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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达照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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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禅讲座（高级）试读：

圆顿禅法《证道歌》直讲

第一讲 综述

一、课程简介

永嘉禅高级班课程分上、下两部分，我们先学习《永嘉证道歌》，然后按主题选读经中之王《法华经》。《永嘉证道歌》是永嘉大师所著，在佛教中的地位很殊胜。它所讲的道理是大乘佛法最高深、最圆满的道理，因此我们称之为圆顿禅法。圆就是圆满，顿就是当下直入，不需要拐弯抹角，不需要渐次修行，直接契入我们内心深处。在六祖大师之前，包括六祖大师和他的直系弟子，都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教外别传，不立文字”，不是通过教理的闻思，而是面对面、直接地指示我们内心中本具的佛性。

初级班的《永嘉禅讲座》是讲天台宗止观次第的观照方法。天台宗圆教思想最圆满的是《法华经》的诸法实相，所谓“唯佛与佛乃能究竟诸法实相”。诸法实相包括“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末究竟等”。我们要想明白宇宙人生的实相，至少要明白这十如是的内容。

我们的思想观念比较平面单调，没有智慧和能力从十个角度同时契入，所以大乘佛法为令不同根性众生从不同的角度契入，设置了多种引导方法。法相宗、净土宗都是从如是相开始契入；禅宗就要直指见性，从性上契入；而三论宗却是从体契入，一切法缘起性空无自性，皆不可得，就是从体上契入；平常我们所学的烧香拜佛，行善积德，改过自新，都是从因缘果报契入，世间法都是有因有缘，体悟了因缘果报的道理，最终还是会明白一切法性空。这些方便善巧，就像一间房子有十个门，无论进哪个门，只要追究到底，终会明白诸法实相。

禅宗从性上直接契入，要破一切相。有些人就觉得比较受用，离开一切语言文字，直接看到自己本具的心性，这要求上根利智。六祖大师说“我此法门，只传上上根人”，中等、下等根基的都不行。从相契入的法门就比较容易，但是很多人，特别是偷懒的人还是不行。他们学习法相唯识，或者是天台宗，觉得名相概念特别多，记不住，学起来就觉得头晕，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大部分人是从因缘果报上契入，先观察思维，能深信因果，最终也可以成就。《永嘉证道歌》在佛教中位置独特，有两方面原因：一个是跟永嘉大师修学证悟的经历有直接关系，他学习天台教理之后，读《维摩诘经》已经开悟了，自然希望把天台教理的最高境界表述出来，直接接引后学；另外一个就是他从六祖大师那里得到了禅宗的印证和传承，也采用了禅宗直指见性的接引方式。

我们因为时间有限，所以不能完全展开去讲。《永嘉证道歌》实际上包含了佛祖的心灯，释迦佛的教法传到今天，核心最耀眼的那颗摩尼宝珠就在里面。它虽然是永嘉大师所写，但思想境界、修行方法一点都不亚于佛陀再来，所以也有人把永嘉大师尊为古佛再来。

唐朝之后，《永嘉证道歌》被取经的出家人带到印度，翻译成梵文和印度文。印度人尊称其为“东土大乘经”，没有把它称为论。印度是佛的故乡，可见它的思想境界之高超，这在宋、元、明、清的史料上都有记载。在中国历史上，除了六祖大师的《六祖坛经》被叫做“经”以外，其他还没有被称为经的。

但是很遗憾的是，很多温州人还不知道。所以希望大家学了之后，最好能够用温州话唱出来，唱得比“松台山上仙人井”还要更脍炙人口才好，让大街小巷都传遍。

二、《证道歌》解题

1．《永嘉证道歌》

我们先看标题，《永嘉证道歌》简称《证道歌》。

永嘉是唐朝时的地名，那时现在的温州地区都叫永嘉郡。郡相当于现在的地区，所管辖的范围非常广。鹿城区是永嘉郡的郡治所在，就是郡政府所在地，就像现在的温州市政府也在鹿城区一样。因为玄觉大师住在永嘉弘扬禅法，为了避讳，尊称玄觉大师为永嘉大师。

印度人是称名为尊，中国人避讳为敬，两个民族对尊重的表达形式正好相反。你如果能够叫出印度人五代祖先的名字，他要跪下来给你磕头：“哎呀，你太厉害了！连我祖宗五代都知道，也说明我祖宗五代名气很大，连你都知道！”他们认为有人叫祖宗的名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是中国人觉得直呼其名不太恭敬，所以一定要避讳，特别是皇帝、达官贵人、大富人家，绝对不允许晚辈或同辈直呼长辈的名字。所以为了表示尊重，不能因为是玄觉大师写的，就直接称《玄觉证道歌》，而是称《永嘉证道歌》，用地名来表示他这个人，同时也说明他在这个地方是个地标。

人有时候也会是地标。譬如有人问我是哪里的，我说是文成的，他们不知道文成是哪里，我说是刘基的故乡，他们就知道了。用地方的名字作为人名，说明这个人能够代表这个地方。换句话说，在唐朝的时候，在温州这个地方，没有人的名气能超过永嘉大师。他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他的名字才可以叫永嘉，没有任何其他人！唯独永嘉大师享誉了这个名字。我们都知道，中国历史上的盛唐，可以说是最兴盛的时期，不论是文化知识还是各种社会人文科学，都非常了不起。永嘉大师在那个时候可以代表温州，可以看出他在我们中国历史上、佛教历史上、温州历史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大师开悟证道之后写了《证道歌》，阐明了证道的内涵与方法。就像天台智者大师一样，“说己心中所行法门”，他唱这个歌要有性情，是发自内心唱诵出来，他内心有这么多内涵，就把它直述胸怀，表露出来了，这是第一；第二方面，永嘉大师用唱歌的形式来度化众生，把自己修证的境界讲出来，我们后人就根据他的《证道歌》去修，当做指导的路标，自然也能证得这个道。自证法门跟度他法门实际上是同一个法门，只是每个人的缘分不同。自己如果在这条路上走过来，已经解脱了烦恼，再把这种经验告诉别人，这就是佛法三藏十二部经典所结集的内容，这些经典都是佛菩萨、祖师大德亲身实践过来的。《证道歌》虽然比较长，但读起来朗朗上口、非常舒服。迄今为止，在全世界流传非常广，现在中国台湾和香港、日本、美国、法国、越南、韩国等地方都在流传。永嘉大师圆寂1300年了，他的这部著作仍然在流传，而且对现在的人还有深刻的影响。

我记得在上佛学院的时候，法师就把《证道歌》和三祖僧璨的《信心铭》编在一起，用手抄本抄好给我们读，要求我们在学校的时候要背下来，说这是学习佛法最核心的明灯。它有这样高的位置，大家要认真学习。

2．唐慎水沙门玄觉撰“唐慎水沙门玄觉撰”，“唐”是指撰写之人的出生朝代是唐朝。永嘉大师诞生于公元665年，圆寂于公元713年，到今年2013年就圆寂1300周年了，寿命虽然不是很长，但影响非常大。“慎水”是指大师居住的地方在瓯江边，瓯江又叫慎水。“沙门”是出家人的总称，翻译成息或者息心、静志、净志、乏道、贫道等等，新译的沙门称为功劳、勤息，就是非常劳苦地修学佛道的意思，又是“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的意思。佛经里面说是：“辞亲出家，剃除须发，识心达本，解无为法，名曰沙门。”

释迦佛在世的时候，印度有婆罗门教，它的教理比佛教要更早，历史更久远。婆罗门教提出的一些观念就类似于大梵天，跟现在上帝这个概念差不多。大梵天生长一切，只要你祭祀他，他就保佑你。释迦佛出现的时候，同时兴起一个沙门思潮。这个沙门思潮有六师外道，实际上有几十种新兴的宗派，而当时释迦佛是沙门思潮当中的一个流派。大家都是出家去修行，修行以后就根据修行所观察、证得的种种境界，对原来婆罗门教所提出的社会阶级制度进行了一些改正。印度现在还有阶级制度，印度教的教徒还奉行这种阶级制度，认为人分四个阶级：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婆罗门就是宗教师；刹帝利就是负责军事和行政的政府官员；吠舍就是商人，掌握经济的动脉；首陀罗就是奴隶或者农民、工人。这个等级制度非常严格。释迦佛认为一切众生都有佛性，都应该平等，所以说“四姓出家，皆为释子”，出家后都是佛的孩子。在中国，出家以后就全部改名改姓，改姓释。永嘉大师叫玄觉大师，玄觉是他的法名。

玄觉的意思是，等觉菩萨最后入重玄三昧，方证妙觉极果，成就佛道。等觉菩萨最后圆满成佛之前，要进入重玄三昧。现在的观音菩萨在西方极乐世界，他现在示现的位置就是等觉菩萨，观音菩萨也是正法明如来再来。我们能最直接了解的是弥勒菩萨，释迦佛法灭后再过很久，弥勒菩萨要来这个世间成道，现在弥勒菩萨就是等觉菩萨。等觉菩萨就是去佛一等，最后一品无明还没破完，破完了就成妙觉极果。有那一品无明在的时候，就称为玄觉——玄妙的觉悟，也就是重玄三昧的觉悟。这是简单地了解一下题目，下面我们就正式进入诗文。

第二讲 总标永嘉圆顿禅

诗文分为八小段，我们先解第一段，叫“总标永嘉圆顿禅”。可以说整部《证道歌》的核心思想，没有离开圆顿禅，这是总标的思想核心。这段曲调非常之高，一开口就把佛祖的心要和盘托出。大家看原文：君不见，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五阴浮云空去来，三毒水泡虚出没。

一、君不见

1．《金刚经》的三段表述方法

但是实际上，在这里君、不、见这三个字透露了《金刚经》里面三段表述方法的禅机。

金刚经的三段表述方法是什么呢？就是“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所谓众生者，即非众生，是名众生”，“所谓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所谓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这些语句都是三段表法：先肯定你，再否定你，否定之后还要肯定你。

不修行的人执着于世间的相；修行的人又想离开世间的一切相，另外找一个没有相的地方，找来找去最后又不知道找到哪里去了。在这里面我们可以按三段表述方法来理解君、不、见这三个字。“君”是指曹洞宗讲的五位君臣。我们修行有主有伴，在轮回中，有我执的人以我执为主，随业受报，但是这个我执靠不牢，那背后的主人公是谁？你要找到主人公，那个才是你的主人。“不”是在找到那个主人以后，你要把现在这个虚妄颠倒、随业轮回受报的主人扔掉。“见”就是大小乘佛法完全不同的地方——小乘佛法要解脱，把一切轮回的业全部抛弃得干干净净，而大乘佛法是当你抛弃了一切我执烦恼以后，还要回到现实生活当中来，在现实生活当中见道，不落在原来的五欲和六尘当中。

这里面有三个层次的不同：凡夫执着于现实的世界；解脱道的人执着于出世间，执着于涅槃的境界；大乘菩萨不执着世间五欲的世界，从这个五欲的世界解脱出去，再从涅槃的世界里回到现实世界中来，回来后表面看起来跟我们一样，但他生命背后的内涵、内在的境界，跟我们凡夫完全不同，简单用一句话说就是“有智慧不住生死，有慈悲不住涅槃”，是无住涅槃。

2．永嘉大师的顿悟直指之法

禅宗修法到了宋朝以后分开两条支线：一条就是参禅悟道，另外一条还保持直指。实际上在大慧宗皋禅师之前，所有禅宗祖师都是直指的。

当你不敢承认你就是佛的时候，要通过很多的教理跟你讲；讲到最后，你必须相信你就是佛，你必须相信你内在的灵明觉知，就是没有生灭、没有轮回、没有形相、没有任何污染的，它原本自然、原本如此，这是你跟佛平等不二的地方。

我们看禅宗从初祖到六祖，包括初祖达摩的《破相论》、《悟性论》、《血脉论》，三祖僧璨的《信心铭》，四祖道信的《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六祖的《坛经》等，都讲的是非常高妙的境界，把我们那些是非、人我、情见全部一点点破掉；破掉以后，你再去观察自己内心，如果你在内心中能找到心和物不再对立、人和我不再对立、生死和涅槃也不再对立的地方，就直接告诉你：这个就是了。所以他没有参禅的内容，只有听法，你如果听不懂，就继续听。

直指法并不是一个文字都没有，一句话也不说，而是告诉你：那个就是。有些凡夫还是做不到。六祖大师已经有所悟入了，最后五祖弘忍大师用袈裟围着窗户，悄悄给他讲《金刚经》，当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时候，六祖才发出强烈的感叹：“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他就是观察自己的心，看到心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一切法都是从这里生出来的，所以才发出感叹。

从达摩祖师来中国，一直到五祖，祖师传的都是四卷《楞伽经》。《楞伽经》也是讲心性的，把色心二法全部破掉后，你看自己的内心，它的本来面目并不具备任何思想、妄想和颠倒，就像直接看到摩尼宝珠一样。

到了五祖之后，就把《金刚经》作为传法的要点。六祖给弟子讲法，也以《金刚经》来印证。虽然禅宗讲“教外别传，不立文字”，并不是说禅宗不立文字，如果开始就抓住不立文字这句话，就又立了文字。不立文字并不是可以不诵经，不闻思佛法，在那里盲修瞎练，那样肯定修不出什么名堂。

宋朝大慧宗皋禅师发现很多人听教理好像是听懂了，感觉也像明白了一样，但做起来总是不够，就是脚跟不落地，做起来不踏实，心里面没谱。有时候得来得太容易，功夫做不到，就不当一回事了！对这些人怎么办？

祖师大德经常警告我们：“莫将容易得，当做等闲看。”很多人在修学过程中就是这样，这一念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心里什么都没有了，就是得到得太容易了，然后就想着求点禅定，求点神通，搞点与众不同的名堂，觉得自己修行很好，跟别人不一样。其实只有找到跟众生完全一样的地方，才是真正的见性；如果找到跟众生不一样的，就可能是妖魔鬼怪变化出来的。众生跟佛平等的那个才是我们的心性，老想标榜自己，一定要怎么样，那肯定是背后的思想出问题了。

所以善根不够、根机浅陋的人，如果太容易得到了，要么就傲慢得跳起来，变得不可一世，要么就不敢承担，还在那里苦苦地追求，一不小心又开始去追逐世间的五欲六尘了。有些人学佛一段时间，用功打坐一段时间以后，对于佛法的修学感觉味道越来越淡，对世间的味道也感觉越来越没意思了，味同嚼蜡，到最后觉得还不如有点欲望，去刺激一下，好像活得还蛮开心的，于是又把自己埋葬在五欲六尘当中去了。

修道路上出现这些境况之后，大慧宗皋禅师和宋朝不少的祖师大德发现，众生真是太难调服了，于是创造发明了这套参禅的方法。你已经到家门口了，参话头就是要你守住这个家门口，不要再去流浪，你要想办法把这个门打开。有些人才看到家门，就以为自己已经进家了，一高兴又开始流浪；有些人在家门口等了半天，没有发现家里的宝藏，又开始怀疑了。

过去在人们善根深厚的年代，就是唐宋之前，正法、像法的年代，人性敦厚，大家对于祖师大德也好，对于师父、长辈也好，信心都非常足，而且心非常娴静，很静的时候容易契入法的本意。还有一方面就是他们心胸开阔，能承担下来，慢慢地去消化，在日常生活中，就会越磨越光亮，悟后还可以起修。《证道歌》是直指法门，跟后来的参话头不一样，所以我们把它当做高级班的教材。如果大家认真学习过初级班、中级班的课程，也受用了，现在你的心量已经大到一定程度了。上根利智的人，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心胸宽阔。你的心量真有九法界那么大，这时候指点你一下，马上就受用，从此以后你的生命就交给众生了。但是如果你不敢承担，老是要众生替你承担，那你是被度的人，而不是度别人的人。你需要别人来帮你，这是基础不够，资质不够。如果现在要你去当国王，你说“没问题，我去”，你敢吗？让你当市长都可能不敢，说：“哎呀，不行！”有些人心量那么小，负责一个家都承担不起来，负责一个单位都不行，何况要负责佛的法界，为九法界的众生做三界导师、四生慈父，都需要承担。“君不见”这三个字是直指之法。“君”就是叫你的名字。叫任何一个人都是这个君，就是君王，就是你生命的导航。你会讲话、会走路、会思想、会吃喝拉撒、会生气、会学佛的那个，就是君。五位君臣，先要明白你的主人公，但是这个“君”到底在哪里呢？“不”就是要否定自己这一生的五欲和六尘。你现在如果说“君就是这个”，那肯定不对！君不在这里，如果你要指方立向，就肯定已经失去了它的本意。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和空间，甚至要把内心中所有学习来的概念统统扫除。所以“君不见”是先叫你“君”，然后是“不见”的，你不见了，那才是真正的见道。

可是，“见”又是明明白白地摆在你面前——人事往来，阴晴圆缺，人间百态，一览无余，没有一点不在你的见之下。我们就能体会到，整个内在身心、外在世界，无一不是大光明宝藏所显露。所以“君不见”三个字，事实上就把《证道歌》全部说完了。

但是很多人还是不能接受直指，一直指你就接受不了，心量没那么宽。大家在座的差不多有一百多人，如果每个人都承担了，这世界一下涌出一百多尊佛，但是你敢不敢，有没有承担的能力？很多人接受不了。

二、绝学无为

永嘉大师说：“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我们一直想学佛，要学各种各样的经教教理，初级班、中级班，学来学去，学来的东西终归不是自己的。“绝学”就是说自己的东西不需要学，本自天然。“无为”就是不需要造作。本来我们修道好像日夜精进才是道人，但现在是“闲道人”，没有道，所以“不除妄想”和“不求真”。两个“不”字，全是否定的形式，你想真正明白大乘教理，最好直下承当；如果直下承当不了，你就开始否定，修减法，把我们对世间恶的执着消除掉，再把对善的执着也消除掉，就是要绝学。

真正绝学的是谁呢？如果从证悟境界上看，解脱道上的圣人四果罗汉才是无学位，而四果以下都叫有学位。我们都是有为、有造作、有学习、有过程、有改变的，到了四果罗汉才真正看到真如本体，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我们本自具足的这个真如本性，是没有生灭、不需要学习的。”就像虚空不需要学习，最多就是在虚空上点缀，点缀的东西是无常的，是会变化的，它过去了，虚空还是在那里。我们的真如本性也是如此，它不是学习来的。

有些人觉得：“我知识不够，什么道理都不懂，是不是能明白这个心性呢？”你看六祖大师一字都不识，他也明白，也当祖师，大家好歹还认识几个字，所以你不要担心自己说“我知识不够，可能不能成就”，或者说“我话都听不懂，是不是就没有缘分开悟了”。开悟、见到自己的真心跟这些都没有关系，所以是“绝学无为闲道人”。把世间所学的全部舍弃，包括见思烦恼，禅定功夫。觉得自己能坐几个小时，很了不起，这跟见道没关系。要舍弃所有的功夫和知识，在内心当中无有一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过去的闲不是现在这样写的，过去的闲是门中间一个月亮的月——靠在门上欣赏月亮，心里很舒畅；现在的闲就傻了，拿一个木头靠在门下，所以现在的人闲就闲出事情，闲出毛病了。过去的闲很自在，月亮很圆满，你坐在门底下，看着这个月亮，月亮照进门里面来，悠闲自得，不是你造作来的，月亮不是你拿过来放在门上去照的，是自然的景观。

换句话说，大家的心性就像月亮一样，能照见你的世界。这不是人为造作的努力，所以是“绝学无为”，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道人。大家现在是不是道人？你现在不学就是道人，学了就不是道人；你现在无为就是道人，有为就不是道人。所以是“绝学无为”，有造作的就不是道人。

我们没有学，也不造作。你的语言不造作，身体行为不造作，内在思想也不造作，没有作为，这个时候反观自身，看看自己的心是不是闲的，这个就是闲道人。当然这个背后可能还有自我观念在，这个自我观念就是无量劫来的积习，难改。这个习气积累到今天，我们一直抓住不放，如果把它放下，就是“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这句话里面体现的大乘的修行跟小乘解脱道的修行确实不同。我们天天念佛要除妄想，还说“多念一句佛，少打一个妄想”，“打得妄想死，许汝法身活”，还要把妄想打死。这个妄想其实打不死，也不需要除。

大家要知道，妄想不需要除！那么你在打妄想的时候，能不能看到无为的状态？比如说，打个妄想，拿起这个东西来，再把东西放下，你把注意力看着自己的内心，有什么变化没有？我举起手来再放下，对你来说，看见就看见了，跟没看见一样。如果举手跟不举手能够一样的话，那么我打你两耳光跟不打你也是一样。你就会发现，生和死是一样，不生不灭。生死和涅槃，烦恼和菩提，都只是不同缘所表现出来的不同样子，它们背后其实是一样的。

所以永嘉大师告诉我们，不除妄想不求真。真和妄想都是缘起对立而言，缘起法都是不生不灭，就没有对立。这些全部都是你生命的一真法界，没有一点虚妄颠倒。把除妄想和求真以及学习来的有为造作，这一切全部否定干净，心中就无有一尘挂碍。

三、无明实性

无有一尘挂碍之后，要破无明才能证佛性。前面学习了天台教理，无明破一品，法身证一分，好像又是一层层破。

永嘉大师告诉我们不需要破，“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天台圆教的教理就是两个字：一个是即，一个是具。“即”的意思是“就是”。你就是佛，世间一切万物都是佛，你的言行举止、妄想颠倒的那个本性就是佛性，没有第二性。所以有句话讲“佛界如魔界如，一如无二如”，佛跟魔是同样的如，没有两个。也就是说，你烧香拜佛跟你打妄想的时候，那是一个你，不是两个你。当然这个我们容易理解：“我做好事是我，做坏事也是我。”但实际上这里的你，不是指我执的那个你，而是说你会打妄想和你会念佛，是同一个功能，没有两个功能。

这个功能在念佛，你说：“哦，这个人很会修行啊。”这个功能在骂人，你说：“哦，这个人真坏。”其实这是一样的功能，没有二样。所以你吃饭、走路，对待别人和对待自己，其实都一样。这就是我们的性，只有这个性是一样的。虽然它的行为不一样，表现不一样，因果不一样，影响不一样，但这个性都是一个。

拜佛跟打人，能见到一样的那个就是性，见到两样那就不是性了。性是一样的，行为却有多样：如果你干坏事，明天用手铐把你铐起来，抓去坐牢了；如果做好事，你可能就上天堂去了。这是有为法了，在有为法当中，要看到有为法的本质就是无为的本性，就是真如的本性。

永嘉大师第一个“君不见”就告诉你了。如果你不明白，他得先把前面的这些否定了，“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如果你能立即明白了无所求，那就已经受用了；如果还不受用，他又进一步，“无明实性即佛性”，后面是肯定，“幻化空身即法身”。

这个“即”不得了。“无明实性”，发无明火了，会发无明火的这个，就是我会讲话的功能、会生气的功能、发烧头痛的功能，跟我烧香拜佛、禅定的功能也是一个，不是两个。就像电一样，红色的灯泡就是红灯，绿色的灯泡就是绿灯，白色的灯泡就是白灯，灯泡是什么颜色，电不管，它只管把灯点亮。所以说，这个佛性好也是它，坏也是它，你要下地狱它跟你一起下，它不管你，下地狱也没有离开佛性，你要成佛，它就跟你一起成佛。所以你明白了心性以后，你自己可以选择，是用它下地狱好，还是用它上天堂好，用它度众生好，还是用它在那里被众生度好，它是自由的。所以，无明实性就是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遍一切处。“幻化空身”，虽然我们都执着这个身体实有，是实在的，但永嘉大师已经看见，这个身体绝对是虚幻变化出来的执着所致，都是由地、水、火、风四大元素组成。用现代科学讲，就是无数的细胞新陈代谢，不停地生灭，刹那刹那地变化。而这中间的空隙也是非常之大，每一个细胞之间都有距离，都有空间，就像我们人与人之间的这种空间距离，包括我们的呼吸气脉，都是身体里面无数的空间，是梦幻泡影。

但是我们对它坚固执着，以为真有那么回事，如果你不执着了，把它完全看清楚了以后，它事实上就是法身。就好像灯光从虚空中照过来，你看到灯光五彩纷呈，什么颜色都有，就像空中的3D电影一样。据说以后电影就不用荧幕了，直接把虚空当荧幕，图像就在空中显现，现在已经有很多灯光效果就是这样。就像虚空没有变化，但虚空里面可以呈现无数的影像，我们的清净法身也是无为无造作，但随时随处可以显现出各种各样的境界。我们的身体是外在的物质，我们的妄想是内在的精神，物质和精神都是佛性，都是法身。

这两个“即”字，就是天台宗所讲的圆教教理。前几天我们讲了《呼唤圆教的时代》，如果能明白这个道理，你就太舒服了：你的整个生命不会退步，都是进步，因为左走是进步，右走也是进步，无论怎么走，打滚也是在进步。你的生命就像一个圆球，滚到哪里，生命的重心就在哪里。睡觉的时候，整个生命就在睡觉；讲话的时候，整个生命都在讲话；哭的时候，整个生命就在哭；笑的时候，整个生命就在笑。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带着你过去、未来、十方三世所有的生命内涵，你的一切都在你当下这一刻圆满地呈现出来。所以无明实性事实上就是佛性，佛性没有离开这一切性。这两个“即”是肯定，在相上就能见道。

四、法身觉了

你可以这么想象观察一下，你的身、心、世界，哪怕有一个灰尘，那个灰尘肯定有它的缘起，随着它的业风飘过来，飘过去，飘走了，而你不变的真理在哪里呢？无一物可得，有一物必定是灰尘，是尘埃！如果这样观察，就知道你的心本来就无一物。

如果你说“我心里面还有一个妄想放不下”，那也只是在你的心上面呈现出一个相。你如果对某个人、某件事有牵挂，你把他往旁边一放，暂时不想了，其实也就没有牵挂了。哪怕只是两秒钟不想，那两秒钟就没有牵挂，两秒钟以后你又开始牵挂了，如此而已。所以我们在轮回中是相似相续的，不停地去抓住东西不放，因为抓住不放，你才觉得痛苦，假如你只用几秒钟把它彻底放下，你会发现“法身觉了无一物”，没有一物可得！

日本有句话讲“本来无一物，无一物中无尽藏”，无尽的宝藏都在无一物当中呈现。如果你观察自己的心，你看到因为自己的内心本来也无一物，所以你可以认识张三、李四、王五，可以有各种思想交流。就像虚空，因为它无一物，所以我们在这个虚空当中可以有人际关系，各种交往；如果这个空间已经挤满了东西，人都进不来，就没有办法呈现。心性就像虚空一样，可以呈现一切万物。“本源自性天真佛”包括两方面。一方面是指，如果你当下有所契入，抓住这个天真佛了，就知道“原来心里面一尘不染，这就是本来面目”，自己就是本来面目，自己就是无一物可得。这时候你回到生活当中来，看看自己，好像还是原来那样，该生气的好像还会生气。这咋回事啊？他告诉你是天真佛，就像小孩一样，原本如此，本源自性的天真佛，本来就是那样。

另一方面是指你现在悟到了以后还没有用功夫，就像小孩子刚生下来，他已经是人，但是不会吃饭、说话、走路。你得护养他，这叫长养圣胎，就是悟后起修，时时保任，保证他不受六尘的干扰，不受原来那些颠倒妄想、烦恼的干扰，同时你要任其自然，所以叫天真自然，任其自然，这是证体以后还要起用。你明白了心性无一物可得，然后在日常待人接物当中，不再需要选择你的修行环境，你的生活方式是在家是出家，你只要去适应它，随时保任自己本来无一物，在无一物当中，又随缘应物，就这么磨炼起来非常快。

小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一定要注意到两方面：一方面是保护他，不要让他冻着、饿着，当过母亲的人都知道，你要保护他；另一方面要让他自由，不让他自由而把他关在笼子里，他就长不大，所以你一定要让他自由发挥，这是心性的妙用。

五、浮云水泡

初开悟明白心性的人，当下承当下来，反观自身，看自己的心，本来就没有什么，一个尘埃都没有，但不是什么都没有的顽空，你还明明白白在这里生活，所有世间五欲六尘的烦恼却都对你没有任何影响了。在这个本源自性天真佛的基础上，观察世间的五阴三毒，他觉得很有意思，说“五阴浮云空去来”。

五阴就是色、受、想、行、识，你的妄想像云一样，来了就来了，走了你让它走。这个身体也是，年轻就年轻，年老就年老，今天健康就健康，明天生病了就生病，随自己的因缘。禅宗祖师讲“东家作驴，西家做马”，来去自由，没有任何的障碍。

见到这个心性以后，对一切物质、精神的要求没有了，缘起是什么样，接受它，缘去不留它；“五阴浮云空去来”，来也空空，去也空空，人生本来就很空。但很多人认为人生空了，好像很失落，其实这个空是五阴浮云来来去去的空，不是不来不去的空，是五阴浮云来了就来，走了就走。

五欲六尘都是缘影，叫客尘烦恼，大家生起的所有烦恼都是客人，都是尘埃。你如果明白了这一点，五阴就像你的客人一样。我们现在都跟着客人在那里东跑西跑，就跟着这个精神和物质到处去追求，去逃避，“五阴浮云空去来！”“三毒水泡虚出没”，“三毒”就是贪嗔痴。大家再仔细观察一下：我们的贪欲就像水中冒泡一样，臭水沟里面冒一个泡出来，它一会儿又过去了。贪心起来冒一个泡，过一会儿又没有了；生气了，嗔心起来又冒一个泡，过一会儿又没有了。“三毒水泡虚出没”，就是三毒也好，五阴也好，妄想也好，拜佛也好，打坐也好，指责骂人也好，都是“虚出没”。这中间不变的就是这个“法身觉了无一物”，也就是“本源自性天真佛”。所以禅宗为什么要求上上根的人？一指点就把生命最耀眼的王冠上面那颗宝珠先给你了，你有本事拿过去，以后慢慢做皇帝；要是没有本事你不敢接，你就继续轮回。

第三讲 自修次第

前面介绍了《证道歌》的题目和主体思想，我们接下来学习“自修次第”。《证道歌》整篇都是长歌的形式，读诵下来朗朗上口，很多人就直接跟心地相应，而没有去观察其中的思想脉络。实际上，《证道歌》从自利利他、自己修证乃至利他修证种种的施设，有内在的思想脉络可以检索。

一、综述

我们先看自己修行的次第。虽然说圆顿禅法是不修而修，一即一切，“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但是究竟而言，即使在理上是没有修证，可在事上我们一定要一步一步地就路还家。所以，《楞严经》里面讲“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非顿除，因次第尽”。就是在道理上我们要一步到位，完全明了自心即佛的道理，而在实修当中却是一步一步地得到证实。所以自修也有一个次第，《证道歌》里面就告诉我们自修次第中的三点内容。

第一点是消业积德禅修基。消业积德是禅修的基础。如果你业障特别重，德行很差，那你就会被世间法所困，很难跟自己的真心佛性相应。

第二点是圆顿极谈觉方知。你要打开本来面目，见到自己的真心，只有觉醒而不迷失了，才能够知道；如果没有打开本来，没有离开自己的迷失状态，想了解佛法的禅心，基本上不太可能。禅的核心就是我们的真心。禅以直指人心为主要内容，当我们见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或者说看到了自己的真心之后，我们的修行才算真正上路。

在开悟之前，我们所有的修行，很遗憾的就是，全是盲修瞎练。但是从因果上说，我们跟三宝接近，积累了三宝的福德资粮；听经闻法以后，又积累了智慧资粮。从理解佛法的这个角度来说，有相的修行，好像经过千辛万苦的努力，还是落在有相、有为、有造作的修法上，跟我们的真心背道而驰了。可是这个冤枉路你还是要走，不走的话就在原地踏步，甚至会生起恶念来，很难控制，就走向三恶道去了。所以虽然是冤枉的，我们还是要顺着这条有为有造作的路往前走。

冤枉路走多了，有一个好处就是，你的脚跟硬了，脚力也练出来了，以后一旦到正路上，跑得就比别人快。没有见道的人，用功、修行、培福、积德，他会很在意这些功德，很在意自己诵了多少经，打了多少坐，禅定了多少次，或者觉得自己的心能够空到什么程度，静到什么程度。这些计较跟心性并无关系，都是在梦幻泡影当中。可是当你这些全训练好了以后，有一天如果你真的打开本来了，你就发现，你比别人修行快很多。

比如说，一个人德行很好，如果他打开本来以后，去度众生，别人一看这人德行很好，就觉得可信赖。可是如果一个人的德行还没有培养起来，也打开本来了，他去度众生就障碍重重，因为他的习惯是没有德行，众生也不会相信他。虽然他已经明白了道理，但是利他的障碍就很大。所以，我们在打开本来之前，按照禅宗的修法，要有大乘气象，也就是要有一个积极入世的态度，这是福。

第三点是用功秘要大圆觉。自己要能看得开，放得下。尽管我们放下的是妄想，还不是我执，不是真的放下了轮回痛苦，但是这比不放下也好一些。放下了贪嗔痴，至少是往天上走，不会往三恶道走。通过积累自己福德和智慧的资粮，把基础打好，一旦打开本来，上路就非常快。

一分为二地看，你不修不行，从有相的地方修不行，但不行也得修。修到最后你就发现，禅宗的直指都是对中上根的人，如果我们自认还是个下根众生，那你就要好好地打基础，把自己的根基培养得牢固一点。

当你见到了空性之后，会觉得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全是佛法，说与不说、做与不做都是佛法。如果一个人德行不够，比如说喜欢偷懒，觉得反正睡觉也是佛法，他可能就偷懒了，就天天睡觉算了，这样一来，他进步反而会更慢，所以一定要先把基础打好。

二、消业积德禅修基

永嘉大师告诉我们，自修次第的第一点是忏悔消业。怎么消呢？他说：证实相，无人法，刹那灭却阿鼻业。若将妄语诳众生，自招拔舌尘沙劫。

1．诸法实相

实际上只有佛才最后证得实相，我们平常人所了解的一切相，都是虚幻相。实相的标准就是诸法实相、十如是，《法华经》讲“唯佛与佛乃能究竟诸法实相，所谓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末究竟等”，这十个范畴完全了解了，就是证得实相。

我们现在是看到相，看不到性；看到性，看不到体；看到体，看不到力；看到果，看不到因；看到因，又看不到果。我们凡夫看到的是七零八落、非常片面的。只有你同时看到了这十个方面，才叫证实相。那么证实相也有一个过程：我们先理解实相，叫解悟；理解以后，要见到实相十个方面的理，它是存在的；在这个理的基础上，你再去用，就产生了用；产生用以后，证体起用，慢慢地，最后在事相上完全证得。这才是证实相的真正过程。证实相以后的人，一定会把人我执和法我执全部断掉。

天台宗的修道次第就是先断人我，再破法我。断人我，是破见思惑；断法我，是破无明惑。见思、尘沙、无明，一层一层破，到最后全部破完，那就是证得实相的一个过程。大家如果想了解这个实相，在闻思上先要了解。在十如是当中，你要先了解相、性、体这三个，也就是体、相、用，性就是用，后面再了解力和作，作就是作用。相、性、体、力、作这五个，事实上也可以浓缩成三个来谈。

相就是我们都能看见的，凡夫只是着在相上，叫着相凡夫，但是所有相的背后，都有它的体。所有事物的体分为两种：一个是共同的体，一个是不共的自体。不共的自体，比如说这个罄，它的体是铜的，这个罄是没有自我的，它以铜为体，所以叫做铜罄；这个桌子是以木头为它的体，所以这是木头的桌子，这是它不共的自体。每一个事物都有自己的个体，可是木头是不是它最终的体？木头自己也不是木头，铜自己也不是铜，都是别的东西构成的，所以最终发现一个共同的体，就是无自性。罄没有自体，它以铜为体，而铜是无自性的，它的自体是空的，叫空性，它没有自己的属性；桌子也没有自己的属性，还是以木板为它的属性，桌子没有自己。这两个“没有自己”就是共同的体，那么世间一切万法、一切万物共同的体，都是无自性，没有自我。

证得这个体以后，你就会发现，所有的人我都不存在了。我们的起心动念，所有的价值标准、喜怒哀乐等各种情绪，都是条件缘起、没有真实的自体，这就是无我。“我”是指自我的属性。自己的属性没有了，就自性空，也叫性空，也叫自性空，也叫无自性。

明白了没有自性以后，这个罄要不要用？我叫你把罄拿过来，你是不是会把桌子拿过来给我？不会。为什么不会呢？因为罄有罄的作用。你知道自己是个人，如果说你不是个人，你就会不高兴了。这中间是妙用恒沙，一切事物都有它自己的作用，所以叫“轨生物解，任持自性”。它的作用在哪里，它的性就在哪里，就在它的作用那里。

通过这个相，既能看到它背后空性的体，同时又能看到它的作用，这个作用就是它的本性。但是你可以发现，作用既不是无我的空，也不是表面的这个相，是体和相两者的结合，统一表现出来的。这个铜罄，敲它有声音，我们要用铜罄的时候，把铜罄拿过来，是冲着它的作用来的；要写字，把桌子搬过来，也是冲着它的作用。可是这个作用跟它的相，跟它的体是两个不同的范畴，是不同的角度。

大乘佛法就要从相看到性，在相上能够见到它的作用。我们举手投足都有作用，包括你的起心动念，每一个念头一定都有它的作用。善的念头生起来，对身心会有健康的作用；恶的念头生起，就有烦恼的作用。内到小小的念头，外到整个国家、社会、人类乃至九法界，所有共同的行为都有它的共业和前因后果。看到了这一点，简单说，相、性、体这三者你就看清楚了，这是体、相、用。如果范围再全面一点，就是诸法实相十个范畴。

2．无人无我，罪性本空

证得了诸法实相，才真正知道，原来你所执着的那个罄是不存在的，罄是没有自己的，但是罄有它的作用。法执是因为不明白事物的作用，明白了事物的作用，法执就没有了。

我们不了解自我，总感觉有一个自我在里面，所以生生世世围绕这个自我，去跟人吵架、争夺、逃避、害怕。其实背后的那个自我，是不存在的，你为了一个假的概念在那里那么辛苦。就像有些人贪名，爱名的人就是死爱面子活受罪。“面子”其实是既没有“面”，也没有“子”，什么都没有。这个“面”是什么？不是你的脸面，爱脸面的人不是为了这张脸，而是为了荣誉感。在生活中，你觉得真的有那个东西：“你今天很给我面子，你看，在我讲话的时候手机都没响。”如果手机一响起来，就不给面子了，可是这个面子在哪里呢？它是不存在的。

人类会假设很多虚幻的概念，给自己耽着。最严重的假设就是自我，从生下来到今天，每天都感受到这个自我的存在。一旦明白没有自我，这时候你就解脱了，从此以后，觉得自己痛苦、快乐，在“觉得”背后那个根深蒂固的“自我”感觉一定会完全消失，没有人，没有事能伤害到你。有自我的存在一定会受到伤害；没有自我的存在，就不会有伤害。证实相，第一就要破人我执。

虽然没有自我了，但是在无我的本质当中，我们的人际关系，生老病死，各种忧悲苦恼都宛然显现；这些显现不是杂乱无章，都有一定的规则，这个规则就是因缘果报。你发现了因缘果报的规则之后，会觉得非常有意思。世间一切存在，一定有它最合理的科学根据，只是我们的科学发展不到那个程度，就觉得它很神奇、很神秘。真正明白了，就知道所有事物，一定都是缘起的，没有一件事物是无中生有的。

这样一来，我们在生命中证得无我以后，你该有的作用——会讲话，待人接物，会有感情，会有想法，会有快乐，这一切五花八门、色彩纷呈，种种境界都是你心性本具的妙用。只有把所有的作用全开发出来了，这叫法无我。所以，法无我不是简单地说：“哎呀，不要执着法了，你这心里面不要有什么法。”其实真正的法无我，是证得人无我以后，一切法的本来，比如说，火有热性，水有湿性，一切法的本性，全盘地彰显出来。地、水、火、风、空、观、识这七大、二十五有周遍法界，随众生心，现所知量。众生有什么样内在的福报、内在的智慧，在他的世界就都会呈现出来。全部了解这些，就是证得了实相。

一旦明了这个实相，对法也不会执着于一个概念上，对“我”也不会执着于一个内在的自我，证实相是无人法。如果你证得了这个实相，明白了无人也无法，就“刹那灭却阿鼻业”。阿鼻地狱的恶业是最大的恶业，五逆十恶就下阿鼻地狱。阿鼻，就是不自在，就是不自由，被困了。你的生命到那里动弹不得，连起心动念都具有极大的痛苦，有些时候，你一想到就都是痛苦。阿鼻地狱的众生，外在的环境是极为痛苦，他内心所想到的也只有痛苦。他不想还好一点，但是他偏偏要在那里想，越想就越害怕，没觉得自己害怕还好一点。整个身心都被痛苦所局限了，这就是阿鼻业。如果我们一下明白了无人法，体悟到人我和法我都是空的，阿鼻业刹那之间就完全消灭。“若将妄语诳众生，自招拔舌尘沙劫。”要积累自己的福德，就不能打妄语。大乘禅法要证悟我们的真心，而真心本具，是无我、无人、无法、无众生、无寿者，人法两者都是空。如果你现在还在执着，觉得有一个“我”，他就告诉你，给你证明：如果我打妄语欺诳众生，我自己会遭拔舌地狱。“未证言证，未得谓得”，这种大妄语要遭拔舌之苦。

永嘉大师告诉我们，大乘禅法是最大的无相忏法。当你的心把人我、法我的观念全部都堪破了，内在如果没有我，那你所有要忏悔的业，立即全部消失，而且有时候你身体的病痛，也可以通过这个法，马上消失。

比如说禅宗的三祖僧璨大师，全身长满了风疾，全身溃烂，非常痛苦，觉得自己罪业深重，就去见二祖。见面以后他跟二祖说：“我罪业深重，请师父帮我忏悔！”二祖跟他说：“将罪来，与汝忏。”你把罪拿过来，我给你忏。僧璨大师就看看自己：“觅罪了不可得！”看到这个罪的本质，都是缘起，有了这个缘，才有表现出来的罪，这个缘的内在，有没有一个真正叫做罪的东西呢？他找了半天说：没有啊，觅罪了不可得。二祖说：“与汝忏罪竟。”我已经把你的罪忏悔清净了，他听到以后，全身的病马上就好了，就在一刹那间全部好了。当然，他是极为痛苦，百分百需要解决，在这种迫切的要求下去求忏悔，而且对二祖的信心非常之足。

我们有时候也很想忏悔，但是归根结底，我们对自己那点痛苦还觉得无所谓，反正遭恶报就是应该报了，或者是你对罪业、对自我的执着还是非常严重，没有真心想解脱，没有真心想脱离这种困境。

观音菩萨随时都能感应，如果你心非常真诚，他一定会感应。如果你很想解脱，很想证得无我，那你去追问：到底我在哪里？你会看到，根本就没有一个“我”可以解脱。就像六祖指点弟子一样，当时的慧明去追六祖，要拿衣钵的时候，六祖跟他说：“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慧明去追问自己，发现里面一无所有，他在那个关键的时候，就承担下来了。

我们平常听法听多了，总是感觉好像明白了。囫囵吞枣，就没有多少真正的受用。大乘的忏罪，都是从根本上去忏，不是在表面上拜多少佛，然后见到光，见到佛加持以后说：“哎呀！我的业障消除了。”其实这只是一方面，戒律里面也有这样的忏法——如果你犯了某一种罪，忏悔了，佛菩萨给你放光了，然后你觉得自己罪业消除了。但真正消除罪业，就是要“证实相，无人法”。

如果你能够证明自己内在是人无我以后，你在轮回当中的一切业马上就消失了，恶道的、阿鼻地狱的业也会消失。忏悔是一个重要的基础，特别是想要明心见性的人，如果不能从自己内心中，把所有的轻、重罪业全部忏悔干净，想立即契入大乘禅法是不可能的。

三、圆顿极谈觉方知

自修次第的第二点是圆顿极谈觉方知。顿觉了，如来禅，六度万行体中圆。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无罪福，无损益，寂灭性中莫问觅。比来尘镜未曾磨，今日分明须剖析。

1．圆顿禅法

先看“顿觉了，如来禅”。一般研究佛教史的人，把直接由佛传下来、后人代代传承的禅法，就是达摩祖师传到中国的禅宗，叫祖师禅，由祖师代代传承，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在禅宗传来之前，从两汉一直到南北朝，四百多年期间，修习止观、坐禅、冥想，包括后来的天台宗、华严宗、法相宗、三论宗的这些修行方法都叫做如来禅。

永嘉大师写《证道歌》，是经过了六祖大师的印证之后才写的，他实际上已经把禅宗的法脉接下来了。可是他说这是如来禅，并不说是祖师禅，祖师禅是后来人提的。这里面有什么区别呢？一般来说，依照经典的指导，明白心性，也就是藉教悟宗的叫做如来禅；那么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直指人心，把你的我执、法执打破，这个叫祖师禅。“顿觉了”是禅宗顿悟的禅法。这句话把永嘉大师的思想展现得非常明确，他既修学天台宗，通过止观、佛的教理来悟道，同时也跟禅宗所谓的直指见性的机锋对答一起接轨了。心跟境、心跟法、宗门跟教下在永嘉大师那里是圆融一致的，并没有任何区别。

这里面关键是告诉我们要顿觉，圆顿的禅法，一步就到位了。顿跟渐是对称的，顿就是一刀下去就到底了。真正的大乘禅法，一见就永见，一见就见到底。而渐像拉锯一样，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来。你不要说“我现在见到自性了，但是有时候还会迷失”，那就不是见，只是解悟，有时候理解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懂了，但事实上，当你真正开始修的时候，你发现还是不懂。解悟的过程，不算真正的见。六祖大师说：“真见性者，抡刀上阵也能见性。”就是你拿刀去战场，去打仗了，你也能见道。这才是真正的一见永见，一见就见到位，见到底。

2．六度万行“顿觉了，如来禅”之后，就会“六度万行体中圆”。在自体当中，本来就圆满具足。对于我们平常学习教下的人，如果通过教理思维，有时候会想不通：一觉了怎么就会圆满了？

只要有人我、是非的观念在，你即使布施也布施得不圆满，总是有所求，并不是真正的布施。我们供佛也要菩萨保佑，布施给别人了也要想“为了培养我的福德资粮，你要接受我的供养”，所以一定是有所求的。持戒也是为了怕自己下三恶道，怕自己继续再轮回才持戒，或者觉得戒持好了，福德大起来了，会有利于修行，他的持戒一定也是有所求；包括忍辱、精进、禅定都是如此。

真正明白了如来禅之后，在无所求、无人无我的状态当中，随时都具足六度万行。在起心动念上，无论对别人好与不好，表现如何，他内心因为无我，证得了如来禅的受用，所有的言行举止、吃饭穿衣都在六度当中。

当然这里面讲起来道理非常多。比如说，他没有自我，自己所有的语言行为都是以利他为出发点，全身心地布施；他的持戒也是本质上就已经清净，做出来只是为了引导众生，给众生做榜样；修忍辱也是同样，我们平常忍辱只是忍受自己、别人的逆境，而真正忍辱，是生忍、法忍、无生法忍。证得了无生之法，对无生法认可，对世间有为造作的法也同样认可，认可了以后，给予改善。打和骂也是一种忍，平常人说：别人打我，我要忍气吞声，这是忍。但是慧思大师说了：打骂是大忍，比一般的忍还要更严重。他打你是嗔恨，而你打他是教育他，把他教育好了，这个结果就好了。你是一个修行人，你要忍受打他时这种难受的心态，就像父母亲打孩子，首先疼在自己心里，那这个忍就更加厉害了。

3．梦里六趣

证得如来禅，证得真心之后，在自体当中，六度万行就已经圆满了，最后说：“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

我们凡夫执着自我，就像做梦一样，种种梦境都执以为是，所以梦里明明有六道轮回。六道轮回，善、恶都是梦境，是一个我执的梦境。当你见道觉醒以后就是空，人法二空，没有一点相可得，所以没有大千。大千是指三千大千世界，也就是无尽的时间和空间。《金刚经》讲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禅宗所讲的修行，事实上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要打破时空观念。时间观念使我们生生世世在轮回，空间观念使我们有是非人我，有烦恼。轮回就是生生世世在痛苦，人我是非在那里纠缠。一个真正对禅法有受用的人，首先在时间和空间上要有所突破。科学家都说“时空是我们的错觉”，这一定是没有错的。我们现在对时间和空间的执着还非常严重，所以要通过修行，特别是在你打坐用功的时候，把时间和空间的感觉打破了，透过去，那你对这个法就真正有受用了，也能体会到“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

六趣就是六道，有六个去处。我们在轮回中，不是趋向于恶，就是趋向于善，每天都有趋向。如果我执没有破掉，你肯定去这六个地方，就像在梦中。如果你醒过来了，就不再有趋向六道轮回的动力，所以觉悟以后就是“大千世界海中沤，一切圣贤如电拂”。

4．寂灭无为

证得空性之后的人，他第一步已经透过去了，就是“无罪福，无损益，寂灭性中莫问觅”。

六祖大师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可你总是在寻寻觅觅，总想要找一个东西来。包括我们听经闻法，很想找到自己的自性。结果找来找去，就像骑着驴子去找驴，找了半天，你就在驴上面，你自己就是。但是这个“自己”不是自我，我们有时候叫做自性。“无罪福”，罪就是恶道，福就是善道，也就是苦和乐，就是对立的世界。“无损益”，损就是损害，益就是利益。我们总是在逃避损害，追求利益，逃避罪恶，追求福报，总是在取一个，舍一个。无论你怎么取舍，都是在相对、对立的世界里面活着。凡夫都活在对立的世界里，但自性是没有损益、无须取舍的，如果有损害的话，无量劫来，我们的自性早就损没了。摩尼宝珠只是在你的垃圾场里面，没有让它发出应有的光芒。它的光芒依然还在，只是你自己给覆盖住了。

整部《证道歌》贯穿到底，都是“君不见”三个字。你找到那个内在的自我，以及自我感觉，把它全部否定掉，就是“绝学无为闲道人”。修行的步骤就是先证体，再起用。如果不能证体的话，你的修行都是盲修瞎练，都在做准备工作。准备工作一旦做好了，你契入了真正的修行，就是脚跟落地，随时能回归到无我的本质上。如果你不懂得随时回归无我的本质，总是计划来计划去，算来算去，还是把自己算进去了。那些全是轮回的法，哪怕你修禅定得一些受用，也一样是轮回的法。

前段时间有一个人说自己学佛好多年了，出家也好多年了，学大乘佛法学得不受用。有一天去修内观禅，感觉身心非常愉悦、很舒服。他跑过来说要舍戒还俗，到南传的地方去重新出家，还说以前出家都没有得到什么利益，现在终于得到利益了，身心感觉非常舒服。

他实际上对大乘佛法的心性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如果觉得身心舒服一点就是得到利益了，那这种四禅八定、人天快乐很容易得到，但即使得到这种快乐，实际上还是在对立的那种情绪当中。反过来，他会觉得学大乘佛法好像是被欺骗了，觉得太谈玄说妙，自己没有受用。

现在这种情况也很多，因为很多人都是以利益为前提，觉得我学了以后，内心有感觉，舒服了，才觉得这是利益，是真实的，恰恰不知道自己是在梦当中。如果在梦中你得了很多金银珠宝，很开心，等你醒过来发现还是假的，那就是空欢喜一场。

所以，要看到本质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永嘉大师告诉我们“寂灭性中莫问觅”。寂灭性就是“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就是我们本自无我的空性，这是寻找不来的。

5．剖析分明

你有一个自我观念和错觉在，如果把那个错觉的根源找到，把它分析清楚了，它就没有了，所以说“比来尘境未曾磨，今日分明须剖析”。“尘镜”比喻灰尘把镜子全部盖住了，镜子的作用就显示不出来了，就看不见它的光明。“比来”就是之前，“比”就是指过去。从过去到今天，我们的见思、尘沙、烦恼、无明、贪、嗔、痴，把自己全部盖住了。但是你要好好地去分析一下，剖析一下自己的内心，看看你所执着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不是有一个根源，有一个缘起。看看缘起的一切事物，条件组合的背后有没有一个自我。如果你认识到那个背后其实没有自我，那你就能够明白“寂灭性中莫问觅”。就像一杯水放在那里，你给它搅和搅和，感觉它很浑浊；如果你放在那里不动，让它慢慢沉淀，清净、透明的状态就显现出来了。

我们自己在轮回中也是这样，如果人我是非没有放下来，就总是浑浊地在这里颠倒流浪；如果你现在慢慢让它停息下来，从理论到功夫，一步一步地，当它完全停息下来以后，你发现那个是本来就有的，并不是我们后天感召而来的。

所以修行只是去妄而不是求真，到最后你发现“不除妄想不求真”。那个妄想的本质没有错，我们错误地执着那个东西，就像做梦一样。我们有时候讲这是一种错觉，是一种幻觉，其实我们对自我认识得不到位、不准确，然后就给自己下一个结论，那个结论也是无根据的。这个结论就是感觉有一个“自我”在，把这种感觉当做“自我”存在的根据。好像很真实，生生世世就为了这个“自我”去努力。但那个自我从哪里来？从一念无明来，就从最初的一刹那一直错到今天，所以我们要“今日分明须剖析”，要用功。

四、用功秘要大圆觉

自修次第的第三点是用功秘要大圆觉。怎么用功呢？就是：谁无念，谁无生，若实无生无不生。唤取机关木人问，求佛施功早晚成。放四大，莫把捉，寂灭性中随饮啄。诸行无常一切空，即是如来大圆觉。

1．无生即无所不生

首先是“谁无念，谁无生”，就像参禅一样，念佛是谁？我们生起念头的那个是谁？念头的前面，没有念头之前又是谁？“若实无生”，本来不生的空性，就像这个罄，它没有自我属性，它是无我的。可是我们叫它罄，一敲它声音就响起来，它有罄的声音，所以，又是“无不生”。

心性就是这么微妙，本来一无所有。我们执着的这个世界，六根、六尘、六识这十八界里面确实没有一个是有生有灭的，没有一个是真实的，所以说没有生。但是我们在这里吃饭穿衣，眼睛能看色，耳朵能听声，六根对六尘的种种性能在这里显示出来，全部都是我们心性的本能，就是本来就有这个性能，所以是“若实无生无不生”。一切法都可以生起来，一切法都可以妙用，就像六祖大师说的：“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能生万法。”能生万法是性能的能，本不生灭是它的真如本体，它是无生而又无所不生。

2．用功秘要两步骤

后面对我们用功来说，是很重要的下手处，就是“唤取机关木人问，求佛施功早晚成”。什么叫“唤取机关木人问”呢？临济宗祖师把禅宗修行总结成三句话，就是三玄三要。第三句是说我们用功还没有上路的人，说“但看棚头弄傀儡，抽牵全仗里头人”。棚头弄傀儡就是木偶戏，搭个棚在那里，然后那个傀儡——木偶在那里动来动去。它为什么会动呢？全靠里面抽着绳子那个人，里面的人怎么动，木偶就怎么动。这就是告诉我们：我们为什么会吃饭、说话、举手投足，会在这里比划来比划去，还有思想，会快乐、痛苦？我们身心的表现就是一个木偶，“抽牵全仗里头人”。里头的那个是谁？就是你会在这里吃饭、穿衣、说话、走路。背后的那个是谁？你要看到那个东西。

这里面讲“唤取机关木人问”，你如果能够找出背后让你动手，让你说话的那个，找到了之后，“求佛施功早晚成”，就是你要追求成佛，“施功”就是用功做功夫，每天去努力，迟早会成功。如果你找不到背后抽着木人的那个东西的话，只在木偶上找问题，是找不到的。

就像南岳怀让问马祖道一禅师一样，马祖道一说自己打坐要成佛，南岳怀让问他：“打坐能成佛，磨砖能不能成镜啊？”你如果看到牛拉车拉不动了，你是打车还是打牛？我们平常有时会责怪自己的身体不够用功，要打坐几个小时；有时会责怪自己的妄想那么多，杂乱无章怎么办。你没有看到，打妄想的背后到底是谁，找来找去只找到了木偶，背后抽牵的那个人找不到，你这个功夫就做不起来。

所以，禅宗要一层一层地剖析我们身心，剖析到最后，看看你之所以会讲话、思想、痛苦、快乐，那个根源到底从哪里来？都是从你没有讲话、没有痛苦、没有快乐的地方来。比如说我们打妄想，这个妄想从哪里来？你想一下门口的车，想一下自己家里的门，你想到那里，那里的情景就出来了。从前一个念头切换到下一个念头，这个中间一定会经过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白间隙，就是说这中间，前面的念头过去了，后面的念头才能够冒得出来。这就是你寻找那个根源的下手处，也就是说，所有的起心动念、所有的色相，都是从无色相当中来，就是“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抓住了背后这个，你要“求佛施功早晚成”，就是要上求佛道。每天在这里用功，每天看到你起心动念之前的那个地方。这实际上就是证体之后，认得自己用功的下手处了，才算真正上路了。说简单点，就是证得初果罗汉之后，你求佛施功就会早晚成就，因为你已经是在往上走了，已经看到背后是无我的这个真相。

如果你没有看到这个无我的空性，没有证得真如的本体，修来修去还是向轮回的地方走。每天还是在修加法：“我做了多少功课，念了多少经，做了多少好事。”还是围绕那个自我去增加自己的负担。所以，一定要找到自己一切行为的内在根源，然后明白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要找到这个绳子。谁让你这么动的？谁让你在那里烦恼、分别，在那里起心动念的？你看到了这个，然后在这里开始用功。

按天台教理来说，修行就是两个步骤：一个是从有入空，就是我们现在都执着“有我有人有世界”，那你要从有进入空，进入到“无我无人无世界”，要把这个有先舍弃掉。这对我们来说就是撕心裂肺，很痛苦，特别是情执重的人，要你把情放下，贪财的人，让你把财放下。就像夺饥人之食，你肚子很饿了，很想有人帮助你，很想去求佛法，结果告诉你法也不可得，你这心里怎么办呢？什么都没有了。这就是从有入空，把一切都要舍弃掉，有了这一步以后，才能够谈得上求佛施功。

那么第二步就是你真明白无我了，不是就愣在那里了。有一个阶段可能会傻在那里，有些人可能只有几秒钟，有些人可能要一年半载也有，三五年也有。一看到一切法无所得以后，他真的伤心，一动都不想动了，跟别人讲话做事情实在是太麻烦了，因为“寂灭性中莫问觅”，本来就啥都没有。但是你真正要起大机大用，见到诸法实相以后，以成佛为目标，发大菩提心的人，在自利的基础上一定要利他。

利他怎么用功？就是你证得本体，脚跟落地之后，要“放四大，莫把捉”。大家可以在心里面体会，四大就是地水火风，就是你放开手脚逐波流，心里面的所有观念、框架，条条框框的，什么戒定慧、佛菩萨、众生、轮回、善恶，全部要烟消云散。这时候你的内心才非常清净，无有一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你刚开始知道道理，还是做不到。就像我们在监狱里被手铐脚镣铐得太久了，现在把镣铐给你打开，你刚开始走路还是像戴着镣铐走路一样。虽然看到一切法无我了，但是你不自觉地就感觉还是有我，镣铐戴久了变成习惯，动作还不正常。

这个时候要在日常生活当中用功，特别是遇到顺境和逆境的时候，你要变得越来越自然，直到死亡的时候，还是那么坦然，那就是没有“把捉”，就没有谁能够捆得住你，有相、无相的世界都捆不住你。这是小乘证得涅槃了，还没有证菩提。大乘菩萨证得解脱以后，一定要回向菩提，就是以无尽的悲心，对众生以大慈悲不舍一切方便。这就是“放四大，莫把捉”，不要再被任何一法捆住。“寂灭性中随饮啄”讲得非常坦然，怎么吃、怎么喝都没有关系。在寂灭性中，无我的世界里面，一切法都是佛法，自在到这种程度，不需要造作。这里面大家要记住，这不是借口，是一种境界，就是心里面已经彻底坦然自在了。不是说你在那里妄想是空的，别人叫你干活，你不去，说：“哦，我不去干了，随便吧。”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不去做事情，就在执着另外一个东西，执着空和无，同样也是在执着。真正的“放四大，莫把捉”，是绝对自在无碍，无有一尘可以污染。

最后说“诸行无常一切空”，“诸行无常”就是指世间的人我法是无常的，出世间利他的慈悲也是无常的。如果你对利他很在意，一定要有众生可度，有佛可成，那就是小菩萨；大菩萨，特别是八地以上的菩萨，人我、法我全部了断得差不多了，就不会再觉得有佛可成，有众生可度。

这样我们的心性才得以非常圆满，所以说“即是如来大圆觉”。“如”就是如如不动，空性无我，本具一切法的寂灭性；“来”就是来去自在，一切动作没有伤害。“如”是有大智慧不住生死，而“来”就是乘如是道而来成正觉。这个“乘如是道”就是指悲智双运，以慈悲的心来去自在，与六道十法界无一障碍。这就把我们生命的全部境界都彰显出来了。

对我们禅修的人来讲，用功的要诀就是两点，第一是要找到“唤取机关”背后的那个人，就是你的起心动念从哪里来，你找到它的根源。找到了，你就在那里开始钻木取火，求佛施功。“学道如钻火，逢烟未可休，直待金星现，归家始到头。”你一定要把火钻出来，火烧起来了，然后才能够到家。如果钻着钻着开始冒烟，木头刚开始烫起来了，你就觉得修行已经上路了，高兴了，一停下来，火又熄灭了。修行有一点受用，还没有到那个量的时候，是不能停的。用功用到火烧起来了，把木头烧掉，才算到头了。

什么意思呢？就是一开始，用这个妄想，去追究自己妄想的根源在哪里，不停地看。就像参禅的人，朝于斯，暮于斯，颠沛于斯，流离于斯，刻刻提撕，决不放过。每一个念头都在那里追，追到最后，看到无我了。轮回世界这些皈依、持戒、布施、做善事、打坐、参禅等等有相的修行，全部被这三昧真火烧光了，最后一定是能够“诸行无常一切空”。这是第一步，就是你找到自己用功的下手处了。

第一阶段的修行很艰难，因为我们流浪惯了，你要一直在那个一念未生之前盯住，盯得很久很久，有时候盯十年八年也没有什么消息。古人说，上根利智的人三五年能搞定，如果稍微钝根一点的人要三五十年。祖师大德要三五十年，我们三十年就不知道河东河西哪里去了。

这是真功夫，你方向找对了，就在这里用功。当你真证得无我了，第二阶段就是证体以后，“放四大，莫把捉”，自在受用。你就开始在生活当中起妙用了，这就是大乘禅修的自修次第。

第四讲 化他方便

我们按照《证道歌》的指导去修学，分开三个步骤：第一个是消除我们的业障，以诸法实相的功德，“重罪如霜露，慧日能消除”，把我们过去无量劫以来所有的罪业，在一念心中圆满地消除，这是圆教的忏悔法；第二个要明了圆顿的如来禅，就是当下了知一切法的圆明本性；第三个是证体以后，在日常生活当中如实起用，就是化他方便。

下面给大家介绍化他方便。整个佛法就是自利利他，自己修学有方向，有受用了，接下来就要去教化其他的众生，永嘉大师教化他人的方便在此可见。我们分几点跟大家一起学习。

一、直指人心见佛性

第一点是直指人心见佛性。怎么化他呢？《证道歌》说：决定说，表真僧，有人不肯任情征。直截根源佛所印，摘叶寻枝我不能。

1．决定说

天台宗的化仪四教是顿、渐、秘密、不定四教。顿教就是圆顿教；渐教是逐渐地调教；秘密教是听众彼此间不知道对方得到多少利益，听众得到的利益也不一样；不定教是彼此间知道，但是得到的功德利益不一样。“决定说”是指法华思想是非顿、非渐、非秘密、非不定，它是决定说，就是“一色一香无非中道”，言行举止共证菩提。《法华经》里面讲的境界非常之高，就是佛所证得的诸法实相。这个诸法实相在什么地方？就在我们当下，我们的举手投足就是实相的全体表现，是相、性、体、力、作、因、缘、果、报、本末究竟十如是。佛跟我们在实相面前完全平等。比如说，佛举一下手跟我们举一下手相比，佛举的手具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但是从实相上说，我们有我们的力量，佛有佛的力量，我们有我们的相，佛有佛的相。佛的十如是在佛的世界里面完全彰显出来，我们的举手投足也彰显了我们世界的诸法实相。

着相的凡夫，只能看到我们长相不一样的这个相，而没有看到相背后的性、性背后的体是没有区别的。佛能看到性、相、体、力，也能看到前因后果。这个道理需要大家努力去参悟，你要把初级班、中级班学完了，可能会悟到一点。

一个动作就代表了你生命所有的力量，都在这里。如果用时间来说明的话，你的生命到底在哪里？你的生命就在当下去感知的一刹那，在这个时候你感受到了，那一点就是你生命的全部力量。什么意思呢？如果你现在觉得自己知识没那么高，学问没那么多，心量没那么大，可是你感受到的这一刹那，是根据你生命的全部内容感觉到的，只是你体会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自己的真相？如果你知识很少，很多道理都不懂，这是你感受到的，因为你那些知识还没有表现出来，还隐藏在你的内心。

我现在能体会到坐在这里讲课的这一刹那，其实我讲出来的这句话已经包含了全部，我们都知道自己以后会成佛，我以后成佛的所有功德，都已经在我讲话的时候表现出来了。当我没有体会到这么多的时候，觉得：“哦，我只是一个凡夫在这里讲了这句话。”讲这句话的时候，我现在的思想境界也在这里面表现出来。思想境界低一点，自私自利重的人，他一表现，他自私自利的那个心就已经在那里，只是他的境界低一点，努力了以后会提高。

就像手是一个整体，有些人只看到手背，只看到自己的烦恼，感觉只是痛苦，只是黑的，有些人看到自己的手心是白的；而佛是看见了整只手，他要表现手背还是表现手心都没有关系。

这个“决定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一切众生皆为实相。你当下的所有言行举止，都是佛性的完整表露，没有多余也没有减少，你在当下就已经全部是了，这才是真正的僧——“表真僧”。僧也是继承佛的使者，《法华经》大乘的菩萨僧，都要继承佛的家务，叫“弘法为家务，利生为事业”。真正明白自己当下的这一念心，身、口、意的任何一种行为，都是在诸法实相当中，决定无疑，这个时候你表现出来的才是佛的使者，或者说才能够真正地继承佛法。

决定说跟不定说的区别在哪里？不定说就是对机施教：你这个善根适合修净土，告诉你修净土；适合持戒，就叫你持戒；嗔心重的人，告诉你修慈悲观；贪心重的人，告诉你修不净观；你对感情很纠缠的，告诉你感情都是痛苦的根源；对钱财执着很重的人，告诉你钱财都是毒蛇。慢慢一点一点地说，这叫不定说。舍利弗在教别人修行的时候，曾经让贪心重的人修缘起观，他越修越贪；让嗔心重的人修不净观，他看到这个世间这么肮脏、这么痛苦，越修越生气。大家修得起烦恼了，舍利弗就请教佛，佛说：你观察根机观察错了，要让这两个人反过来，要让贪心重的人修不净观，让嗔心重的人修缘起观，一修缘起他就不生气了，是对机施教。

但是你能成佛这是决定的。每个人都要知道自己就是佛，只是我还没有看到自己的佛，自己的佛就像笋在泥土里面，才冒出一个尖来，还不是竹子，但是竹子的功能已经在笋里面了。你待以时日，慢慢培养，竹子长大了，就表现出来了。我们现在一念心向佛，那佛的所有功德，已经在我们的身心当中，但是我们有过去无数的业障和习气，像泥土一样把自己覆盖住了，再怎么彰显也是一个凡夫的德性。所以需要你一点一点地去努力，把自己已经有的德性彰显出来，如是而已。

大家如果体会到人人都是佛，不论是过去佛、现在佛，还是未来佛，你的生命实相就是佛。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的，蚂蚁、虫子也是平等的，一切众生都是平等、圆满的，这个时候你要自己去感受一下。要讲圆教的法，就要“决定说”，不要在那说：“哎呀！你业障重，先消除业障。”甚至让别人对成佛失去希望了，觉得“我业障太重了，我这人哪有希望成佛”。你要决定自己一定能够成佛，时间不是问题，慢慢来，反正未来的生命有的是时间，不用着急。但是你要先决定自己能够成佛，这才是真正佛的使者，“表真僧”就是真的出家人，真的三宝弟子，应该决定自己必然能成佛，不能怀疑。“有人不肯任情征。”“有人不肯”是指两种人：一种是说法的人不敢肯定自己，不敢肯定说我就是佛，他虽然知道对机，但是不知道众生本来就是佛。你内心深处所蕴含的功德跟佛所蕴含的一模一样，跟所有的菩萨、圣人也都一样，甚至跟地狱众生也一样。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观察，既可以肯定自己就是佛，又可以看到起心动念，到底是在往佛的方向努力，还是往地狱的方向努力。你有佛性，也有地狱性，你不要听说我有佛性就很高兴了，然后就开始在那里生贪嗔痴了，一生贪嗔痴，地狱性就现前了。要把众生的佛性彰显出来，这是十法界全在自己当下一心的状态，说法的人你要先肯定。

第二种是听的人不肯。告诉他“你是佛了”，他在那里想：“哎呀！说说而已吧！我怎么没觉得我是佛呢，我的业障深重，是凡夫呀，现在还烦恼那么多，习气那么多。”我们对自己要肯定：“我跟十方诸佛都是平等的。”这是佛教跟其他任何宗教不共的正见。佛说一切众生能成佛，一切众生都有如来智慧德相。佛的智慧和佛的福德、佛的长相都在你的心里，每个人都有最圆满的那一点，但以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你要确认自己的心就是佛，如果不肯定的话，自己修着就开始迷茫了，就不知道该怎么样了。

不肯的人怎么办呢？他就“任情征”，情就是凡夫的情见。凭着自己一厢情愿的感觉去证实，不停地以自己个人狭隘、片面的观念来征求。像有些人要修苦行，要搞得跟别人不一样，做事情也不一样，总觉得不一样才是修行。其实这完全是任情征，凭一己之见，内在自私的念头，以为那是修行，就是没有找到佛法的根本。他可能会在福德上做得多一点，但是因为他不了解实相就在自己心中，不能让内心越来越圆满，越来越宽阔，越来越自然。在内心中生不起智慧，执着凡夫的情见，根据表面的狭隘观念，根据自己民族、自己地方的风俗习惯，约定俗成的各种观念，就难以接受一切众生本来圆满的状态，这是永嘉大师所批判的。

2．直截根源“直截根源佛所印”，就是直截了当地把生死根给截断了。我们的生命像一棵树，凡夫生命的这棵树，树根就是我执，有了我执以后，就有人我、是非、烦恼，一切痛苦都是从“我”这里来的。

如果告诉你先去持戒，然后去布施、放生，做种种功德，再定很多功课，定来定去，可能还没定完就一命呜呼了。所以告诉你，要直截了当，从你生命的根那里找到起心动念的烦恼根源，把根源先斩掉。“直截根源佛所印”，是佛要印证的。当然，佛在《般若经》、《法华经》、《涅槃经》等方等典籍上都是直截根源的，但在《阿含经》上往往是对机施教。因为凡夫的力量不够，没有大乘根性的基础，让他直截根源他受不了。在唐朝，六祖大师听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就能开悟，就能成为祖师；大家念《金刚经》都念了无数遍，天天念“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但还是住在那里，还是斩不掉那个根，拔也拔不动，九头牛也拉不动。

我们对世间财、色、名、利，五欲六尘的贪着根深蒂固，所以修行路径最快的就是禅宗顿悟法门。直接从根源上看到你的心，在念头生起来之前那个地方把生死根掐断。知道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我”而生起，在观念上把那个“我”拿掉，这叫直截根源。如果不拿掉“我执”，你修点禅定，可能会生到天上去，甚至可能自以为已经成圣成贤了，大妄语，还堕落得更快。即便没有堕落，你做得非常善良，行善积德升天上，到最后还是依旧轮回。

大乘禅法需要利益众生的思想基础，如果没有人伦道德观念，你生命的意义不是为了利益一切众生，那你就没有大乘根基。有些人学佛好像是拿佛法来娱乐自己，特别是有些企业家、知识分子，听佛法觉得心里很舒服，像精神桑拿一样，接下来还是我执很重，不能“直截根源”，把生死根的源头截断。

3．摘叶寻枝“摘叶寻枝我不能”，对一棵大树，如果“摘叶寻枝”会立见效果。树在那里，把树枝摘下来几根，立即就能看得出来；把树根截断了，虽然在刚刚截断的时候，树还在照样长，叶子还那么茂盛，但是树已经死了。就像在内心中把我执拿掉了，你的习气毛病还在，表现不出有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是自己知道，从此生死根已经没有了。活在世上不再为了那个虚构起来的自我，从此你的痛苦就没有了，看起来还有贪心、嗔恨，但生气是表面的，根已经没有了。

世间的那些心理学、伦理道德观念，一些宗教，甚至一些内观禅定，你去学了一个星期，说不定一两天，就觉得很受用。你在听的时候，一催眠就觉得自己身心很舒服，这叫“摘叶寻枝”，树枝一砍就看到有效果，结果冬天一过，枝叶又开始茂盛起来了，因为根没有被截掉。

直指见性的利他法门，必须从根源上着手，所以佛的一代时教都是直接从根源上下手的。但是听众有时候不肯，就会“任情征”！老是挂着自己心里的那份情放不下，这个情可能是人情，也可能是对物的执着，就是对自我的那份肯定放不下。放不下怎么办呢？顺着台阶往下放，所以就告诉你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先积功累德，积累福德资粮、智慧资粮，然后再开始用功，这就是整套佛法利他的总纲。

二、体用圆融摩尼珠

第二点是体用圆融摩尼珠。摩尼珠，人不识，如来藏里亲收得。六般神用空不空，一颗圆光色非色。

1．摩尼珠“摩尼珠”是过去印度佛经里面讲的摩尼宝珠，把它拿在手上就能够物济贫穷，世间的一切宝物都可以从这颗摩尼珠里面生出来，所有的贫穷都可以被治疗。用摩尼珠来代表佛性的功能，它会显现出一切作用。“人不识”是指我们看不到自己的心性就是一颗摩尼宝珠。这么多人千差万别，贫穷、富贵，痛苦、快乐，定力好、定力差，这种种状态都从哪里表现出来的，它的根源在什么地方？都是从我们自己的心里面彰显出来的，众生彰显出智慧也好，愚痴也好，都是心中的摩尼宝珠所展现。如果认识了自己的这颗宝珠，我们在十方法界都能来去自在；认识不了这颗宝珠，你就在那里挑三拣四。

比如说，坐在前面的人是摩尼宝珠，坐在后面的人也是摩尼宝珠，有些人就喜欢坐前面，有些人就讨厌坐在前面，你生命中任何一种选择和展现，其实都是那颗摩尼宝珠在展现。你出家就展现出家的样子，在家就展现在家的样子，升天就展现升天的样子，下地狱就展现下地狱的样子。可我们总是要追求某一种状态，舍弃、害怕、逃避另一种状态，这就是没有找到这颗珠。你只是抓住了宝珠所表现出来的色相和光，执着在这些外在、变化的光上面，没有看到这颗摩尼珠。所以说“摩尼珠，人不识”，是指我们不认识自己的真心佛性。

2．如来藏“如来藏里亲收得。”“如来藏”是指第八阿赖耶识，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如来，但是我们现在看不到这个如来，看不到心里面的这个佛。“如”就是如如不动，“来”就是来去自在。如如不动的是体，一切自在的是性，六根门头放大光明的就是来去自在。眼睛睁开能看，闭着也能看，耳朵能听，手能动，这一切动作的背后都有一个功能，有我们的性能在这里；没有举手投足的性能，你举不起手来。它有来去自在的本能，却是始终不动的。真理没有动摇，不会偏袒，我们的自心也没有动摇，也不会偏袒。

大家感觉到有一个自我，这个自我常常会受伤害。如果你真正看到，自我感觉只是后天的一个观念，假如那个观念没有了，虽然坐在这里，可是背后“我要名，我要利，我要这个那个”，你所为了的那个“我”没有了，你反而变得更加圆明自在。

我们那个“如来”没有彰显出来，所以就变成不停地来去，而没有“如”。如来藏在我们的心中，我们所有的行为都在如来藏当中，此中有彼，彼中有此。我们为什么造业会有业报？就是所有的行为，会自动储存在自己的阿赖耶识当中。换句话说，阿赖耶识有自我记忆的功能，这种功能就像你生命的芯片一样，你所有的动作行为都储存在里面，你的行为从这里发出来，行为的结果又回归到那里，就叫种子起现行，现行又变成种子，这就是阿赖耶识，也叫如来藏，所有的善恶好坏全部藏在里面。《大乘起信论》里面讲了一心开二门。心真如门就是你真心本自不动的这部分，就是如来藏。还有一个心生灭门。我们自己由于无明，以为有个自我，为了这个“我”去追求。外境千差万别，就跟着一直转，找不到家了，在外流浪，在六道中轮回受苦，这个是心生灭门。如果你把生灭门解决了，找到生死根源在什么地方，了断生死以后，你的真如门就彰显出来了。

3．六般神用

那么这颗宝珠有什么用呢？“六般神用空不空。”“六般”就是六根门头放大光明，“在眼曰见，在耳曰听，在鼻嗅香，在舌尝味，在身接触，在意思想”，这叫“六般神用”。

大家眼睛能看，耳朵能听，这个功能到底存在什么地方？这是如来藏本具的功德，所以叫六般神用，特别自在。你眼睛想看，这还不自在吗？随时都能看，眼睛好就看得清楚，眼睛不好就看得模糊，睁开眼睛能看见，闭上眼睛看见黑暗也是能看。耳朵也是这样，就是对静音、动音都能听。这叫六般神用，随处自在。

我们执着声音的时候，就觉得听不到很可怜。其实也没有关系，听不到就是听到了静音，这叫六般神用“空不空”。产生听觉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它没有形象。你眼睛看到这个磬的时候，是不是你的眼睛有东西跑到磬这里去了？你眼睛睁开了，看到张三，跑到张三那里去了？看见李四，跑到李四那里去了？没有！可是没有到这里来，为什么会看见呢？好像也有，你的眼睛就是有这样的功能，如镜照物的功能。耳朵也有如镜照物的功能。你说它空，它不是空的，有句话叫眼光所及，这就是光，眼睛的光明就是智慧光明，六根门头放大光明。你眼睛和所看的之间，耳朵和所听的之间，这中间反而没有东西，所以叫“空不空”。

本质上无有一法可得，一点尘埃都没有。有些人说“我不看了”，把眼睛闭上，你认为自己不看了，实际上是看另外的东西，是心里在打妄想。真正清净心看什么都是清净的，因为这个看的本身并没有东西到别人那里去，但是我们在看的时候，内心会产生种种贪着和嗔恨，这个是不干净的。你产生贪嗔痴烦恼了，你的心就变得染污了。但是虽然染污，你的看还是没有污染，你的眼睛还是照样可以看的。所以佛像铸起来，就是让我们看见佛像生恭敬心，坏的念头就不敢生了；如果塑了一个美女在那里，说不定就想其他的歪念头了。事实上，你真正能看的这个智慧光明，它的本质是空的，但却有这个作用，就像眼睛能看见外面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东西到那里去。

前面是用眼来举例，耳、鼻、舌、身、意都是如此，特别是我们的思维。大乘禅法从来都不是让你脑子停下来什么都不想的，永嘉大师跟六祖大师对话时，永嘉大师回答“分别亦非意”，意思是“不是说我分别心生起来了，就一定是错的”。分别心就是你的功能，有什么错？就像眼睛能看物一样，你想到妙果寺门口的车，想到自己的家，想到这些的时候，就是你的意根、你的内心深处彰显了你所想的那个境界而已。要是心里没有贪嗔痴，想有什么关系，你想到他，说不定还是给他加持呢，没有任何坏处。但是如果你有贪嗔痴，想到那个仇人时，在那里咬牙切齿，想到喜欢的人时，在那里臭美，心态在那里变化，跟想本身没有关系。所以六根就是六般神用，它本身既是空又是不空，空就是一无所有，不空就是妙用恒沙。

4．一颗圆光“一颗圆光色非色。”“一颗圆光”就是指摩尼宝珠放出的无量光明，“色”就是看得见的，“非色”就是看不见的，“色非色”是全部物质和精神世界的彰显。每个人长相的好坏，跟内在心性有直接关系。如果你在内心，不停地生起慈悲善良和智慧的时候，你的长相就会慢慢生出慈悲相来，生出圆明、清净的相来；如果你具足了贪嗔痴和仇恨，时间久了，仇恨就表现在相上。一个家庭、一个集体，甚至一个国家，都跟内心生起的这些念头有直接关系。

所以这“一颗圆光”就不得了，如果你内心天天生起贪嗔痴，就等于把这颗圆光扔到厕所里面一样，让它的光发不出来，还沾上一身臭，什么都没有。我们生起烦恼痛苦的时候，那个佛性就完全被烦恼覆盖住了。如果你内心没有贪嗔痴，没有那些痛苦无明的执着，那你现在的言行举止就跟佛一样，大家的本质是跟佛一样的。

从心性上说，心跟物是同源同质，本质一样，没有什么区别。有人讲佛教是唯心的，但从本质来说，佛教既不是唯心也不是唯物。因为外物世界的显现，跟你内心的那个根源是同一个东西，不是两个东西，而这同一个东西都是“无我无人无世界”。你要体会到这一点，才能够放出智慧的光明。“一颗圆光色非色”，这个圆光就是我们自性圆满的光明。

三、无所得处证菩提

度众生的时候，要以无所得的心去度。净五眼，得五力，唯证乃知难可测。镜里看形见不难，水中捉月争拈得。

1．五眼与五力“净五眼，得五力”是指成佛的过程。“净五眼”，五眼是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我们凡夫只有肉眼，其他都没有。

肉眼都是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别人，看这个世界。看到人家好了就生嫉妒心，所以这个肉眼不干净，明明是好人你还在那里说人家坏话。什么是干净的肉眼？就是如实地观察，好的你就赞叹他，不好的你要知道：“这个不够好，我要改正。”这样才是干净的。我们有些人长一双肉眼什么都看不惯，那个肉眼就是不干净的肉眼。

第二个是天眼，如果有天眼了，三千大千世界以内全能看得清清楚楚，我们现在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所以有一个偈颂说：“天眼通非碍，肉眼碍非通。法眼唯观俗，慧眼直缘空。佛眼如千日，照异体还同。圆明法界内，无处不鉴容。”天眼是没有障碍的，“通非碍”，肉眼老是有障碍，一墙之隔就看不到了。我们永远都看不到自己的后脑勺，离自己最近的后脑勺，我们反而看不见。“法眼唯观俗”就是法眼能看见世间法的千差万别相，前因后果、因缘果报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慧眼直缘空”就是慧眼能看到一切法本质无我。在修道上先证慧眼，然后再证得法眼，证得慧眼就是证得真如本体，而法眼就是证体以后的起用。“佛眼如千日”，就像一千个太阳一样。“照异体还同”就是看见了千差万别的差异相，还能看到差异当中的相同。比如说，看到有男人有女人，同时还看到都是人。男人女人有差别，人是一样的，本质没有区别。然后你还看到人是四大，山河大地也是四大，虽然人是有情众生，山河大地是无情众生，你看到四大是一样的。所以在圆明的整个法界当中“无处不鉴容”，没有地方不像镜子一样看得清清楚楚。“净五眼”是利他的方便，还要“得五力”。五力就是信、进、念、定、慧。不了解的时候，先通过信心来培养；有了信心以后，你要精进；然后要念念不忘，要对自己心就是佛这种观念、内心的无我本质和利他的慈悲，不停地在心中去关注；念了以后就可以得定力，情绪稳定下来；定了以后要开智慧，得一切智、根本智，得到了一切智，慧眼就打开了。“净五眼，得五力”这两个是配套的。“唯证乃知难可测”是永嘉大师在弘法过程中的感叹，就是只有证得的人，才能够明白自己内心确实有层次的差别。如果没有证得五眼，用我们的眼睛去猜测佛眼、法眼、慧眼，一个都测不到。“慧眼识英雄”的世间慧眼跟这个还不一样，佛法的慧眼是观一切法无我，看到它的本质，看到生命中不变的那个东西了。如果你看到的都在变化，你就会依赖，依赖上去你就完蛋了，越变化你越依赖，就跟着跑，一直流浪下去。你要依赖一个不变的东西，你就靠得牢了。

2．镜中花与水中月“镜里看形见不难。”镜里看到花是不难的，我们现在六根对六尘的世界，乃至种种世俗的观念，都是镜中看花。镜里的花有两个特点：一个是镜里根本没有花，你早晨洗脸的时候，看到镜子里面有个自己，大家现在都很习惯，觉得自己在外面，没有到镜子里面去，只是通过镜子能照到自己，镜子里面的那个不是花，也不是你，但是你很容易通过镜子看到，我们现在六根对六尘所看到的都是镜中花。“水中捉月争拈得。”水中月跟镜中花是一样的，水中没有月，但是月亮的影子映在水中的时候，我们就看见水里确实有个月亮。风一吹，水的波纹就颤抖起来，你看到水中的月亮开始变形了，就很难受，“这个月亮怎么变形了，我要想办法把这个月亮变圆”。于是你就开始让水平静下来，水平静下来，月亮才变圆，业风一吹就又开始动。

我们平常去赚钱，追逐名利，以为靠外在的物质能够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那是做梦，就是在水中捉月；还有的人就像猕猴救月一样，觉得月亮掉到水里了，人间就没有光明了，要下水去把月亮救起来，跑到水里面去救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一个可以救得上来的，因为水中根本就没有月亮。

我们对外在世界的追求，是想靠有相的努力，来达到生命的圆满，就是水中捉月，不可能的。要把水停下来，暂时可能有一点效果，但终归是错误；如果认为月亮就在水里，想把月亮救了，你就更错了。那么怎么办呢？要回头一照，看月亮在天上，于是你就觉得没有关系，水里那个月亮晃来晃去自己就晃没了。其实它并没有动，因为水中本来就没有月亮在动，只是业风吹过来，感觉到动了。

我们在生活当中，不能反观自身看到自己的心月时，就在生活中各种人际关系的波动当中，觉得自己很烦恼，很痛苦，很受伤害。其实那个受伤害的人在高高的天上挂着，根本就没有受到伤害。只是你认为“我很受伤、很孤独，我很怎么样”。永嘉大师告诉我们，不要在水中捉月，也不要在镜里看花。看镜子的那个人，你要摸摸自己的脸，知道你没有跑到镜子里面去。

水中月晃动了，这跟天上月没有关系，水中月的动完全是波浪在动，跟天上月没有关系。但是镜里的花跟外面的花有关系，因为镜子没有动，如果外面的花有问题了，就会发现镜子里的花有问题。所以当你看到镜子里面的脸脏了的时候，说明我们的脸脏了。这是什么道理呢？就是你要回过头来在自身找问题，当你看到你的生命有问题的时候，一定要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心里有没有问题，心里的问题解决了，生活的问题也就没有了。这是在镜里看花，要把自己改善过来是可以的，如果想抓住水中的月亮，是不可能的。

四、不与万法为伴侣

利他的时候，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误会，怎么办？永嘉大师说：常独行，常独步，达者同游涅槃路。调古神清风自高，貌悴骨刚人不顾。

这个境界给人的感觉是调高千古，无人能够跟他媲美。“常独行，常独步”，我们利他的时候会看到，你所讲的法，或者你明白的境界，在实修的路上常常是不与万法为侣的。

有些人才华很高，然后就傲慢起来，觉得自己很孤独，“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这是世俗的文人，他的寂寞带着痛苦的心。真正的圣人，解脱了烦恼的圣人，他也能够看到众生在烦恼中难以自拔、难以回归，而自己在这条路上，没有任何污染，就是一尘不染、一丝不挂，是光秃秃的自由自在，同时也是独来独往。禅宗有句话讲“不与万物为侣”，或叫“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你在很高的山峰顶上，对六道当中的一切思想境界都已经看透了，内心不再被世间的这些观念所束缚，这时候他的内心确实是来去自在。“达者同游涅槃路”，就是说只有明白的人才跟你在同一条路上走，不明白的人就是难以企及。“调古神清”很形象，“调古”就是千古不易，就是古佛今佛同一知见，没有任何的差别，曲调高古。“神清”就是内在的精神世界非常清净庄严，没有任何的染浊。“风”就是风貌，也就是习气，或者是中国古人所讲的道风。一个人的风格风度，是根据他内心的修养而来。当你明白了前面讲的“净五眼，得五力”之后，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心可以生起无边妙用的时候，你的神情气势都是超越三界，所以说“调古神清风自高”，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貌悴骨刚人不顾”，就是说外在的形象好像很憔悴，为了利益众生鞠躬尽瘁，非常辛劳，别人也无法了解。但自己的风骨很刚硬，铮铮铁骨，没有堕落和委屈，内心完全自在，非常刚直。这全是我们心性的功德，内在的心性就具有这样的能力，不需要别人来左顾右盼，也没有人能够看见你证得的这种境界，利他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心态。

真正用功到最后确实会觉得没有人我是非，没有痛苦，一切都没有。如果还有个人给你做伴侣，那就变成两个人，就有人我，有是非了。因为心就是一切法，十方法界就是一真法界，你证得了一真法界就是不二法门，就是“常独行，常独步”。永嘉大师是读《维摩诘经》开悟的，《维摩诘经》的核心就是“不二法门”。

五、上士方知真宝藏

1．贫与道

在弘法利他的过程中，真正的佛子是怎么表现的？就是“穷释子，口称贫”，我们出家人讲贫僧，“实是身贫道不贫”。身体虽然没有世俗的绫罗绸缎，各种风光的享受，但是内心世界一点也不贫穷。“贫”就是穷的时候，“身常披缕褐”，“褐”就是黄黑色的衣服，两种颜色加在一起的坏色衣，“缕”就是衣衫褴褛，身体穿的是粗布麻衣。“道则心藏无价珍”，就是有道的人内心收藏着无价的宝藏，非常的珍贵稀有，因为了解了宇宙人生的前因后果，天地良心都在里面，所以说非常宝贵，像摩尼宝珠一样。“无价珍，用无尽。”人生几十年，有些人一开始可能追求某些事业的心很强，特别是二三十岁的时候，四五十岁以后，他的心力就跟不上来了，觉得没有意思了，如果再碰到一些挫折，马上就打退堂鼓了，所以世间法都是心力有限。然而这颗摩尼宝珠是用不完的。这一生你发起菩提心，依菩提心和出离心，我们修行路上的动力就足够了，不怕油价涨起来；如果没有出离心和菩提心，油价一涨，你就要停车，在那里开不动了。真正生菩提心和出离心的时候，不管千辛万苦，你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有这条路是该走的路，其他的路都不是该走的。这个出离心和菩提心就是我们修道路上的动力，就是我们要加油的地方。

世间人得到了东西，到最后会发现不管多努力，总有一天会离自己而去。人老了为什么眉头都会皱起来？原因是他觉得没意思了，越活越没劲，到最后就皱眉头，身上也全是皱纹，结果就是不得不死。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就别皱眉头。菩萨能够度一切众生，他是不皱眉头的，是没有痛苦的，所以他的生命力就非常强。这里面就告诉我们“无价珍，用无尽”，这个力量无穷无尽。“利物应机终不吝”，利益众生、应机施教不会吝啬。把钱财跟人分享了，就没有了，但是智慧越分享越有，不分享反而没有。智慧就是要运用，用起来才是真正的智慧，所以学了佛法，我们要把佛法的知见、观念落实在言行举止当中，要跟别人分享。只有利生、利物、应机施教，你的智慧才不会枯萎。

2．三身四智与八解六通“三身四智体中圆。”“三身”是指在利他的过程当中，自己的法、报、化三身。法身本来就是圆满的；报身是通过一点点地消除自己内在的习气烦恼，一点点地放大狭隘的心量，才得以慢慢地圆满；化身是完全在利他的份上才逐渐地显现出来，不能利他，就显现不出化身的功德。“四智”就是转八识成四智，八识就是眼、耳、鼻、舌、身、意六识再加上末那识和阿赖耶识。转成四智就是先把第七识的我执转换成平等性智，自他平等无有高下，一切众生都能成佛，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就是平等性智。然后把第六识妄想分别转换成妙观察智，你知道张三、李四的名字，知道各种颜色都只是一种分别，分别的背后，如果你用平等的心去分别那就是智慧，用不平等的心去分别那就是烦恼。所以，第六识可以转换成妙观察的智慧。这两种转过来以后，前五识转换成成所作智，第八识转换成大圆镜智。成所作智就是眼、耳、鼻、舌、身这五样，眼睛看见了，就会有智慧成就你的事业，借助这个身体，借助你的耳朵就会成就很多利他的事业，所以叫“三身四智体中圆”。“八解六通心地印。”“八解”就是八解脱，实际上就是以八种禅定解脱烦恼的系缚，八种禅定包括内有色想观外色解脱、内无色想观外色解脱、净解脱身作证具足住、空无边处解脱、识无边处解脱、无所有处解脱、非想非非想处解脱、灭受想定身作证具住。在内在无我的这个地方开始慢慢地证悟，从初果到四果罗汉都是修八解脱的过程。“六通”就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这五通，加上漏尽通，烦恼断尽为根本，其他的五通都不算真正的通。“八解六通”都在自己的心地当中逐渐地得以印证，大家如果心很细，越来越清楚地体会到内心中无我的感觉后，你对别人的反应也是越来越清晰，“六通”里面可能最先证得他心通。

3．上士方知真宝藏“上士一决一切了”，上士是上等根基的人，他一旦决定自心即是佛，其他的一切都好办了。以这个为标准，修习自他平等，无我利他、慈悲，就是一决一切了。“中下多闻多不信”，中等和下等根基的人，听了很多次，就是不相信自己是佛，觉得佛离我还很遥远，好像一定要向外求才是佛。“但自怀中解垢衣”是《法华经》里面讲的故事。有一个人在朋友家喝醉了，朋友怕他把摩尼宝珠丢了，就把装宝珠的口袋缝了起来。他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就到处去要饭，几十年在外流浪很辛苦，不知道自己怀里有摩尼宝珠。后来回来了，这个朋友跟他说：“哎呀，你干吗去要饭呀，你自己是天下最富有的人，你都不知道，现在你应该把怀中的衣服解开，看看摩尼宝珠还在不在。”解开一看：“哦，以前太冤枉了，早知道不去要饭就好了。”但是你不知道这颗宝珠，不去要饭就会饿死了。《法华经》还有一个故事。佛说：有一个大富长者，他儿子在外流浪，回来以后，长者要把家产交给儿子，儿子因为要饭习惯了，觉得大富长者是有权势有威力的人，害怕把他抓起来让他受苦，就吓跑了。这个大富长者没办法，派两个人打扮成要饭的样子，去跟他一起要饭，然后跟他说去某个地方赚钱可以赚得更多一点，就是工资高一点，我们去吧。一步一步把他骗到大富长者家里来打工除粪，这样过了几十年。

有一天大富长者自己穿了敝垢之衣，然后拿着除粪的工具，也过去跟儿子一起打扫，慢慢接近他，跟他说：“哎呀，你干活干得不错，我给你换一个更好的工作。”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让他做到大管家，然后把所有金银财产都交给他管了。到最后才宣布说：“这个家产就是他的，他是我儿子。”

这比喻我们现在遇到佛法，其实就是佛子，可是我们一听觉得受不了，赶紧跑了。那现在怎么办？就在那里除粪吧，辛辛苦苦打扫卫生，做义务工作，培养福报，自己的福德积累起来了，才明白：“哦，我就是佛呀！”如果直接去受用那就最好了，你圆明的这个智慧就观照出来了，这就是“但自怀中解垢衣，谁能向外夸精进”。

真正的无价宝藏就在你的心中，你在外面说“我今天打扫卫生，打扫得多干净！”很开心，还希望长者多给你发一点奖状，实际上你不知道那全是你自己的，别人发给你也是你自己的。所以真正见到真心的人，不会觉得别人对你好，今生福报大等等。真精进就是内心跟佛完全相应，承认自己就是佛。

六、披忍辱衣慈悲力

大乘菩萨修行利他事业的时候，会遭遇到种种逆境，这些逆境对于没有修道的人，可能是极大的障碍，但是对于证悟心性者来说，正好是让他更加慈悲的一种动力。

我们看《证道歌》原文：从他谤，任他非，把火烧天徒自疲。我闻恰似饮甘露，销融顿入不思议。观恶言，是功德，此即成吾善知识。不因讪谤起冤亲，何表无生慈忍力。

这就是披忍辱衣，具慈悲力。天台宗智者大师告诉我们，要想利他度众生，需具足三法，就是说经三轨，要“入慈悲室，披忍辱衣，登法空座”。

1．入慈悲室，披忍辱衣“入慈悲室”就是大乘菩萨所有的言行举止、目的都要利他，与人交往做事情的时候，如果有一念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利益，就不名为菩萨。但是入慈悲室之后，由于我们还没有完全证得圆满的果位，还没有成佛，所以我们对于运用的方法，往往不尽人意。在对机施教的时候，有些众生善根还不成熟，不见得就能够接受。讲法或者度众生时，他们能够赞叹、随喜、跟随，你依法布教，这固然可以；但是如果他不能听法，甚至对法还产生了诽谤，那么我们自己内心要修忍辱。

忍辱就像衣服一样，每天都要穿在自己的身上。对于一个大乘利他、证悟实相的人，无论在我们自修的过程中，还是在利他的过程中，忍辱衣是必须要穿的。因为娑婆世界就是堪忍的世界，凡夫众生在这里要忍受种种苦难。人有生老病死，世界有成住坏空，一年四季有春夏秋冬，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一切不得不去忍受。无数的自然现象都不能完全与自己内心意愿相同，我们需要去忍受这些差距。

佛法里面讲的忍，首先是指认可，认可了以后你才能够忍受，认可就是你看到世间一切都有前因后果。对我不好，那是我过去也这样对别人不好；对我好，是我过去也对别人好，修福报了。一切善因善缘，恶因恶缘，都有前因后果。你确定了，内心烦恼自然就会减少。所以一定要认可世间一切法都有它的规律，而它的规律就是因果的规律，谁都不能改变，叫因果报应丝毫不爽，一点都不会有差错。我们自己去努力做任何事情，总是不能完全到位，但是自然界的法则是不会让我们有偏差的，这就是认可。

凡夫要忍受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痛苦，菩萨要利益众生，也必须忍受在这个世界的种种逆缘。即使想度众生，但那个众生还觉得你另有目的，产生误会或者难以接受。菩萨总希望每个众生都能开悟，都能成佛，都能了生死，可是众生是随业受报，有善业有恶业，善根有深有浅，学道有先有后，你不能一刀切地希望大家都像你想象的那样。所以菩萨在这个世界，也要忍受各种各样的众生。

那么无论自利也好，利他也好，无论别人对你是赞叹也好，是诽谤也好，你的内心都要空空如也，犹如虚空，没有丝毫的挂碍和执着，这样才具足天台宗所讲的说法三轨。要想弘扬佛法，当一个法师是要有标准的，这三个条件达到了，你可以当法师，三个条件达不到，你还没有资格，因为你忍辱衣没有披起来，慈悲室没有进入，法空座没有登上。

六祖大师弘扬的南宗顿悟禅法，从达摩祖师传到中国以来，有很多人难以接受，甚至诽谤，天台宗子孙在弘扬天台大乘圆教思想的时候，也受到诽谤。一些所谓小乘佛法的禅定学者，在那里诽谤大乘佛法。当然这是一个历史问题，可能因为早期传入中国的是小乘佛法，后来大乘佛法传入了以后，很多人觉得：“大乘佛法讲得是不是太玄了？”达摩祖师都经过了六次中毒，人家想把他毒死，天台宗二祖慧思大师也四次中毒。这些人可能是学佛的，有一些不一定学佛，就是要坚持自己的一些观念，害怕祖师大德弘扬正法。有些外道也想把祖师给害死，在这些困难面前，祖师大德都能够坦然无畏。

永嘉大师非常清楚这种历史状况，因此他讲了“从他谤，任他非”，所谓“流言止于智者”。如果有人诽谤你，说你是非，你要从他，依他，随他去，任其自然，他要怎么样都随他，不要在这中间加意念想阻止他，甚至想要报复他，这些都是凡夫心态。

作为一个大乘学人，我们深信因缘果报，遇到逆缘就说明过去自己造业的不好结果现前了，这个报应结束了，剩下来就是好的了，所以要以开阔的心态去包容它。如果你看到自己的真心所在，一无所求，那么别人对你的诽谤，恰似把火烧天，火焰冲天，看上去好像很危险，但是等这个火焰熄灭之后，天空还是那样，不会有丝毫损失。当有人诽谤你的时候，你听起来好像真的很受伤，甚至大街小巷到处都说你的坏话，但你内心很清净，并没有别人诽谤的那些内容，流言传着传着就没有了，你没有丝毫的损害。那些诽谤别人的人，就像拿着火把去烧天，烧了半天，拿火把拿累了，对别人没有太大伤害，所谓“把火烧天徒自疲”。

我们在学佛的过程中，看到这种因果缘起的道理之后，可以用自己的经验来观察人生：那些诽谤别人的人，他的后果一定也不好；作恶多端的人，他的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也许从表面上还看不出来，但是他的内心就像一棵树，根已经烂了，心已经腐朽了，无论表面上的花开得多么漂亮，总有一天也会枯萎，因果如影随形，丝毫不爽。“我闻恰似饮甘露，销融顿入不思议。”这是一种境界，当别人诽谤你的时候，你像饮甘露一样，甘露是治一切病的药，如果大家福报不够，别人诽谤你的时候，你的福报就会增长得很快，而且本来你有很多业障要现前了，因为别人的诽谤和误会，那些业障在不知不觉中全部消除了。《梵网经》里面说，修菩萨行、受菩萨戒的佛弟子，要“恶事向自己，好事与他人”。好的事情要让给他人，坏的事情自己去接受，你有这个能力去接受的时候，自己的福报就在培养起来，而且通过这样的心态把种种逆缘转换了。这些逆缘以后都会变成顺缘，这是非常好的开端；如果我们不能承受逆境，甚至抵抗，我们的承受力就越来越弱，最后可能经不起别人的一句话。我以前看到很多农村的人，夫妻吵架就喝农药死了。我们现在很多人，可能也存在这种烦恼痛苦，一口气咽不下去，自己就受不了。

你接受别人的诽谤，听到了以后就知道：“哦，他又替我消业障了，我现在的福报又开始积累起来了。”而且你还听得很清楚，别人怎么骂怎么折腾你，别人的流言传得特别难听，你心里却没有这件事情，这也是在积阴德，积福。

培德有两种：一种是阳德，一种是阴德。阳德就是你拿钱去布施，大家都赞叹：“你做得好，榜样做得好！”你还沾沾自喜，这叫阳德。春天种下去很辛苦，秋天就有收成，你是预想得到的；投资投多少，钱就赚多少，你也是心里有数。这叫阳德，就是你做了好事大家都知道。但是如果积阴德，得到的好处是自己都想不到的。有些人遇到灾难的时候，比如说有些车翻了，其他人都报销了，就他是好的；有些人遇到很多逆境的时候，莫名其妙就通过去了。这些靠你自己力量得不到的好事情，都是因为过去积了阴德才有的，没有积累阴德的人，遇到自己抵不过的事情，基本上就没有办法通过去。

在修行的路上，这一点也是蛮重要的。也许就是在你帮助别人的时候，别人反而觉得你另有目的，你本来是一片好心，结果反而被别人当做驴肝肺。这时候如果你心里不平的话，你的阴德没有，阳德也没有，就变成缺德了。虽然做了好事，反而在内心产生了一大堆的牢骚和烦恼。所以我们在做善事的时候，一定要以一颗善良的心去做，做完以后，如果别人还有误会，这是好机会，你心里面要高兴，像甘露灌顶一样“现在我终于得到了一些阴德”，在你的人生路程中，有很多的逆境不知不觉就被消化了。从福报上说，无论是天灾也好，人祸也好，我们人生中经常遇到很多困难，有些是我们能够消除的，有些不是人力所及的，都要靠积阴德来消除。

另外从心性的受用上说，一开始修学佛法，我们都向往着天堂，向往着极乐世界，向往着佛菩萨的那种洒脱自在、福慧圆满，感觉非常好。但实际上，生命是包含一切的。你在明心见性、自证法身之后，你证得的这种境界，无论在天堂、极乐世界，还是在三恶道，都能派得上用场，那才是真正的功德。你在一个气氛非常好的地方很自在，这没有什么奇怪，如果你在一个很恶劣的地方，还能够开心自在，那是你真正的福报。你在荣华富贵当中享受，过的都是小资情调的生活，感觉很舒服是正常的，但如果你青菜淡饭充饥，别有悠悠之乐，这才是你的真本事。

生命内在的承受力，在通过修行以后要不停地扩大，扩大到顺境当中我很开心，逆境当中我也不难过，也很开心。所以当别人诽谤，逆境现前了，我们听到了以后，“我闻恰似饮甘露”，自己身心一片清凉，从福、慧两方面就都可以得到增长。“销融顿入不思议”，这是指天台圆教的性具善恶，就是说自性具足善和恶的一切功能。我们大家都知道善的功能，如果你修行好了，肯定要做好事，不能打人、骂人，不能去伤害别人。但是有时候打人、骂人、诽谤人也有不可思议的功德，打人骂人怎么会有功德？如果有些小孩子不听话，你不打他不骂他，他永远都不听话。当你有了大智慧以后，你发现骂人，取笑别人，诽谤别人，会让别人内心很难过，同时也会让人奋发图强。如果你恰到好处地用在刀口上，可能就把一个人激发出来，让他直接成佛；如果你没有用得恰到好处，也许就把别人的心伤透了，自己也下地狱。

当你观察内心会发现，无论是诽谤也好，是说你是非也好，这个说的本身、能说的性能是不可思议的，这就契入了非常圆满的圆教心态。好事你能看到它有好处，坏事也有好处，世间一切善恶都法无定法。

大家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会有一定的规定，比如骂人肯定不对，但是在你的心性当中，是法无定法的。可能因为他骂你了，你就会更加努力地修行。也许他骂你了，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太苦了：“连亲人都骂我，都在诽谤我，我不想待了，我要往生极乐世界，要赶紧成佛。”结果使你更加积极向上。但能否有好效果，没有大智慧就把握不了。我们平时不能随意地去骂别人，说：“我骂你是为了你好，为了让你更好地修行。”这是不思议还是思议，是对还是错，要看结果。

我认识的很多人，学佛以后就开始对家里人不满意，觉得他们阻止自己修行，但时间久了以后，反而会对家人产生感恩的心：“如果他们不那么坏，我也不会来学佛了，正因为他们都很坏，我也觉得没感情，就学佛了，学佛以后，反而找到了人生的道路。”

借助恶言来锻炼自己，会使自己的心胸更加宽阔，也感受到诽谤人会让人痛苦，一旦感受到这种感觉以后，我们就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别人偷你东西时，你很难过，你就不会去偷别人的东西，会觉得偷东西是件坏事情；当别人骂你、诽谤你，你难过的时候，就不会去骂别人，这也是一种功德。

观察诽谤和是非，就像找一个反面教材一样，要能够从证得真如本体的体上看。因为一切法都无我，所以把火烧天没有用。他在那里乱讲，讲的也不是我，只是讲了一个名词。没有做坏事，别人讲不到你内心深处。

2．平等无生慈忍力

如果看到了我们心性的妙用，世间的一切法都是佛法。佛有时候也会骂人，他看阿那律在那里睡觉的时候说：“你这个畜生，怎么还在睡觉，堕落得像螺蛳一样，以后永远都听不到佛的名字了。”这么一骂，阿那律就很精进了。所以世间的一切万法，在我们的心性当中，在佛性的妙用当中，都可以用起来，这叫不可思议。

当然我们学习佛法以后，要善加分别，分别清楚了，知道在什么地方该用就用。对家庭、子女、朋友，如果他们真的非常无礼，或者在机缘成熟的时候，你要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能手软。这背后要有智慧，就是观察到结果一定会是好的，你就要如法地运用一切世间法。“观恶言，是功德，此即成吾善知识”，这就是我的善知识。这在历史上也有很多公案。有一个禅宗祖师非常有意思，他每天都要跑到大街小巷，人声繁华的地方去，十字路口好参禅啊。不是跑到深山老林里面去，往那一坐觉得很舒服。他要到人群当中，特别是歌馆酒肆，就是唱歌喝酒的地方，类似于现在的卡拉OK，跑到那边去看看那些醉醺醺的人，迷魂颠倒是什么样。有一天参着参着，看到妓女跟嫖客到妓院里面去，过去有些妓院里面，有了感情也有长期的，妓女很有感情地在那里等了老半天，很生气就骂了：“你不来我便休！”她说你不来就不要你了！这个参禅的人一下子就开悟了：“我们的妄想杂念，所有烦恼都是自己想出来的，那些烦恼杂念如果不来了，你的痛苦不就结束了吗！烦恼生死不就结束了吗！”

所以真正参禅的人，明白在生命的每一个角落，无论你内心中生起很伟大的想法还是很龌龊的想法，其实都是自己，你的经历就是生命的经历。我们的生命跟蚂蚁、虫子的生命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它们因为愚痴，看到的很低很小，我们人长得高大一点，看得远一点，思想丰富一点，如此而已。

特别是在明心见性之后，当你观察这个世间的一切善法和恶法时，觉得都可以作为自己的善知识。你现在的自我认同感太强，我执太重了，如果有一天你把那个我执慢慢地放下，心保持平静的状态，接下来你会发现，你的生命正好用来观察外在所有的人、事、物。不要觉得自己很伟大，那个人很可恶，这个人事情做得好，那个人做得不好，其实所有好坏在你的内心中，都有一份完全等同的地方。

这就是佛法观察众生的智慧，你用这种智慧去观察以后，发现众生就是你的善知识：做好事的得善报了；做坏事的得恶报了；修行德行好的可能成就了，得金刚不坏体了；修行不好的、骂人的，或者杀盗淫妄很严重的，就活活地被折磨死了。有些人还没死，地狱相就现前了；有些人平时风光，糊涂一时，贪污腐败，一下就锒铛入狱了。做了很多坏事的人，他的下场不会好，你就这样观察世间百态。

这些人为什么能成为我们的善知识？就是让我们能够了解世间的规律。世间一切善恶规律要通过无数人的表现，我们才有可能确信无疑，如果只有佛才能看到这种因果规律，恐怕也没有人相信了。

我们看到身边有太多好人一生平安，有太多坏人得现世报，但也有一些需要三世才报到，我们看不到，所以还有很多人并不真正相信。一般到了天人，有了天眼通以后，就能看到八万四千大劫以内所遭受的这些报应，也能够相信善恶报应的业果。所以世间人做善事，天人就会很高兴；世间人做恶事，他们也很难过。他们难过是因为：如果人间做善事的人多了，天人就会增加，如果人间做善事的人少了，天人就会减少。因为天人的福报享完了就下去了，人间又没有做善事的上去，天人少了，他们就很害怕。如果有佛出现在世间，天人就想尽办法赶紧请佛讲法，很多人听闻佛法以后，就开始改善了，天人又开始多起来，这样他们就很开心。所以要观察世间的一切善恶因果，特别是观察恶言，要知道，我们身边的任何人，所发生的任何事，都是我们生命中活生生的教材。

我们观察古今中外所有文明，包括孔老夫子、诸子百家乃至近现代的心理学、医学等，特别是人文学科里面，所有的表现都有成就我们了解宇宙人生真相的功德，所以说“此即成吾善知识”。

我们有时候学佛也好，或者做人也好，往往是特别天真可爱，天真到完全理想化，以为自己理想的那个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然后把所有的不良现象，都排斥在外，以为怎样怎样。其实这是我们自己的观念、心胸、角度，非常的狭隘。“不因讪谤起冤亲。”这步要有功夫，有说你好的人，也有说你不好的人。说你好的，你就对他很好很亲密，说你坏的，你就心里跟他结怨仇。这样一来，我们凡夫就完全沉迷在自我的框架当中，自己局限自己。如果你能够把心放开，就是“何表无生慈忍力”，就有慈悲和忍辱的力量。

真正的慈悲和忍辱，是在证得无生以后。无生以后是什么概念？就是世间所有的诽谤、赞叹，一切对立的法都是属于生灭现象，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特殊的情况下你可能觉得它是坏的，在另外一个时空当中可能又是好的。大部分人要求别人对自己的讲话方式，都比较高；要求自己说别人的方式，都比较低。就是你说别人怕别人不伤心，怕说得不够狠；别人说你的时候，你就担心别人说得太狠了，自己受不了，对自他非常地不公平。如果顺着我们的意思去处理的话，我们的怨亲就永远难以平等，也永远难以平息这些因为诽谤和是非所产生的种种烦恼。

如果一个人平常的德行好一点，我们是否需要跟他讲道理，改变他？这背后除了以慈悲心去处理以外，别无他法。怎么样以慈悲心去处理？就是你要有足够的智慧，为了对方，以慈悲作为出发点，看到如何才能使他不受人我是非的痛苦。一旦确定了这种态度，我们的方式就可以多种多样，比如说别人诽谤你，打你一拳，你到底是忍受还是反过来再打他两拳？这个前提就是你要有智慧，首先认识到无生的力量。无生就是他打你，打的人不存在，被打的人也不存在，打的这件事情也不存在，三轮体空。因为打的人有他的教育、信仰、文化知识、生活习惯，所以今天遇到这个缘，一拳就打过来了；那么你被打，也有你的前因，也有你所受的教育、你的状况、你的表现，正好因缘具足，他一拳就打过来了。

如果看到情况发展下去，按照善恶报应的规则，他可能要下地狱，要遭恶业的报应，或者说他这种蛮不讲理的人，会把整个社会也破坏了。于是你的内心不忍，不希望他遭受这种随便打人、骂人、蛮不讲理的后果，你想去教育他。不是说我受不了了，要报复过来，而是看到他将来会受苦，而且跟他有缘的人，因为他这么不讲理也会受苦。为了更广大的慈悲心，而且你也看到了应该如何处理后果，你会观察到，这个人是不是该打两拳他就改了，还是你要忍受一下他就改了，或者你就通过语言文字等其他的方式，能不能使他改变。如果你觉得，打他两个耳光，或者他打你一拳，你打他两拳，他从此以后就会改善了，就有福报了，将来世界跟他有缘的人也有福报了，那你就马上出手，打他两拳。首先要观察到无生慈忍的力量。

天台宗的慧思大师就讲过：忍有身忍、法忍、大忍。身忍就是要忍受身体的生老病死，因为这是自然现象；法忍就是忍受自然界带给我们的灾难，比如天灾人祸、地震等等；还有一种大忍，就是刚才说的，别人要打你、骂你，你要想尽办法把他制服，甚至希望他不要下恶道，从此以后能够改变他。这个时候，教育方法可以是多样的，要能够表达无生慈悲和忍辱的力量。只有你“不因讪谤起怨亲”，不要为了得到好处而跟他亲近，或者跟他有怨仇才要出手打他，你要对一切众生平等，然后看到一切法本来不生，证到这种境界的人，才可能有真正的忍辱和慈悲心，才能表现在生活当中，这是利他非常重要的一点。

以前有一位师父跟我讲，他有一段时间特别痛苦，因为在一个很大的寺庙里面做住持，周围人都觉得他很年轻，老是欺负他，这怎么办？他想不通，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很难受。有一天，一个很好的机缘，他遇到了《证道歌》，一读到“从他谤，任他非，把火烧天徒自疲，我闻恰似饮甘露，销融顿入不思议”，身心顿然化空，当下就转过来了，再也不为这些人、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烦恼了，从此他就完全解脱了。所以我就请他写了这段话，给我作纪念。

不仅在修行中，在日常生活当中，这也是非常有指导意义的，如果我们能懂表面的文字，就按照表面的意思去理解也可以，但是它背后有更加不可思议、销融顿入的天台圆教思想。

七、法空为座无畏说

前面是披忍辱衣，入慈悲室，有了忍辱衣和慈悲的力量，再以法空为座，无所畏惧地去说法。怎么才能无所畏惧地说法呢？

1．宗通说通，教观并重宗亦通，说亦通，定慧圆明不滞空。非但我今独达了，恒沙诸佛体皆同。师子吼，无畏说，百兽闻之皆脑裂。香象奔波失却威，天龙寂听生欣悦。“宗亦通，说亦通”这句话在六祖《坛经》里面也说过，“说通及心通，如日处虚空”。“说”就是教理，就是理论体系完全清楚，“宗”就是宗门。佛法就是这两途：一个是教下，一个是宗门。

在中国的大乘八宗当中，教下是指天台、华严、唯识、中观这四个教派。这四个派的修行理论体系都非常完备，把从凡夫到成佛的道理都讲得非常深、非常透、非常全面。

禅宗一般被称作宗门，实际上宗门也包括了净土宗、律宗、密宗，都是在用心修行，重视实践，重视在内心中升华自己，改变自己。

从佛来说，“教为佛言，禅为佛心”，佛心里所证悟的境界，跟他说出来的一模一样，心口相应，表里如一。然而我们凡夫，一般学佛的人，都是表里不一。

每个人学佛的入手处不同，因缘不一样，大致有两种：一种人不想了解那么多道理，就想听了以后就能用，用了以后就有受用，感觉舒服就可以了；也有一些人一定要把道理搞清楚，起码要自己觉得清楚了，再开始去修，才觉得心里踏实。

天台宗跟禅宗，一个是教下，一个是宗门，一个是重视理，一个是重视心。但是天台宗称自己为教观并重，教就是教理，观就是观心，所以天台宗的传承，是理论和实践都要结合的。而禅宗虽然说是侧重于宗门，侧重以心印心，在实际上下功夫，但禅宗从初祖一直到六祖都是以经典作为印证的。五祖以前都是用四卷《楞伽经》作为印证；五祖给六祖是拿《金刚经》作为印证；六祖以后，慢慢地直接师师相承，就是求师父来印证这个法，实际上也是以一定的理论体系作为印证。

有些后人以为，教理学多了好像不好，或者说以为禅宗只求开悟，不需要那么多教理，其实这样的言论在理解上是有错误的。永嘉大师也讲过：“吾早年来积学问，亦曾讨疏寻经论。分别名相不知休，入海算沙徒自困。”就是天天在那里看书学习，学了很多，就像跑到海里面去数沙，数了半天，自己很疲倦还是没有用。有些人看到这句话，就以为永嘉大师说不要学习天台宗教理了，其实是误会。“宗亦通，说亦通”，“宗”也就是你的心，要“举一心为宗，照万法为镜”，所以永明寿禅师写了《宗镜录》。心就是我们的宗旨，宗旨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东西。就像一个公司明确了宗旨，一切努力都要围绕这个宗旨。那么佛法里面一切努力都要围绕我们这颗心，所以修行也叫修心。你的心要有改善，心的痛苦程度要减少，快乐程度要提高，你的心量要扩大，内心本具的力量要开发出来，这都叫修心。

宗门就是以心印心，这才是真正佛法以心传心的地方。“宗亦通”就是要了解自己的心在什么地方。心不是假设的妄想，也不是一个假设的自我。我们会猜：“是不是佛性就是心啊？是不是真心啊？是不是真如啊？”如果你在这些概念上去猜，完全没有意义。你必须静下来，观察自己内心深处所有的起心动念，到底是谁指使你坐在这里？

参禅的人就一定要追究这些问题，比如说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或者说拖死尸的是谁？我们人就像一个尸体一样，你就问自己为什么会活的，不是死的？你身上的这些材料都是死的，吃的饭菜都不会动，但到你这里都变成动的东西了，为什么会这样？这中间到底是什么？就像这个电，为什么电灯会亮？只把电线接好它不会亮，但是电通过来就会亮了。自己这个尸体到底是谁在拖着？使你在这里能够打妄想，做事情，还能够高兴、痛苦，这种种功能到底是谁在那里？宗通的人，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宗不通、心不通达的人他不明白，很多人也不敢去问。禅宗参禅有点难度也是在这里，因为这是隐秘不可见的，叫三德密藏。我们平常的心都是随境转的，是妄想心，六根随六尘转。真心隐秘到要把你六根六尘一层一层全部剥完了以后，最后才显现出来。

我们生活在一个五蕴的世界，就是色、受、想、行、识这五层，把自己的内心全部覆盖住了。你要见到这个真心，需要把这五层的五蕴一层一层地剥开，把色法剥开，把物质世界从你内心中剥开，然后你的感受还要剥开，感受剥开以后，你的想法、妄想、思想还要剥开，思想剥开了，你那个想法会变化的动态也要把它剥开，最后剩下一个你明明了了的那个认知，再把那个认知剥开。这个时候你的真心就透露出光明了，你才知道能认知的那个功能在什么地方，所以《心经》讲“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宗亦通就是要通这个心，宗通了以后内心有悟了，有入处了，一旦看到生命的所有力量都来源于五蕴之外，不在五蕴之中，你自然就不会在五蕴上去做文章了。五蕴就像空花水月一样，你看到了水中确实有月亮，但它一定是水中的月亮，不是真实的月亮。你虽然看到了人世间的千姿百态，种种情景都看得很清楚，但是你看到这些清楚而产生的一系列反应是虚幻的。比如说某人叫什么名字，你感觉他是真实的存在，但是在他这个名字还没取之前，你就不觉得他是真实的存在。也许他今天告诉你的是个笔名，昨天晚上刚刚取的名字，你就觉得有这个人存在，而事实上，他只是告诉你一个代号。

每个人对外在世界的认知又都不一样。在这个五蕴的世界里，你如果看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内心就不会再追求，追逐五蕴当中的任何一蕴。比如说《心经》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真明白了五蕴空的人，就不会在色法上面着力了，不会觉得要做多少事情，也不会觉得“我今天感觉很快乐，我的人生就有成就感”。因为你今天觉得快乐，明天可能就不快乐了。你不会以感受作为自己的成就感，也不会因为自己获得很多知识就觉得有成就感，想法全是妄想，没有一个算你的成就。这叫宗通，真正心通的人不会在这些地方着力。

也不是说我不要色了，我就不要脸了，也不要感受了，不是这样，五蕴都还在。虽然水中没有真月，但是我说“我拒绝看水中的月亮”，那也是傻瓜。水中有月亮我照样可以看，一样可以看得很清楚，甚至水中的月亮还有光可以返照在我的脸上，都没有关系。宗通的人在他的生命世界当中，覆盖自己真心的那一切法不会再障碍自己，他是真正的通达。

那么“说亦通”，就是指教理通达，一方面要先掌握人世间的语言概念，另一方面就是能够了知不可思议的涅槃真如以及佛菩萨圣人的世界。我们所有的语言都局限在凡夫的世界里，怎么能表达圣人世界里面的种种境界呢？这需要有一种善巧方便，叫标月指。就是站在大家都能理解的角度，以种种因缘、种种譬喻广演言教，无数方便，令众生离开执着，这就是“说亦通”。我们在每个时间，每个地点，都有对语言文字不同的感受，比如佛经的翻译，要从印度翻译到中国来，还要把古文翻译成现在的白话文，都需要做语言通达的功夫。那么在教理通达以后，自然两方面都有了。

地图你也拿起来了，按照地图去走的这条路你也找到了，那么你走过这条路以后，说的话既不违背地图，也不违背那条真实的路。如果你自己随便走了一条路，走完了以后你一说，人家拿着地图一对，对不上号。外道也说自己开悟成佛了，说自己怎么样了，拿佛经一对照，全是胡说八道，没有说到点子上，他就没有按地图去走；也有一些人完全学习了教理以后，自己没有去修证，在修证路上发生的种种情景，他又说不出来。所以“宗通”、“说通”这两样，都是非常难得的。

2．定慧圆明，诸佛同体

永嘉大师告诉我们：“宗亦通，说亦通”的人，是“定慧圆明不滞空”。定就是做功夫，慧有两种：一种是闻思教理的智慧，我们先听课，听完了以后，在道理上自己明白了，这叫闻思的智慧；然后你通过自己打坐用功，修习禅定，让心静下来，静到无我的时候就有真正受用了，有受用之后，以这个状态开发出来的智慧，叫修证的智慧。

闻思修这三种智慧，闻思的智慧是基础，而闻思的智慧当中，闻的智慧尤其基础。你第一个阶段只是听话听懂了，有信心了，自己还没有完全理解，也不能给别人讲；你听懂了以后自己在那里打妄想“师父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对照自己的生活，对照来对照去，觉得对上号了，这个时候自己想通了，觉得非常好，这叫思的智慧；闻思以后，你要自己选一个法门，无论是净土也好，禅宗也好，通过这个法门的修学，一步一步地落实自己的智慧。

定慧圆明的人不会停留在空当中，叫“不滞空”。就是怕有一些知识的人，一听说照见五蕴皆空，一法也不可得，他内心就很向往，很喜欢这种空的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了，感觉好像内心空空的很舒服，没有什么痛苦，但他实际上是滞空，停留在这个空当中。

也有一些小乘解脱道的人，证得涅槃无我以后，觉得世间一切法都是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在涅槃寂静以后，就证入无相、无愿、无求，完全是一个空的状态，停留在那里。他不知道停留在那里只是定力具足，智慧也只是一个根本智，还没有展开后得的分别智。

永嘉大师说真正宗通和说通的人，不但内心完全空了，而且还能够起无尽的后得分别智。他能分别一切法，在分别的过程中，自己内心无所求、无所得；不是停留在空中，也不是在那里夸夸其谈，他内心这两方面是平等圆满的，这种境界就非常高。而且他非常肯定地说“非但我今独达了，恒沙诸佛体皆同”，不但我现在已经明白了“宗亦通，说亦通”的定慧圆明，没有任何迷惑，一切诸佛也都是从这里走过来的。

凡夫修学禅定，往往定在那里，好像什么都不想，身心很安定，感觉自己很舒服。有些人得到了一些世间的定，也有一些人是世智辩聪，通过比较聪明的头脑，去看看书，觉得已经理解了道理，这两种是圆明不起来的。世间有我执的人都圆明不起来，只有证得了真如本体，然后以无我利他的慈悲心，去为众生解说的时候，利他的后得分别智跟内证的根本智圆融起来了，才是真正的定慧圆明，这就是天台宗讲的空、假、中三观具足。

永嘉大师认识到了这一点，说一切诸佛都是从这个地方走过来的，也就是宗通、说通两个方面都要通达。上一次我们举行永嘉大师舍利子瞻仰活动的时候，举行了一个永嘉禅文化论坛，王雷泉教授给我们做了一次讲座。他提到了通的道理：什么是通？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佛法在流传的过程中也需要通，就是实修和理论两个体系都要通达。理论体系如果不能指导实修的，那个理论体系也不叫理论体系；你的实修如果没有理论做依据，也是盲修瞎练，很危险。永嘉大师在这里把天台宗跟禅宗并举，在佛教史上最早把这两个通达起来，它的依据就在这里。

3．有修有证，无畏狮吼“宗亦通，说亦通”这两者要完全圆满地融合在一起，只有这两者都融合了，才能够做到“师子吼，无畏说”。这是把佛讲法比喻作狮子吼，佛是法王，于法自在，他能够登法王座以后作狮子吼，狮子吼没有畏惧。

佛、菩萨、圣人，或者大乘开悟的一些祖师包括永嘉大师，知道一切诸佛都是这样证悟的，自己也在这条路上证悟了，所以没有任何畏惧，无论任何一种语言，都在他内心中已经证实了。“百兽闻之皆脑裂”就是如果狮子大吼一声，据说百兽都会趴在地上，吓坏了，狮子不会轻易叫，叫起来是威猛无比，用这来比喻永嘉大师说的法跟佛所说的法无二无别。不但“百兽闻之皆脑裂”，而且“香象奔波失却威”，香象就是象中之王，在大象当中很厉害。

在佛经里面往往用狮子和大象作比喻，狮子就比喻“说亦通”，大象就比喻“宗亦通”。文殊菩萨代表智慧，骑着狮子；普贤菩萨代表大行，骑着白象代表实修。实修就是象中之王，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实修的人一听“宗亦通、说亦通”的人讲法，他千辛万苦的修行已失去威了。因为他只在实修，没有理论，所以遇到有修有证的人，实修的人就五体投地，所以香象奔波也要失却威。“天龙寂听生欣悦”，天龙就是天龙八部。所有护法善神都有神通，据说龙不长耳朵，是用长在头顶上的角来听，意思是无闻之闻。就是说当狮子吼即有修有证的人说法时，你只要全身心去感受他就非常殊胜，而不是通过语言文字的分别来得到一些好处。

在自己得到佛法利益的时候，我们还要去利他，利他还要到位，就是教下和宗门这两样都要学习，都要实修。《大智度论》说“智目行足”，以至于彼岸。就是智慧教理像眼睛，实修像脚，有眼睛没有脚，光看见走不动没有用；有脚没有眼睛，看不见前面，万一摔下去就麻烦了。所以《大智度论》里面比喻说：有一个房子着火了，一个瞎子和一个瘸子在房间里，两个人都出不去，后来就想办法，叫瞎子把瘸子背在肩膀上，让他指导往左往右，就能出去了。这就是叫我们要知行合一，把学习教理和自己的修行完全结合起来，才可以解脱。

第五讲 示现真修

永嘉大师是亲证佛性的大善知识，他开示了自己修学佛法的经验，他修证的路线也是我们发菩提心、求证菩提的路线。

一、示现真修的四个方面

第一是寻师访道悟无生。佛经里面说学习大乘乃至整个佛法，首先是要亲近善知识，听闻正法，然后是如理思维，最后是法随法行。你亲近善知识的目的是要听闻正法，不是找一个老师，找一个朋友。听闻正法的目的是要改善我们的思维习惯，所以叫如理思维。如果没有如理思维，每天就会生活在妄想颠倒、烦恼的惯性思维上。如理思维就是用佛菩萨的眼睛来观察我们的世界，慢慢地就会具足佛菩萨的智慧。如理思维之后，还要法随法行，根据所学的道理，走在觉悟的道路上。

第二是当你明白了无生之理后，要历尽行禅超荣辱。无论经历什么样的外境，都能够保持自己的觉性。因为觉性是风吹不进，雨打不透，火烧不坏，觉性是所历之处所向无敌。我们如果明白了自己的觉性，所有人生经历，都能够历历清楚，没有污染，就像六祖大师说：“真见性者，抡刀上阵也能见性。”所以要历尽行禅。

历尽行禅之后，第三是安居实相觉无为，就是安住在实相当中，对一切法的前因后果清楚明了，无为无造作。我们现在如果说无为无造作，只会坐在那里傻愣愣的什么都不会，但是如果你真正证悟了觉性，把我们那些局限狭隘的观念消除之后，可以生起无边无为无造作的妙用！最后能够体会到第四方面就是妙用恒沙无痕迹，这是真修的四种境界。

二、寻师访道悟无生

我们看看永嘉大师的开示，第一是寻师访道悟无生，《证道歌》里面说：游江海，涉山川，寻师访道为参禅。自从认得曹溪路，了知生死不相关。

1．寻师访道参禅路“游江海，涉山川”，是说过去古人要参学时，一方面是外在的旅途艰难，祖师大德讲“百城烟水参高德，万里香花结胜因”，到处去参学，就是为了得一决定，决定自己如何用功，不惜一切代价，到处去参学游方。云游僧，像云一样居无定处，哪里有禅师，哪里有善知识就往哪个地方去，这是不害怕外在的艰难困苦。

另一方面虽然山高水深，不能阻挡我们的求道之心。江海是指水，山川是指山，比喻遇到各种各样的障碍，有软的障碍，还有硬的障碍。软的障碍就是别人对你很好、很关心你，让你的心沉浸在世间的感情、财色、名利、地位当中，可能就不想修行了；硬的障碍就是别人逼迫你，叫你必须要这样，必须要那样，你可能也害怕，怕得罪别人，觉得不好意思了。很多人在修行的过程中，过去没有结好善缘，身边的人总是不停地障碍他。还有各种业海烦恼，我见高山重重无尽地把自己挡在心性之外，我们的烦恼像洪涛巨海一样。

为什么要“游江海，涉山川”？寻师访道是为了参禅。宋朝以后的参禅是提起一句话，你就不停地去参究。参就是参考，究是追究，参究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比如说，拖死尸的是谁？我们的身体都是由地、水、火、风四大元素组合起来的，这个地、水、火、风到我们这里就变成活的东西了，维持你的举手投足，感情和感受。可是菜、米这些东西还没有吃到你身上的时候，它就不能成为你的感受。那些衣服在店里面卖的时候，你对它没感受，把它买过来放在你家里，你就对它有感受了：“这是我的东西。”汽车在车行里面，别人把它撞成什么样，你都没感觉，把它买回来被撞了，你就有感觉了。身心执着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什么使我们有这么多的感受？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是什么？父母生我，只生了这个肉体，没有把我们的思想生出来，我们出生的时候还没有想法，但是生下来就会哭，会闹，会叫，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要非常清楚地看到自己，这就是参究。

在唐朝，永嘉大师告诉我们，“寻师访道为参禅”。这个参叫参学，学禅法。从达摩祖师来到中国直到六祖，把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称之为禅。宇宙万有、整个身心运行的功能到底在哪里？如果你找到了这个功能，你就算是明白这个禅了。我们会有快乐，会有痛苦。眼睛会看，耳朵会听，这个能看能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会听、会看、会起心动念、会高兴也会难过的这个东西非常重要。如果你找到了这个性能，这就是“何期自性能生万法”，就找到了一切生命、宇宙、世界的根源，找到了他，一切烦恼、枝末问题就全部解决了。永嘉大师的参禅是要参究这个东西，如果已经明白了，需要找师父来印证自己明白的是对还是错；如果不明白，要请教师父，怎么去认识宇宙生命最根本的东西。

五蕴本身是空，这个空到底是什么？这实际上就是对自己内在的观察，也叫内观。观察自己的身、心、感受，这个也叫参。要全神贯注，提起来看自己。如果你看到了真心，就参禅成功了；如果你看不到真心，见不到一切法的本性，你这个参还不够。所以需要明眼人、善知识指导，在我们身边没有善知识的时候，就要不惜艰难困苦，要游江海、涉山川地去努力。

2．明心见性悟无生

永嘉大师说：“自从认得曹溪路，了知生死不相关。”他非常肯定地叙述了自己曾经在参禅的路上，游江海，涉山川，最后才认得曹溪路。“曹溪路”是指六祖大师在曹溪南华寺弘法，永嘉大师从六祖大师那里真正得到了印证和传承，成为禅宗第三十四代真觉大师。

禅宗祖师从西土到东土排下来，达摩祖师是二十八祖，到了六祖大师是三十三代，永嘉大师就是三十四代，他得到了佛的心印传承。曹溪路不只是说他在六祖大师那里得到印证，印证是为我们后人所开示的一个方便，事实上他读《维摩诘经》就已经开悟了。简单地说，曹溪路就是明心见性、见到自己佛性的这条道路。

我们因为有我见的高山，有烦恼的巨海，所以还没有认得。那么大家从通途开始修行，要采取各种各样的方法，包括忏悔、诵经、打坐、听课，都是要先把自己的烦恼一点一点地变少。烦恼少了，人也变得谦虚起来了，我见的高山慢慢地减少。当你那个我见彻底摧垮的时候，你就回到自己的本来面目。因为真心就是无我。如果你认识到无我了，就回归到了自己生命的本质。

认得曹溪路以后，“了知生死不相关”。了知是我们第六意识的分别心，能够了了分明，见闻觉知很清楚。然而真心却没有见闻觉知，涅槃也没有觉知，觉性不离开觉知，但是觉性本身并不是觉知。比如说我知道自己手痛，知道大家穿什么衣服，这个觉知的心其实是带有强烈的分别。觉知的功能才是我们的觉性，而觉知本身只是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身体是感觉，在思想是知道。见闻觉知是六根跟六尘相对以后的现象，它有生灭，见闻觉知的功能没有生灭。

我睁开眼睛能看见，看见任何东西都无常变化；我闭上眼睛看到黑暗，等下睁开眼睛黑暗又没有了。我醒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我也知道；但是如果我睡着了，没有做梦，你叫我，我也不知道了，说明这个觉知是有生有灭的。虽然我睡觉的时候没有做梦，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知道的性能还在那里，你大声叫我，我还是会知道，那个性能始终在。如果你说我这个身体死了，你叫我，我能不能知道？我也一样会知道，所以给中阴身念佛、超度，那个中阴身都知道。

见闻觉知本身是无常变化的，而觉知的性能没有变化。我们的一念心是通过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分别心来了解世界，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就是六根、六尘、六识的世界，甚至连六根的意根我们都不知道，所以我们并不了解内在的自我。

认得曹溪路之后，就是把我执彻底摧垮了，你会看到涅槃的无我世界，无我的世界跟我们生死的世界完全没有关系。我们在生死当中一切起心动念都在生灭，你看见的光、佛，你的感应全部都是生灭法，所以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那我们怎么去见到这个无为、无造作、不生灭的法呢？佛经里面说，需要一念相应。这一念就是了知，了知生灭法都是无常变化的，都是做不了主的，在做不了主的法上面一定要做主，这就是自己的问题。一定想要长生不老，一定想要健康，想要什么，你背后围绕的那个“我”是有问题的。有一天你会看到，想要也好，想健康也好，也只是一个条件而已。你为什么想要健康？因为觉得不健康很痛苦，所以觉得健康是件好事情。

我们所有觉知的心都在生灭法当中，你这一念跟生灭相应的时候，就是生灭的凡夫。当我们放不下对自己的执着时，你所了知的世界就只能在生死中。当你观察到一切法都做不了主，都是缘起的，你的念头是缘起的，是未来生命的一个显相，在念头的背后，你看到不能做主的时候，就没有了“我”。

有一个人出家很久，很多戒都破了。有一天，他快死之前，有一个人带他到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去，到了以后，那个人就给他拿一件皮袄穿。因为出家人穿袈裟的时候都要念一句：“善哉解脱服，无上福田衣，我今顶戴受，世世常得披。”其他戒律他都破了，这条戒一直是持着的，所以人家给他拿这个皮的时候，他一拿过来马上就说：“善哉解脱服，无上福田衣，我今顶戴受，世世常得披。”他一披，马上就醒过来了。一醒过来，隔壁家刚生下来的小猪就死了，人家给他拿的是个猪的皮，他马上要投胎做猪去了。

我们看到身体，觉得身体就是我；看到汽车，好像我就是汽车；看到荣耀，我就是荣耀；看到自己的念头，我就是念头。这是我们很大的缺陷，到最后，你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个“我”，只是假设、虚伪的一个自我。如果你看到了背后的那个无我，你发现，原来知道的这部分还是站在妄想分别上，而那个无我的世界已经展开了。

如果你还保持这个见闻觉知，那叫有余涅槃。如果你觉得见闻觉知都是生灭法，也没有什么好奔头的，就契入到无余涅槃，这是解脱道。大乘佛法还有一个菩提道，就是认识到见闻觉知本身是无我的，所以也不需要舍弃，以无尽的大悲愿力，继续在我们这个世界以无我的心来生活。我们现在的起心动念、见闻觉知都有它的性能，你如果被它所困，就是生灭法。要看到这种性能就是我们的觉性，这个觉性立一切处，朗然独照，没有生灭，没有局限，也没有狭隘。

永嘉大师通过参禅访道，完全证得了真如本体，这就是无生。“了知生死不相关”就是生死与涅槃不相关，生死与无我不相关，生死与真心不相关。明心见性的人知道生死不相关，证得涅槃的人知道生死不相关，认识到无我的人也知道生死不相关，这是整个佛法的一个重要下手处。如果我们能够明白这一点，就掌握了佛法的真如本体；如果不明白，就做一些基础准备工作，你可以积累善因，修习善果。到最后如果还不明白这一点，就没有机会解脱生死。

解脱了生死，才能够“了知生死不相关”，站在涅槃里面可以明白这句话，因为涅槃跟生死不相关。“了知”两个字还是针对我们说的，因为涅槃的世界是没话说，无我的世界没有语言，没有文字，没有形象，也无法形容，但是要告诉我们涅槃的无我境界时，他讲了“了知生死不相关”。这是修行的第一步，所有参禅的人都必须要经过这一步，如果没有这一步，其他的充其量也就是结结善缘，种种善根，等以后要想解脱，要想成佛，还必须要经过这里。

三、历境行禅超荣辱

证得了无生以后，第二步就更厉害了，叫历尽行禅超荣辱。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纵遇锋刀常坦坦，假饶毒药也闲闲。我师得见然灯佛，多劫曾为忍辱仙。

这是非常有气势的话，很多人都能背下来。

1．行住坐卧都是禅

行住坐卧这一切现象都在生死的根尘世界里面，但如果你的心已经契入到涅槃无我了，你发现你做事好像没有做一样。就是没有人讲话，也没人在那里听；你吃饭穿衣，好像也没有人在吃饭穿衣。所以有句话叫“终日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就是每天在吃饭，每天在做事，没有人在做，也没有人在吃。吃饭、穿衣、做事都是缘起法，都是世间法，既然你内心已经没有这些生灭现象了，那世间的一切缘起法对你都不会造成任何障碍，所以能够“行亦禅，坐亦禅”。

语默动静，行住坐卧，真如本体本自安然，没有任何躁动，就像虚空一样。用火烧它，它是那样，你不烧它，它也那样；房子盖好，虚空那样，没有房子，虚空还是那样。这是用虚空来比喻我们的真心，当然虚空还有虚空的相，真心连虚空的这个相也没有。如果看不到真心，我们的生命就没有根，一直在飘。但是生命很奇怪，不管怎么飘，我们都有见闻觉知，会有快乐和痛苦，这个生命的根本本来无生，我们在上面执着妄想以为有生。

对用功的人来说，证得真如本体以后，才会发现“语默动静体安然”，就是说与不说一样，说多说少也是一样。济公和尚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就是他的真心已经跟佛等同，证得真心以后才能生起作用。除了这个真心，我们凡夫的所有业力，都是生灭法，凡夫着在虚妄的相上，而佛菩萨已经证到了真如的本体。证得真如本体以后需要起用，就用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当中。

2．锋刀毒药修忍辱“纵遇锋刀常坦坦。”锋刀是锋利的刀，要把你脑袋砍下来了，如果你不执着这个身体，你知道本来没有生灭，那这个刀砍下来也没有什么，它是个缘起法。即便外面的钢刀没有砍下来，无常的世间总有一天会把我们砍下来，我们每天都在不知不觉走向死亡，如果现在对死亡非常恐惧，在临终的时候，也不可能坦然。能够坦然面对锋刀的原因就是背后并没有被砍的人，如果有被砍的人，他是难以自在的。所以站在我们凡夫的角度是纵遇锋刀，实际上他没有什么锋刀可遇，因为无能、无所、无彼、无此，所以锋刀在他来说也是空性而已，好像如风吹风，如水入水，坦然自在。“假饶毒药也闲闲”，就是对这一期的生命来说，毒药是会毒死我们，但即便是毒死我们了，也是悠闲自在。外在的现象一定是根据它的因缘果报来呈现的，而在因缘果报背后，它的空性始终没有变化，没有好也没有坏。证得了真如本体的人，对外在一切因缘果报的现象看得很清楚，对内在的无我也证得很清楚。这是站在缘起法上给我们讲，纵遇锋刀，假饶毒药，让我们看到：凡夫受不了的这些事情，证得真心的人没有什么受不了的。要契入这个常坦坦、也闲闲的无我状态，就要证得本体。“我师得见然灯佛”，“我师”就是指释迦佛。佛经里面有这样一个记载，释迦佛见到燃灯佛时，地有点潮湿，释迦佛把自己头发铺在地上，让燃灯佛从上面走过去。然后燃灯佛就给他授记说：“你未来当成佛，号释迦牟尼。”这个故事很长，这是授记的缘。你现在看佛走路过来，地上潮湿，你能把头发放到地上吗？我们一般的人做不到，把衣服脱下来放地上就不错了。“多劫曾为忍辱仙”，就是释迦佛多劫以前做过忍辱仙人，修过各种各样的忍辱，见燃灯佛这样的事，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已经习惯了。《金刚经》里面讲，在歌利王时代，有一天歌利王带了一帮宫娥彩女出去游玩，释迦佛做忍辱仙人坐在那里，歌利王玩累了，就睡着了，那些彩女宫娥跑到旁边去游戏。有些人看到了忍辱仙人，觉得好奇，就问他“你是干什么的？”他说“我是修忍辱的”。然后就给那些宫女讲修忍辱的好处，讲着讲着，那帮宫女全部围到了忍辱仙人这里。歌利王醒过来一看，怎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当他发现这帮人都围着一个人，就非常生气，宫女怎么能围着别人呢！就问仙人：“你是干什么的？”仙人说：“我是修忍辱的。”歌利王就把仙人的手砍下来，又问：“你是干什么的？”“我是修忍辱的。”仙人的两个手、两个脚都被砍掉了，还问：“你是干什么的？”回答：“我是修忍辱的。”仙人说的修忍辱就是不生气。歌利王说：“我不相信，你的手脚都被砍掉了，还不生气？”仙人说：“我不但不生气，还发愿，我成佛以后，第一个先来度你。”歌利王更不相信了，忍辱仙人就说：“如果我的愿是真实的，我的手脚就会重新再长回来。”讲完这个话以后，连忉利天的天王都哭了，太感动了，觉得佛太伟大了，忍辱仙人的手脚就都重新长好了。释迦佛这样的故事，包括割肉喂鹰、舍身喂虎都很多。

永嘉大师说：证得了真如本体的人，能够“行亦禅，坐亦禅”；明白了真心的人，纵遇锋刀、假饶毒药都能自在。过去历劫佛菩萨在修行过程中，都必须要修这一关。你现在觉得“哎呦，我真受不了”，你以后在修行路上也会遇到这些障缘，就是有一天也有人把你脑袋砍下来，把你手脚砍下来，你也在那里“常坦坦”。这些关都要一个一个地过，如果没有过的话，你的忍辱不能得满分，还是成不了佛，哪怕是藏教佛的六度都要期满。

3．生死荣辱何忧喜几回生，几回死，生死悠悠无定止。自从顿悟了无生，于诸荣辱何忧喜。

这真是非常坦然。“荣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这是古人描述禅的意境。“几回生，几回死”，我们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生死悠悠无定止”，无数次的轮回到今天，一直都没有找到无生的道理。自从“顿悟了无生”，永嘉大师是读《维摩诘经》印心开悟的。当然，所有的顿悟，都有渐修，都有前面的积累，不可能一下就悟到，你没有一定的基础，想悟也悟不到。明白了无我的道理，在事相上还要一步一步地按照次第去修。

大家要想学习禅法，一定要学习《楞严经》，经里面告诉我们“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非顿除，因次第尽”。就是说在理上是当下悟到，就像我们爬山的时候，在山脚下，头一抬就能看到山顶，不是你一点一点地去看到的；看到以后，想要爬到山顶，还得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走。但如果你还没有看到山顶，就比较危险，也可能在半山腰转来转去，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可能会走下坡路，走得拐弯抹角。你只要看到了方向，目标确定了以后，你走的道路基本上就不会错。

理属顿悟的这个理，就是无生之理，只有先顿悟了无生，然后在你原来的基础上往前走。每个人的习气、德行，原来的人生境界，过去所修的一切努力都不一样。如果你原来的基础德行很好，你的进步就会很快，悟后起修就非常快；如果你原来的习气、毛病、烦恼一大堆，开悟了以后，或者说明白无生的道理之后，如果想起用，就发现自己还是习气、毛病一大堆。

如果不明白无生的道理，修行起来就很艰难，习气翻腾出来的时候，心里很痛苦。因为我们在轮回路上，接受了很多世俗的价值观念，你一直都很认同这些观念，但是修行的道理往往跟世俗的价值观念相违背。世间人肯定是要荣华富贵，我们也希望自己能够健康、长寿，甚至最好不要死，家庭、子女样样都要比别人好。但是你都比别人好，别人怎么办呢，别人也要比你好啊，所以世间是在矛盾的互相摄持当中。

佛法让我们要看到生命的本质，世间这些价值标准都有强烈的时效性，非常局限，在这个地方是这个价值，在那个地方可能就不是这个价值了。世俗认为满足欲望是人生的快乐，而佛法常常告诉我们：要少欲无为，身心自在。佛法看得很清楚，生活在六根六尘的欲望当中，对欲望的满足肯定是未来痛苦的开始。

如果你没有悟到无生的道理，常常会退步，有时候进步快一点，有时候又退步快一点。有时候你被世间法搞得很痛苦了，觉得佛法讲得很好，真的不能贪太多；但当你觉得越贪越有味道的时候，又会觉得佛法讲的是不是缺乏人性。人性就是要贪，你会给自己找很多理由。

不明白的人修行起来，盲修瞎练非常艰苦，而且到最后也不能解脱，前面修的那些功夫就像把几粒盐撒到一大缸水里面，根本尝不出盐的味道，即使你修行了很久，会发现自己跟没修差不多。

明白了无生的道理之后，对于世间的荣辱就没有忧也没有喜。从此以后你的生命不管修还是不修，你就在生活当中，自然一切法都会趋向于解脱之道。所以见道之后的人叫圣人，就是他的生命任运也能够了生死。任运是什么意思？就是随其自然，只要去面对生活，在生活当中的是非好坏，都会成为你观察世间因果的智慧，成为你度众生的资粮。

你没有契入无我时，往往是前面有诱惑，你才会有动力，说“哎呀，念这部经会开悟，念这部经功德很大，这个大师是开悟的大师，加持力很大”，你就会赶紧先用功。它是先以欲钩牵，牵着我们往前走，但是事实上还都是在轮回生死的世界。所以知识修养稍微好一点的人，看见了就说：“在庙里面拜佛，求佛菩萨保佑是迷信，信得不纯。”但是佛法是广度一切众生，对机施教，当他们在烦恼、痛苦的时候，知道要去求菩萨保佑也是正信。恶念少了，才能追求善法，有了善法以后，才能超越善恶，因为明白无生的道理极为不易。

永嘉大师说“自从顿悟了无生”，无生的道理是一见永见，不会说昨天明白了，今天又糊涂了，那说明昨天还没有明白。明白有两种：一种是解悟，一种是见悟。见悟之后的人才是真正在修道，见道之前的修都叫资粮、加行，还不能叫修道。

见悟跟解悟有本质的差别。解悟的人觉得师父一说我全明白了，但一到生活当中全糊涂了，有人讲法的时候，你觉得很能理解，这就是知识，知识的理解是妄想分别的理解，它所理解的就是相似的东西，不是真正见道。就像你看到了父母亲的相片，你叫他也叫不应，只是觉得很像，如此而已。但是我们要不要看相片，相似的理解要不要？当然要理解。因为只有理解了地图，根据地图一步一步去找，才能找到自己修行的道路；如果不懂地图，就更是抓瞎了。

有些人没有理解，仅凭自己的一腔热血去修行。我有一个同学跟三个人一起跑到深山里面去用功，觉得修行越苦越好，跑到深山越没有人烟的地方越是修行。三个人都是这样的观念，结果跑着跑着，有一个人从悬崖摔下去，就摔死了。我们如果不听法，有些人也会以为只要受的苦越多，修行就越好，其实未必！三恶道众生受苦很多，天天在油锅里面榨，铜床、铁柱、刀枪，它算修行吗？它受尽苦以后，还继续从苦入苦。所以真正解脱是要靠智慧，就是你听闻经教，明白了道理，然后以智慧来观察自己，只有智慧才能了生死。

顿悟有两种：有些人修行很好，四禅八定的功夫都做得非常稳定，在道理上一下透过去以后，事修和理悟就同时具足了。这种人很厉害，见悟之后，马上就证悟了，他见到的都已经证明了。大部分人过去生有些善根，有闻思的基础，这一生的人品、做事，也没有特别好，没有特别的定力，遇到事情跟普通凡夫一样。如果他确实也见到了无我的道理，他的力量就很不足，见道了以后，还要真正地抓紧修行。

只有证悟了，才能“于诸荣辱何忧喜”。见悟的人还会有短暂的昏迷，遇到境的时候会随境转，但是转的时候他心里面不会有什么动摇了。就是别人再说他什么，他也不会觉得有个“我”在那里受到欺负或者受到痛苦了。只有功夫成片了，遇到事情才不会有变化的可能，才能真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没有功夫的人对境生心是正常的，这是历境修行。

四、安居实相觉无为

第三种是安居实相觉无为，随时安住在实相当中。永嘉大师说：入深山，住兰若，岑崟幽邃长松下。优游静坐野僧家，阒寂安居实潇洒。觉即了，不施功，一切有为法不同。着相布施生天福，犹如仰箭射虚空。势力尽，箭还坠，招得来生不如意。争似无为实相门，一超直入如来地。

1．安居寂静实潇洒

人世间总是把五欲六尘欲望的满足作为生活的动力，作为人生的价值，所以讲要“入深山，住兰若”，兰若就是寂静处，也就是没有人烟干扰的地方。从事相上看是跑到深山里面去，其实永嘉大师倒是主张在城市里面修行，在中国佛教史上，这个观念还是比较难得的。

永嘉大师就在我们松台山修行，就是温州的西山。有人告诉他到深山里面去用功，他就说：“你在深山里面用功，到底是心里有道，还是心里有青山？”如果心里有青山，你已经随青山转了，就没有道了；如果心里有道，你就不在乎青山了，那在深山里面跟城市里面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你在十字路口心里有道，其实十字路口也不会干扰你；如果你受到干扰了，说明你心里面没有道，没有道的话，你在深山里面也没有用。永嘉大师是主张心里有道。“岑崟幽邃长松下。”“岑崟”两字放在一起是小而险峻的山，也有小的挺陡挺危险的地方，可能就是指我们的松台山，我看宿觉名山石壁那里，那个悬崖也有点危险，掉下去也可能会摔死。

那么住在这样一个地方“优游静坐野僧家”，布衣淡饭充饥，别有优游之乐。你看出家人生活非常简单，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很悠闲自在，对于外在的环境都不是特别地执着，也是修行的一个风格。“阒寂安居实潇洒。”“阒寂”，阒也是寂静的意思。就是说当你内心有道，安住在寂静处的时候，才是真正潇洒的地方；如果你心里没有道，想潇洒也潇洒不起来，并不是说住在深山里面，就一定能够潇洒起来。

2．觉照实相不施功

怎么样才能潇洒呢？“觉即了，不施功。”古人说：“不怕念起，只怕觉迟。”我们在听课或者平时用功的时候，那个觉照的开关好像很难打开，打开一下马上又暗了。你现在告诉自己要提起，要觉照自己的身心，要无为。觉照的时候，要不停地增加你背后的那个力量，增加觉照的力度。你能增加几秒钟，就保持这个觉醒。背后要常提起觉照的感觉，如果你说“哎呦，放松一下”，这就是没有觉照，就是无明。

你一提一觉，觉照起来了，一放下，这个中间没有善恶，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在表面上看，感觉跟不想差不多。“我就是随缘做事，做事时我也不想”，什么都不想，好不想，坏也不想，没有烦恼，也没有快乐，这是增长无明。所以你必须提起觉照，就是保持特别清醒的状态。如果觉得快睡着了，那你就要提醒，所以提醒的这一下是觉。但是你觉起来在那里照了，还说“我要再觉一下”，那就又是头上安头，又是生烦恼了。

所以“觉即了，不施功”，不需要造作，也不需要说“我一定要坐两个小时”。没有任何外在的条件来要求自己，你只要反观自身，清清楚楚，这一觉就是安居实相。证体起用或者悟后起修，悟后起修的这个力量一定要靠提起觉照，没有提起，你的功夫往往会随业流转。当然已经见道的人，提起来就比较方便，就好像手上拿着手电筒，自己摁一下就能点亮了；但是如果明白了道理，自己还没有真正悟到，就好像手电筒外面的壳还没有拔掉，怎么摁也摁不出光明来。

如果想用最快的速度见道，还是要像参禅一样，看到自己一个念头都没有，保持这种觉照的力量。觉照的心一起来，就不需要其他念头了。你也不要担心说“哎呀，我的腿痛，我的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只是觉照在这里。你坐在那里，腿痛了，就把它放下来，还是保持觉照的样子。所以叫“觉即了，不施功”，不要从时间、打坐姿势上要求这个要求那个，没有任何造作，觉起来就比较快。

禅宗悟后起修是特别潇洒自在的。你如果发了菩提心，人品道德本来就比较好，一旦看到这个觉性或者见到无生法以后，你在整个生活当中对一切情境都是来者不拒，去者不留，不需要拒绝任何法。自己善恶念头生起来了，就能看见你过去的因缘是什么，看见自己过去的那些习气种子是什么，根据这个习气种子，你未来会朝哪个方向去，就会越来越明白。

3．着相布施终还坠“觉即了，不施功”跟一切有为法不一样。有为法是什么呢？在这里举了一个例子说：“着相布施生天福，犹如仰箭射虚空。势力尽，箭还坠，招得来生不如意。”我们如果做好事布施给别人的时候，总是有所求，有布施的人，有所布施的物，也有所布施的对象，三轮没有空就着相布施。着相布施能够升天，即使只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谁在接受这个好处，但对他并没有什么要求，这也叫着相布施。“犹如仰箭射虚空”，就像你往天上射箭，你布施得越多，射的力量越重，在天上升得越高，你升到色界天、无色界天去享受，高者必落。“势力尽，箭还坠”，箭射上去了，势力没有了，它一样还会掉下来。掉下来就不好了，升得越高掉下来就越惨，所以“招得来生不如意”。

没有智慧，不明白无为的本体，如果只求福报的话，来生可能做一个国王，或者做一个势力很大的人，但是因为没有智慧，一旦有了权势，可能就会用权力造更多的恶业，享受那个福报，反而会害你来生更加不如意。

世间法有时候也很难把握：当你帮助一个人的时候，不知道帮助到什么程度才是恰到好处。帮助多了，可能把他宠坏了；帮助少了，他可能又受不了，过不去了。

凡是得到快乐的人，都会依恋这个快乐，一旦产生了依恋的感觉，他的痛苦就开始了，所以会招得来生不如意。布施如此，持戒、忍辱、精进、禅定都是如此，就是着相所修的一切行，都靠不牢。你坐在那里打坐，想：“现在谁也别干扰我，我把心控制住，什么妄想都没有。”停在这里觉得很开心，但是等你毅力坚持不住的时候，你必须去面对人生，面对你的那些习气烦恼就更加痛苦。有些人不学佛之前，喝酒、吃肉、上舞厅，都很习惯，一学佛以后他反而更加受不了，看着那些就会头痛、头晕、要吐，为什么会这样？是他走到另外一个极端，有另外一个标准了，痛苦就会更多一点。所以，世间的有为法总是靠不住。

4．无为实相如来地

最好就是要“争似无为实相门，一超直入如来地”。无为实相在这里有两个意义：一个是无为，就是无造作；一个是实相。天台宗讲的实相是无相无不相，无相就是证得无生，无不相就是起一切妙用。这就是大乘佛法讲的心性，你的本性不但无相，而且不妨有一切相。

你如果在内心完全顿入了无生，那么你的思想行为，一切都不需要取消。你依然在这里生活，会活得更加有滋有味，比普通人活得更有智慧，更有慈悲，更有能力。这就是大乘佛法，不但要了生死，而且要不畏惧生死。你已经了解无生的道理以后，你的生命无论到哪个道去度众生，都没有畏惧，这叫无为实相门。不只是证得空性，契入空性以后还要回到现实，六度万行，修习菩萨所修的一切法门。这叫“一超直入如来地”，就是彻证中道实相。

永嘉大师既悟到了天台宗的诸法实相，也得到了禅宗的传承，将两者融会贯通，因此他才能教导我们安居于实相，随时觉察让自己住在无为法当中。

五、妙用恒沙无痕迹

禅修有根本和枝末。我们大部分人修行都是先从枝末开始，慢慢地顺藤摸瓜，才摸到它的根本上。比如说刚开始到寺庙去烧香、拜佛，然后跟三宝接近，开始听经闻法，自己去思维。从求福报、求人天善法开始，行善积德，一点一点地慢慢走入自己心灵的堂奥。

禅宗的修法是告诉我们，得到了根本，其他的枝末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学佛法的快慢跟我们的学习方法有一定关系。如果我们一直只知道做善事，在事相上修行，着相地修行，却忘记观察自己的内心，这样往往要修很长时间，效力并不是很大；如果我们在内心深处直截了当地观察，进步的速度就要比外在的着相修行快得多。

一般来说，禅宗是让我们先在根本上观察自心，拓宽见地，把我们凡夫的我执知见先打破，以无我空性的正见，再回到生活当中，成就自己的慈悲和德行，这样的修行就容易顺理成章。

所以永嘉大师所示现的真修过程是：先要寻师访道，明悟无生之理；然后还要历境练心，超越荣辱；再进一步就是安住实相，觉察到无为无造作的真如本性；最后告诉我们禅法修行能够妙用恒沙，于一切处得大自在，这才是佛法的究竟目的。

我们看永嘉大师告诉我们说：但得本，莫愁末，如净琉璃含宝月。既能解此如意珠，自利利他终不竭。江月照，松风吹，永夜清宵何所为。佛性戒珠心地印，雾露云霞体上衣。降龙钵，解虎锡，两钴金环鸣历历。不是标形虚事持，如来宝杖亲踪迹。

这段话讲出了一个禅者的心声，在直接下手的地方，我们要抓住根本。

1．修行路上的根本与枝末“但得本，莫愁末。”有些人修行总在枝末、细节上讲究，在根本、大是大非上反而糊涂了，有一句俗语说：虱子跳过去看得很清楚，水牛拉过去都看不见。在自己生命中最根本的这个心性，天天跟你在一起，喜、怒、哀、乐都依靠它，你看不见，然后别人讲了一句话，也许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你就在那里恨几天，甚至几个月。别人一辈子对你都很好，你都忘记了，有一次对你不好，你就把那次记住，有些人就喜欢记别人的仇。这些人都是看到枝末，却忘记了根本，得了芝麻失了绿豆。

在修行路上，着相修行叫枝末，一切相上的行为都叫枝末。从相见到体，这个体是根本，是一切法内在的本质，由内在的实质而生发出来的外在影像都是枝末。比如说你要认识这个人，你不要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不要在意他的名片上写了多少头衔，也不要在乎他的地位，你要看他的本质。这个人如果非常有内涵的话，那么外界给他的那些影像，只是外在的光环而已，不是内在的本质。

所以在我们的生命中，能看到的色、声、香、味、触、法，乃至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对六尘的世界，甚至我们所有的思想变化，全部都是枝末。我们不知道自己的起心动念从哪里来，我们的痛苦、快乐种种的情绪从哪里来，念头生起来之前的地方才是你生命的根。假如说我们的生命是一棵树，那我们现在的待人接物、容貌、思想、语言、表达，这种种表象都是树枝、树干，真正的树根就在你的心地宝藏里面。

禅宗为什么要接引上等根基的人？它直接要你看到生命的根在哪里，一切是非、好坏分别的心从哪里生出来。假如你找不到那个根，在表面上再怎么改头换面，换来换去都不是办法，即使你把自己打扮得像天仙一样，如果你内心是毒蛇，你还是个毒蛇的天仙，也不是真正的天仙。所以外在的形式根据外在的因缘而展现，只要你找到了它的根本，就不用担心外在的枝末了。

2．佛法修行的四依四不依

从佛法上说就是“四依四不依”。“依法不依人”：法是根本，人是枝末。你不要因为这个人跟自己感情好，看他舒服，就要向他学法。只有他的法是正法，那才是根本，法是根本，叫“依法不依人”。“依智不依识”：识就是分别、知识，这是枝末。不要因为他讲得很好听，听起来很舒服、很顺畅，或者说知识很丰富，你就觉得很好。他语言知识的背后是否贯穿着生命的智慧，这个智慧才是我们需要的。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就是说你想以自己有限的人生去学那么多的知识，很危险，是学不到头的。通过知识的背后，你能不能找到生命的根本智慧，你要抓住这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智慧，这个智慧是我们的根本，所以说“依智不依识”。“依意不依语”：散文、诗词都很美妙，无论语言多么美妙，你能否看到美妙语言的背后，能不能以语会意，叫“依意不依语”。语言的内涵比言辞更重要，这个意才是根本，要依这个意，不能依外在的语言。“依了义不依不了义”：了义，说白了就是能够了生死的义。能够了断缘起幻相，外在万相种种枝末法，而达到法的根本，穷源彻本，能够穷到法的本源，生命的本源，能够到达这个地方的，叫了义。这个事情已经就这么定了，谁都不可能改了，这是了义。不了义就是暂时先给你缓解一下，是止痛药，不是治病的药，这个药叫不了义，虽然在特殊情况下它也能用。

比如说我们肚子饿了要吃饭，身体冷了要穿衣服，但吃饭穿衣这些事情，对我们生命来说，其实并不是最根本的意义。很多人有饭吃，有衣穿，他的痛苦照样在，烦恼起来了，照样跳楼。只为衣食去努力的，就像很多畜生，也能够在那里活着，能活多久就算多久，但是它生命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有些人衣食具足，但是内心没有人样，叫衣冠禽兽，如果没有人的德行，那他的内在也就没有本质了。

依了义就是学习或者听经闻法的时候，你要知道那个法义到底有没有讲到佛法的根本上。

3．佛法以智慧为根本

很多人刚开始学佛几天，就觉得这个地方有神通、有加持力，那个地方可以算命，打一个卦很准，就赶紧跑过去。就这样跑来跑去，再跑多少遍，对生命的本质都没有任何帮助。

就像有些人，事情办不下来了，去走后门，行贿一下，事情就办好了，这对你的生命没有任何好处。这种行为成了习惯以后，社会、生活、世界就被这些行为全破坏了，以后你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信心。那个人位置很高，本来是很艰难地升上去，需要智慧和能力，但你觉得：“哎，没什么大不了，这些人都是这个德性。”你内心里对崇高的职业或者崇高的人品，对那些外在的荣誉，都会产生一种逆反心里，原因就是你自己的行为把自己破坏了。

所以在佛法的修学上，一切生灭现象都是枝末。比如说，五眼六通当中的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这五种通都是枝末，唯独漏尽通是根本。漏尽是什么？漏就是烦恼，我们的智慧都被这些烦恼给漏没了，有漏皆苦！你要先把烦恼漏掉，把智慧的海洋积蓄起来，这是根本。

学佛法的核心标准就是：学对了，你的烦恼会越来越少，心量会越来越大，心越来越柔软，越来越坚强。如果学佛以后，你的心量越来越小，越来越挑剔，越来越看不惯社会，看不惯别人，那就不知道你学到哪里去了。所以，学佛法的根本是，无论在什么环境下生活，烦恼都越来越少。

大乘佛法讲的本就是我们的佛性，禅宗直接讲明心见性，你明白真心见到了本性，就抓住了这个本。如果你没有见到心性，没有体会到觉性，其他的一切境界，一切德行都只能算是枝末。说得直接一点就是，你只在做修行的准备工作，并不是真正走上修行的道路，还在盲修瞎练，你的努力都还是在跑冤枉路。

那你说“我现在的着相修行都是冤枉路，我就不走了”，那你就停在那里，进步不了。基础准备工作也还是要做，比如说这个世间的四禅八定、五戒十善，能让自己整个身心处在禅定境界当中，这些枝末准备好了，有一天明白了心性，你就本末全收。

有些人对神通很感兴趣，如果有人算得很准，他就觉得不得了。那些五通仙人，修到神仙境界的，都有五种神通，天人也有五种神通，但更可怕的是有些妖魔鬼怪、狐狸精，这些都有五种神通。如果以神通衡量一个人境界高低的话，你遇到一个仙人还好一点，好歹是个修行人，要是遇到一个狐狸精、妖怪的话，你的命就完了，你的整个思想观念就被他控制住了。你看很多邪教，实际上都沾了一些邪气在里面，你跟它学了以后，家庭、事业各方面，整个身心都受摧残，整个社会都受它干扰。

佛法很在意正知见，正知见是以智慧为根本。大乘菩萨所修的六度万行，六度的前五度是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佛法讲“五度如盲，般若为导”，盲就是盲修瞎练的盲，只有第六度的智慧才是真正的主导。所以佛教是重智慧的宗教，梁启超说：“佛法是智信，不是迷信，是兼善不是独善。”就是从这个地方说的，它不是迷失的信仰，不是全盘依靠别人，不信赖那些怪力乱神。

如果开发出内心的智慧了，神通枝末自然就会增长起来。不是说佛菩萨没有这些神通，佛菩萨最重视智慧的引导。有些人说：“我现在如果有神通了，就先用神通让别人害怕我，让别人相信了以后，把他引导过来，然后慢慢告诉他智慧。”大部分被这样引导来的人，是追寻你的神通而来，他也不重视智慧，所以到最后你还是很难成功，很容易失败，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所以用智慧、品德作为接引众生的方便，就万无一失。

4．真心呈现一切

佛法告诉我们，每个人内在的本质就是我们的心性。心性是什么样的呢？“如净琉璃含宝月。”这句话听起来很美，净琉璃就是一个琉璃宝珠，一个透明、没有杂质的宝珠。月亮照在圆珠上面，珠里面就映出一个月亮。你说月亮到底是在珠子里还是在珠子外？这个珠子很圆满，它会放出种种的光，映出的月亮也很明亮，但实际上是天上的月亮映现在宝珠中。这比喻我们自己的真心完全透明，映现万物却又一尘不染。

禅宗有三句话：第一句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我们凡夫都执着山，执着水，执着种种外相。第二句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当你看一切法都无自性，都空了，这时候见山不是山，见人也不是人，都只是四大假合，见钱财也只是一些福德具足的代号，人名也只是一些代号。只有看到万法缘起以后，知道了内在的无自性，原来的执着没有了，所以见山不是山，见水也不是水。第三句是“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又回到你原来的生命当中，跟现实世界的一切众生都非常容易沟通，能站在一切众生的角度来理解生命。“净琉璃含宝月”就是指我们这颗心本具的无我空性，像净琉璃一样明澈，但是又可以随圆则圆，随方则方。随着人在人间，就反映出人间种种千差万别的景象；如果到畜生道去，就反映出畜生的千变万化；如果在天上，就能看到天人的种种庄严，禅定功德；在饿鬼道、地狱里面，就能看到地狱、饿鬼、畜生所造的恶业，承受的种种果报，非常痛苦，但也符合法界的因果规则。真心就能够呈现一切境界。

事实上我们如果观察这一期生命，也可以看到自己的心。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心的相状，但是常常会看到一些喜欢的人、一些讨厌的人；通过修学以后，讨厌的人会变成你喜欢的人，喜欢的也会变成你讨厌的人。如果你不动情绪的话，就能更清楚地看见人世间的千差万别，种种影像。这个时候，我们的心就像镜子一样，能够照天照地，一切世间万法都在我们的心当中映现出来，真心自然就没有障碍。

你见到了再完美的人，见到的只是影像；见到最坏的，你看到的也只是一个影像：他们在你心中只是映现出来的影像。真心有映现一切法、分别一切相的功能，这才是根本的东西。

不要在意你的琉璃里面，今天是放绿光、红光，还是白光，人家说绿光好，你就去追求绿光，人家说红光好，你就追求红光，没有必要。因为你的心可以呈现一切光，所有的色彩都可以映现。就是说这颗心其实能承担一切，你的世界当中的所有情景，生、老、病、死，乃至天堂地狱，一切情景都可以在你的心性当中呈现出来。

你执着了某一个角度，就会开始痛苦、逃避或者追逐，一定要得到那个，一定要舍弃这个。事实上，永嘉大师后面也说：“取不得，舍不得，不可得中只么得。”想取舍就已经离开你的根本了，根本就是不取不舍，恰到好处。

我们生命中唯一不会背叛的就是这个觉性，其他的都会背叛你。你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很漂亮，等过不了多久就是一堆骨头，谁看见都害怕。世间的一切都有这种欺骗性，唯独你的觉性，不管你生也好，死也罢，不会有任何的欺骗和背叛。这就是我们的“如净琉璃含宝月”，这是根本，如果你明白了这个根本，那其他的枝末自然会一点一点地收拢起来。

5．解悟与见悟“既能解此如意珠，自利利他终不竭。”永嘉大师讲得非常直接，也是他自己的经验。这个“解”有两种：一种是理解，一种是解脱，也就是修行路上的两种境界：一种是解悟，一种是见悟。

解悟就是你理解了，知道自己的本性是一切法的根源，你就知道学佛是向内求，而不是向外求。从此以后，在看书、拜佛、恭敬供养三宝时，你的心都不会向外去求。拜佛的时候，你心很虔诚，就把内在的虔诚心开发出来了；如果你通过诵经，打坐，心寂静了，安静的心又开发出来了；如果你有慈悲的心，你就去实践，去做慈善，参加义工活动，去放生，你的善心就会实践成一种行为，生命内在的德行又得以开发出来了。表面上好像都是向外去做的，事实上放生、拜佛、礼忏、诵经、听课，这一切外在的行为，都是为了开发自己内心的内容。所以解悟就是通过听法以后，懂得向内去求，这就是理解了如意宝珠。

前面我们讲过，佛经里面有一个如意宝珠的故事。有一个人的如意宝珠被缝在衣服口袋里，他找不到也就忘记了，到处去要饭、打工，后来把如意宝珠拿出来，从此以后就不用再去流浪受苦了。这是比喻我们的心性，从无始劫以来，这个心性一直伴随着我们，它一直是我们最好的依靠，我们所有的善、恶、苦、乐都从这里分辨出来。但我们为了找到依靠，还是到处去流浪，去追求名、利、财、色，追求到最后你还是找不到依靠。

所以“解此如意珠”的“解”就是要你把口袋解开，要见悟，而不是解悟。见悟就是你能反观自身看到自己的心，看到里面没有人我、是非、对立，看到这个明觉之心，看到觉性随时随处在起用。我讲话就在这里显现出讲话的功能，你们在听就显现出听话的功能，你在开车就显现开车的功能，你吃饭、走路，哪怕你去跳舞、唱卡拉OK，都显现那样的功能。这些背后都是如意宝珠在起作用，你要自己从生命中把它解开。

见道，禅宗说就是开悟，也不太容易。《证道歌》就是要让我们开悟。如意宝珠事实上就是无我的空性，就是大乘佛法所讲的佛性，佛性具足一切妙用，却是无形无相，所以叫如意宝珠。随时随处能显现一切功能，能具足万德庄严。

你现在如果不从根本上去反观自身，还是在着相修行，就像前面说的：“着相布施升天福，犹如仰箭射虚空。势力尽，箭还坠，招得来生不如意。”如果你所有的修行都靠自己的毅力去坚持，坚持到很高，有一天坚持不住了，就要掉下来。定力是这样，着相也是这样，一切有相的修行都是一样，要靠坚持，坚持不住了，就开始懈怠放逸了。

唯独找到了这个，你懈怠，它没有离开你；你精进，它也没有离开你；你对它好，它也不给你多一点好处；你对它坏，它也不给你少一点好处。这就是生命的本质，就是我们每个众生都有的内在心性。我们的六根追逐六尘，背后假设了一个自我，为了这个假设的自我，我们受尽痛苦。只有你在自己生命中解开重重迷雾，其实就是解开我执，把这个假设的自我粉碎了，你内在的如意宝珠自然就流露出来了。

把它解开以后，首先是自利，自己不再被世间五欲六尘的风沙所侵扰，不再受世间轮回之苦，然后生生不息地去度一切有缘众生，叫“自利利他终不竭”。我觉得只有学佛法才是利益最大化，你的举手投足、言行举止、起心动念对自己有好处，对别人也有好处，大乘佛法确实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

6．妙用恒沙本天然

后面是非常潇洒的两句话，是说妙用恒沙能到什么程度：“江月照，松风吹，永夜清宵何所为。”大家可以在松台山上感受一下这句话。“江月照”就是我们瓯江的月照过来，永嘉大师就住在松台山，他在松台山写的“松风吹”。我有一句话讲“妙果钟声明历历，松台月色静悄悄”。我们在妙果寺听到钟声很清楚。人民路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但是跑到松台山的山顶，你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觉得月亮非常清澈，静悄悄地让你的身心都静下来。“江月照，松风吹，永夜清宵”，就是在黑暗当中能够感受到夜色这么清爽，很清静。“何所为”就是无为无造作。换句话说，江月和松风，不是你能把握的，自然环境本来具足，要自然地去感受，不是你造作得来的，我们心性本具的功能，也不需要我们努力得来。

很多人修行很辛苦，每天要磕多少大头，资粮、加行，在努力，其实你心性就本具这一切万法，你却不知道，把家抛弃了，然后到处去寻找自己的家，那是颠倒。在有为的相上面拼命去努力，却不知道在自己的心地当中认识回家之门。

夜是黑暗的，在黑暗当中却能够清净庄严。在我们现实的六道轮回中，大家都处在冥冥长夜当中，有一本讲三宝的经书里面说：“冥冥三界中，三宝为灯烛；滔滔苦海内，三宝为舟行；炎炎火宅中，三宝为甘露。”内心本来具足这种自然而然的觉性，无论在多少的黑暗里面，它都是无为无造作，所以说“永夜清宵何所为”。

我们现在很多人都觉得生活压力很大、很疲惫。你如果发现了自己的心性，肉体再累、再辛苦，你的内心其实一点也不累，一点也不辛苦。它没有辛苦这个概念，因为它本来就是无为的法。如果契入了这个无为法，就是“将此身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就不会觉得这是一种疲惫，是一种累，反而觉得这是一种价值。只有在奉献给众生的时候，才体现出你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因为一切众生在内在本质上都是完全平等的。

7．心行相印自圆满“佛性戒珠心地印，雾露云霞体上衣。”佛性戒珠是说内在的佛性本体跟外在的持戒行为，内在的本质跟外在的表现，都是相互印证。我们凡夫都是表里不如一，口头说一套，心里想一套。佛是心口相应的，他的心是真心，不是虚妄颠倒的心，他的行为是由真心流露出来的。戒珠，戒就是行为，行为就像摩尼宝珠一样，他内在的思想和外在的行为都已经圆满了，这叫“佛性戒珠心地印”。“雾露云霞体上衣”，禅宗有一句话说“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是说整个身心一尘不染、一丝不挂，没有任何世间的烦恼缠绕着自己的身心，本来面目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一切因果缘起都很清楚地呈现在身心中。“雾露云霞”也是外在自然现象，就是自然现象给我什么样，我就呈现什么样。别人对你恭敬的时候，你就呈现被恭敬的样子，别人对你侮辱的时候，你就呈现被侮辱的样子，没有任何挑剔、选择。“雾露云霞”也是非常美妙的自然景观，意指你外在的表现不需要自己去造作。我们穿的衣服可以到五马街去买，可以去买流行款式，但是你买不到“雾露云霞”，它是自然的，只有自然的东西才是最美的。有为造作的衣服，今年漂亮了，明年就过时不漂亮了，“雾露云霞”是长期如此。

悟道的人之所以能够妙用恒沙，就是回归到了自然而然的境界上面。所有的言行举止，都非常自然，不需要有任何的人为造作。说你有福报，你就呈现出福报的样子；福报不够，也完全没有关系。就像合影照相一样，你站在边上就站在边上，站在中间就站在中间，站在前排就前排，站在后排就后排，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像世俗上的人就要讲究，哪个位子高就站在哪个位子，要站错了他就跟你急，世间凡夫就是这种种的妄想颠倒。

所以，如果抓住了生命的本质，把内在的无价宝珠抓住了，外在的一切自然环境，都是我们生命中最完美的体现。

8．降贪化嗔时时觉“降龙钵，解虎锡，两钴金环鸣历历。”十八罗汉里面有降龙罗汉、伏虎罗汉，这实际上是表法，龙是代表柔软，虎是代表强硬。老虎会吃人，龙是变色龙，随时会变，在我们内心中，龙代表贪欲，虎代表嗔恨。

我们要降龙，就是要把贪欲的心降住了，不能随着自己贪欲的心追逐世间。嗔恨心也会伤害人，就像老虎会吃人一样，嗔恨心很重的人，他的身体一般都好不了，因为“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只见境风浩浩，凋残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烧尽菩提之种”。你内心的嗔心一起来，把菩提种子全烧光了。有些人发起火来，连佛像都给砸了，砸掉以后又跑到这里来忏悔：“哎呦，师父啊，我怎么把佛像都砸了。”“谁叫你砸的？”“我火起来就不行了。”你说跟谁火不行，跟佛还火起来了，信佛信到这个程度也够呛。

如果你见到了心性，已经在根本上找到了归宿，自我内在痛苦的根源已经被挖掉了。从此以后在生活当中，哪怕是发火，如果看到发火的人是谁，嗔心已经开始慢慢地变化了。特别是当你的慈悲心生起来以后，也许你可以借助发火的这一点习气去度人。有些人不听话，你发一通火，他就听话了，迫使他学佛，他即使不得不学，也是有好处的。“降龙钵，解虎锡”的钵和锡杖是出家人常带的，出家人拿钵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应供。钵也叫应量器，就是应你的食量，贪心不能重，所谓“五观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难消”。在吃饭的时候，好东西不能贪吃，坏的也不能讨厌。过堂吃饭，别人给你打什么，你就吃什么，不够再加一点，你不能因此而生贪心，所以这个钵是降服我们贪欲的。

锡杖是降服嗔恨的。锡杖是什么？过去出家人要出去游方参学，把金属锡杖带在身边，在深山老林或者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有老虎和野兽出没的地方，它们要来攻击人了，锡杖摇一下，它们听到金属的声音就会跑得很远。这代表你不要生起嗔恨心，也不要让众生来伤害你，所以锡杖是代表降服嗔心。“两钴金环鸣历历”，就是一直在那里鸣叫，历历在耳不能稍加忘记，在根本上得到了受用，见到真如本性之后，要时时刻刻在生活中用功。

有些人的人品、道德本来就好，贪、嗔、痴也少，通过修加行、资粮以后，一旦明心见性了，就俨然是一尊佛，各方面都非常好，不会有太多的烦恼。但是也有一些上根利智的人，偏偏是大恶之人，一转过来就成了大善之人；有些做坏事都不敢做的人，做好事也不敢做，也是拘束迈不开。坏事做绝的人转过来做好事，有些人也是力大无穷、勇猛无比，非常快。两种上根利智的人都极易成就，也极易堕落，但是大部分人都是中间这部分，太坏的事情不敢做，太好的事情也没有，说难听点就是没有出息的人。这部分人，在修行的路上抓住了根本以后，要时时用功，悟后要起修。

不明白根本道理的时候，总是抓住一些枝末的东西，但是抓住了根本以后，在哪里修呢？这个心性的根本又不用你修，所以抓住了根本以后，脚跟落地了，然后你要在这条道上往前走。事实上修行就是跟自己做斗争，不是跟别人做斗争，是跟自己的贪欲和嗔恨做斗争。发现自己的贪欲起来了，要鸣历历，历历在耳，马上把“降龙钵”拿出来，对自己的贪欲要包容但不能纵容；嗔恨起来了，要化解自己的嗔恨心，远离自己的嗔恨心。在这个过程中就是“两钴金环鸣历历”，金环也有非常宝贵的意思，就是在我们的人生中，能够降服住自己的贪欲和嗔恨，这是非常宝贵的。所有的佛法都开示，要以戒、定、慧三学，熄灭贪、嗔、痴三毒。

9．威仪不虚，圆满三业“不是标形虚事持，如来宝杖亲踪迹。”标形就是在外面的标签、形式。我们到了寺庙，佛教礼仪非常多，就是过堂吃饭，吃一餐饭也有二十四种要求。如果没有到过寺庙，没有学过，其实都会犯很多错误。你放筷子、放碗的位置，手怎么放，指头怎么放，这个筷子怎么拿，吃饭之前怎么放，饭吃完后怎么放，哪个碗吃菜，吃汤怎么放，都是有规定的。我们进去以后要怎么合掌，合掌的位置，还有斋堂里面要长者先坐，次者后坐，规矩非常多。

佛教的形式也非常多，因为它的内涵确实很丰富，包括丛林大寺庙的建筑，还有一些佛像的摆设，佛像摆在那里到底表什么法。大家去拜佛的仪轨也非常多，很多人其实根本不知道拜佛是什么意思。

所以从事相上看，佛教比谁都着相。有些人说“哎呀，你们搞偶像崇拜，我们是不搞偶像崇拜的”，特别是那些洋教都这么认为。但是佛经里面讲得很清楚，《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既然如此，还摆佛像在那里拜干什么？这就是教育，佛法是通过这个形象来教育我们。“不是标形虚事持”，不是没有意义地放在那里，不是打个广告给别人看的，当你内在的贪欲和嗔恨被降服了，或者你要降服这些贪欲和嗔恨，要融入大众，就要在外相表现出一定的礼节。

比如说合掌，十个指头合起来放在胸口，就是十全，全心全意放在这里。左手代表施、戒、忍、进、禅，右手代表慧、方、愿、力、智；左手代表凡夫，右手代表佛菩萨、圣人。这两个手心合在一起就变成一个手心，凡夫和圣人要合在一个心上，我心、佛心是同心。这个表法就非常好，就是让我们在动作当中改变自己。而且合掌这个手印，是十方诸佛的共印，所有的佛成佛以后都要用这个手印。这个手印加持力最大，如果大家嗔心生起来，想骂人了，你就赶紧合掌，你一合掌就发现骂不出去了。因为我们的嗔恨或者贪欲，都是心气不顺，心气干渴的时候就会生起贪欲心；心气燥热的时候就会生起嗔恨心，就是火太多了。干渴的时候需要水来滋润，所以贪欲心就会生起来。十指是连心的，气不顺的时候，十指就自己各管各了，你一合掌气就容易顺起来。

所以说佛法里有三千威仪八万细行，我在大藏经里面还看到专门有一个《三千威仪经》。三千威仪不是一个虚数，确实有三千条，太多了。晚上睡觉躺在床上都有十条规矩，早上起来穿鞋也有十条规矩。这么多规矩，我们受不了，但是佛菩萨、圣人，都是符合规矩的。这些其实也是枝末，你的根本得到了，枝末会自然而然随着就来了；如果你没有根本，装模作样也装不好。所以永嘉大师跟我们说，形式不是虚的，“如来宝杖亲踪迹”，是佛亲自在这条路上走过来的。

佛证悟了心性之后，看到自己的内在根本没有自我，从此生死轮回的一切烦恼、痛苦消失了。我们把自己想象得特别坏，或者把自己想象得特别好，这两样都是错的，都没有真正地看到自己的本来面目。佛的本来面目，他看生命是非常圆满的，在这个圆满的生命中，他表里如一，身、口、意三业圆满清净，具足法、报、化三身。当他具足这三身以后，剩下来的责任，就是要使一切众生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永嘉大师也悟到了这个道理，所以告诉我们说，这是如来的宝藏，宝藏就是我们的依靠。佛亲自从这条路上走过来，佛是先觉者，我们是后觉者，后觉将来也要觉。先觉觉后觉，佛开悟了就指导我们，我们也要开悟，也要觉醒。

当我们觉醒以后，就与佛一样，佛所走过的一切道路，都是妙用恒沙，就像恒河的沙数一样无穷无尽的生命，一切都不再有贪嗔痴的烦恼，那我们的生命就是清净的妙莲华，就像《华严经》里面所讲的千叶宝莲，每一个莲花瓣上又有无数的宝莲，重重无尽。

这是大乘佛法告诉我们的实相，宇宙人生的实相境界，我们可以通过觉知和了解自己内在的觉性，证悟自己的自性以后再起用，就能够明白。

第六讲 用功要点

上一讲给大家介绍了《证道歌》中示现真修的四点，真正修行大乘佛法要从证体起用、妙用恒沙来体会。接下来我们看用功要点，共有八点内容。

一、诸法了事相

第一点是诸法了事相，就是在一切法中，我们要从事相上了解一切事物的真相，这个用功要点是南宗顿悟禅法的修行内涵。顿悟禅法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见性以后才算是真正地开始用功，见性之前都是在做修行的准备工作，就是在培养福德资粮、智慧资粮，乃至具足各种加行。

六祖大师说，我此法门只接上上等根机的人，最顶级的人可以来修禅宗，当下契入。但是如果善根不够，还需要培植我们的善根，就是在见道之前，先要修加行和资粮。见道之后，才算是真正在道上，在道上的修行才是要点所在，不在道上的修行都是在做准备，所以禅宗的起点非常高。

1．无所求真，何来断妄

我们看《证道歌》的内容：不求真，不断妄，了知二法空无相。无相无空无不空，即是如来真实相。

这些话都非常玄妙，是说真正见性之后，就不用求真，也不需要断妄。

关键不是在求不求、断不断，关键是在一个“不”字。哪怕是在求真的过程，他也把求真的痕迹扫除掉，哪怕心中有一丝痕迹，都要随时扫除干净。犹如鸟飞无迹，就是鸟飞过去了，它在空中是不留下痕迹的；又像灵龟摆尾，就是有灵性的乌龟在沙滩上爬的时候，它的尾巴会左甩右甩，把自己的足迹全部扫平，别人都看不到它走到哪里了。禅宗有一句话叫做“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你看到它好像在这里，实际上你不知道它走了以后的背影在什么地方。过去就过去了，只在当下表露，不在当下之外有所遗留，或者说着在种种相上。

求真和断妄是我们在修学过程中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第六意识妄想纷飞，我们就迷失颠倒，把自己真实的如来藏心忘记了，头上安头，安了一个假设的自我，所以才在轮回中受尽了痛苦。当明心见性之后，见到了自己的本性，见性无所不在，对立的自我从此消失了，那么求真也就无所求了。站在虚妄的角度需要求真，明白心性的人，已经没有虚妄，就像明白了水中根本就没有月亮，断妄的这个说法也就不存在了。“不求真，不断妄”需要先看到天上的月亮，你就不会对水中的月亮去求真或者断妄，水中的这个月影是真月的映现，既不是有一个假的月亮在那里，也不是在真月亮之外另外有一个妄月。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所见所闻的一切人我是非，身心世界的一切呈现，都是我们真心的映现。

有位哲学家说，我们的现实世界是真实世界的复制品，这个赝品是从我们的真实世界里面映现出来、复制出来的。所以你拿的这个赝品不值钱，几十年就死了，世界可能也会毁灭，背后的那个才是真的。这样来形容，可能会比较恰当。对于见性以后的人，就不存在复制品，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天上的月亮，就知道水中没有月亮，只有月影，而我们却以为水中有月亮。

我们在现实人生中，一切言行举止，都觉得有我，有你，有他，人我是非样样都那么真实。对于一个见性的人来说，他看见这都是影子，并没有我，也没有你，都只是一个标签。你不能在这个标签上追求它的真实性，就像想在水中追求月亮的真实性一样是不可能的。你既不能在缘起、幻有的相上去追求它的真实性，也不能认为现实人生有一个假的东西在。好像在水中有个假的月亮，实际上水中没有假的月亮，它只是影子，影子是根据天上月亮来显现的，对于水中的月亮来说，既可以拿这个月影来照亮人生，照亮你的黑暗，也可以看到照亮的背后并没有它自己。我们只是借假修真，这个身体依然还会吃饭，穿衣，待人接物，行善积德，但这中间并没有任何的事物。

见性之后的修行，是要你否定自己对任何一个尘埃的执着。如果我们对水中的月亮评头论足，说水中的那个月亮掉下去了，水中的月亮像大圆盘一样，水中的月亮那么亮、那么白，水中的月亮好像受到污染了，风一吹来又说那水中的月亮被粉碎了……所有的评论都是错的，因为水中没有月亮。我们对人生的种种追求、种种舍弃、种种逃避，都是如此。所以见到本性的人，他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说“不求真，不断妄”，你不要逃避，也不要去追求，没什么好逃避的，你也求不到。

就像一个故事说的，有一个人做梦，梦中老虎追来了，要吃他，他就逃跑，跑到最后跑不动了，老虎一张嘴，一口把他咬住，他吓醒了，醒过来吓了一身大汗，胸口还直在那里跳，他喘一口气说：“幸亏是梦，要不然这回死定了。”但是他后来想想：“如果早知道是梦，我就给它吃了算了，还得个人情。”这就告诉我们，其实真也求不得，妄也舍不下，如果知道那是梦里的老虎，你就不要舍弃、逃避了，直接让他吃了就好了。

无论遇到什么，感受到什么，都是你的觉性在这里完美地彰显出来，所谓佛性在六根门头放光。六根、六尘都是生灭法，在生灭法当中可以看到一切法无生，而不生不灭。你看到了不生不灭，这一切法对你就没有任何障碍，就是“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万物在这里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障碍。

2．无相无空，如来实相

真和妄这两者是“了知二法空无相”。梦中的老虎或者水中的月影有相吗？如果风吹来，水中的月亮在那里七零八落，好像一下粉碎了，你说很心疼，其实月亮是空的，月亮粉碎了也是空的，所以这二法是空无相，就是真和妄这两者，在我们的凡夫心里面也是虚妄的。你现在想象说“这个东西很真实，拿到手上很有质感”，好像很实在，想抓住它不放，其实你抓住它的时候，你也在生灭，它也在生灭；你是无自性，做不了主，它也是无自性，做不了住。就是内到身心，外到世界一切万物，都是抓不住、求不到，你想舍弃了，但业缘成熟，你还舍不掉。所以一切取舍，在心性当中都是多余，就是了知二法空无相。

空无相以后，“无相无空无不空”，这个无相是无空，不是抓住了一个空。像《中论》所讲的：空是什么？空是空你的所有，不是有一个空。空你的所有，就是把你所有的执着都空了，把所有的妄想、颠倒、烦恼、着相，全部都舍弃得干干净净。

你不能让自己抓住一个空，被空给套住了。你如果被空套住了，那就相当于拿肥皂粉去洗衣服，洗完以后，你把肥皂泡还留在衣服上面，那这个衣服就更脏，更容易坏了。有些人修行，从一个火坑出来，又掉进另一个火坑。如果你从不信佛专做坏事，到信佛以后，疾恶如仇，看谁都不顺眼，这就是从一个火坑出来，掉进另一个火坑。如果从世间诸相当中出来，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都放下了，结果变得不负责任了，反而连世俗的一般人都不如，那就是执着了这个空相。

所以当你见到了空性以后，就知道无相并不是有一个空，但也不是不空，空和有这两者全部在你的心中，了然无挂碍，就是清清楚楚，没有任何一个法可以障碍到你。你听懂了，当你觉得这个法很好的时候，原来那些局限狭隘的东西就已经被扫除了。但是你不能用自己所感觉的这个好去抵挡其他世间法，因为世间一切法本来如此，本来如如不动，如果用好的东西去敌对世间万法，这个好就成为你的障碍，你就不是大乘见性的菩萨。

所以在见到佛性以后，一定是不舍弃六根、六尘，在现实的当下“无相无空无不空，即是如来真实相”，如和来这两个字就是一切法的真实相。

如就是真如的本体，如如不动，小乘人或者大乘的权乘菩萨，他首先要证得无我、无人、无世界的涅槃本体，看到了涅槃本体、如如不动的这个层面，六根、六尘、六识的颠倒幻想全部没有了。就像我们凭自己的直观，看到水中有月影的时候，会觉得水中有个月亮，但你反复地睁开眼睛去看水中，确定水中确实没有月亮时，你就不会在意水中月亮的颜色、色泽。当水很脏时，你就不会担心水中的月亮怎么也那么脏；当水动起来的时候，也不会担心水中的月亮会破碎。也就是说，我们感觉自己好像会受苦、受累，担心自己不能往生，不能解脱，担心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以后业报来了怎么办。如果你发现在这背后根本没有我，那些只是你在梦幻颠倒当中，所体会到的缘起相，看到了这一点，你的内心就如了。

如了之后，你还要来，来就是来去自在，对一切动态缘起的生灭法，都要清清楚楚。比如说，如果月亮在净水中映现出来了，月亮是什么样它就显现什么样；如果这个水是脏水，就显得月亮也很脏；如果这个水是红水，就显得月亮也是红的；如果水在那里波动，这水中的月亮也会动起来，这就是缘起法。

我们的真如虽然如如不动，但是真如随一切缘而显现。人有高低胖瘦、男女老少、富贵穷通，但我们的心性，本质是一体的。由于我们的缘不一样，努力程度不一样，显现的外在生活状态也就不一样。你努力好了，就呈现得好一点。虽然水中没有月亮，但是水中的月影却能反映出这个月亮的情形，就是缘起的这个世界也非常清楚。对这两者既不舍，也不取。知道水中没有月亮，就不需要舍弃，也无须去争取。我们能够如实地看到这个月亮是什么样子，它不是无缘无故的，水中有月影，说明天上有月亮。我们能够在这里起心动念，待人接物，有各种喜怒哀乐，说明我们的生命中有这份内容。

我们平时总是看到自己的感受，却看不到这些感受的主体，不知道是谁让自己在这里喜怒哀乐，所以我们就执着在这个月影上面，担惊受怕，觉得很受伤害。实际上我们随时反观自身，就能看到那个受伤害的人其实是我们假设的，就像你觉得水中那个月亮会受到伤害，受到污染一样。可是如果你感受到生命的痛苦了，一定还是有痛苦的原因，也不是无缘无故，如果水没有污染，水中月亮也不会有污染。

同时看到如和来两者，就是如来的真实相，所以叫“无相无空无不空，即是如来真实相”。如是体，来是相，这就是相和体，包括来去自在的这个作用，那么体、相、用这三者都表现出来了。这实际上概括了《法华经》当中的“唯佛与佛乃能究竟诸法实相”，“所谓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后面是力、作、因、缘、果、报、本末究竟等，前面的相、性、体这三个可以概括诸法实相。永嘉大师早年学习天台，在“即是如来真实相”这里，表现出了他通达教理，明白天台宗《法华经》的思想，自己的内在证悟也非常圆满。

这就是在一切事相上，我们要在内心有所了断，不能着在相上，特别不能着在求真和断妄上。有求皆苦，不管你求什么，只要有求了，就有对立。你先把自己假设成了一个有需要的人，如果你所需要的境界没有现前，你就会不满。如果你无所求，一切缘起呈现在你面前，你都能坦然安住。

这是用功的第一要点，没有见道的人，可能体会不到。如果你稍微有所了解，知道当下的这一念心本来圆满，随时让自己契入不求真、不断妄的状态，就随时都能提起来在这种状态下用功。

二、心如镜明澈

第二个用功的要点是心如镜明澈，心就像镜子一样明澈。我们看《证道歌》：心镜明，鉴无碍，廓然莹彻周沙界。万象森罗影现中，一颗圆光非内外。

这周沙界的“界”在唐诗里面读“盖”，跟后面的韵律是一致的。

1．五眼圆明“心镜明，鉴无碍”的“鉴”，是说佛的五眼圆明：“天眼通非碍，肉眼碍非通。法眼唯观俗，慧眼直缘空。佛眼如千日，照异体还同。圆明法界内，无处不鉴容。”佛的眼睛同时能看到空、有一切法；我们凡夫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二乘人只看到空，看不到有。“慧眼直缘空”就是直接能看到一切法都是空。就像我们敲的磬，你如果用慧眼去看，它其实是铜，根本就没有磬，磬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铜又是别的材料组合而成，所以铜也是缘起性空。那么桌子也只是木头，你看到的它不是它自己，这叫慧眼，慧眼直接看到的是空。“法眼唯观俗”，它只看到差别。问你这是什么？这是敲的磬，这就是法眼，法眼就有分别，有界限了。有了这样的界限，千差万别、万象森罗、前因后果，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佛眼同时一看，空、有两个是不二的，无论这个是磬还是铜，都没有任何障碍。可以叫它磬，因为它是铜磬，既能看到铜，也能看到磬，同时也知道磬是空的，铜也是别的东西组合的，也是缘起性空。所以佛观察一切万物，空、有都同时存在，他观察一切法界，能看到一切缘起和前因后果，能够圆明整个法界。

2．心的三个功能

第八阿赖耶识的本体是我们的真心。我们现在所执着的心，说：“哎呀，我今天心里很难受，今天心情不好啊。”这个心是第六意识的妄想执着，我们平时提到的心有三种。

第一个叫真心，是第八阿赖耶识，集起名心。我们讲铭记在心，你对我这么好，我永远感激你，在心里会永远记住，但是我在记的时候把它存在哪里了？我感觉好像已经记在心里了，也可能明天事情一多，再一想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可是忘记了，找也找不出来，这是藏在阿赖耶识里面了，叫集起名心。我们对自己的心其实并不了解，就是自己记忆的东西到底寄存在哪个地方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佛经里面说，都是记在真心里面了，可我们还看不到这个真心，实际上它是没有我的。

第二个就是意根，第七识。第八识叫集起名心，第七识叫思量为意。我们会思考问题，有明了、觉察之心。我们做好事时，背后有个意识知道在做好事了；特别是当你做坏事的时候，背后好像还有个人在监督着你，天下人都不知道，就是你自己知道。人行善的时候，人不知，天知；行恶的时候，人不知，天也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为无知；迟报、早报、善报、恶报，不得不报，最后一切果报都会现前。

第三个是意识，第六识，就是我们的妄想分别心，我们凡夫会把妄想分别心当做自己。

这里面说的“心镜明”，是指第八识阿赖耶识。我们通过自己的修行，把第七识和第六识转化以后，第八识就成为大圆镜智，这个镜智像明镜一样。从这个层面说，神秀大师的“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是有教理依据的。要“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就是说你的心像镜子一样，被是非、烦恼、我执的那些尘埃全部盖住了，你现在需要把这些尘埃给扫除，然后你那个像明镜一样的心就会慢慢地显示出来。

3．心镜明鉴

心镜如果能够明了，没有尘埃，你就没有妄想执着了。佛在菩提树下悟到的就是：“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若离妄想执着，无师智、自然智则得现前。”这里所说的妄想就是第六意识，执着就是第七识。

妄想是我们平常东想西想的这种杂念纷呈。执着就是在这些想法的背后，我们有一个自我设定、自我暗示，一个自我身份认同。这种自我身份认同很奇怪，你看不见它，它啥都没有，但是每个人都觉得那个是“我”，抓住它不放。

所有的修行都是要把妄想执着拿掉，如果你的妄想执着消失了，那不需要别人指导，你的无师智和自然智就会现前。因为一旦透过六识和七识，你会看到在第八识的仓库里面，你内心生起来的所有善念。种下善的种子，就会成为善的习惯；所有的恶念烦恼生起来了，就会成为一个恶念烦恼的习惯。你就会知道，因一种下去，你的生命中就有了这个东西。只要你有一个念头，哪怕是一个灰尘扔进去了，你的生命就有了这个灰尘，你塑一尊佛像进去，那里面就有一尊佛像，你就会把世间的因果缘起看得清清楚楚。“心镜明”，心就像明镜一样，这叫明镜当台难作弊，即“财高名大尊荣位，生死跟前难作弊”。即使在世间的才华很高，地位很高，却对人很傲慢，做什么事情都很独裁，缺乏慈悲心，当他面临死亡，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他其实作不了弊。

中国古人和佛经里面都说，人死了以后到阎罗王那里，阎罗王有一个业镜台。在业镜台还没有现前的时候问你：“你干过什么坏事？”你回答“我没有”，自己不承认。然后就让你到那个业镜台前面看，就像放电影，早就全程记录了。我们现在大街上都有监控，小偷想跑也跑不了。其实外面的监控还是有限的，我们阿赖耶识的那个是全方位的摄像头，把你的起心动念都摄得清清楚楚，你一看自己这么坏，就没话说了。

心镜明了以后，就“鉴无碍”，就是清清楚楚地鉴别明了自己的一切前因后果。所以佛所悟、所修的，就是要明心见性，明白心的本能。实际上我们如果问自己，在这一生当中，哪怕是跟最要好的朋友、最相信的亲人，你把内心真正的秘密都告诉他们了吗？很多人没有，很多人是把真正的秘密放在心里面，跟谁都不讲，最后带到棺材里面，到了阎罗王那里，业镜台现前了，阎罗王还拿着笔在那里要判你的罪行，你如果还想抵赖，一看业镜台就抵赖不过去了。

修到明心见性以后，你的心就是一面镜子，那个时候你就要学会承担。阎罗王说你做坏事了，你就要认错忏悔。业障重就要念阿弥陀佛，一念阿弥陀佛，你的心就转过来了，念佛的力量是巨大的。事实上这也是一种因缘果报的规律。当你生起贪心、嗔心，和那些愚痴恶业相应的时候，它的因就是痛苦的；如果你现在很诚心地念阿弥陀佛，或者已经看到无我、无人，你的心已经很自在了，那么自在的因感召的就是自在的果。

所以这个“鉴无碍”就是了然一切法，明了决断，没有任何的差错。

4．廓然莹彻，万象森罗“廓然”就是非常空旷，很清楚，没有任何障碍遮住你的眼睛。“莹彻”就是晶莹透彻，就是“如净琉璃含宝月”。净琉璃是没有杂质的玻璃，你看过去，什么颜色都没有，好像虚空一样。在虚空当中，任何一个灰尘现前了，都能看得见。我们真心的境界，也是“照天，照地，照破山河万里”，外在世界和你内在的起心动念，别的人都不知道，唯独自己的真心清清楚楚，了如指掌。“周沙界”就是恒河沙的世界，不是我们现在的一个世界。有些人学佛很久了，自己眼前的家庭都处理不好，不要说恒沙世界了，就连一粒沙你也没有管理好，眼睛容不下一粒沙子。有时候遇到一点小小的问题，小小的矛盾，还在那里很纠结。如果你把心量放大到无尽的世界，看看我们这个世界，包括每一个国家、民族，还有每一个星球，有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情。

按照释迦佛教化的区域，一个小世界，包括一个日月，一个银河系；一千个小世界组成一个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组成一个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组成一个大千世界。小、中、大加起来叫三，实际上是千的立方，一千的立方这么多的银河系，才构成一个释迦佛的教化区域，这算是一个世界，是娑婆世界。恒河沙数的世界，那就是重重无尽的法界，这样无尽的世界都在你的心镜当中，叫“廓然莹彻周沙界”。对所有的世界全部了如指掌，这是我们心所能及的，我们每个人的真心都有这么宽阔。

我们能否明白这个心呢？有时候搞不清楚，但是我们心的功能绝对是比物质的功能要高级不知多少倍。比如说我们这么多人坐在这里，我问大家这个教室有多大，我问完了，你们其实都知道有多大了。你说不出它是几尺几寸，但是我一问，大家就都清清楚楚，每一个人都很清楚，不相障碍。

你用什么去量这个教室有多大？其实就是用你的心，上下左右同时去量。我去量，你也去量，大家都去量，不会互相障碍。如果我拿尺，你也拿尺，那就有障碍了，我量这里，你要量那里。如果用你的心，我问你房间有多大的时候，你很清楚你的心现在遍满整个房间，因为上下左右你都量好了，甚至房间里面有多少人，你也把它数好了。可能不一定会有数字，但仔细的人可能会有数字，你问心很静的人有多少人，他马上就能知道，但是你用功还不到的时候，你讲不出来。

就是在这个状态里面，你的心跟他的心，所有人的心都不会相互碰撞，是不是？你们再想一下，这个房间有多大？你的心已经充满了整个房间，每一个人的心都充满了这个房间。这个时候，如果你停留在这个状态里，你发现大家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没有矛盾，此中有彼，彼中有此。我体会到了房间的大小，你体会到的也是这么大，我们在同一个频率里面生活，是有共同业报的众生，在这个方面完全平等，大家可以去体会一下。

但实际上，无尽的法界也是我们这一念心，“廓然莹彻周沙界”就是整个周遍，恒河沙数的所有世界都清清楚楚。所以释迦佛说，无尽世界在下雨的时候，选择任何一滴雨，这滴雨的分量有多少，佛都清清楚楚。佛观察三千大千世界，就像观察手中的蓭摩罗果，就像手中的一个小芒果，小小的果在手上，我们看得很清楚。佛对三千大千世界所有众生的生死业报都能了如指掌，我们的心就有这个功能。

所以永嘉大师说：“万象森罗影现中，一颗圆光非内外。”万象森罗像影子一样，映现在你的心镜当中，一颗圆光周遍法界、明明了了，这个圆满光明既不在内，也不在外。

大家可以再体会一下：我问房间有多大的时候，我们都同时在体会房间的大小，大家会不会相互构成障碍呢？你的心是没有障碍的，说白了你的心可以穿透这些人的身体。每个人的身体坐在这里都占一个位置，但在你体会房间大小时，你的心是穿透他们的。当我问你这个寺庙有多大时，墙壁也不会形成障碍，真心马上就会清楚整个寺庙的大小。“万象森罗影现中”，就是当你用心体会房间大小的时候，房间里的人就像影子一样没有障碍。世间的一切万事万物在你的心中其实也是没有障碍的，你想到它的时候，它只是映现出来；你没想到它，它就没有映现出来。

没有智慧，不会生活的人，常常在自己内心中制造很多矛盾，让自己痛苦。如果你是个解脱的人，你就从内心当中，把制造痛苦的因果缘起舍弃了，你就没有痛苦了。所以在我们的心镜当中能够映现出万象森罗，这时候你的心就像一颗圆光。

你用心体会房间大小时，到底是谁在体会？虽然你的身体没有去量，你的内心已经把房间量好了。以此类推，你的心周遍无尽的虚空法界，像一个圆满的摩尼宝珠，你的心也同样是圆满的，没有欠缺。这时候你们不会说：“因为灯在这里，我不知道这个房间有多大；因为这个桌子在这里，我不知道房间有多大；因为有这么多人，我不知道……”哪怕房间里堆满了东西，我问你房间有多大，你照样很清楚。这就是我们的心，本来具足，圆明剔透。“廓然莹彻”就是晶莹透彻，没有形象，却能清清楚楚地把山河大地、森罗万象，全部映现在我们的真心当中。

你体会到房间的大小时，你的心在你的身体里面吗？好像没有，你的心已经在量房间的大小了，这时候房间里的人都在你的心里，都是你的“心上人”。那么你的心到底在你的身体里面，还是在外面？其实既不在里面，也不在外面，你说在哪里都不对。因为心已经包含了整个法界，心的外面没有东西，但是你的身体还在这里，还能够运用自如。但是如果说心在外面，你心想要另一个人站起来，你想半天他也不站起来，但你想举自己的手，就能举起来。

众生本体完全相同，在你的心中能体会到一切时间和空间。世间一切万法的缘起，都是随众生心，现所知量。你的心量大，就体会到“我们都是兄弟姐妹，情同手足，都是一个人”。因为万法都是在自己一个心当中呈现出来的，如果你的执着生起来了，觉得要是不符合自己的意，就看不惯，然后你可能有距离感，就会生起来种种分别心。有了局限、狭隘的地方，才会有凡夫的痛苦，如果明白了这个心本来周遍法界，那些人我、是非的对立就完全没有了。

修学大乘佛法有一个要点，就是心量要广大，像虚空一样。如果你体会到心像虚空一样广大，再反观自身，你就发现你的世界其实就是你的心，不只是说我们现在的人类世界、无尽的世界跟你的心一模一样，世界有多大你的心就有多大。

如果你体会不到这么大的心，就会有对立，就会很痛苦，内心充满了种种纠结。可是如果你体会到你的心遍一切处之后，你可以反过来思维：在你心里面这些众生，他没有做好其实是自己的责任，你没有把他教化好、安排好。你体会到他们的错，其实都是你的错。你如果体会到自己的心不舒服，不能满足，说明自己是有所求的。所以当你明白了这个心，就知道如果你看到这个世界有问题，其实完全是你自己有问题，你可以改变这种状态。

遍一切处的心就是清净法身，它清净而没有障碍。当我们自己的福报、定力，还有智慧不够的时候，我们需要修行，需要拓展我们的那些业力和惯性。当你的业力和惯性一步步地拓展之后，你才跟自己心的本来面目真正地吻合。

所以见到清净法身，还要具足圆满报身。圆满报身就是福德、智慧两种圆满。福德、智慧圆满以后，要悲智双运，就是你利他的慈悲和智慧不停地运行。那就是千百亿化身——你在不同的人面前，显示出不同的形象。我们有时候以为自己打扮得漂亮，你自己觉得漂亮肯定是站在某一个角度，有些人喜欢浓妆，有些人就喜欢淡妆，这是欣赏的角度不同。同样一个东西，因为每个众生的业力不同，所显示出来的千百亿化身各有差别。“一颗圆光非内外”就是一切法当下圆满，没有内，也没有外，即使你向外去驰求，也没有在外。有些人说“那个老太婆到庙里去烧香拜佛，天天心向外求，不向自己心里去求”，好像他们是天天向心里去求一样。事实上讲这个话的人就已经心向外求了，他不许别人拜佛，不许别人做有相的修行，不是也心向外求了嘛！真正了解的人是没有内外的。烧香、拜佛，做任何有相的功德，关键在于当事人，他只在相上去做做样子呢，还是他的心就那么纯、那么圆满？心很纯、很圆满地表现出来，就会更加虔诚，更加表里如一。如果觉得自己懂得道理，就去指责别人在着相修行，在语言上会有偏颇，除非看到别人确实是着在相上，不能解脱，那我们可以引导他。

三、空有二俱遣

豁达空就是有些人在第六意识的分别心上面去想，比如说看到磬是铜的，铜到最后也是没有的，就觉得一切万物都是没有的。然后，即使磬在这里明明白白地敲出声音，他也把它否定了，把世间一切缘起的法都否定了，自己觉得都空了。

豁达空对死亡也没有恐惧，这也包括无想定，他觉得死就死，反正人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别人要骂他，他觉得反正什么都没有，骂就骂，空谷回音，跟我没关系，他的心境也很坦然豁达。这叫偏空，偏空就是断见的外道，很多哲学家容易落入这个状态。他那个“空”没有看到事物的本质，而是认为自己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豁达空的人容易拨无因果，认为没有因果。你让他去拜佛、打坐，去积累福德，他觉得没兴趣，认为一切法都没有，不做这些事情，他认为这些是着相修行。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正好着在了空上面，自己偏空了还不知道。

事实上，空有不二，缘起性空。你既不能着在缘起上面，忘记了它是无自性，也不能抓住一个空不放，而忽略了缘起万有。所以说要空掉你的所有，而不是有一个空，如果你抓住那个空，那个空就变成了有。如果你抓住世间的缘起、因果、福报，你还可以着相做点事情，还是能积累福德的；结果你抓住那个空，既不积累福德，智慧也增长不起来，两头落空，那是真的空了。

有些学佛的人学了点禅宗皮毛，觉得禅宗洒脱自在。他所谓的洒脱自在是什么？说难听一点，是脸皮越学越厚，什么都不怕了，反正什么都空了。这样的人不相信因果，甚至觉得没有因果，即便有他也不怕，胆大包天。这种人实际上是“莽莽荡荡招殃祸”。莽莽就是草莽英雄，自己还觉得坦荡荡，好像很大气，实际上就是草包一个。这样的人会“遭殃祸”，就是表面上好像很自在，其实背后是害人害己。因为不懂得缘起法，还会害周围不明白空的人，让别人进入这种顽空、断灭空的状态，那就很危险。

空和有这两者，有些人是执着有。首先是执着有“我”，最多求求福报，做做善事。觉得做起来很踏实，好像今天念了多少佛，打了多少小时坐，总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有时候觉得身体好了，气色好起来了，心胸开阔了，就很开心：“我学佛越学越进步了。”他实际上没有契入自己的心，没有看到像虚空一样无自性的心，就是没看到真如心，只是种善根，福报享完了，又下来了。“弃有着空病亦然”，就是把有舍弃了，执着在空上。这个病跟着有也一样。“还如避溺而投火”，害怕水淹了自己，结果跳出来，跳到火坑里面去了，火照样把你烧死。有些人就是这样，看清楚了世间的痛苦以后，跑出来要学佛，一学佛，对修学环境的要求就很高，内心还是一样很痛苦。如果你跳进一个讲正义、有一些正法的地方去分别一下，可能还会增加一些功德；如果你跳进一个我执很强的宗教或者邪教里面，然后去诽谤三宝，那就是从一个火坑出来，掉进另一个更深的火坑，想出来就更难了。你觉得自己有知识有能力，反而更加难度，所以“弃有着空”也是一种病。

在用功的时候，空、有这两者都要完全舍弃；在日常生活当中，我们也是“取不得，舍不得”，舍弃任何一边都不对。你看到有的时候，知道一切万法是缘起的；你看到缘起背后无自性的空了，就知道这是我们生命的本体。内心随时安住在无所求的空当中，非常坦然自在，然后你照样吃饭、穿衣、待人接物，珍惜一切缘起法，这样两边就都很圆满。

四、真妄无取舍

第四个是真妄无取舍，取和舍两种心都容易出问题，《证道歌》里面说：舍妄心，取真理，取舍之心成巧伪。学人不了用修行，深成认贼将为子。

妄心是第六意识分别心，我们用功时觉得这个分别心很可怕，希望能把妄想全部舍弃得干干净净。就像六祖大师座下的卧轮禅师，他把自己的修行经验作了一个偈诵呈给六祖大师，说：“卧轮有伎俩，能断百思想，对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长。”他觉得自己很用功，“能断百思想”，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对境心不起”，什么境界现前，都不起心动念，他觉得这样是“菩提日日长”。六祖大师就反其道说：“慧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对境心数起，菩提作么长。”就是说你对境的时候，要遇缘即应。既然是镜子，外面胡来胡现，汉来汉现。如果外面的境界来了，镜子里面什么都没有，那就不是镜子，那就是块石头，就是用心用死了。

不起妄想停留在那里，实际上也是取舍之心，取自己定在那里、不打妄想的这个心。所以永嘉大师跟我们说：“舍妄心，取真理，取舍之心成巧伪。”巧伪就是它很巧妙，但是还是假的，真如本身没有取舍，没有是非分别。在开悟之前，初步用功时有分别取舍是可以的，因为我们的心随妄想一直在流浪。在前面妄想停下来，后念没生之前，你看住那个状态，在那个状态下找到了轮回的根，就看清了一切妄想、自我执着是怎么回事。当你把妄想执着、我执透过去以后，一切妄心只是对境有反应，如此而已。如果你对境不能反应的话，那就是执着背后的那个自我，并不是真心。所以说“舍妄心，取真理”，取真理的那个心还是一个妄想，还是一个很严重的我执。“学人不了用修行”，就是学佛的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总是要抓住那个“一念不生，了了分明”，或者是背后的那个什么都没有。特别是一些二乘解脱的人，把我执透过去了，就抓住涅槃不放，这也是巧伪。佛骂二乘人是焦芽败种，就是说他们不起妙用见不到佛性。所以学人如果不了解大乘的菩提心、大乘的实相，用这些取舍的心来修行，就是“深成认贼将为子”。还没有看到我执是一切轮回的根源，无明还没有破，就认为那个是真理，那你就错了。

这也是大乘禅修的用功要点，要把对立的心全部舍弃，这个舍弃本身也是“取不得，舍不得”，两头抓住哪一头都是错的。什么都不用想，在这个当下，你其实可以把自己放得特别轻松。

五、远离心意识

第五点就是远离心意识的修行。大家看《证道歌》：损法财，灭功德，莫不由斯心意识。是以禅门了却心，顿入无生知见力。

这是禅宗见道之后，真实用功修行的实际经验。

1．心、意、识“损法财，灭功德”，都是由我们的心、意、识这三者造成的。“财”是一种比喻，是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拥有佛的万德庄严，都有佛菩萨的一切德行。但是在我们现在的身心行为中，体现不出法财的功德，我们好像受到了严重的损失。这个“功”就是自己用功修行，内心功夫纯熟，不会被境所困。

我们每个人的自性都是摩尼宝珠，天地万物都从我们的心性中呈现出来。假如没有这个心性，我们连讲话、做事情、思维都不可能。所有世间的高楼大厦，乃至天堂的种种庄严，甚至西方极乐世界无数的依正庄严，都是我们自性具足。这么大的功德，这么大的无价宝藏，就被我们自己损害、磨灭了。“灭功德”就是功德没有展现出来。所以我们现在修行要积功累德，就像你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就不会去要饭，就不会看到一点点钱在那里眼红，或者自卑难受，但是你没有钱，就很需要这个钱来帮助自己。“功”就是用功修行，这需要有一个过程；“德”就是你内在的功有了之后所自然表现出来的外在德行。

凡夫体现不出解脱圣人，乃至菩萨、诸佛的法财和功德，为什么呢？“莫不由斯心意识”，都是由我们的心、意、识这三者造成的。如果按唯识的说法，心、意、识就是八识、七识、六识，叫集起名心、思量为意、了别为识。

心就是我们内在的真心，是第八识。这个真心非常奇怪，按照《大乘起信论》的说法，“一心开二门”：心真如门、心生灭门。

心真如门就是心的本来面目。它没有动摇，就像虚空一样，无论遇到任何境界都不会动摇，这叫随缘不变，随便缘什么境界它都不会变化，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未来还是如此。我们现在虽然感受到自己在轮回、烦恼，但是我们的真如一直像天空一样，现在生起的烦恼就像云在天空中飘，乌云一过来，你就看不见蓝天了。我们就是被自己的我执，贪、嗔、痴、烦恼覆盖了真如本性，所以没有看到自己的心真如门。

心生灭门是心的第二门，就是心能够随缘而生起各种妙用，心不但有如如不动的功德，有如如不动的本体，还有随缘起用的功德，所以叫真如不变而随缘。比如说，我们随着好人，就会变成好人；随着坏人，就变成坏人。读书读多了以后，读书的那些智慧、知识，就记在你的脑子里面，谁帮你记住呢？就是我们的心。这个真心像仓库一样，无论遇到任何缘，都会受到缘起的影响。所以说真心自己不动，但是它能够随一切缘。我们随烦恼缘，就彰显烦恼的境界；随贪、嗔、痴的缘，就彰显三恶道的境界；随慈、悲、喜、舍的缘，就彰显善道的境界；如果随如如不动的缘，就呈现如如不动的境界；如果随慈悲、智慧，悲智双运的缘，那就圆满成佛。

我们因为执着心生灭门为“我”，就看不到心真如门，我见的高山就像墙一样隔断了心真如门和心生灭门，所以我们离家已经很久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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