出两个小酒杯,打开酒后将其倒满,接着拿起一个酒杯嗅了一番,之后便翘着小指头一饮而尽。

他琢磨了一会儿后,点头肯定道:“这酒不错,货真价实的原装货。朋友,说吧,你要我帮你做什么?这儿属我知道的多。”

他在我将发生在弗洛里安的事全都告诉他之后,向我投来非常正经的目光。他将光头晃了晃,说道:“最近的一个月内,那儿没有发生任何事,那本来就是个非常平静的地方。”“弗洛里安大概在八年或六年,或更少的年限之前,也就是还被白人占据的时候,叫什么?”“朋友,那儿就挂着电子招牌呢!”

我点了一下头,说道:“没错,他们应该没换招牌,不然的话,迈洛伊就有另一套说法了。那儿之前的老板是谁?”“朋友,你让我吃了一惊。那原来是叫弗洛里安,迈克·弗洛里安的做老板。”“那迈克·弗洛里安跑哪儿去了?”

黑人一边将他那褐色的双手摊开,一边用忧郁且高昂的声调说道:“他大概在1

9

34年或193

5

年就被上帝给带走了。我并不是很清楚这件事。上帝已经很照顾他了。人们说他生活得非常糟糕,整天醉得就像没有方向盘的车一样四处乱撞。”他接着又用平常的语气说道:“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再喝杯吧,他还有什么亲人吗?”

在塞好瓶塞之后,他从吧台对面将其推了过来,说道:“这实在是一种非常好的待人之道,使人感觉颇有尊严。非常感谢你的美酒,不过,太阳落山之前就喝两杯。他只剩下一个叫杰西的老婆。”“杰西到哪儿去了?”“朋友,你可真固执啊,不过,我并不清楚这点,你可以翻翻电话簿。”

我走向大厅昏暗处的一个电话亭。在关上电话亭的门之后,我将灯打开。电话簿用一条绳子拴着,很破旧。我没有在电话簿上找到弗洛里安的记录,于是又回到了吧台。

我说道:“没找到。”

他有点不好意思,弯身给我取出一本本市的住址簿。在将住址簿递给我之后,他便闭上了眼睛,仿佛又不想搭理我了。住址簿上的确有着一个叫作杰西·弗洛里安的寡妇的住址信息。她的住址是西五十四大街的一千六百四十四号。我琢磨着自己的脑袋究竟怎么了。

在记下杰西的住址之后,我便将住址簿还给了那个家伙。他将住址簿放回了原处。在和我握了握手之后,他又如我进来时那样,将手放在了吧台上。他缓缓垂下眼皮,仿佛进入了梦中。

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他一下,这件事已经和他无关了。他也彻底地闭上了眼睛,此刻正做着均匀的呼吸。他的嘴唇随着他的呼气有规律地动着。他的光头实在是太亮了。

离开“忘忧旅馆”之后,我直接穿过街道回到了车上。这事办得实在是太顺利了,简直没费什么劲儿。5

西五十四大街上的一千六百四十四号房是棕色的,前面有同样是棕色的草地。一个长相狰狞的棕榈树立于草地之上,树的四周什么都没有,就如缝了一个补丁一般。一把摇椅孤单地置身在走道上。泥墙上挂有一品红,它们在午后的风中沙沙作响,那样子看上去甚至去年就没修剪过。院角处有条已经锈迹斑斑的晾衣绳,上面挂着没有晾干的淡黄色衣服,虽然十分齐整,却都在风中摇摆着。

我又向前开了大概四分之一街区,然后停下车,自马路上返了回来。

由于门铃坏了,我不得不用手去敲纱门旁的木头。门在屋中响过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后开了。开门的是个看上去极为懒散的女人,就在给我开门的时候还擦着鼻涕。她的脸就像草灰一般臃肿。我说不清她那乱作一团的头发是什么颜色,既不是金黄色,又不是棕色。她或许没有将其打扮成金黄色的精力,以致它们失去了光泽。她有着非常肥胖的身材,此刻正披着一件法兰绒浴袍,那浴袍仅仅是块遮羞布罢了,因为它既过时又破旧。她的脚也非常大,正穿着一双明显是男人穿的、十分破烂的棕色拖鞋。

我问道:“你是弗洛里安夫人?杰西·弗洛里安夫人?”

她回答了一声“没错”,那声音就如一个非常糟糕的病人起床后发出的声音一般。“你是弗洛里安夫人?你的丈夫迈克·弗洛里安便是中央大街上一家餐饮娱乐中心原来的老板?”

她露出惊讶的目光,并将头发捋向了肥大的耳朵之后,接着低声说道:“哦!天啊!你是谁?迈克已经死了五年了。”

她依然没有打开纱门。

我答道:“我是个侦探,我想弄清一些情况。”

在沉默地盯了我很长时间之后,她还是下决心打开了纱门。

她抱怨道:“你是警察?进来吧,我没时间整理,屋里太乱了。”

进入屋里之后,我关上了纱门。屋里唯一一件比较好的家具,便是位于门口左侧角落中的那个收音机柜。那柜子又大又漂亮,并且是新的。剩下的家具就不像样了。屋里也有一把摇椅,和外面走道上的一模一样。一张不太干净的餐桌摆在位于方形拱门那儿的餐厅里。不干净的手印在厨房的弹簧门上印的到处都是。屋内还有两盏如同悲惨的妓女般艳丽又破旧的台灯。

坐在摇椅上的弗洛里安夫人一直盯着我。她的拖鞋从她脚上滑了下来。坐在沙发一侧的我正瞧着收音机。她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管是她的声音还是她的神情,都散发着假惺惺的热情。这热情就如中国茶那样清淡。她说道:“我只有这些东西。”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乐了一下,说道:“警察一般不来找我,因为迈克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新玩意儿。”

一种好吃懒做的醉鬼的声音夹在她的笑声之中。我觉得背后似乎有什么硬东西,摸了一下之后,摸出一个空酒瓶。她于是再次笑了起来。

她说道:“实在太可笑了。希望他在天堂能享有无数不值钱的金发美女,尽管我不清楚他在活着的时候拥有多少女人。”

我说道:“我在意的倒是一个有着红色头发的女孩儿。”

她说道:“他应该不只有一个红头发的,我记不清了,还有别的特征吗?”此刻在我看来,她的眼睛已经不那么迷糊了。“嗯,她还有个叫‘维尔玛’的名字。我不敢肯定她那时用的是什么名字,假如她用的不是真名的话。她的家人拜托我寻找她。我之所以找到你这儿,是因为黑人已经占据了你们在市中心的那家店,尽管他们没有换店名,然而,他们谁都不了解维尔玛。”

她仿佛正在思考般地说道:“她的家人正在找她。”“他们一定是为了钱才找她的,这事准和钱有关。债主一向有着很好的记忆力。不过,这并不是一个大数目。”她说道,“酒同样如此。谁不喜欢钱呢?你这个警察也一样。”

她那两只脚就静静地躺在男式拖鞋里。她的眼神透着狡猾,她的神情则非常平静。

晃了晃那个空酒瓶之后,我就将它丢在了一旁。接着我又拿出了那瓶给黑人喝过的波本威士忌,将其放在了膝盖上。她的眼神和面容渐渐充满了疑虑,就如一只小猫一般,不过并不讨人喜欢。

她慢慢说道:“警察可不买这种酒,先生,你不是警察,你是做什么的?”

她一直盯着那个酒瓶。这时候,她又用那块手帕擦了擦鼻子。对美酒的垂涎最终打败了她的疑虑。疑虑自然常常是欲望的手下败将。“我觉得你常常去那儿。维尔玛是个表演者,说得更准确点儿是个歌手,你不了解她?”

她的嘴唇又多了一层舌苔。那海藻色的眼睛一直盯着酒瓶。

她叹息了一声,说道:“先生,当心你的酒,管他呢,该喝点儿了。”

她站起来,向客厅走去。过了片刻之后,她取来两个不太干净的酒杯。

她说道:“就喝你的酒吧,可没什么下酒菜。”

我为她倒满了一杯。她拿起酒杯贪婪地一饮而尽,那样子就如喝阿司匹林似的。喝完之后,她又将目光放在了酒瓶上。我接着又为她倒满一杯,并为自个儿也倒了一杯。她拿着酒杯向摇椅走去。她的眼睛此刻已经变成了褐色。

她一边向摇椅上坐去,一边说道:“先生,这种酒对我来说根本就没什么感觉。我们刚才说到哪了?”“一个染着红发的,名叫维尔玛的女孩儿,她从前就在你们那个位于中央大街上的酒吧上班。”

她喝完第二杯后说道:“嗯,没错!”我将酒瓶放在她身旁,她抓住酒瓶说道:“哦,你是谁来着?”

我递给了她我的名片。在轻轻读完名片之后,她将其丢在了身旁的小桌子上,然后用那个空酒杯压住了它。

她向我摇了摇手指,用批评的神情说道:“先生,你可没跟我提起你是私人侦探这件事。不过,你的酒表示你这人还挺好。”她又倒了一杯酒,同样是一饮而尽。

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我不敢肯定她是不是清楚维尔玛的事。不过,她即使清楚,也可以选择不告诉我。我坐了下来,并点了一根烟。

她说道:“没错,我没忘记她,那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儿,总是唱唱跳跳的。她离开了,我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我说道:“弗洛里安夫人,我完全是基于本能才来你这儿,你了解这些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喝酒吧,喝完了我可以再去买一瓶。”

她忽然说道:“你不喝吗?”

为了让她觉得我喝了一整杯,我拿着酒杯用很慢的速度喝了一口。

她忽然问道:“她的家人在什么地方?”“这重要吗?”

她冷笑道:“好吧,警察都是这样。先生,不管是谁,只要给我买酒,就都是我的朋友。”

在为自己倒了第四杯酒后,她傻笑着说道:“我没有和你谈论的必要,不过这没什么,因为你在我看来是个好人。”她的样子着实可爱。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我好像能让你惊喜一下。”

就在说话的时候,她离开了摇椅。她差点儿因为自己的喷嚏把浴袍丢在地上。在好好整理了一下浴袍后,她向我投来冷峻的目光。

她甩了句“别偷看”后,就离开了客厅,并用肩膀关上了门。

她的脚步声表示她到了屋内。

屋前墙上的一品红依然在风中沙沙作响。从屋前的晾衣绳那儿模糊地传来咯吱声。有个从这儿走过的小贩正摇着铃铛卖冰激凌。墙角的大收音机正放着舞曲,令人有置身演唱会现场一般的感觉。

屋内此时传来混杂声,仿佛摔倒了一把椅子,然后又因为拉抽屉的劲儿使得太大而使抽屉掉在了地上。声音十分杂乱,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有翻找东西的声音,有很大的笑声,还有自言自语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又传来砸锁的声音和箱子发出的咯吱声,然后是更大的敲击声和一个箱子落在地上的声音。我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迈入餐厅,并高喊了一声。打量了一番之后,我看到屋内的一扇门正敞开着。

在衣箱前翻寻着的弗洛里安夫人像是抓着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她怒气冲冲地将头发向后甩了甩。她一边咳嗽着,一边叹息着坐到了衣箱上。醉意开始向她袭来。片刻之后,她又用手在衣箱中翻寻起来。她那粗壮的膝盖正支撑着她的躯体。

她用双手从箱内艰难地抓出一打用粉红色丝带捆起的包裹,那丝带的颜色已经不再鲜艳。缓慢且粗笨地解开丝带之后,她自包裹中抽出一个信封。在将信封自箱子的右侧塞进去之后,她又粗笨地将丝带扎了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她拿着那个用丝带扎起的包裹,在客厅门口气喘吁吁地站着。

她一边向我满意地笑着,一边朝我丢来了包裹。包裹最后落在了我的脚边。晃晃悠悠地回到摇椅上后,她便又抓起了威士忌。

我拿起地上的包裹,解开了那条已经不再鲜艳的粉红色丝带。

她说道:“这就是他留给我的东西,报纸,相片,警察的记录,以及他的旧衣服。他们永远都不会上报纸的。好好看吧,先生。”

那是一叠非常厚的相片,里面全是一对男女摆出的专业的造型。男人的脸非常瘦,在若干张相片中身着赛车服,在剩下的相片中则是一副极为怪异的小丑装扮。

你或许见过他们在小镇或不贵的剧院中以表演谋生,不过,他们里面的大多数人都应该没去过中央大街的西部。他们的节目非常低俗,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越过了法律的限度。警察偶尔会因为他们的节目太污秽而将他们抓起来,并予以公诉。不过,他们在离开监狱不久后就会重操旧业,继续进行无耻的表演。他们浑身散发着臭味,一副下作嘴脸。女人只穿着一丁点儿衣服,有着极为诱人的美腿。她们一定会遭到威尔·海斯的封杀。不过她们的面容非常俗气,和书记员的办公外套没什么两样。她们里面的某些人有着像老鼠一样的小眼睛,透着那种非常喜欢耍弄恶作剧的人所具备的贪婪。还有一些人有着大大的眼睛和一头金发,却流露着乡下人的迟钝。她们里面既有一眼看上去就行为放荡的,也有染着红发的。我只是简单地看了一下这些照片,它们没有引起我的兴趣。看过这些照片之后,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又扎起了包裹。

我说道:“我看这些有什么用?我不认识这里面的任何一个人。”

看了一眼自己右手中那杯拿得不是很稳的威士忌后,她说道:“你找的不是维尔玛吗?”“她的相片就在这里吗?”

她不再微笑,并且怀疑地问道:“她的家人没有给你她的相片吗?”

她认为我应该有一张维尔玛的相片。不管是哪个女孩,都应该有一张相片,最好也应该有一张童年时代戴着发卡,穿着短裙的相片。她觉得情况颇为复杂。

她从容地说道:“我不再信任你了。”

我拿着酒杯向她走去,最后将酒杯放在了她身旁的茶几上。“在你喝完那瓶酒之前,再给我倒一杯吧!”

我在她去拿我的酒杯的时候,转身向里面那个杂乱的房间走去。我穿过客厅、餐厅,以及走廊之后,发现那个衣箱依然在那儿放着,并且没有关上。在我身后的弗洛里安太太大声叫着我。我直接将手伸入衣箱右侧,摸到一个信封之后,便马上将它抽了出来。

她在我从屋内返回客厅时,才刚刚离开摇椅几步。她的眼睛射出一种非常怪异的、可以置人于死地的目光。

我冷静地向她吼道:“坐下,我可不是那个愚蠢的驼鹿迈洛伊,只有魁梧的身材。”

她挺了一下鼻子,露出污秽的牙齿,又翻了下白眼。

她吞了口唾沫,说道:“驼鹿?哪个驼鹿?他遇到什么事了?”

我说道:“他离开了监狱,重见天日了。他现在已经疯了。就在今天早上,他因为一个黑人不告诉他维尔玛的去处,用一把点四五口径的柯尔特,在中央大街上干掉了那个黑人。他此刻在寻找那个在八年前出卖了他的家伙。”

弗洛里安太太的脸失去了血色。她直接用嘴对着瓶子就喝了起来。她的嘴角流出了大量的酒。

她一边笑着,一边说道:“警察在逮他吧!哈哈!警察!”

这个衰老的妇女着实有趣,我非常乐意和她相处。为了达到不单纯的目的,我乐意给她买酒。我实在太有一套了,我简直太崇拜自己了。不管你试图寻找什么,我都能帮你找到。我太激动了,甚至有点儿腹痛。

我将手里的包裹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相片。这是一张与其他相片相似又有些不同的相片,比其他相片要好看很多。相片上的女孩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帽子的顶端有个黑色的毛球。露在帽子外面的柔软头发看上去曾经染成过红色,尽管在相片上已经是暗色的了。她的上衣是小丑服。腰部以下是一双漂亮的腿。相片上的她虽然没有露出正脸,不过,她侧面露出的眼睛足以表示她相当开心。她简直太好看了。除了好看之外,我甚至找不到别的准确的形容词。不管是哪个人,都会被她的长相迷惑。然而,这长相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这类长相实在太多了。在午夜的街区上,你能看到许多这样的长相。相片的右下角写着这么一行字:“我始终是你的——维尔玛·瓦伦”。

我问道:“干吗将它藏起来?”

她没有答复我,仅仅在做着深呼吸。我将相片放回了信封中,然后又将信封放回了衣服的口袋中。

我又问道:“干吗不给我看这张照片?干吗把它藏起来?她去了什么地方?”

她说道:“她是个很好的孩子,可惜她已经死了。侦探,回去吧!”

她松开了那只抓着威士忌的手。于是酒瓶落在了地毯上,酒也自里面流了出来。我俯身去捡酒瓶的时候,躲开了她原本踢向我脸部的那一脚。她那又乱又黄的眉毛正上下舞动着。

我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干吗将它藏起来。她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她嚷道:“王八蛋,滚出去,别耍弄我这个就要死了的老太婆。”

我在那儿不知所措地站着,就那么一直看着她。片刻之后,我向她走去,捡起了那个酒瓶,将它放在了她身旁的茶几上。瓶中几乎没酒了。

墙角的收音机正放着轻快的乐曲。弗洛里安太太的视线一直在地毯上。一只苍蝇撞着窗户,制造出一阵阵嗡嗡声。外面过去了一辆车。她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舔了一下嘴唇,接着便开始对着地毯说起话来。她的声音非常模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将头转了过来,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放声大笑。她拿起酒瓶直接对着瓶口喝了起来。她的牙齿在和瓶口相撞的时候发出了咯嘣声。在喝完瓶子里的酒后,她又摇了摇酒瓶,然后向我丢了过来。掉在墙角地毯上的酒瓶滚了一会儿,便撞在了踢脚线上,并发出了砰的一声。她用眯起来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又将眼睛闭了起来,接着便进入了梦乡。这戏演得实在是太好了,不过,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在电光火石之间,觉得掌握了充足了线索。

我拿起了沙发上的帽子,向门口走去。在我迈出纱门的时候,收音机依然在放着音乐,弗洛里安太太依然在摇椅中做着好梦。关上纱门之前,我瞧了她一眼。后来我再次将门打开,又瞧了她一眼。一道微弱的光芒在她眼中划过——尽管她依然闭着眼睛。下了楼梯之后,我向大街走去。

隔壁的房子里,有个满头白发且十分瘦弱的尖鼻子老太太,正靠着打开窗帘的玻璃窗向外看。老太太正偷偷观察着自己的邻居,然而,喜欢偷偷观察自己邻居的并不只有她一个。她在我向她挥了挥手之后,便拉上了窗帘。

我又驾车返回了七十七街区。我要找奴尔迪,于是来到了他位于二楼的办公室。办公室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6

自打我离开之后,奴尔迪仿佛根本就没从座位上起来过。坐在椅子上的奴尔迪依然神情忧郁。地上的火柴梗比之前更多,他的烟灰缸中多了两只雪茄头。

我在那张空桌子旁边坐下来的时候,奴尔迪向我递来一张本来扣在桌子上的相片。这张相片的正面和侧面都有指纹分类,是由警方人员拍摄的。相片是用强光拍出来的,上面的人是迈洛伊,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没有眉毛的法国人。

我将相片递了过去,说道:“是他!”

奴尔迪说:“我们的伙伴一直在找他。情况还比较好,俄勒冈州那儿传来一条线索。十七大街的巡逻队长表示有个家伙不管是在身材上,还是外貌上都挺符合他的特征。他乘公交抵达亚历山大港的第三大街后,便进入了一片没人居住的、大部分被老房子占据的区域。那些房子之所以没有租出去,是因为那片区域离市中心太远了。我们在那边做好了埋伏,就等着鱼儿上钩了。你干吗去了?”“他是不是穿着白色的球服,戴着一顶非常搞笑的帽子?”

奴尔迪把手放在膝盖上搓了一会儿,又皱了一下眉,说道:“不是,似乎是蓝色或棕色的外套。”“你肯定不是裙子?”“哦!天啊!你是在开玩笑吧,这简直太搞笑了!”

我说道:“驼鹿的钱多得数不完,他是不会坐公交的。另外,他也不穿那种尺码的衣服,他需要定做的衣服,你们看看他穿的衣服就知道了。因此,那家伙一定不是驼鹿。”

奴尔迪阴沉地说道:“行啊,给我上起课了。你干吗去了?”“我干吗去了?我向一个了解情况的黑人打探了一些情况。还属于白人管控的时候,这儿叫作弗洛里安。后来的黑人老板之所以没换招牌,是因为那招牌挺值钱的。原来经营这个娱乐中心的是个叫迈克·弗洛里安的老板。他在几年前就去见上帝了,留下他的老婆自个儿生活。他的老婆叫杰西·弗洛里安。她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本市的电话簿上,不过出现在了本市的住址簿上。她就住在西五十四大街上的一千六百四十四号。”

奴尔迪说道:“哦!这样!我该做什么?审问她?”“我已经帮你做过这个了。另外,我还带去了一瓶波本威士忌。我把以后的钱都花光了。假如她在库里奇做总统的时候洗过头,那么她也算个漂亮的中年妇女。”

奴尔迪说道:“别说没用的。”“奴尔迪先生,我没说没用的吧!你应该清楚驼鹿正在找那个叫作维尔玛的,染着红色头发的女孩儿。我向弗洛里安夫人打听了一些她的事。”“你生什么气?”“你不了解情况,弗洛里安夫人的屋里十分破旧,却有台价值七八十块的新收音机。另外,她还表示自己和维尔玛没有往来。”“你依然在和我说废话。”“杰西,也就是弗洛里安夫人表示她的丈夫只给他留下了一堆旧相片和一些旧衣服。她非常喜欢喝酒,用美酒就能够彻底摆布她。我一直让她喝酒。她大概喝了三四杯之后,便进入了非常乱的房间。翻腾了很大一阵工夫之后,她搜寻出一个旧衣箱。她自一堆相片中抽出了一张,然后把它藏了起来。我一直在暗中偷看,她没有发现我在偷看她。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悄悄进入屋内拿到了那张相片。”

奴尔迪说道:“很好,非常好,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张相片。这个叫维尔玛·瓦伦的宝贝如今过得怎么样?”“弗洛里安夫人表示她已经死了。不过,她为何要将这张相片藏起来呢?”“没错!她干吗要将它藏起来呢?”“她始终没有做出答复。我将驼鹿已经出狱的消息告诉她之后,她就有点儿心神不定,并且不愿意搭理我了。这是不是很莫名其妙啊?”

奴尔迪说道:“接着说下去。”“就这些了,我将我了解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你了。假如你还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就当我没说。”“这还是个谋杀黑人的案子,我能有什么办法?等逮住驼鹿再说吧。天啊,他没见那个女孩儿有八年了吧,难道那个女孩儿去监狱看过她?”

我说道:“好吧,但是别忘了他现在正在找她,他会为此不择手段。再说一些题外话,他是因为抢劫银行才被关入监狱的。他抢了很多钱,不过,把钱拿走的又是谁呢?”

奴尔迪说道:“我可不清楚这个。不过,我或许能够查个水落石出,这都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我说道:“他或许认识那个将他卷入抢劫案的人,因此,他还有作案的可能。”我接着站了起来,说道:“好了,没事了,再见,希望你能有所收获。”

奴尔迪在我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说道:“你这就走?”“我要回家刷个牙,洗个澡,剪个指甲。”“没遇到别的事吧?”

我说道:“没有,就是有点儿脏。哦!不!是相当脏!”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有个警察的样子,奴尔迪将手放在口袋中,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不过,他这样子可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他说道:“着什么急,再坐一会儿。”

我说道:“没什么着急的事。不过,我在这儿也没什么可干的。假如弗洛里安夫人没说谎的话,维尔玛的确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所感兴趣的恰恰是我想不出弗洛里安夫人有什么说谎的必要。”

奴尔迪用惯用的怀疑语调说道:“没错啊!”“就这样吧,我得回家找个谋生的生意,你一定会逮住驼鹿迈洛伊的。”

奴尔迪说道:驼鹿是个长相十分有特点的壮汉,他逍遥不了多长时间了。我们或许还没有注意到驼鹿的某些特征。”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她给了你多少钱?”他的眼中满是疑虑,他的眼神在他说任何话的时候,都带着这种疑虑。“你说什么?”“为了让你帮她做事,那个衰老的女人给了你多少钱?”“做什么事?”

他将手指伸出袖口,然后在胸前交叉起双手,笑着说道:“无论如何,你此刻被开除了。”

我一边向办公室外走去,一边说道:“哦!给上帝个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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