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游击队员:王愿坚经典作品集(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4 11:4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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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愿坚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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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游击队员:王愿坚经典作品集

小游击队员:王愿坚经典作品集试读:

珍贵的纪念品

像我们这样的老战士,大半都有这么个怪脾气——喜欢保存点珍贵的玩意儿:一块从自己身上开刀开出来的炮弹皮啦、老战友的来信啦等。因为这些东西都有一段不平凡的来历,留着可以做个纪念。像我,就保存着这么一条红领巾。那是一九五三年的事。蒋军拼凑了两万兵力,二十多辆坦克,想偷偷地袭击我们的东山岛,阴谋配合美国在朝鲜对我们的进攻。我们马上给了他个迎头痛击,战斗了两天两夜,敌人连死带伤加被俘,丢下了三千多,剩下的被我们一气赶下海去了。我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东山岛战斗开始的时候。战斗一打响,我们连的任务是阻击。就这么打一节,退一节,争取时间,最后坚守主阵地,让后面的主力部队来歼灭敌人。战斗正打得

热,连长到我跟前说:“于成年同志,你用这挺机枪做掩护,部队要转移到主阵地去!”他具体交代了任务,并且嘱咐我:“记住,看见部队上了四二五高地,你们就撤退!”我和弹药手就留下了。起初,任务执行得倒也顺利,别看就这一挺机枪,敌人死得一片一片的,怎么也上不来。看见大部队已经安全地跨过了背后那个山嘴子,开始上山了。我刚要招呼弹药手撤,谁知道敌人鬼头鬼脑地从右边绕上来了,子弹朝我俩屁股打过来。这一来,我们撤就困难了。我伸手捅了捅弹药手说:“把子弹夹子留下,我掩护,你赶快顺着小沟撤下去!”我自己手端着机枪,一直向绕上来的敌人扫射过去。敌人被赶下去了,弹药手也平安地撤走了。可就在这时,我负了伤,一颗子弹打在大腿上,麻酥酥的,那血呀,像个小泉眼似的,呼呼直冒,不一会儿腿底下的土就湿了一大片。凭经验,我知道伤得不轻,十有八九是碰到骨头上了。我想包扎一下,谁知道一掏口袋,急救包没了,还是在前面山头阻击的时候,给三班长包伤口用了。这时候,敌人的小炮还一个劲儿地往这儿落。不行,得走!人死活不说,这挺机枪丢不得呀!我把枪往怀里一抱,一骨碌就滚下了山坡,费了好大的劲,才爬过一条小沟,顺着沟沿往一块黑压压的甘蔗地爬。爬呀,爬呀,越爬越觉得没有力气,浑身发软,突然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觉得腮上像爬着几个虫子,痒得很,伸手一摸,湿漉漉的。睁眼一看,原来我正躺在一个孩子的身旁。那孩子抱着我的肩膀,头伏在我的脸上抽抽噎噎地哭,泪珠吧嗒吧嗒掉到我脸上,又顺着流下来。咦!这是怎么回事?那孩子见我醒了,连忙抽手把眼泪一抹,小声地叫了一声:“叔叔!”我挣扎着坐起来,四周望了望:是在一块甘蔗田里,那甘蔗密密麻麻的,隔一垄就望不见人。我那挺机枪好好地架在甘蔗棵子上。我竭力回想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这时才想到我那负了伤的腿,不由得朝伤口处望了一眼。冷不丁一看,把我吓了一跳:怎么血流得这么多!再仔细一瞅,才发现那并不是血,而是一块红布。那红布呀,鲜红鲜红的,就和我的血一样红。奇怪的是,那块红布竟扎得那么准,那么平帖,不歪不斜,不松不紧,就像卫生员包扎过的一样,怪不得血不流了呢。不用说,这一定是这个孩子干的事。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是个女孩子,看样子有十二三岁,梳着两条小辫儿,黑黝黝的圆脸上稀稀落落的有几个雀斑,下巴上有一个黑痣子,长眉毛下面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孩子。可是她怎么在这个时候跑到这个地方来了?我刚要问,她倒先开口了:“叔叔,腿还痛不痛?”我说:“不痛了。”真的,因为止住了血,不怎么痛了。她说:“你别哄我啦。削铅笔把手割破了,都要痛好几天,打了那么大个窟窿还能不痛?”她想了想,又说,“要是有点药上上就好了,是不是,叔叔?”“嗯,真的不痛,”我看着她那开心而又天真的小脸孔,又感激,又怕她为我的伤口害怕,我把话岔开去,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啦?”她说:“妈妈去给那边山上的解放军叔叔送开水了。临走的时候怕蒋军进庄跑不及,叫我躲到这里来。”她又说,她在躲着的时候,听见前面打仗,很害怕;听见枪不响了,想出去看看,刚一爬出甘蔗地,就看见了我,从军装上认出我是解放军,她就把我拖到这儿来了。她还告诉我,在我昏迷的时候,她偷偷爬出去看了好几趟,看见蒋军没顾得找我,直夺主阵地那座大山去了。末了,她说:“你淌了那么多血,一条红领巾都包不住,你又不会动……”说着,她眼里的泪珠儿闪着光。我看看她扎伤口的那块红领巾,不知怎地,眼泡子一热,眼泪也差点收不住了。我拉着她的手说:“小妹妹,多亏了你呀!”她却晃着小辫子说:“你可别那么说,我是个少先队员嘛!”看她那副神气,她是把这件事当作本分的事来干的。这时,我的伤口又痛起来了,我紧咬着衣服领子,生怕一张口就会痛得喊出声来;她大概看出了这点,低下头,趴在我的腿边,折下半截甘蔗攥在手里,小心地给我剥腿上的泥巴,用甘蔗水轻轻地擦我身上的血迹。痛过一阵以后,我透过甘蔗梢子望望天,太阳已经偏西了;我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听,附近的枪声早停了,只有远处还一阵阵传来枪炮声。我喊了声:“小妹妹!”“哎!”她爬过来了。“你在这儿躲着吧,我得找部队去了。”说着,我就起身,谁知这腿伤得的确厉害,脚刚一着地,就钻心地痛,我“哎哟”一声又歪倒了。她连忙扶着我,说:“叔叔,你还得躺着,等消灭了蒋军我去叫人来抬你。”我说:“不行,打仗的时候,一挺机枪关系大事,我得把枪送到队伍上去。”“我给你送。我扛得动,我刚才还扛过哪!”她看看我的脸,知道我不答应,她就说,“要嘛,我先进庄去看看,要是没有土匪,我找人来抬你,好不好?”这倒是个办法,但万一碰上敌人呢?我不能让她为我去冒险。我不答应她去。谁知道这回她不依我了,说:“不要紧,这路我熟着呢,我还会躲,你看!”她伸手抓起地上一个用甘蔗叶子编的大草圈,往头上一戴,可不是,草叶子一耷拉,把小娃娃遮得严密密的,隔几十步就看不出了。她嘱咐我:“叔叔,你可别乱走哇,别叫我回来找不着你。你待的这个地方是从西数第十七垄。”说完,像个小刺猬似的,一溜就不见了。她一走,我不由得心慌起来,越想越觉得不该放她走。在这里我还有挺机枪保护着她,可是出去了,如果碰上蒋军……我越想越担心,简直想爬起来去撵她,可是腿又不听使唤。我只好熬着,熬着……过了约莫有一个钟头,我听见甘蔗地头上一个人小声地数着:“一,二,三,四……”是她,她回来了。仔细一听,似乎还有一个人,我一惊,刚要抓那挺机枪,就看见她钻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女,也顶着个草圈子。孩子一蹦蹦到我跟前,高兴地说:“庄里没有土匪,可是找不到人,我把我妈领来了。”她妈看了看我的伤处,说:“到庄里去吧,到庄里就好想办法了。”我点了点头。她把我扶起来,肩膀抵着我的左肩窝,我慢慢地用一双腿跳跶着走出了甘蔗地。回头看看我那挺机枪,那孩子扛着呢。十七八斤重的铁家伙,外加两个子弹梭子,把孩子压得一歪一歪的。她望着我,好像是说:“你看,叔叔,我说扛得动,你不信!”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娘儿俩帮我走到了村子里,到了她们的家。她妈安置我躺下就出去了。这工夫,孩子从锅里摸出两块红薯,硬逼着我吃下去。过了一大会儿,她妈领着三个妇女来了,还带来了一张竹篾床。她说,男人都不在家,去给解放军抬担架了,现在只好由她们来抬了。她们四个把我和枪都放到竹床上抬起来。那孩子呢,非要跟着不行,还硬要拿着两个子弹梭子。拐弯抹角地走了五六里山路,就来到了团的前方指挥所。忽然,一阵疼痛,我就又昏过去了……当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医院里。医生说,这次负伤是打碎了一块骨头,还打着了什么“静脉”,要不是包扎得及时,不死也得落个跛腿。可是经那条红领巾一包,这条腿不是好好的了吗!那时我想:等我伤好了,一定得去找到她,好好地谢谢她。孩子的红领巾还在我这儿呢——到医院换药时解下来,我就把它保存起来了,只是被血弄脏了,得买条新的还她……可是我很懊悔,那时候伤口痛得晕头转向的,怎么没有问问她的姓名和地址呢,现在连她那庄子的方向也记不清了。咳,我真是……伤愈那天,我第一件事就是找裁缝做了条红领巾,带着那条旧的红领巾,回连了。回连报到以后,当天没有事,我就请了假到我阻击的那个阵地(这我是记得的)附近的村上到处打听。说起来也好笑,这么大的东山岛,十几岁的女孩子有的是,到哪里去找呀?星期天我又请了一天假,决定到附近的村庄去挨门找。嗬,可给我问到一个下落了!有人告诉我说她在西浦镇上,我高兴极了,一口气跑了八里多路。到了那里,谁知找到了一看,不是!那也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也是掩护了我军的一个伤员,但我找的不是她。第二个星期天我又去了。我琢磨着像这样的孩子,她的事迹人民政府一定会知道的,便决定到县人民政府去找。到了那里,广场上正开全县的东山战斗庆功大会呢。我挤进会场,东看看,西瞧瞧,咦,她在功臣席上坐着呢!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衬得小脸黑里透红。那小辫儿,那大眼睛,那个小痣子,是她,一点儿也不错!休息的时候,我跑上去找她。她一下子扑到我身上,连连地叫着:“叔叔!”还看看我的伤口,问我现在还痛不痛。这时,我才知道她家是盐民,爸爸在一九五〇年就被蒋军抓去了,听说死在海边了。她告诉我,这次因为救我,她被评了一等功。从这以后,我们就成了很好的朋友,还通信联系呢。有一封信上,我说:“你放心好了,我们正在练兵,就是为了解放台湾,我一定要把本领练好,去消灭蒋介石卖国集团,把台湾人民救出来,给你爸爸报仇!”至于那条包过伤口的红领巾,现在还留在我这儿。我还她的是条新的。为了这事,我们当时还争执了好半天呢。你看,这就是那条红领巾,这条缺口,是她给我包伤口的时候用牙撕开的。1954年1月23日火林大妈住在东山岛的一个小山上,山前是一列大山岭,山后靠海,是一望无际的平地。林大妈的屋后有一片竹林。她和小儿阿根,就靠这片竹林过日子。说起林大妈这片竹林,那真是全岛上数一数二的。地面虽然不大,竹子可长得挺旺,远看,青艳艳的一片,像一块绿油油的大绒毯;近看,一棵挨一棵,密密麻麻的,像一片大篱笆。林大妈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背弯、眼花、牙也掉了半嘴。可是,她偏偏不服老,每天拄着拐杖,挟着弯刀,钻到竹林里,这里扫扫烂竹叶,那里给笋芽松松土,一磨蹭就是一天。有时不小心踩断了一棵笋芽,她就心疼得一天吃不下饭。林大妈这样没死没活地干,她是有打算的,这个打算在她心里已有十几年了。十几年前,她老伴临死的时候,对她说:“你跟着我苦了一辈子……咱俩受点苦也算不了啥,只要孩子……无论如何得给他成个家,抱个孙子……”从那时起,林大妈就想积蓄点钱,好给孩子成家。可是,她刚积了几个钱,要给大儿子阿桂成亲,却碰上蒋军撤退,阿桂被抓去了,几年的积蓄被抢得一干二净,林大妈只好带着小儿子过着苦日子。但是,不管日子多么苦,林大妈给儿子成家的念头始终没有断。蒋军抓去大的还有小的,现在小儿子也长大了,当上了民兵;听说在山下村里还找了个对象。如今日子过好了,林大妈打算多积蓄几个钱,给儿子把喜事办得像样点。要不,怎么对得起那死去的老头子呢。于是,林大妈干得更起劲了,收竹子时,把那又壮又直的好竹子一根根地拣出来,捆好放在一边存起来,哪怕是生活再难的时候,也不去动它。竹子越积越多,不到一年工夫,竹林前面的竹子垛有房顶那么高了。林大妈一有空就拄着拐杖来看看竹垛,越看越高兴,摸着竹竿,数数捆数,点点根数,心里盘算着:“再加七捆就够五十捆了。到了那时候,拿几捆换木料搭三间房子,剩下的卖给合作社,买布、买猪肉……一定给孩子把喜事办得比他爸爸娶我的时候好上十倍。”有一天,林大妈实在憋不住了,她就把这件事对儿子说了。儿子笑了笑,似乎要说什么,但是望了望母亲的笑脸,又改了口,说:“好嘛,政府正要盖房子呢,把好竹子卖给国家吧!”就在这个时候,东山岛的战斗发生了。林大妈家前的那座大山上,成了战场,数不清的解放军战士攻上山去打敌人。夜里墨黑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阿根到民兵队去集合了,林大妈靠在竹子垛上,摸着心爱的竹子。大炮“咕咚咕咚”地震得人心跳,林大妈望望战场,想起了那些抓走大儿子的蒋军又来了,我这竹子……人民解放军呀!你们千万要把这群狗东西给我杀死……忽然,一阵脚步声从竹林后面传过来,越来越近,接着几十条黑影窜过来,为头的那个黑家伙,压低嗓子喊:“什么人?过来!”林大妈吓坏了,她抖抖索索地走过去,一下被那家伙抓住了。那家伙用一根硬东西把她推进屋去,林大妈觉出那硬东西是枪,但她不知道这些坏人是从哪儿来的。一个人问她:“快说,这山上还有什么人?有没有你们的解放军?”林大妈告诉他们,这山上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孤老婆子。那人推她一把说:“去,烧开水。多烧!”“没有柴火!”林大妈稍微清醒了些。“这里有!”外面的人拉进一捆竹子,“咔嚓咔嚓”折断了,丢给她。竹子,就是林大妈的命呀!现在,她忍住心痛,把它当柴火烧了。她慢吞吞地往锅里添水,刚要擦洋火,一个蒋军拉住她:“把门关起来,不要让火光露出去!”林大妈关上门,点起火来。竹子在火里烧得噼噼啪啪地响,每响一声,林大妈的心就抖一下,这不是烧竹子,简直是烧她的心。就在这时候,蒋军们忙起来了。那个当军官的拿出一张纸,用手电筒照着,身边围着一群蒋军士兵,蒋军官说:“再过半个钟头就开始,我们从海上摸到这里,要从后面打他们!只要打下前面的那个大山头,”他用手朝大山一指,“我们就能占领全岛。听明白了没有?”“可是要保守秘密,要叫共军知道我们在这里,那——前面是他们,后面是大海,我们一个也跑不了……”那个蒋军官瞟了林大妈一眼。林大妈连忙转过脸去,向灶炕吹了几口气,假装没听见。不知哪一个又说了句:“不要紧,那么一个孤老婆子……”蒋军的话,林大妈虽说不能全听懂,但是意思是知道了。水烧开了,她又偷加一瓢凉水,坐在门后边假装打盹儿。她闭着眼,心里好像烧滚了的水:这些土匪就是抓走大儿子阿桂的蒋军!现在又来了!我不能叫他们再来糟蹋我,他们要暗算那边山上的人民解放军,我得赶快去报告!可是怎么去呢?要是小阿根在家去送个信就好了;我去,恐怕走不到那里,就会被土匪打死的,那不就完了吗……这时,她不由得想起老伴临死的话。她想:我死了倒没啥关系,只要人民解放军能保住东山岛,往后阿根就有好日子过……她想着想着,忽然眼前一亮,听见“啪”的一声。她睁眼一看,原来蒋军们正在抢水喝,一个蒋军踢着了竹火,照得满屋亮堂堂的。那个蒋军官火了,就打了那家伙一个耳光。这时,林大妈心里一下子亮了,她暗暗骂道:“畜生,你们怕火呀!”她有办法了,趁着蒋军不留意,拿着一盒火柴,偷偷地拄着拐杖溜出屋子,摸摸索索地朝竹子垛走去。摸呀,摸呀,竹垛摸到了,她望了望房子,就抓起一把竹叶,绕到竹垛那边,钻到垛空里去,又抖抖索索地从腰里掏出火柴来。她的心跳得很厉害,手也在发抖。她把竹叶撒在竹竿上,抽出一根火柴,手抖得更厉害了。她想这竹子就是准备给孩子办喜事用的,只要火柴一擦,就要烧个精光,可是一想到屋里这些可恨的蒋军,立刻把心一横:“不,一定得烧,一定得让解放军知道!”她咬紧牙根,使劲一擦,火柴断了;她又抽出一根,刚要擦,手一抖,火柴掉了;她抓出三根火柴并在一起,“嚓”一道亮光,她赶快用身子挡着风,把火苗送到竹叶上。焦干的竹叶一点就着。火苗着旺了,林大妈才放了心,爬出垛来,她像收完一批竹子一样地高兴。心想:“这么干的竹子,再加风一吹,短命的再也救不下!”她用力站起来,绕过竹子垛,朝着前面的大山站着。火被风一吹,一会儿,火柱冲上天空,照得山坡上和白天一样。她举起拐杖在火影里摇着,喊叫道:“解放军同志——这里来呀——”火光把敌人吓坏了,蒋军们没命地从房里跑出来。一个蒋军像疯狗一样扑向林大妈,因为他怕解放军听见,没敢放枪。林大妈抡起拐杖,拼上全力向蒋军打去,接着一头撞到蒋军的怀里,两人扭在一起。林大妈揪住蒋军的衣襟不放,正揪着,忽然她摸到蒋军身上有一串圆圆的硬东西,她想,这玩意儿正和阿根带的炸弹一样,顺手抽出两颗,蒋军刚要把她甩倒的时候,她已经把那两颗硬东西甩到火里去了!“轰!轰!”林大妈只觉得头嗡的一声,被一股热风推了老远。她醒来的时候,只听到一片枪声,不知哪来的一只脚在她胸口上踩了一下,她又昏过去了。一会儿,她觉得浑身像被什么网住似的,听到“妈呀!”“妈呀!”的声音,睁眼一看,是大白天了,原来自己躺在担架上,身边站着阿根和一个姑娘,还有一大群解放军同志!林大妈望了望那堆竹子灰,两眼直瞪着儿子,呆了半天,才想到昨夜的事,说:“孩子……我对不住你,你那竹子……叫我……烧了……”阿根向那个姑娘笑笑,又转过脸对林大妈说:“妈,你不要心疼那竹子了。你知道,亏你那一把火才保住了咱们东山岛呀!”“谢谢你,老大娘!”一个高个子的解放军同志说,“你把敌人的行动报告给我们,你是个好妈妈。现在敌人被我们消灭了,你到后方去休养休养吧!”四个解放军战士把担架抬起来。林大妈望望她那片可爱的竹林,望望儿子阿根和那个不认识的姑娘,又望望解放军同志,她愉快地笑了。1954年2月2日

党 费

每逢我领到了津贴费,拿出钱来缴党费的时候;每逢我看着党的小组长接过钱,在我的名字下面填上钱数的时候,我就不由得心里一热,想起了一九三四年的秋天。一九三四年是我们闽粤赣边区斗争最艰苦的开始。我们那儿的主力红军一部分参加了“抗日先遣队”北上了,一部分和中央红军合编,准备长征,四月天就走了。我们留下来坚持敌后斗争的一支小部队,在主力红军撤走以后,就遭到白匪疯狂的“围剿”。为了保存力量,坚持斗争,我们被逼得上了山。队伍虽然上了山,可还是当地地下斗争的领导中心,我们支队的政治委员魏杰同志就是这个中心县委的书记。当时,我们一面瞅空子打击敌人,一面通过一条条看不见的交通线,和各地地下党组织保持着联系,领导着斗争。这种活动进行了没多久,敌人见整不了我们,竟使出了一个叫作“移民并村”的绝招:把山脚下偏僻的小村子的群众统统强迁到靠平原的大村子去了。敌人这一招来得可真绝,切断了我们和群众的联系,各地的党组织也被搞乱了,要坚持斗争就得重新组织。上山以前,我是干侦察员的。那时候整天在敌人窝里逛荡,走到哪里,吃、住都有群众照顾着,瞅准了机会,一下子给敌人个“连锅端”,歼灭个把小队的保安团,真干得痛快。可是自打上了山,特别是敌人来了这一手,日子就不那么惬意了。生活艰苦倒不在话下,只是过去一切生活、斗争都和群众在一起,现在蓦地离开了群众,可真受不了,浑身有劲没处使,觉得憋得慌。正憋得难受时,魏杰同志把我叫去了,要我当“交通”,下山和地方党组织取得联系。接受了这个任务,我可是打心眼里高兴。当然,这件工作跟过去当侦察员有些不一样,任务是秘密地把“并村”以后的地下党组织联络起来,沟通各村党支部和中心县委,以便进行有组织的斗争。任务的落脚站八角坳,是个离山较近的大村子,有三四个村的群众最近刚被迫移到那里去。要接头的人名叫黄新,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媳妇,一九三一年入的党。一九三二年“扩红”的时候,她带头把自由结婚的丈夫送去参加了红军。后来,她丈夫跟着毛主席长征了,眼下家里就剩下她跟一个才五岁的小妞儿。敌人实行“并村”的时候,把她们那村子一把火烧光了,她就随着大伙来到了八角坳。听说她在“并村”以后还积极地组织党的活动,是个忠实、可靠的同志,所以这次就去找她接头,传达县委的指示,慢慢展开活动。这些,都是魏政委交代的情况。其实我只知道八角坳的大概地势,至于接头的这位黄新同志,我并不认识。魏政委怕我找错人,在交代任务时还特别嘱咐说:“你记着,她耳朵边上有个黑痣!”就这样,我收拾了一下,换了身便衣,就趁天黑下山了。八角坳离山有三十多里路,再加上要拐弯抹角地走小路,下半夜才赶到。这庄子以前我来过,那时候在根据地里像这样大的庄子,每到夜间,田里的活干完了,老百姓开会啦,上夜校啦,锣鼓喧天,山歌不断,闹得可热火了。可是,现在呢,鸦雀无声,连个火亮儿也没有,黑沉沉的,活像个乱葬岗子。只有个把白鬼有气没力地喊两声,大概他们以为根据地的老百姓都被他们的“并村”制伏了吧。可是我知道这看来阴森森的村庄里还埋着星星点点的火种,等这些火种越着越旺,串连起来,就会烧起漫天大火的。我悄悄地摸进了庄子,按着政委告诉的记号,从东头数到第十七座窝棚,蹑手蹑脚地走到窝棚门口。也奇怪,天这么晚了,里面还点着灯,看样子是使什么遮着亮儿,不近前是看不出来的。屋里有人轻轻地哼着小调儿,听声音是个女人,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的。哼的那个调儿那么熟,一听就听出是过去“扩红”时候最流行的《送郎当红军》:……五送我郎当红军,冲锋陷阵要争先,若为革命牺牲了,伟大事业侬担承。……十送我郎当红军,临别的话儿记在心,郎当红军我心乐,我做工作在农村。……好久没有听这样的歌子了,在这样的时候,听到这样的歌子,心里真觉得熨帖。我想得一点也不错,群众的心还红着哩,看,这么艰难的日月,群众还想念着红军,想念着扯起红旗闹革命的红火日子。兴许这哼歌的就是我要找的黄新同志?要不,怎么她把歌子哼得七零八落的呢?看样子她的心不在唱歌,她在想她那在长征路上的爱人哩。我在外面听着,真不愿打断这位红军战士的妻子对红军、对丈夫的思念,可是不行,天快亮了。我连忙贴在门边上,按规定的暗号,轻轻地敲了敲门。歌声停了,屋里顿时静下来。我又敲了一遍,才听见脚步声走近来,一个老妈妈开了门。我一步迈进门去,不由得一怔:小窝棚里挤挤巴巴坐着三个人,有两个女的,一个老头,围着一大篮青菜,头也不抬地在择菜叶子。他们的态度都那么从容,像没有什么人进来一样。这一来我可犯难了:到底哪一个是黄新?万一认错了人,我的性命事小,连累了整个组织事大。怔了一霎,也算是急中生智,我说:“咦,该不是走错门了吧?”这一招很有效,几个人一齐抬起头来望我了。我眼珠一转,一眼就看见在地铺上坐着的那位大嫂耳朵上那颗黑痣了。我一步抢上去说:“黄家阿嫂,不认得我了吧?卢大哥托我带信来了!”末了这句话也是约好的,原来这块儿“白”了以后,她一直说她丈夫卢进勇在外地一家香店里给人家干活。别看人家是妇道人家,可着实机灵,她满脸堆笑,像招呼老熟人似的,一把扔给我个木凳子让我坐,一面对另外几个人说:“这样吧,这些菜先分分拿回去。盐,等以后搞到了再分!”那几个人眉开眼笑地望望我,每人抱起一大抱青菜,悄悄地走了。她也跟出去了,大概是去看动静去了吧。这工夫,按我们侦察员的习惯,我仔细地打量了这个红军战士的妻子、地下党员的家:这是一间用竹篱子糊了泥搭成的窝棚,靠北墙,一堆稻草搭了个地铺,地铺上一堆烂棉套子底下躺着一个小孩子,小鼻子翅一扇一扇的睡得正香。这大概就是她的小妞儿。墙角里三块石头支着一个黑乎乎的砂罐子,这就是她煮饭的锅。再往上看,靠房顶用几根木棒搭了个小阁楼,上面堆着一些破烂家具和几捆甘蔗梢子……正打量着,她回来了,关上了门,把小油灯遮严了,在我对面坐下来,说:“刚才那几个也是自己人,最近才联系上的。”她大概想到了我刚进门时的那副情景,又指着墙角上的一个破洞说,“以后再来,先从那里瞅瞅,别出了什么岔子。”——看,她还很老练哪。她看上去已经不止政委说的那年纪,倒像个三十开外的中年妇人了。头发往上拢着,绾了个髻子,只是头发嫌短了点,当年“剪了头发当红军”的痕迹还多少可以看得出来。脸不怎么丰满,可是两只眼睛却忽悠忽悠有神,看去是那么和善、安详又机警。眼里潮润润的,也许是因为太激动了,不多一会儿就撩起衣角擦擦眼睛。半天,她说话了:“同志,你不知道,跟党断了联系,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真不是味儿啊!眼看着咱们老百姓遭了难处,咱们红军遭了难处,也知道该斗争,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干,现在总算好了,和县委联系上了,有我们在,有你们在,咱们想法把红旗再打起来!”本来,下山时政委交代要我鼓励鼓励她的,我也想好了一些话要对她说,可是一看刚才这情况,听了她的话,她是那么硬实,口口声声谈的是怎么坚持斗争,根本没把困难放在心上,我还有啥好说的?干脆就直截了当地谈任务了。我刚要开始传达县委的指示,她蓦地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你看,见了你我喜欢得什么都忘了,该弄点东西你吃吃。”她揭开砂罐,拿出两个红薯丝子拌和菜叶做的窝窝,又拉出一个破坛子,在里面掏了半天,摸出一块咸萝卜,递到我面前说,“自从并了村,离山远了,白鬼看得又严,什么东西也送不上去,你们可受了苦了,好的没有,凑合着吃点吧!”走了一夜,也实在有些饿了,再加上好久没见盐味儿了,看到了咸菜,也真想吃,我没怎么推辞就吃起来。咸菜虽说因为缺盐,腌得带点酸味,但吃起来可真香。一吃到咸味,我不由得想起山上同志们那些黄瘦的脸色——山上缺盐缺得凶哪。一面吃着,我就把魏政委对地下党活动的指示,传达了一番。县委指示的问题很多,譬如了解敌人活动情况、组织反收租夺田等,还有一些可能遇到的困难和办法。她一边听一边点头,还断不了问几个问题。末了,她说:“魏政委说得一点也不假,是有困难哪,可咱是什么人!十八年上刚开头干的时候,几次反‘围剿’的时候,咱都坚持了,现在的任务也能完成!”她说得那么坚决又有信心,她把困难的任务都包下来了。我们交换了一些情况,鸡就叫了。因为这是初次接头,我一时还落不住脚,要趁着早晨雾大赶回去。在出门的时候,她又叫住了我。她揭起衣裳,把衣裳里子撕开,掏出了一个纸包。纸包里面是一张党证,已经磨损得很旧了,可那上面印的镰刀斧头和县委的印章都还鲜红鲜红的。打开党证,里面夹着两块银洋。她把银洋拿在手里掂了掂,递给我说:“程同志,这是妞她爹出征以前给我留下的,我自从‘并村’以后好几个月也没缴党费了,你带给政委,积少成多,对党还有点用处。”这怎么行呢,一来上级对这问题没有指示,二来眼看一个女人拖着个孩子,少家没业的,还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坚持工作,也得准备着点用场。我就说:“关于党费的事,上级没有指示,我不能带,你先留着吧!”她见我不带,想了想又说:“也对,眼下这个情况,还是实用的东西好些!”缴党费,不缴钱,缴实用的东西,看她想得多周到!可是谁知道事情就出在这句话上头呢!过了半个多月,听说白匪对“并村”以后的群众斗争开始注意了,并且利用个别动摇分子破坏我们,有一两个村里党的组织受了些损失。于是我又带着新的指示来到了八角坳。一到黄新同志的门口,我按她说的,顺着墙缝朝里瞅了瞅,灯影里,她正忙着呢。屋里地上摆着好几堆腌好的咸菜,也摆着上次拿咸菜给我吃的那个破坛子,有腌白菜、腌萝卜、腌蚕豆……有黄的,有绿的。她把这各种各样的菜理好了,放进一个箩筐里。一边整着,一边哄孩子:“乖妞子,咱不要,这是妈要拿去卖的,等妈卖了菜,赚了钱,给你买个大烧饼……什么都买!咱不要,咱不要!”妞儿不如大人经折磨,比她妈瘦得还厉害,细长的脖子挑着瘦脑袋,有气无力地倚在她妈的身上。大概也是轻易不大见油盐,两个大眼晴骨碌碌地瞪着那一堆堆的咸菜,馋得不住地咂嘴。她不肯听妈妈的哄劝,还是一个劲地扭着她妈的衣服要吃。又爬到那个空空的破坛子口上,把干瘦的小手伸进坛子里去,用指头沾点盐水,填到口里吮着,最后忍不住竟伸手抓了一根腌豆角,就往嘴里填。她妈一扭头看见了,瞅了瞅孩子,又瞅了瞅箩筐里的菜,忙伸手把那根菜拿过来。孩子哇的一声哭了。看了这情景,我直觉得鼻子尖一酸一酸的,我再也憋不住了,就敲了门进去。一进门我就说:“阿嫂,你这就不对了,要卖嘛,自己的孩子吃根菜也算不了啥,别屈了孩子!”她看我来了,又提到孩子吃菜的事,长抽了一口气说:“老程啊,你寻思我当真是要卖?这年头盐比金子还贵,哪里有咸菜卖啊!这是我们几个党员凑合着腌了这点咸菜,想交给党算作党费,兴许能给山上的同志们解决点困难。这刚刚凑齐,等着你来哪!”我想起来了,第一次接头时碰到她们在择青菜,就是这咸菜啊!她望望我,望望孩子,像是对我说,又像自言自语似的说:“只要有咱的党,有咱的红军,说不定能保住多少孩子哩!”我看看孩子,孩子不哭了,可是还围着个空坛子转。我随手抓起一把豆角递到孩子手里,说:“千难万难也不差这一点点,我宁愿十天不吃啥也不能让孩子受苦!……”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门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人跑到门口,轻轻地敲着门,急乎乎地说:“阿嫂,快,快开门!”拉开门一看,原来就是第一次来时见到的择菜的一个妇女。她气喘吁吁地说:“有人走漏了消息,说山上来了人,现在,白鬼来搜人了,快想办法吧!我再通知别人去。”说罢,悄悄地走了。我一听有情况,忙说:“我走!”黄新一把拉住我说:“人家来搜人,还不围个风雨不透?你往哪儿走?快想法隐蔽起来!”这情况我也估计到了,可是为了不连累她,我还想甩开她往外走。她一霎那间变得严肃起来,板着脸,说话也完全不像刚才那么柔声和气了,变得又刚强,又果断。她斩钉截铁地说:“按地下工作的纪律,在这里你得听我管!为了党。你得活着!”她指了指阁楼说,“快上去躲起来,不管出了什么事也不要动,一切有我应付!”这时,街上乱成了一团,吆喝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上了阁楼,从楼板缝里往下看,看见她把菜筐子用草盖了盖,很快地抱起孩子亲了亲,把孩子放在地铺上,又霍地转过身来,朝着我说:“程同志,既然敌人已经发觉了,看样子是逃不脱这一关了,万一我有个什么好歹,八角坳的党组织还在,反‘夺田’已经布置好了,我们能搞起来!以后再联络你找胡敏英同志,就是刚才来的那个女同志。你记着,她住西头从北数第四个窝棚,门前有一棵小榕树……”她指了指那筐咸菜,又说,“你可要想着把这些菜带上山去,这是我们缴的党费!”停了一会儿,她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又说话了,只是声音又变得那么和善了:“孩子,要是你能带,也托你带上山去,或者带到外地去养着,将来咱们的红军打回来,把她交给卢进勇同志。”话又停了,大概她的心绪激动得很厉害,“还有,上次托你缴的钱,和我的党证,也一起带去;有一块钱买盐用了,另一块我把它放在砂罐里,你千万记着带走!”话刚完,白鬼子已经赶到门口了。她连忙转过身来,搂着孩子坐下,慢条斯理地理着孩子的头发。我从板缝里看她,她还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和善,那么安详。白匪敲门了。她慢慢地走过去,开了门。四五个白鬼闯进来,劈胸揪住了她问:“山上来的人在哪儿?”她摇摇头:“不知道!”白鬼们在屋里到处翻了一阵,眼看着泄气了,忽然一个家伙发现了那一箩筐咸菜,一脚把箩筐踢翻,咸菜全撒了。白鬼用刺刀拨着咸菜,似乎看出了什么,问:“这咸菜是哪儿来的!”“自己的!”“自己的!干吗有这么多的颜色!是不是凑了来往山上送的?”那家伙打量了一下屋子,命令其他白鬼说:“给我翻!”就这么间房子,要翻还不翻到阁楼上来?这时,只听得她大声地说:“知道了还问什么!”她猛地一挣跑到了门口,直着嗓子喊:“程同志,往西跑啊!”两个白匪跑出去,一阵脚步声往西去了。剩下的两个白匪扭住她就往外走。我原来想事情可以平安过去的,现在眼看她被抓走了,我能眼看着让别人替我去牺牲?我得去!凭我这身板,赤手空拳也干个够本!我刚打算往下跳,只见她扭回头来,两眼直盯着被惊呆了的孩子,拉长了声音说:“孩子,好好地听妈妈的话啊!”这是我听到的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使我想到刚才发生情况时她说的话,我用力抑制住了冲动。但是这句话也只有我明白,“听妈妈的话”,妈妈,就是党啊!当天晚上,村里平静了以后,我把孩子哄得不哭了。我收拾了咸菜,从砂罐里菜窝窝底下找到了黄新同志的党证和那一块银洋,然后,把孩子也放到一个箩筐里,一头是菜,一头是孩子,挑着上山了。见了魏政委。他把孩子揽到怀里,听我汇报。他详细地研究了八角坳的情况以后,按照往常做的那样,在登记党费的本子上端端正正地写上:黄新同志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缴到党费……他写不下去了。他停住了笔。在他脸上我看到了一种不常见的严肃的神情。他久久地抚摸着孩子的头,看着面前的党证和咸菜。然后掏出手巾,蘸着草叶上的露水,轻轻地,轻轻地把孩子脸上的泪痕擦去。在黄新的名字下面,他再也没有写出党费的数目。是的,一筐咸菜是可以用数字来计算的,一个共产党员爱党的心怎么能够计算呢?一个党员献身的精神怎么能够计算呢?1954年6月15日初稿1954年11月8日三次修改

粮食的故事

吃罢晚饭,我到县人民政府去找郝吉标。访问郝吉标的事是今天才决定的。听寇县长说,郝吉标是这里的一个“老革命”,一九三三年的乡工农民主政府主席。在老区游击斗争最困难的时候,他协助游击队做过很多事。现在就在县政府的“老区办公室”工作。县政府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从一个丁字街拐弯,北面的一条街就是。我沿着大街走着。这个小城里的大街本来就不宽,路中心又平铺着晒上了稻谷,显得更拥挤了。那粮食大概是县粮库的吧,有几个青年人在用推板把它推拢起来。我一边走一边想:这个“老革命”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到了县政府一打听,有人告诉我,郝吉标刚给干部讲完话,现在正在家呢。郝吉标住的地方就在“老区办公室”的旁边,是一单间四角方方的小屋子。我敲了敲门,没见回声。推开门一看,郝吉标正躺在床上,手里捏着支竹烟管,两眼直直地盯着床顶子出神。见我是个生人,才慢慢地坐起身。“好嘛!”我对他说明来意后,他回答道。一面慢条斯理地整着鞋子。我看出,刚才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现在有意这样来平静一下心情。在灯光下看来,他已经是个老头了,虽然穿着一身半新的蓝布制服,仍然掩不住他的年纪。看上去约莫六十上下,前脑门的头发全秃光了,额角显得很高,上面满布着细细的皱纹。他的眼神显得有些疲倦,我猜他是因为刚才讲话累了,就说:“你刚刚做过报告,要是累了,咱就另找个时间谈吧。”“只是随便谈了谈购粮的事,不累,”说着他站起身,神情有些激动,“咱这里头一次搞购粮工作,找全县的干部来布置任务,有个别干部,称斤掂两的,怕任务重了完不成。嘿,这些年轻人,他们就忘了这些卖主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啦。咱这老根据地里,四十岁往上的人,哪个不是刀山上爬、油锅里滚过来的?打土豪分田地、三年游击战、[1]八年抗战、敌后坚持……二十多年来为的是啥?如今革命成功了,二次分了田,要搞社会主义建设了,他们有什么舍不得?过去豁上身家性命也干,现在国家拿钱买粮食,倒怕他们舍不得了?气不过,我就把过去我们闹革命的事讲了讲。”话一开头就扯到正题上了。我说:“那就请你把给大伙讲的事再给我讲讲好不好?”他点了点头,默默地摸过烟管,抓了把牛毛似的烟丝按到烟锅里,猛吸了几口,透过烟气,我又在他脸上看到了刚进门时的那种表情——大概他又回到当时的情景里去了吧?半晌,他才抬起头来,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和我面对面谈起来。“现在说话,已经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一九三四年,刚交秋,我们这里的主力红军就参加长征去了。本来,我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跟上走,谁知通知来了,却是叫我留下做地下工作或者上山,坚持敌后的游击斗争。好吧!既然组织上这样决定了,那我就先留下来再说。主力红军在的时候,虽说白军不住歇地‘围剿’吧,我们这个地方可总还保持着革命根据地的样儿,那时候日子红火得很,支援前线啦,动员扩大红军啦,组织生产啦,办夜校啦……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可是这会儿,红军就要和我们分手了,他们要翻山涉水地远征了,这多闲得慌哪!“我还清楚地记得主力撤走的那天,天阴着,下着小蒙蒙雨,我们忙着凑给养,弄担架,安置伤病员,组织欢送……那才真叫忙咧。一会儿这个说:‘乡主席,炒米弄好了,往哪儿送呀?’一会儿那个问:‘俺村担架来齐了,还不派人带我们走!’这些没打发完,红军来了个司务长:‘乡主席同志,俺连借老乡的铺草还来了,您来看着过过秤!’他刚走,连锅烟还没来得及吸呢,县委派通讯员来了:‘组织主要红属转移,通知赤卫队骨干上山……’这样,这伙来了那伙去,从天不亮到下半夜,才把事情办完。“直到静下来的时候,我才有空想想自己的事:是留下做地下工作呢,还是上山打游击?本来这两条路都可以走,可是红军一开拔,弄得我心里火烧火燎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恨不得杀几个白鬼子解解恨。想来想去,打定了主意:上山!“主意是打定了,说走就走。可这一走说不定得几年几月,总得和家里商量商量,把家安排一下呀。我家里人不多,只有老婆孩子两口。老婆是好样的,和我一块参加党,在乡妇女会工作。我上山她一定会同意的。俺俩结婚十多年,就生了一个小子。这孩子也着实讨人喜欢,我打心眼里疼他。胖胖的脸,高鼻梁,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显得又聪明又机灵。那时候他正在‘列宁小学’里上学,也还有工作——当童子团的分队长。功课是好样的,工作也干得挺好。三次反‘围剿’时节,他才九岁,他们童子团帮助照顾伤员,烧水,喂鸡蛋,削果子皮,端屎尿……没白没黑地干,他妈喊都喊不回来。我还记得有这么一件事,有一个受伤的干部同志把文件包丢下了,别人又不认得那伤员的模样,那孩子拎着皮包随担架队找了两三站路才找着,把文件还了那干部。那干部为了感谢他,送了他一支钢笔;为这事学校里还奖励了他一把镰刀……你看,说着说着,我就扯远了。那时候,谁不夸这孩子有出息?乡亲们、同志们见了都好和我开玩笑,他们说:‘老标呀,你算有福气,别觉得你这个乡主席干得蛮好,这孩子大了,说不定还能比你有出息呢!’这话我也信。他确实是个好孩子呀……”说到这里,他把话停住,伸手摸过烟管,又吸起来。我随着他的动作看去,他那拿着烟管的、苍老的手微微有些发颤。在他脸上,刚才谈到红军长征、谈到根据地生活时的兴奋神色消失了。我问道:“你的孩子现在也参加工作了吧?”他且不答我的话,直定定地望着我,半天,突然反问我:“你怕也快三十了吧?”我回答了他。他轻轻掰着指头,低声地说:“一九三四,一九四四……现在该是三十一岁了,比你大好几岁呢。开辟的那年是七岁,取名叫红七;红军走的那年是十二……咳,你看我扯到哪里去了。咱再接着谈。“当时,我向我老婆说:‘我打算上山了,反正我今年才三十出点头,吃得了苦,跑得了路,到山上去多为党干点事情!’少不了还安慰了她几句,我说,‘我的脾气你也知道,干革命是干定了,为了革命,就是刀山也去爬。好在红七也大了,拖累不了你,你留下来就按县委的指示坚持下去!’“老婆自然不会反对我这么做,只是要分开了,免不了有些留恋,她张了几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这时孩子倒插嘴了,他歪着头瞅瞅我又瞅瞅他妈,说:‘让我爹去吧,上山打白鬼子,一枪一个,跟红军叔叔一样!’看,孩子还在给他妈做工作呢。我笑了笑,问他:‘我走了你在家干什么?’他板起脸很正经地回答我:‘爹你放心走吧,我已经大了。我在家挑水、打柴、烧火、照顾我妈。还有,’他很快地弯腰钻进床底下,拿出个旧首饰盒子,找出几本‘列宁小学’的课本朝我一晃,‘我可以自己念书。老师说以后白鬼子来了,不能上学了,要自己学哩。’本来要分别了,心里不大好受,叫他这一阵话,逗得我俩都笑了。“当晚,我把家里安排了一下,就上山了。“上了山,组织上挑来拣去给了我一个合适的工作:当全游击支队的总务。总务这个工作,说实在些,就是伙夫头——管全队的吃饭穿衣。论说,这工作是我的老行当了,红军反‘围剿’时期,我们政府工作的头一宗大事不就是筹粮办衣、支援前线?不过那时候有根据地,我们只要发个号召,就什么都齐全了;现在呢,根据地被白鬼占了,要吃要穿得自己来,总务这活儿就难干了。“那时候,我们游击队就住在南边离这六七十里路的大山里,找个隐蔽的山窝窝,挖个坑,上面罩把雨伞,或者搭上堆树枝,挡着露水,这就是房子。吃的呢,有上山以前运上来的粮食,就在晚上趁敌人看不见烟的时候把饭做好,做一顿吃一天。锅不够用,我们就把鲜竹子砍了来,把米洗净,调好水装进去,扔在火里烧,等竹子烧焦了,饭也熟了。这一阵,我这总务当得也还顺当,说声要开饭,虽然没有什么好的吃,掺了红薯丝的米饭总可以塞饱肚子;虽是少油没盐,倒也还有点咸菜什么的吃。“就这样,我们坚持了几个月的斗争,趁敌人还没站住脚的时候,瞅机会打了几个小仗,倒也打击了敌人的气焰,镇压了反动地主,提高了人民的信心。“不过,这只是开头几个月的情况,那时有山下支应着嘛。白鬼吃了些苦头,知道这些红军队伍虽少,可不能小看,硬打可又怕吃不消,就想出种种办法来对付我们。这一来,情况就渐渐紧张起来了。大概是腊月天吧,一天晚上,松厝的宋祥老爹偷偷上山来了,他把一担糙米和一口袋红薯丝子交给我说:‘老郝同志呀,这怕是我们送来的最后一份粮食了。白鬼现在实行“并村”,把我们的人都弄得离山远了,把路也都卡住了,以后,我们再送东西就难了。’这位宋祥老爹是个出了名的倔强人,刚开辟根据地的时候,他就是最先参加贫农团的,白鬼把他抓去吊了一天一夜他也没哼一声,现在,说着说着倒流下泪来了。我知道,他是为我们山上这一二百个同志的困难难过呢。“不用说,这也不是松厝一个村的情况;村村如此——敌人明斗斗不过,想困死我们。“根据这种情势,领导也尽力想办法,像瞅机会打个小仗,打打回乡的土豪啦等,可以多少解决点问题。但是这时敌人刚进根据地,数量上占着优势,防范得也严,这样做代价太大。而且和山下的组织一时联系不起来,这样,供给就几乎全断了。偶尔也还有个别党员同志瞅个空隙,拼着性命绕小道上山,送点东西来,但这样做非常危险,有几个同志就因为这样做而受了损失。这种行动被县委制止了。“于是山上的日子一天难似一天。冷了没有衣服穿,伤员病员增加了,没有药治;弹药不足,情报不通……但最困难的还是吃的。我把剩下的几百斤米分了一下,留出一部分来,专给伤员病号吃;其余的按人分配。开头每人每天[2][3]能吃到半斤米,以后就是六两、四两、二两……这样,大多数同志就只好找野菜,挖草根充饥了。这山上发青的东西,我们哪一样没吃过呀,什么野菜、蘑菇、笋芽、青苔,还有各种各样的树皮、草根,林里的走兽,河里的鱼虾……只要能吃的,就往肚子里塞。人家说神农尝百草,我倒真成了神农了。每天提着把破刺刀,遍山这里找找,那里挖挖,这个嚼嚼,那个尝尝,尝到几种不苦的野草、野菜和树皮,就拿出样子,带领大家去挖。我吃过很多怪草,也病过几场。“其实,就这么着,也不能哄饱肚子。个个都饿得面黄肌瘦,病号也一天天多起来。你不是见过寇县长吗,他当时病得可真够厉害的,天天发高烧,眼睛发蓝,浑身瘦得就剩了把骨头了。野菜汤吃不下,想吃点稀饭又没米做。我每次看到他那蜡黄的脸色,心里就难过。还算好,我们安排的陷坑打到了一只黄羊,他才算支撑住了。记得当时进行了一次小战斗,仗打得倒挺干脆,撤出战斗的时候,担任掩护的那个班里有一个叫牛光的同志负了伤。按说像他那样的轻伤,蛮可以坚持跑出来,可是,因为饿久了,身子虚,跑不动,掉了队,等我们发现了,返回去找他,他却被敌人追上,牺牲了。我听了这事以后,不由得掉了眼泪。牛光,多好的同志啊!他不能说是打仗打死的,是饿死的。“这时候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留下来做地下工作!我想,反正在山上总务的事已经没的干了,我过去做过乡政府主席,现在倒不如趁着敌人‘并村’的乱劲,回到群众里去,和群众一道,设法往山上弄粮食。“支队政委——县委书记批准了我的要求,当天,就派我跟上侦察员绕山脚下转,看准上山的小道,摸清敌人活动的规律,以后好和山上联系。“第二天黑夜我就下山了。我按照宋祥老爹上次说的地址,找到了我的老婆孩子。他们在敌人实行‘并村’以后,就随着大伙搬到松厝来了。刚见面,我差点儿认不出他们来了。娘儿俩又黄又瘦,原来这半年来,他们受的折磨也不比我们山上少多少。老婆见了我,也吓了一跳,我的头发胡子挺长,走路一瘸一拐,她以为我真的负伤残废了,摸着我那用破布烂麻捆扎着的腿,差点流下泪来。我把腿一伸,蹦了两蹦,笑着说:‘糊弄白鬼哩。快给我弄饭吃吧!’又把情况对她讲了讲,她才放了心。红七更抱着我亲个不停。“我原想回家能吃到点像样的饭食呢,谁知道拿来一看:两个红薯丝子窝窝,一截子少盐没味的腌黄瓜——唉,就这也比野菜强呀。我一边吃一边想:听宋老爹说,‘并村’以后,家里还有六七百斤粮食,同志们都帮着运出来了,怎么就能没了?我问她,她说:‘见天吃嘛,还能吃不完?你吃的还是红七的饭哪,你看我吃的!’说着,又拿出两个窝窝来,可不,这是野菜做的,里面还拌和着一些树皮,撕都撕不动。她拿着窝窝往我手里递,顺手捏了我一把,又望了望红七。这一来我才明白了:一定是她把粮食藏起来了。“晚上,趁孩子睡了,她才告诉我说,两个月以前她就做了打算,藏起了二百多斤粮食,一粒也没动,怕日后日子更苦了,孩子咬不住牙,连孩子也背着,就准备着往山上送。她还告诉我,几个摸得到情况的党员都组织起来了,知道山上一定困难,也都做了准备,就是白鬼看得太严,也摸不清山上情况,没法往山上送。“山上是咬着牙挨着,山下也是扎紧了腰带过日子呢。无论如何也得把粮食送上去。可是粮食不是一根针一条线,塞在裤腰里就带上去了;要送就得拿出办法来。但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安下身来。“为了躲避白鬼子,我不能住在家里,商量了半天,还是老婆出了主意,她说,可以在我们房后破墙根底下挖个窖子。白天我就睡在里面,晚上再出来活动。这个主意倒不错,好!说挖就挖。我叫醒了红七,小声告诉他:‘上后院挖地窖,给爸爸住!’这个小鬼可机灵呢,爬起来就跟我们去了,搬石头,抬土,干得还特别起劲。“三个人干到天放亮,我把窖口用草掩上,把周围的土迹打扫干净。老婆又在窖上架起一些木棒,堆上些甘蔗梢子、乱草,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痕迹,倒好像是个柴火垛一样。这就是我的屋子了。里面铺的是沙和软草,能躺能坐,就是不能晒太阳。“第二天夜里,老婆把几个党员找到一块碰了碰头,商量送粮的办法。他们见我回来,都高兴得不得了。我的天呀,什么法子没想到呀!有的说:把米做成干粮,不显眼,也好带些;不行,带不了那许多。有的说:把粮食放到一个地方存起来,叫山上派人来拿;也不行,山上只能派个交通下来,带不了多少。要多派人来,就要和白鬼子明干,这样做划不来不说,暴露了组织可不是玩的。最后宋老爹出的主意提醒了我。他说:‘把粮食藏到木柴里,不就送上去了?’大家一听,‘扑哧’一声都笑了。俗话说‘靠山的吃山’嘛,像咱们这靠山住的人家,烧的是山上的,现在烧柴正缺呢,哪有担着柴火上山的?可我倒听着这话有点儿意思。我说:‘大家别笑,这办法倒能行,不过可不是担柴火。咱们不是正缺柴吗,咱就要求上山打柴;咱的竹杠都是些空大竹,可以把竹节打空,装上米,带上山去。这么着人多点儿,次数多点儿,燕子含泥垒大窝,就能把粮运上去。’“大家听了以后,都说这是个办法。当时没有柴烧是实情,连白鬼子也没有什么烧的了,现在老百姓要去打柴,他们当然同意。不过他们提出了个条件:打回柴来一半交公,还要派人跟着去。跟就跟呗,反正我们早就计划好了,跟着还不是睁眼瞎!“从此,我们的人就从敌人眼皮底下往山上运起粮食来了。早上,宋老爹他们按计划成群结队地上山,到那山深林密、记号明显的地方,伐倒几棵竹子,截成竹杠晒着,把装了米或者装着盐巴、咸菜的竹杠就那么乱七八糟地一扔。傍晚,用新竹杠担起柴捆下山。留下的那些‘米袋子’让游击队的同志收拾好了。“我把第一次送粮的事情安排好了以后,在群众掩护下,撇拉着腿溜出村子,然后偷偷摸摸地绕小道上了山。我一到营地,同志们见了就问我:‘老郝,这几天你上哪儿去了?’他们还不知道我下山的任务呢。我高兴地说:‘当总务还能干啥,还不是弄粮食给你们吃?’“‘真的?’‘搞到了没有?’……大伙轰的一声把我包围了。“我说:‘怎么不真,你们再把腰带勒紧一小会儿,天黑跟我去担粮食!’“大伙叫着,闹着,把我一扔老高。连支队长也高兴得握着我的手说:‘这粮食来得好,正要干它一仗呢,你给大伙加了油了。’我也打心里痛快:为了咱红军游击队能够生存,为了打击白鬼子,就是把我的肉割下来我也心甘情愿啊!“事情一直还算顺利,我在当地群众的掩护下,行动也很方便。后来,敌人甚至没有怀疑到我这个‘又老又瘸’的人,有时候,白天我也能随便走走了。“用竹杠送粮,本来送得好好的,要是没有什么意外,我们就那么做下去了,可是就有那么些不顺心的事:秘密叫敌人发觉了。“有一次,这些担柴的人爬山爬到半道上,想抽管毛烟歇歇,谁知跟着我们的那个白鬼一眼看上了宋老爹烟包上那个白玉坠子。那些白鬼贪心得很哪,上手就抢。这玉坠子是宋老爹老辈里传下来的,宋老爹又是个倔脾气,哪里肯让?两人就抢起来,那家伙下不来台,抄起竹杠就要来硬的,这一来我们的事就露馅儿了。“事情被发觉了,宋老爹被敌人打得死去活来,但是,他老人家真不愧是共产党员,至死也不讲是谁组织的。当时几个人都被抓了去关在牢里。这还不说,难处是:敌人更加注意了,上山打柴不准了,在通山的大路上都放上了巡逻;山下的粮食都挨家查算了;稍微富裕点儿的,都被白鬼抢走了。白鬼子还规定:谁要是把粮食运出庄,就是犯了‘私通共产党’的罪。“这些,幸亏我们早有准备,所以粮食损失得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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