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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2 21: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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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德)苏珊·菲尔舍尔 蔡汾锫 陈奕儒 译

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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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娅来了:柏林历险

米娅来了:柏林历险试读:

无所知小姐

暑假。我们总算把它给盼来了!这两个字、二十三画,意味着一桩棒极了的好事,它有无数个星期那么长。假期刚开始的时候,人们总觉得它永远也不会结束,但这纯属胡说八道。因为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的流速也会越来越快,仿佛假期一下子就脚底抹油溜了个干干净净。人们又得回学校待着了,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是这会儿我们可不会想念学校乌七八糟的空气、臭烘烘的黑板擦和那些数学作业。谢天谢地!因为这当口我们暑假的第一周开始了。我最好的朋友耶特和我一起在公园里溜达,我们舔着鲜绿色的薄荷冰激凌,扯着关于迈克的有的没的。他俩已经在一起八天四小时十三又二分之一秒了。也就是说,其实只有耶特一个人在说。我在一旁听着,摆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当最好的闺蜜像内置了一台广播一个劲儿地讲她的爱情琐事时,人们总是这么做的。“你应该亲眼看看迈克是怎么吃冰激凌的。”耶特热情地说,“单是他握住冰激凌的样子……真是大写的潇洒!”她稍稍弯腰,手肘支在腰上,歪歪斜斜地握着冰激凌——太斜了,要掉到花坛里去了!“你的冰激凌!”我警告她。

她的手垂直一翻,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舔到了从华夫饼边滑落的冰滴。冰激凌成功获救。“说老实话,我完全想象不出迈克像模特一样摆造型的样子。”我说。

耶特眯起眼睛,出神地望着七月的天空。“他是一个模特。是我的心,我的生命,是我这个卑微的金发女孩的存在。”“金发女孩的存在,”我扑哧笑了,“您可歇歇吧!”

当耶特犯爱情妄想症时,有时她会用诗一般的语言来聊天。但愿过一会儿她能恢复正常吧!不然的话,我就得把她交给“特别烦人闺蜜办”了。“不管怎么说,迈克吃冰激凌的样子,甜到让人融化。”耶特有一点儿恼火地说,“如果你看到他吃冰激凌,你也会这么觉得的。”“但我没看到过啊。”我反驳,随后压低声音补充,我能想到远比“吃冰激凌的迈克”更吸引人的东西。他就住在附近,老是给我碰到,这已经够让我烦的了。“是呀,幸好如此!”耶特嚷嚷道,“毕竟我才是他两情相悦的心上人,而不是你。”

完全正确。虽然我也很努力了,但我还是觉得,迈克就是茫茫宇宙里的一个屁。他已经十三岁了,和我的哥哥一样大,做送报纸的兼职,喜欢穿汉堡足球俱乐部的T恤。除此之外他完全就是个普通人。我指的是,普通的笨。就像几乎所有男孩那样。为什么像耶特一样的女孩儿们看他一眼就两腿发软啊?我顶多就是龇牙咧嘴一下——当他在街上慢腾腾、拖拖沓沓地走在我前面,搞得我没法越过他走过去的时候。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迈克对耶特是认真的,而不是仅仅因为耶特在他送报纸时会自愿去帮忙而利用她。那样的话真是太不要脸了。

我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就好像耶特是一只脆弱的生鸡蛋。“你是怎么感觉到你们现在在一起了的?”“你什么意思?”“你们俩亲过或者怎么过没有?”“为什么要亲啊?当然没有!但是在电影院我们牵过小手。这就足以说明一切了。你知道最棒的是什么吗?是他用小拇指去数我的指节。”“他数出来多少啊?33?”“你真是个傻白甜……”“我一点儿都不傻白甜。你才是傻白甜!坠入情网的傻白甜。”“坠入情网真的是最美好的事!”耶特嚷道,翻了一个白眼。

我唉声叹气地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耶特已经爱得无可救药了,相比之下,阿林娜的言情小说都显得黯然失色,只能沦为无聊的电脑说明书了。

只是,对耶特来说不幸的是,她的心上人几乎整个假期都在外旅行。他要先去参加一个位于葡萄牙大西洋海岸的夏令营,在那儿学习冲浪;然后去加拿大看望他的奶奶;最后再去西伯利亚他姑姑那儿,吃鹿里脊和煎鹿肉。表面上是这样。我觉得倒不如说是迈克哄骗了耶特,让她相信他的假期会这么过——我可不知道我们的邻居有这么充满异国风情的亲戚。可能在耶特那因爱生疾的脑子里,波罗的海被搞成了葡萄牙大西洋海岸,梅克伦堡被搞成了加拿大,东弗里斯兰被搞成西伯利亚了吧。

有一会儿我们只是坐在那儿,风轻轻拂过我们光裸的手臂,耶特心心念念想着迈克,而我在惦记着我们的海边之行。因为妈妈肚子里的小宝宝月份已经不小了,不能太累,我们会舒舒服服地坐车去一小时车程外的提门多夫,就在波罗的海边。耶特觉得这太稀松平常了,对她来说最起码也得去个令人兴奋的大城市,可我却对海滩、贝壳、水母、法式炸土豆片儿和海水充满了期待。即使妹妹莱娜心烦意乱、帅气的哥哥卢卡斯沉默寡言、爸爸踩着纯天然凉鞋并穿着一条让人尴尬的印有棕榈叶的旧泳裤去沙滩,也不会打消我的期待。

这所有的一切都比压根儿不去旅行要强多了——就像我的很多同学那样,他们根本就没有闲钱(看看我们班的学霸克里斯蒂!假期里她得去在特恩豪森的祖母那儿熬果酱、打扫地窖和粉刷花园的篱笆)。

耶特撞了我一下:“你说,迈克会在假期里拈花惹草吗?”“在葡萄牙不会,”我严肃地回答,“在加拿大也不会。但是在西伯利亚有可能会。”“为什么在西伯利亚会?”耶特瞪大眼睛尖叫道。“因为那边太冷了嘛。他得一直和别人紧贴着,蜷在一起。”“可他不能这么做!这太卑鄙无耻了!太下流了!”

耶特太激动了,以至于我不得不抓住她的手并把它们交叠在她胸前。现在她看起来像一个拿着冰激凌的西藏喇嘛。“冷静,一个玩笑而已。”“这玩笑太‘幽默’了,你真诚一点儿行不行啊!”她挣开我的手,跳了起来,跑开一小步。我跟在后面。“耶特!到底在什么情况下迈克才算对你不忠呢?和别的女孩一起走在街上、一起送报纸?还是和别的女孩一起去看电影、数她的指节?”

耶特垂下了头:“你对此一无所知。”“对什么一无所知?”“对爱呀,哎哟!”“那就解释给我听,让我能有所知!”“爱是没办法解释给别人听的。”耶特调整了一下眼镜,“无论什么时候,它都比坐在提门多夫的沙滩上吃冰激凌、被黏不拉几的水母攻击要好。”“也比有一个新的蝴蝶发夹好吗?”

耶特笑了,“要好得多,蝴蝶小姐。”她常常这么称呼我,因为我喜欢收集各种样式、颜色和大小的蝴蝶造型的东西——除了真的蝴蝶,它们更应该在大自然里四处蹁跹。“他显得那么惹人喜爱,”耶特认真地说下去,“他对我的甜言蜜语怎么也说不尽。不久前他还说,我的头发……”“看起来很美?”我猜测。“不!他说的是,像金丝一样。”耶特把一绺发丝绕在指尖,神情梦幻。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梦幻思维里兀自飞升、飘向天空了。

也许我也真的有一点儿羡慕了,但也只是一点儿。除了因为我不能这么准确地理解“爱”之外,还因为永远不会有男孩热情地谈论我金丝般的长发。原因很简单:我从我爸那儿继承了鼠棕色混杂的头发。这还算好的了,起码我没遗传到他的络腮胡。“我不希望他把这些甜言蜜语说给别的女孩听。”耶特继续说,“这你明白吗?”“他也不会这么做。”我安慰地摩挲她的指节,“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金发。瞧瞧我,一头鼠棕色头发,睫毛短得跟鼠毛似的。”“没关系呀。你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夏天还会有迷人的雀斑,而当你笑起来的时候,太阳总会升起。”

耶特在我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湿答答的。平时我总觉得这怪恶心的,但是今天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因为刚刚一股暖流流经我全身。即使耶特和我有时会拌嘴,她依然是,并且永远是世界上最好的闺蜜。

我们手挽着手,走向公交车站。这会儿已经十二点半了。一点钟的时候耶特必须到家,因为她的药剂师父母几乎每周六都要带她去一家高级餐馆吃饭。今天他们要去港口新城吃日式料理。我希望可怜的耶特不用吃生鱼片或打包带走海蜇。对我来说,只要奥尔加奶奶时不时弄点儿寿司给我们吃,并在吃的时候激动欢呼“生鱼片真是太好吃了”,就足够了。

当公交车驶来时,耶特突然窃笑起来,说:“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不知道,但是我会报名参加一个读心课程,然后就能告诉你了。”“傻瓜!”她掐了我一把,“我觉得你也应该体验一下爱情的滋味。这样我就不用再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给你解释爱了。”“爱情的滋味,”我夸张地模仿道,“那么我到底该在谁或是在什么东西那儿,才能好好地体会它呢?”

公交车在距我们一米处刹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耶特神秘兮兮地说:“我已经知道该找谁了。”“真的吗?到底是谁?”

耶特掏出月卡,登上了公交车。她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得那么开怀,就好像有人把她的嘴角扯到耳朵那儿一样。“好好想一想吧,蝴蝶小姐!拜拜啦!”

车门啪嗒一声关上后,公交车开走了。我可不只是蝴蝶小姐,我还是无所知小姐——百分百不掺水的。

当我用钥匙打开房门时,一股令人恶心的饭菜味儿飘了过来。我嗅了嗅空气。猫小便掺杂了大蒜和黑板擦?还是夹着炖卷心菜和变味了的黄油颗粒的不新鲜的鱼堡?我还没来得及继续思考,厨房里就一阵叮当作响,什么东西“咕咚”了一声,刺耳的惊叫声随即响起:“啊——”“妈妈?”我尽可能快地跑过门厅。千万别是她摔了,然后出了点儿什么事。那不仅对她来说太可怕了,对肚子里的宝宝来说更是如此。“不是你妈妈。是我。”

奥尔加奶奶坐在地上,被米袋、燕麦袋和麦片袋围在中间,正揉着膝盖呢。“奶奶,你哪儿伤着了吗?”两句话的工夫,我已经跑到她身边,把她扶了起来。“还好吧,我的小蝴蝶。”“你在这儿做什么呀?其他人去哪儿了?”“问题一:做饭。问题二:去为度假准备一些东西。比如防晒霜,你妈妈要防晒系数三十的,你哥哥要用四十的,你和莱娜要用五十的。你爸不用。他的络腮胡子已经可以帮他抵御阳光了。”

这会儿我也不想知道得这么清楚。

奥尔加奶奶拽了拽她的滚石T恤,配着T恤,她穿了条亮青色的裤子。然后她一瘸一拐地走向汤锅,里面就像火山内部一样在翻滚、咆哮、咕嘟作响。“你真的没有受伤吗?”我飞快地从地上收拾起包装袋,把它们重新在货橱里分类放好。奶奶想和她的男朋友去苏格兰兜风。如果这计划仅仅因为她给我们煮了一顿猫小便味儿的饭就泡汤了的话,那也太糟糕了。

她摸了摸膝盖,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野草是灭绝不了的。你懂的。话说回来,你们这儿一丁点儿鹰嘴豆都没有?”“窃笑豆?这玩意儿只有莱娜那儿有,耶特那儿有时也有。但恐怕这可不能拿来煮。”

虽然我的笑话并不算特别好笑,奶奶还是笑弯了腰,笑得抱住了她圆乎乎的肚子。“那我现在到底应该做什么菜呢?”她思考着,翻了翻货橱,但那里只有咖啡、茶和可可粉,有时也会有糖果。“米饭?”我提议道,“或者字母面?”“看在上天的分儿上,米娅!这会是一种罪过!”她把橱门给关上了。“那只是一个建议而已。”我耸耸肩说。扪心自问,到底哪个更糟:是蚂蚁都踩不死、毫无杀伤力的字母面,还是奶奶做的闻起来分外凶残、我觉得都要坏了的菜。我偷偷看了一眼锅,却被里面浅褐色的稠糊糊吓得连连后退,恍若遭了雷劈。“奶奶,这是什么鬼?”我的脑袋撞上了厨房碗柜,蝴蝶发卡弹开,掉到了地上。“肯尼亚的豆子大杂烩,搭配印度调味品和一小撮想象力——大蒜里放了点儿人们赞不绝口的酱瓜。”

哎哟喂。这菜谱,想必是中了爱情迷药的耶特的杰作吧。“为什么我们不干脆吃番茄酱汁意大利面?”我一边说一边弯腰捡起发卡,“或者荷包蛋配土豆?”“我想让你们大吃一惊——用一份堪称完美的假期菜肴。”奶奶对我眨了眨眼睛,“这儿有一个大惊喜在等着你们。我从今天早上就开始在家里准备它了。”

我深深地担忧了起来。是糕点颗粒配癞蛤蟆黏液?还是凝结炼乳夹蛆?我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一把拉开冰箱。当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在奶酪玻璃罩旁看到了一个用铝箔纸盖着的碗。我小心地掀开了铝箔纸……哇噻!是巧克力慕斯!不知道是哪个神仙今天这么眷顾我。

不一会儿,家人们也慢腾腾地回来了。飞快地洗了手,奶奶昂首挺胸地把那道恐怖菜肴端上了桌。妈妈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因为肚子里的小约瑟芬把她身上所有的维生素都吸吮干净了,还是被这菜给吓的。“愿你们吃得满意!”奶奶高声说。“你也一样。”爸爸这么回应,“也谢谢你做饭。你一直以来帮了我们太多了。”他是个天生的教育家。

奶奶弯起胳膊摆了摆手,好像她和企鹅有直系血缘关系似的。莱娜快活地大口吃了起来。“嗯,好吃!”她嘟囔道。“哎,这一次是完全不同的风味呢,不是吗?”奥尔加奶奶满意地笑了。

还真的是。我想。“你们觉得尝起来怎么样?”奶奶问。“棒极了!”爸爸和妈妈还说了些别的夸赞的话。就连我那个一向对饭菜挑三拣四的哥哥,也没有抱怨什么。

我没法儿理解啊!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的鼻子还在正常运作吗?“喂,我的小蝴蝶?”奶奶声调婉转,“你连一口都不想尝吗?”

我点点头,硬着头皮把我的调羹伸到那锅糊状物里,还是舀了一勺。“唔!”下一秒我就脱口而出。虽然我已经做好了要尝地狱之味的心理准备,但是奶奶做的菜,那蔬菜、红色豆子和不知名的香草,真的只能用美味来形容。

奶奶掐了我一下:“我没说错的话,你也觉得这锅大杂烩很美味吧?”“是的,奶奶,但是……我进屋子的时候,它臭得和猫小便差不多。”

莱娜咯咯笑了:“这也不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呀?”我吃惊地想要弄清楚。“阿里巴巴今天早上掉到我们家了。”卢卡斯眨着眼睛解释道,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阿里巴巴?迈克的猫?”“就是那只公猫。它吓得在门厅撒了泡尿。虽然莱娜和我刷了个半死,可猫尿的臭味一直都弄不掉。”“卢卡斯!”妈妈喝住哥哥,“说话请别那么粗俗。”“可是米娅刚刚一直说‘猫小便’就可以,不是吗?”卢卡斯激动地说。“是的,因为‘猫小便’没有‘猫尿’那么粗俗恶心。”奥尔加奶奶插嘴道。

爸爸责难地瞟了一眼奶奶:“现在你们说够污言秽语了吧?我们正在吃饭呢。”

在我问出口“到底什么是污言秽语”之前,妈妈转移了话题,拜托我们今天下午把旅行包收拾好。“为什么要这么早收拾好?”莱娜拖长了嗓子。我们星期二才出发。“这样我们就能确保,所有放进车里的东西都是合适的。”爸爸解释说,“根据我对你们的了解,你们最后收拾出来的橡皮艇、玩具小屋、巨型帐篷,还有你们心爱的宠物,都没法放进后备箱里。”“那么多心爱的宠物,你到底指的是哪一个?”我叽叽喳喳地说,“那只美国斗牛犬?猪?还是大象?”“他说的是那只可怜的小豚鼠吧,没允许我养的那只。”莱娜抱怨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只可怜的小豚鼠呢,在我们旅行的时候?”妈妈问,“因为我们绝不可能在旅行时带上宠物。”“迈克可以照顾它。如果他本来就得照顾阿里巴巴的话。”“你们现在可以期待一下小宝宝了,”爸爸说,“小宝宝的可爱绝不逊色于小豚鼠,而且它还有一个优点——没那么多毛。”“哦,但愿吧,”卢卡斯一边吃饭一边咕哝着,“我听说有的宝宝背上有一层毛。”他把刀叉放到碟子上,“我可以离开了吗?”“当然,卢卡斯。”爸爸说。“什么?不吃甜点了吗?还有巧克力慕斯呢!”奶奶又拽了拽她的滚石T恤,衣衫在她肚子那儿绷得紧紧的,“那可是你特别喜欢吃的。”

卢卡斯立刻又坐下了,莱娜兴奋地鼓掌,爸爸妈妈充满渴慕地对视了一眼,就好像他们又重新坠入了爱河。我敢打赌,就连小约瑟芬也会在妈妈肚子里期待万分、狂喜不已地咕咕叫。虽然奥尔加奶奶有时候会做出“奇妙”的菜肴,但她做的巧克力慕斯永远是天下第一。

因为我们都赞同这一点,大家就都在餐桌边又坐了好一会儿,享受美味的甜点,东聊聊西聊聊,对我们的波罗的海之行充满了期待。吱嘎吱嘎乱叫的海鸥、遮风防晒的海滩篷椅和海蜇外卖——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好呢?

之后我拿着红色波点日记本,坐到了阳台上的遮阳篷下。幸好妹妹去找她朋友玩了。想要在莱娜在场的情况下写日记,可比头顶着橡皮小鸭横渡惊涛骇浪的大西洋、还要想着别把小鸭子摔翻都难。根本就不可能嘛。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莱娜比她的同龄人好奇心更强,还喜欢管所有跟她毫无关系的闲事。大多数情况下还都成功了。因为她总在人们不注意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到处东探探、西嗅嗅,直到她复述出一个人生活中每一处再微小不过的细节——至少是那些之前写在日记里的事情。我们共用一个房间。每天我都会把日记藏在房间里不同的地方。

亲爱的日记:

我又来啦。你有没有惦记我和我深邃透彻的思想?没有吗?没关系。我现在正好有一些深刻体会。

发生了这些事: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除了耶特想要说服我,我应该爱上某个人(因为据说坠入爱河的滋味好到难以置信)。

刚才她还拐弯抹角地说了一件可笑的事,她说,她已经想好我该爱上谁了。

救命!她到底说的是谁啊???

但愿她说的不是我们班上的哪个小丑,比如打嗝先生、亨宁或者某个同学。她肯定也没法从帽子里给我用魔法变出一个俊朗的法国佬儿,变出一个俊朗的恩佐倒还可以考虑。

好吧,我老实招了。我欣赏莱奥妮的继兄恩佐很久啦,但我想不起来有没有讲给耶特听过……

哎哟,现在我得暂时停笔了,因为妈妈要来阳台给我看小约瑟芬是怎么在她肚子里两脚乱蹬的(她肚子凸起了一块,看上去好怪!)。这会儿她又走了,我可以安安静静地继续写啦。

我觉得恩佐很棒的地方是:

1)他看起来像一个法国人,虽然他有一半意大利血统;

2)他永远挂着可爱的微笑;

3)他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他在“大阪厨房地狱”乐队当吉他手,但是他唱歌不是特别好听)。

我觉得恩佐没那么棒的地方是:

1)他咬手指甲;

2)据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八年级的姑娘;

3)他喜欢拳击比赛。

关键问题是:

1)我其实算不上真的认识恩佐;

2)他是莱奥妮的继兄。莱奥妮永远不会允许我对恩佐产生好感的!这只会很可怕。看到人们亲吻,她都觉得恶心。如果我亲、亲了恩佐……

我真的疯了吧?我当然不会亲恩佐啊。

探听时间

“也就是说,你承认了?”耶特几乎挤到了我的自行车头盔下。“承认什么?”“承认你真的喜欢上某人了。”“没有。”“假如我挠你痒痒呢?你认不认?”“那你也太幼稚了,和我妹妹一样幼稚。”

耶特和我骑着自行车等阿林娜和莱奥妮已经差不多十分钟了。在我去波罗的海、耶特去柏林、莱奥妮去意大利、阿林娜去吕内堡草原之前,我们想在假期初去阿尔斯特郊游庆祝一下。父母在和我们约法三章后同意了:

1)我们必须一直待在一起;

2)我们大部分路程都要搭地铁;

3)我们下午要早一点儿回家。

即使是对波罗的海之行期待疯了的我,想到我们要这么长时间不能见面,都觉得非常难以忍受。莱奥妮甚至要离开三周之久——当然,可爱的恩佐也是一样。“现在赶紧交代吧,蝴蝶小姐。”耶特继续叨叨。

我们在地铁站等得腿都要断了,然后耶特就又开始用她那点儿爱情琐事来劝我了。但我的嘴巴比坟墓都牢。就算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一样——我觉得,我总得有一些自己的小秘密。但是耶特对此步步紧逼。这时候她猛地扯了一把我头盔下露出来的蝴蝶发卡。“你知道吗?”我气呼呼地训她,“你无聊透了!烦死人了!”“是,我还坠入爱河不能自拔呢!我希望你也坠入爱河,我希望全世界都坠入爱河!我们的老师、阿林娜、莱奥妮,还有前面那个男的……”她指着一个开着敞篷跑车从一旁驶过的油头男,说道。“这家伙真不是我的菜。”我解释说,“而且你还是把莱奥妮给忘了吧。”

因为我们的这位朋友比尼姑更古板。所有和男生、和恋爱有关的事,她都嗤之以鼻。

耶特冲我挑衅地奸笑:“行啊,你也不必说了。反正我本来就知道。那个人是恩佐吧。”

啊,被逮着了,但愿我没有脸红。“你怎么想到的?”太糟糕了,我声音抖得像果冻一样。“你真应该看看他在附近时,你凝视他的样子。粉红色的小云朵绕着你的脑袋飘,而你的大脑里叫嚣着:我爱你!我很爱很爱你!”“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坚决反驳。“那就是说你觉得他尖酸刻薄?像只有一条腿的疣猪一样又丑又蠢?”“没,像一只三条腿的。”

耶特用胳膊搂着我的肩膀:“对某个人产生好感根本不是什么坏事。你又不是要和他立刻结婚。”“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有坠入爱河、没有爱上恩佐,明白了吗?”

耶特乐开了花:“但是你对他产生了一点儿好感,对吗?”“耶特,你好烦!比窃听器都讨厌!”

耶特咯咯笑了:“完全正确。”“好吧,”我呻吟道,“我是对他有一点点好感。大概那么多。”我用两根手指比了比一毫米。“我就知道!”耶特激动地拍大腿。“是啊。现在你给我冷静点。”我撞了她一下。“看看谁来了。”远处两个蚂蚁大小的人影骑着自行车出现了。“但是你什么都别和莱奥妮说,行吗?”“到底为什么啊?”“因为那样我就完蛋了!”“那也可能是一份轰轰烈烈的爱情的开端。”耶特笑嘻嘻地说。“求你了!你一定得答应我。”“那行吧。”耶特咕哝着让步了,“那讲给阿林娜听行吗?她也不可以知道吗?”“当然不行!”

告诉的人越少越好。“但你也知道,阿林娜多喜欢爱情故事啊。”

在我回答她之前,阿林娜和莱奥妮向我们骑来,并在我们前面几厘米处停了下来。“你们俩等很久了吗?”阿林娜灵活地从自行车上跳下。自打她开始踢足球,她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体育高手。又瘦又结实——一个真正的大力士。“是啊,等了大概一百年吧。”耶特回答,“但没关系。我们俩正聊着天呢。”“聊了些什么?”莱奥妮立刻想知道。“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我赶紧说,希望听起来没有露馅。“如果你们没聊什么重要的事,那就大可坦坦荡荡地把聊天内容说出来。”莱奥妮揪着不放。“这会儿放过她俩吧。”阿林娜插话了,“就是和最好的朋友,人们也不会什么事都说的。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只要我们之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秘密就行。”

阿林娜,谢谢你。我在心里低语,但同时一丝内疚涌上心头。对恩佐产生好感——这到底是一个郑重其事的秘密,还是只是小事一桩呢?

我不用把耶特从我这儿知道的事,也向阿林娜和莱奥妮倾吐吗?因为不这样做的话,我不就是把她们自动归到了二等好朋友的位子上吗?阿林娜已经把车扛到地铁口了。探听时间结束了。正如我所愿。

精疲力竭地沿着楼梯上上下下拖了二十分钟车之后,我们来到了河边。太阳藏在两朵巨大的云后面,一朵云看起来像大河马,另一朵像巨型马桶刷。它们依偎在一起。“但愿一会儿别下雨。”莱奥妮的目光掠过天空,“我可没带雨衣。”“淋淋雨又没关系。”阿林娜说,“还是说你是糖做的?”

下一秒她就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出发了。莱奥妮追着她骑走了,耶特和我悠闲地跟在后头。不管怎么样,我赌这两个人很快就会气喘吁吁地在下一个拐弯处等着我们。“那个,恩佐。”耶特说,潇洒地一甩灿烂的金发。“什么?恩佐?”我有点儿紧张地问。“我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现在给我消停点儿,你这个胡搅蛮缠的打听精!”“看来你更愿意莱奥妮和阿林娜也知道这一碴儿?”耶特惹恼我了。“你看不出来吗?我一点儿都不想谈他。”“一切都很清楚了。一个‘爱情口是心非’的典型例子。很多轰轰烈烈的爱情一开始都会这样。”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不管我说什么,耶特都会把我的每一个字给扯到这上面来。

抱着把她甩开的希望,我把踏板踩得更用力了。但耶特很快又骑到了我旁边。“你知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吗,蝴蝶小姐?”“在额头上文上‘我爱恩佐’吗?”

耶特放声大笑,以至于她的自行车都开始失去平衡。“在屁股上文一个就够了,文在左边。”“好的,我会考虑的。”“说真的,米娅。”耶特皱着眉头说,“为什么你不给他打电话呢?在莱奥妮带着她的小豚鼠去宠物医院的时候,或者别的什么时候。”“我应该对他说什么呢?说我喜欢他,说我在左边屁股上文了一个‘我爱恩佐’?”

耶特哈哈大笑:“不,但是你可以问他,能不能和你一起去看电影,愿不愿意看完电影喝一杯。”“好主意,”我唉声叹气,“你怎么想到这一招的啊!”

一模一样的对话发生在迈克和耶特第一次约会之前。但是比起说出“喝一杯”这么一个令人不快的成人词汇,我宁愿把舌头咬掉。“然后就和他说,你……”耶特闭嘴了,因为莱奥妮和阿林娜停在沙路中央,把车夹在腿间。“我们俩骑不动了!”莱奥妮喊道,揉捏着她疲劳过度的小腹。

当然了。先是疯子似的猛骑,然后就体力透支撑不住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在这对面野餐?”阿林娜问她,指了指樱桃树下的一张长凳。“哇哦!野餐!野餐!”耶特欢呼。

阿林娜带了法国长棍面包和奶酪,莱奥妮带了水果,耶特带了亮粉色圆形奶油小蛋糕,我带了爸爸前一晚炸的煎肉饼。我们把东西在长凳上摆开,然后蹲坐在了草坪上,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背阴里。“这儿是不是很棒?”阿林娜叹道。她测了血糖,注射了一点儿胰岛素。因为她有糖尿病,每次吃东西前她都得这么做。“我都没法想象,吕内堡草原还有比这更美的了。”“你要是能给自己寻觅一个爱慕对象,他一定会让你更心动。”耶特说。

莱奥妮皱起眉头:“耶特,你好烦啊!爱慕对象、坠入爱河、坠入情网……你真的还认识别的词吗?”“当然。永坠爱河,还有……”耶特张嘴,又闭上嘴,好像见了鬼似的,“天哪,真不敢相信!”

在我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我就自个儿看到了。“鼻涕虫”——我们的数学老师柯尼希先生!他正和一个金发特别灿烂、胸部特别丰满的漂亮妞儿肩并肩地散步,笑得好像发现了一条新的数学公式。“哦,不!”莱奥妮喃喃。“哦,真的!”我低声附和。“哦,救命!”阿林娜呻吟。“哦,我要疯了!”耶特挤到前面,无力地跌到草丛里。“鼻涕虫”和爱——这对她来说信息量太大了。班里大家都猜想,柯尼希先生在他至少有五十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亲过一个女的。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幸好他没有看见我们。

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才从震惊中平复过来。然后我们舒展地趴在草丛里,眯起眼睛望向夏日的天空,就好像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一起唠嗑的下午一样。没有爱,没有“鼻涕虫”,没有超级金发女郎。温暖的风拂过我裸露在外的手臂,阳光把我的背晒得暖暖的,我听到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单纯地感到开心,因为耶特、阿林娜、莱奥妮和我,虽然也有爱的私语和小口角,但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最好的四人拍档。

狗屁还是不狗屁?

我的旅行包拉链卡住了。

虽然我把衣服、书和运动鞋挤了挤,但它就是关不上。我冲它吼,踹了它一脚,可这破包就是不动。自从三天前我成功打包,又塞进去了两本问阿林娜借的言情小说、我的日记本、一件厚毛衣、一件备用雨衣和我最喜欢的花朵图案短袖束腰长袍之后,它就一直这样。

我心烦不已地把那个讨厌的旅行包就地一扔,跑到了隔壁的厨房。爸爸和妈妈在那儿喝茶。“我那个狗屁包合不上了。”我满腹牢骚。我知道,爸爸妈妈不怎么喜欢“狗屁”这个词,但是当有的东西真的很烂的时候,也应该允许人们尽情使用“狗屁”来称呼它吧。“米娅,你坐下。”爸爸一脸严肃地对我说。那神情让我心里发蒙。“对不起,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想说‘狗屁包’来着。”我道了歉,然后一屁股坐上椅子——只坐了半个屁股,随时准备溜走。“没关系,米娅。”妈妈的手靠近了,“我们俩本来就想着晚一点儿和你们三个说的,但是既然你已经过来了……”“为什么?你们到底想说什么?是什么糟糕的事情吗?”“不,不是什么很糟糕的事。”爸爸让我别激动,“顶多算是一般糟糕吧。”“一般糟糕?”我不安地问。“我们的波罗的海之行,”爸爸这样开头,一边从他的伐木工衬衫上拣掉看不见的小绒毛,“很抱歉,但是今年的提门多夫之行泡汤了。”“什么……真的吗?”我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米娅,我今天去做了检查。”妈妈插话道,“那个妇科医生说……”“是小宝宝出了什么事吗?”我惊慌地打断她的话。“不!不!不!”妈妈激动之下否定得这么快,以至于人们会觉得,她喊的是“是!是!是!”,“但是我不应该这么劳累,你明白吗?”“不,我不明白!度假并不是什么使人劳累的事。人们懒洋洋地坐在折叠躺椅上,吃着冰激凌,把腿跷得高高的……”“是的,你说得很对。但是医生的意思是,如果我多卧床休息会更好。旅游的压力、汽车的颠簸……这一切在最坏的情况下都有可能导致早产。我们当然不想冒这个险。”

我感到泪水涌了上来。现在我们是不是要去度假,对我来说真的无所谓了。我仅仅只感到心惊胆战,因为小约瑟芬可能会比她真正应该出生的时间更早来到世上。那么就会有一件显而易见、让人害怕的事情发生——她得在保育箱里再待上很久很久。什么都可以,只有这个不行!“哎呀,米娅,我的小天使!”妈妈走近我,她用手摩挲着我的脖子,“对不起!”“我之前那么那么期待去海边!”我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那样号啕大哭。

我把脑袋埋到妈妈的肚子那儿,鼻子还在哼哧哼哧地发出响声。压根儿就不再知道,我应该怎么想、应该怎么感觉。妈妈,小约瑟芬,波罗的海……为什么有时候生活是那么轻松,然后突然间一切都成了一团沉重?“这儿发生什么事了?还好吗?”卢卡斯突然出现在门边。在他身后,莱娜好奇地向厨房里张望着。这两个人一定是悄悄过来的。“很好,你们都来了。”爸爸说,“我们正在讨论一些和度假有关的事。”“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带上我的沙滩排球!”莱娜不假思索地叨叨个不停,“度假时我想要住在公寓的小阁楼里。哦,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现在别烦了,莱娜。我们根本去不了了。”我在抽泣间隙说。

莱娜张大了嘴巴,但是她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当妈妈第二次解释这件事时,她一时说不出话来,随即眼泪也夺眶而出。只有卢卡斯像个锡兵一样靠在橱柜上,始终不动声色。“现在你们都冷静一下,事情没那么糟。”妈妈摸着肚子说。“对我们俩来说,还挺不错的。下一次我们再补上海边度假。”“除此之外,我们已经……当当当当!”爸爸鼓起掌来,“为你们想好了替代项目。”“‘替代项目’指的是什么?”我怀疑地追问。爸爸妈妈不会把我们仨扔到儿童之家一直到世界末日吧。让我们睡着五十个人的房间,只能吃着烂糊糊!

爸爸从橱柜里拿出一张广告单,递给卢卡斯:“特拉维河边的夏令营项目。你觉得怎么样?那儿还有一些与你同年级的男孩。”“唔。”卢卡斯说,他的睫毛像昆虫翅膀那样微微颤动。“莱娜,”妈妈转向了妹妹,“奶奶会很开心的,如果你和她一起去慕尼黑她朋友乌泽尔那儿的话。”

她的目光又投向了我:“米娅,你觉得和耶特还有她爸妈一起去柏林玩一段时间怎么样?”“呃,哦,啊哈。”我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我已经和约斯特太太打过电话了。她对带上你一起去柏林没什么意见。恰恰相反。这样对耶特来说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一片死寂。只有厨房的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一只苍蝇飞了进来,看到我们愁眉苦脸的表情后又很快溜走了。“你的意思是,我们都要分开旅行?”仿佛过了几百万年之后,卢卡斯率先总结道,“这完全让人开心不起来啊!”

妈妈叹了口气。爸爸挠了挠他的胡子。“柏林——这听起来很棒。”我插话说,“但是……”“但是什么?”妈妈追问。“这行不通啊!因为你和小约瑟芬!因为……因为我们每一个人!”“啊,我的小甜心。”妈妈又把我拉到她的大肚子前,“你不需要为我担心。卢卡斯?你对此要说什么?”“唔。那好吧。如果必须得这样的话。”这会儿他嘟囔道。听起来并不热情。“你觉得去慕尼黑怎么样呢?”爸爸征询莱娜的意见。“慕尼黑很棒。奥尔加奶奶也很棒。但是那个乌泽尔?”妹妹皱起了眉头,“我都不认识这个人!如果她是一个无聊透顶的、懒到连屎尿都拉在沙发上的人呢?”“那奶奶会催她的。”妈妈笃定地说,“这一点我很确定。”

尽管如此,我们没有做出决定就很快各自走出厨房了。私下里我们还是有点儿不情愿就这么把妈妈和小约瑟芬留下。事实上爸爸也在,完全可以照顾她们俩。

我刚扑到床上打算再想一想、写写日记,妈妈就带着电话进来了。耶特想和我说话。“这不是我在做梦吧?”她冲我耳朵尖叫,“你,我,我们俩一起在柏林!吃着咖喱香肠,沿着勃兰登堡门散步,在万湖上划船!最棒的是,这一切都由我爸妈来买单!”“唔。”我只得这么回应。“‘唔’?‘唔’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吃咖喱香肠吗?不想去勃兰登堡门?不想游万湖?”“耶特,我不知道。可我不能撇下妈妈一个人。还是在这当口,她情况不太好的时候。”“哦,求你了,蝴蝶小姐。”耶特催促道,“我都已经这么兴奋了!”“那小宝宝呢?”我用最后的力量低声问。“她会很高兴最后能够在一片祥和里长大的。没有你们三个在边上吵来吵去,或者粗鲁地摸你妈妈的肚子。就算万一发生了什么,你很快也就又到家了。”

耶特的话也有道理。而且,生活本来就是没法按计划来的。事情之所以发生,只是因为它们刚好就发生了,和我在柏林、汉堡或者世界上的其他地方都没有关系。

这一睿智的见解让我强打起精神来。我告诉耶特,我会和他们一起去柏林,只是要先约法三章。“条件是什么?”耶特问。“第一,你得停止那些关于恩佐和爱情的‘高见’;第二,当我为妈妈和小约瑟芬担心时,你要安慰我;第三,我要另外带一个包,装我的备用雨衣、我最喜欢的花朵图案短袖束腰长袍、一件厚毛衣、我的日记本和两本问阿林娜借的言情小说。”“你就是带上可爱的恩佐我也不反对啊。”耶特咯咯笑了,“不过那样的话他就得睡在我们之间的床缝上了。”“是啊,你可真幽默。”我回应道,然后“砰”的一声挂了电话。

柏林,我来了!

装有茶色玻璃的黑色豪华轿车迅疾如箭地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发动机隆隆作响。驾驶座:耶特的爸爸,手指敲击着方向盘;副驾驶:耶特的妈妈,一头金发高高别起,不时对广播里的音乐挑剔一二;后座:耶特,穿着一件新的不收腰的红色连衣裙,一直在兴致勃勃地聊着“鼻涕虫”和他的漂亮妞儿;旁边:我,面如土色,胆战心惊地紧紧攫住座位。约斯特先生开车的时速肯定有200公里了,这感觉就像我们都要在夏天的云朵中飞完剩下的路程一样。我根本没法适应,毕竟我们家那辆宝蓝色的帕萨特永远慢得像蜗牛爬。

耶特抬起头,扶了一下她的眼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休息一下?我饿了。”“宝贝,你才刚刚吃过早饭呢。”

她爸爸转过头对我们说。他有着和耶特一模一样的蓝眼睛,只是他戴着红色镜架的小圆眼镜。“刚刚?明明是……等一下……”耶特看了一眼表,“准确来说是一个半小时十四分钟又七秒之前。”“耶特!”她爸爸听上去生气了。“你可以吃我的东西。”我对耶特轻声说,把我的饭盒推给她。因为耶特富裕的药剂师爹妈没有带路上吃的干粮之类。如果饿了,他们就去咖啡店买三明治、外卖寿司或者蓝莓松饼。黄油切片面包某种意义上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东西。幸好我爸妈不这么看。因为如果没有妈妈做的美味的奶酪番茄面包,我肯定早就死了。

耶特打开饭盒,两眼放光地盯着切片面包。她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我真的可以吃一块吗?”她问我。“是呀,你聋了吗?”“你别把米娅的都吃了。”耶特的妈妈劝她,“我们很快就会在下一个高速公路餐饮点停车了。”“太好了,这样你们俩就可以换一换了,妈妈来开车。”耶特建议道。她一定注意到了我在约斯特先生恐怖的开车风格下的表现。耶特的爸爸就跟猛喝了好几升咖啡、脚还抽筋了似的。“本来我也打算和你爸爸换呢。”约斯特太太说。“亲爱的,你不必这么做。”耶特爸爸说,“你就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吧,让美丽的景色飞驰而过。”

当我还在想着美景这样那样地从旁飞驰而过时,约斯特太太揪着她的卷发就开始破口大骂了:“你真的用得着一直替我做决定吗?当我说‘我来开车’,那就我来开!”“当我说‘我来开车’,那就是我来开!”耶特爸爸针锋相对。他的固执劲儿和我妹妹莱娜有得一拼。“我懂了。你就是根本不想让我开车!”约斯特太太的手在空中挥舞,“因为你担心我会弄坏你的宝贝爱车!但是亲爱的,你忘了一点:这辆车是我们俩的共同财产!”“扎比内,请你注意点。不要在小女孩面前吵。”“小女孩们也应该明白,在这男权社会里,大男子主义者还是数不胜数。”“在汉堡的时候你从来不喜欢开车。”约斯特先生气急败坏地说,“现在你偏偏想要在柏林提这么不切实际的要求?”“我就知道。你就是不想让我开车。就是这样的。”

耶特一脸痛苦,她向前弯下身子,摇了摇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别吵了!”

约斯特太太转过头。连这会儿她的妆容都是如此完美,就好像她打算出席一场宴会那样。“那麻烦你告诉你爸,我能在柏林开车开得很好。”“爸爸,我得告诉你,妈妈能在柏林开车开得很好。”耶特鹦鹉学舌似的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约斯特先生后来说了什么,我没有再听了。因为我任凭自己深深地陷在靠垫里,让他们的话穿耳而过。坦白说,现在我更想待在大着肚子的妈妈身边,待在爸爸和有时蠢蠢的哥哥妹妹身边。我不喜欢耶特的爸爸妈妈在我面前吵架。这比在一个无聊透顶的地方度过无聊透顶的假期还要糟糕。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也许我干脆不来还更好。但是当耶特汗涔涔的手抓住我的手时,我知道,来是对的——因为她需要我。

和我爸妈不同,耶特的父母吵架吵了很久。他们基本上没有一天不是这么吵吵嚷嚷的。这不禁让人想问,他们俩到底为什么要一起旅行,而不是干脆坐在家里对骂?我爸妈和和睦睦真是太好了,他们只是偶尔在爸爸想要穿着邋里邋遢的灯芯绒裤子去高档餐厅时抬抬杠。

十五分钟的争吵后,约斯特先生终于开到了一个高速公路服务中心。趁他在给汽车加油、而约斯特太太踩着高跟鞋匆忙而不失优雅地去买时装杂志时,耶特和我偷偷溜去厕所小便。“有时我真为他们感到惭愧。”耶特说,让温水冲刷着她的手,“抱歉,米娅。”“没事。毕竟这也不能怪你。”“他们俩到底怎么受得了这么不停歇地相互谩骂呢?”

我耸了耸肩。我最不明白的是,我可怜的闺蜜是怎么忍受的。因为她爱上了迈克?还是因为她有阿林娜、莱奥妮和我这样的好朋友?还是因为也许她爸爸妈妈平时就是这样的,所以她干脆产生抗性了?“有一点我向你发誓,”耶特一边说一边在脸上找着看不见的痘痘,“如果有一天我和迈克结婚了,我永远都不会和他吵架的。一天都不会。”“你想要和迈克结婚?”我喊得太大声了,引得旁边洗手池传来一阵嬉笑。但是当我看向左边时,我并没有看见咯咯笑着、和莱娜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而是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她微笑着说:“小姑娘,我给你们一个忠告:不要把你们的生活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

然后她就出去了。耶特和我不知所措,面面相觑:“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老奶奶,想在我们上路时给我们一点儿生活经验?”“她的意思是在我们结婚之前应该尽可能多交男朋友吗?还是说我们应该一辈子单身?就像莱奥妮那样?”“你最好追过去问她。”“小傻瓜!”耶特扑哧笑了,然后她抱住我,在我脖子上“吧唧”一下亲了一口,湿答答的,“米娅,我真的很开心你来了。没有你,我一个人在这儿受不了这所有的事。”

她叹息着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安慰地轻抚她的脸庞。在我已经不能待在妈妈身边的时候,最起码我还能陪着我的好朋友。

我们很快又回到车上,这时耶特的爸妈和刚才判若两人。约斯特太太重新补了口红,坐在驾驶座上。她的丈夫正在分发旅途口粮(燕麦棒、四层的三明治、果汁、橡皮糖、巧克力和亮青色的苹果)。作为药剂师,他们一定知道,橡皮糖、巧克力和燕麦棒里包含的糖分都是按公斤算的。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拒绝这些可口的甜食。耶特的爸爸妈妈笑得像广告里的模范夫妇一样。天知道在过去五分钟里,谁给他们俩洗脑了。

当车速控制在舒适的每小时100公里、平平稳稳地继续向前开去时,我终于能惬意地望向窗外。我第一次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的真正的旅行!虽然就某方面而言,这也有些令人难过,但也令人兴奋。我们离柏林的距离每缩短一公里,我的心就开始犯痒痒。

一个半小时后,在高速公路机械的导航语音指引下,我们的车开进了柏林这座大城市。我们把高层住宅区甩在身后,开过一幢幢废弃的墙壁被涂鸦的房子,越开绿化越多、越开越丰富多彩、越开越整洁气派,远处还耸立着电视塔。没过多久我们就抵达了市中心。城市街道在我们旁边呼呼掠过,到处都是咖啡店、高级餐馆、各色商店。很快我们就减速了,挪着向前开,之后抵达御林广场。那是一个美轮美奂的广场,边上有两个大教堂和一个音乐厅。左开右开,最后约斯特太太把车停在了我们的酒店前。

我好奇地伸长脖子,仰望着那富丽堂皇的门面。我可以在这儿睡觉?我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过这么一个地方呢!和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饭店、豪华酒店一样!

我们下车,把行李从后备箱里拿了出来,然后约斯特太太又坐上了驾驶座,准备把车开去地下停车场。“开得愉快!”约斯特先生喊。“开得愉快!”耶特跟着吹了声口哨。

正当我想去拿我的包时,一个身着制服的少年匆匆奔来,从我们手中接过行李。他没比我哥大多少。“这个我自己来拿!”当他想要接过我的书包时,我抗议道。我紧紧抓着包,就好像里头藏了钻石和黄金似的。世界上没有人(也许除了我的好朋友们和爸爸妈妈之外)可以让我把书包托付给他。因为我想把所有重要的东西,例如日记本、钱包和我心爱的蝴蝶收藏都放在我的身边。“没问题,小姐。”少年说,他冲我可爱地微笑,露出了里面的牙套。我被电得定在原地,两腿发软。第一,还从来没有人以“小姐”称呼过我;第二,还从来没有人想要帮我拿过包(大概除了我爸,但是那很正常);第三,我一直盼望着能和一个可爱的法国人接吻。他戴不戴牙套倒无所谓。

停!停停停!我真的还正常吗?为了不让更荒谬的想法在我脑子里扎根,我做出一副找东西的样子。在此期间,那个少年把我们的“行李怪兽”装到了一辆大型行李车上(主要是约斯特太太带了十趟旅行都够用的行李),然后推着行李车走了。“真是一个不错的门童。”约斯特先生说,还对我眨了眨眼。哦喂!但愿他没有从我的表情里看出我心里有多乱。我们穿过旋转门,走进酒店大厅——我立刻呆住了。天花板上悬挂着沉甸甸的枝状吊灯,插着鲜花的提桶随处可见,看起来很厉害的男男女女来去匆匆。我只希望那盏吊灯不会掉到我们头上,因为那样的话我们必死无疑,我也就没法真正地活过柏林了。“你在看什么呢,怎么跟个第一次去月球度假的小呆瓜似的?”耶特完全没反应地冲我低声说道,她爸爸则朝前台的女士走去。像这样的酒店,她已经见得太多了。“这……这儿……真的很棒。”我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门童……也……嗯……呃,我的意思是……”“他也很怎么?”耶特向我凑过来。她凑得那么近,以至于她的脸在我的眼前都变得模糊了:“很棒?可爱得想把人家吃了?”“我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有一点儿可爱,不是吗?”

耶特笑出了声:“先是可爱的恩佐,现在又是可爱的门童,我真的很好奇诶,下一个会是谁。也许会有一个可爱的臭虫躺在我们舒适的酒店小床上?”“你真是蠢!”“我怎么就蠢啦?但我很开心你坠入爱河。总的来说,坠入爱河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那就好像人们从大甜筒里舔着巧克力冰激凌,五颜六色的小鸟在身边绕着飞来飞去,它们……”“然后它们在冰激凌里放了个屁,我懂的。”

幸好这时耶特的妈妈从地下车库那儿回来了,约斯特先生也办好了入住手续。“都弄好了吗,约?”约斯特太太大声问她先生,一边理了理她的发型。“抱歉,宝贝,但是现在套房都被订光了。”他一脸懊恼。“我们实在订得太晚了。真是糟糕。但是我们得到了两间不错的相邻高级房。”

约斯特先生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推着我走向电梯:“米娅,我们现在没法住在一间舒适的套房里。我希望这对你来说没有太糟?”“套房……诶……呃……没问题。”我清了清嗓子说。我不得不想起爸爸妈妈和我们一起在波罗的海边投宿的简陋度假寓所。那儿的淋浴帘时不时会脱落,弹簧床垫被睡塌了,我们中的一个人晚上必须睡在发霉的长沙发椅上。

丁零!电梯到了。金光闪烁的电梯门自动打开,轻柔的音乐响起,我们走进电梯。一眨眼我们就到了四楼,我的蝴蝶发卡在那儿被反射成了一千个。这看起来就像身处于一部奇幻电影之中,一千只蝴蝶统治了那个世界。在我想出这会儿我觉得它怎么样之前,又响起一声“丁零!”我们赶忙走出电梯。走廊上铺着的厚厚的地毯吞没了足音,我们几乎走到底,终于到了房间外。房间号是310和311。“一会儿见!”耶特对她的爸爸妈妈喊道。然后她掏出房卡——完全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女贼的样子,把那张小卡片在门边的缝隙一刷,仿佛被魔法所驱使,门就自己开了。

我们的行李已经在房间里了。也就是说那个可爱的门童动作比我们快。只是可惜,他立刻又离开了,我没法再看一次他亮闪闪的牙套了。“这就是我们的房间?哇哦!”我惊喜地转了一圈,对房间陈设赞叹不已——巨大的双人床上铺有松软的绿松石色床垫,窗边的旧式写字桌样式高贵,落地窗帘上毫无疑问镶有货真价实的金线。我立刻发现了巨大的液晶电视。电视里并没有在播放电影或广告,一行字在屏幕上闪动——“欢迎约斯特女士,欢迎汉森女士”。我难以置信地走近了些,好几次眯起眼睛。但是约斯特女士和汉森女士还是受到了诚挚的欢迎。说的真的是我们吗?当我问耶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只是微笑:“他们之前不知道,你只是一个有着收集蝴蝶癖好的小屁孩儿。”她装模作样地调了调眼镜,“我就完全不一样了。”大概她又在暗示,她是我们四个当中唯一一个已经穿运动内衣的了吧。

有人敲门。耶特让她妈妈进来。“你们俩自己的行李都整理好了吗?”“整理好啦。我们可不是小宝宝了。”“休息个差不多一小时,然后出发?”

耶特点点头,挥了挥手,闪闪的豪华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们俩了。耶特高喊一声“好哇!”,然后跳到了床上。“那个,你觉得这儿怎么样?你觉得这儿怎么样?你觉得这儿怎么样?”她乱嚷一通。“嗯,超级棒!超级棒!超级棒!”就像是被耶特病毒传染了一样,我也从后面跳到前面来。然后我们又蹦又笑,对屋子里的什么东西都大声尖叫。我强烈希望这间房间里没有监视器。这样那个可爱的门童现在就不会待在房间里,对耶特和我指指点点了。

我终于蹦够了之后,一下子倒在床上,试着躺下来。这张床真是太棒了!床罩闻起来有一股紫罗兰香味,枕头上放着引人大快朵颐的诱人的巧克力夹心糖。

耶特兴奋地翻了一个跟头,却滑倒了,屁股着地,摔在床前的地毯上。这会儿她又爬了起来,一溜烟儿跑到浴室去了。“快来,看这浴缸!”她嚷道。

下一秒传出了“咕噜咕噜”和“噗噜噗噜”的声音,然后一阵可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听起来像是“呦茨”“呦茨”,真有点儿吓人。我跨了两步走到浴室,然后就保持被闪瞎眼的状态。瓷砖闪耀着金红色的光,浴缸是黑色的,上面竖着金光闪烁的狮头。涡卷形的挂钩上挂着柔软的浴袍,架子上放有那么多瓶瓶罐罐,以至于人们要好几天闭门不出,直到崩溃前才能涂好。“‘呦茨’?这‘呦茨’响个不停的到底是什么?”找回语言能力后,我问耶特。“哎哟,你傻了吗?这是一个按摩浴缸呀!”她在旁边按下几个电钮,浴缸开始嗡嗡作响。“那这是什么呢?”“一个可以冒泡的浴缸。”耶特解释说,她拧开水龙头,开始放水。“让它保持原样吧,你会把它弄坏的!”我试着阻止她,“而且你现在又不是真的想泡澡。”“很明显,我想。”“但是你爸妈马上就要来接我们了。”“那他们就等会儿呗。”

耶特真的是认真的。即使太阳还在天上照着、这座大城市如同火炉,她还是从身上脱下夏裙、爬进浴缸。她的胸真的比起我上一次在跳芭蕾时看到的又发育了。两个小馒头取代了原本微微的凸起。毫无疑问,很快它们就会发育成正常大小的胸,而我胸前依然平坦,如同北德的地势一般一马平川。

耶特滑进水中:“快进来吧,蝴蝶小姐!”

虽然我对泡澡没兴趣,我还是脱下衣物爬向浴缸中的耶特,然后让自己慢慢滑入水中。水从我的身下汩汩流过,咕噜咕噜泛起泡沫。这感觉就像是一座火山即将爆发——真的很棒。

当耶特真真切切第五次拧开热水龙头放水时,有人敲门。“哦不,他们现在到底想干吗!”耶特抱怨说。“我没和你说过,你爸妈很快就会做好准备来接我们吗?”

耶特“扑通”一声潜到水下。无奈之下,我只好一边同情自己一边爬出浴缸,裹好XXL的浴袍一路挪到门口。“抱歉,但是我们在……”我说着,但随即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语言中枢宣告罢工。那个可爱的法国门童站在我面前。他露出微笑,牙套闪闪发光,但他一声未出。感觉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幸好我没陷入昏迷——他把一块吓人的豹纹料子递到我面前,带着法国口音含糊地问道:“小姐,这是您的围巾吗?”“呃,不,不是我的。”我说着说着就卡住了,暗自气恼,所有别的法语词好像都从我脑袋里删了个干干净净。从浴室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就好像一头河马从按摩浴缸里滚了出来似的,然后耶特出现了,同样套着过大的浴袍,突然冒了出来。“不,我们真的不认识这条围巾。”她说,压住坏笑,“这围巾真的很丑。再见,先生。”她幼稚地挥挥手,那个可爱的门童为打扰了我们而道歉,然后离开了。耶特“砰”的一声关上门。“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耶特哧哧笑着,滑坐到门内侧,“他居然用‘您’称呼你!”“和电视里一模一样。但是也许我现在看起来就是这么老?”

为谨慎起见,我看向过道的镜子,令人安慰的是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耶特才又平静下来,她摸索着眼镜,一脸狡黠:“如果你问我,他要么是有点儿没头脑,要么就是想要再见你。但是他肯定没有十分认真地思考过,你或者我,我们怎么可能戴着一条这么丑的老太太的围巾!”“也许他把房间号搞错了。也许这儿之前住了一个有豹纹围巾的老太太。我也不懂。”“就算这样,他也没有必要用‘您’来称呼你呀。我和你说,他混乱了。”“你这样觉得吗?”我一边问一边坐到耶特旁边的地板上。

耶特跳了起来:“来吧,蝴蝶小姐!我们换上衣服,然后下楼去问他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已经有对象了。”“你疯了吧?胡说八道什么呀!他最起码也和我哥一样大了,不然他根本不能在这儿工作。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才十一岁!”“快要十二了。”耶特突然开始急匆匆地穿起了内衣。

门又被敲响了。但我生怕又是那个法国门童,就奔回了浴室。浴缸里的水还在那里自顾自乐滋滋地咕噜咕噜冒泡呢。“进来吧!”我听见耶特喊。但愿她起码在运动内衣外面穿了点儿什么。但是这一回只有约斯特先生和约斯特太太,他们想要接我们出去,在柏林转一转。

对此我感到十分庆幸。远离了爸爸妈妈和其他所有能给我依靠的东西,什么都比和一个法国小伙谈恋爱这档事儿要好。

一个特别普通的妈妈

十分钟以后我们都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在耶特快速吹干她乱蓬蓬的金色长发时,我给阿林娜和莱奥妮都发了短信(一切正常!),和妈妈打了电话(她舒服地躺在沙发上,在舔冰激凌),换上了一件干净的T恤。耶特又穿上了她红色的夏裙,虽然那件衣服上沾到了点黏黏的东西。因为她忍不了,一定要打开浴室里所有瓶瓶罐罐,还闻了闻、嗅了嗅,并尽可能多地抹在了手上,所以这会儿她看起来油得像一只烤小公鸡。“听着,睁大眼睛好好看。”不久之后,当我们从电梯里走出来、走向大堂时,耶特对我低语,“说不定他正在周围的哪个地方跑来跑去呢。”“谁?”我装傻。

耶特露出一个大大的奸笑:“可爱,牙套,法国人。”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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