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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8 22:5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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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适

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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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忍是自由的根本

容忍是自由的根本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容忍是自由的根本作者:胡适排版:KingStar出版社: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11-01ISBN:9787214162960本书由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一语一辈子容忍是自由的根本容忍与自由

十七八年前,我最后一次会见我的母校康奈尔大学的史学大师布尔先生(George Lincoln Burr)。我们谈到英国文学大师阿克顿(Lord Acton)一生准备要著作一部《自由之史》,没有完成他就死了。布尔先生那天谈话很多,有一句话我至今没有忘记。他说,“我年纪越大,越感觉到容忍(tolerance)比自由更重要”。

布尔先生死了十多年了,他这句话我越想越觉得是一句不可磨灭的格言。我自己也有“年纪越大,越觉得容忍比自由更重要”的感想。有时我竟觉得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

我十七岁的时候(一九〇八)曾在《竞业旬报》上发表几条《无鬼丛话》,其中有一条是痛骂小说《西游记》和《封神榜》的,我说:《王制》有之:“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吾独怪夫数千年来之排治权者,之以济世明道自期者,乃懵然不之注意,惑世诬民之学说得以大行,遂举我神州民族投诸极黑暗之世界!……

这是一个小孩子很不容忍的“卫道”态度。我在那时候已是一个无鬼论者、无神论者,所以发出那种摧除迷信的狂论,要实行《王制》(《礼让》的一篇)的“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的一条经典!

我在那时候当然没有梦想到说这话的小孩子在十五年后(一九二三)会很热心地给《西游记》作两万字的考证!我在那时候当然更没有想到那个小孩子在二十年后还时时留心搜求可以考证《封神榜》的作者的材料!我在那时候也完全没有想想《王制》那句话的历史意义。那一段《王制》的全文是这样的:

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杀。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此四诛者,不以听。

我在五十年前,完全没有懂得这一段话的“诛”正是中国专制政体之下禁止新思想、新学术、新信仰、新艺术的经典的根据。我在那时候抱着“破除迷信”的热心,所以拥护那“四诛”之中的第四诛:“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我当时完全没有梦到第四诛的“假于鬼神……以疑众”和第一诛的“执左道以乱政”的两条罪名都可以用来摧残宗教信仰的自由。我当时也完全没有注意到郑玄注里用了公输般做“奇技异器”的例子;更没有注意到孔颖达《正义》里举了“孔子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的例子来解释“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故第二诛可以用来禁绝艺术创作的自由,也可以用来“杀”许多发明“奇技异器”的科学家。故第三诛可以用来摧残思想的自由、言论的自由、著作出版的自由。

我在五十年前引用《王制》第四诛,要“杀”《西游记》《封神榜》的作者。那时候我当然没有想到十年之后我在北京大学教书时就有一些同样“卫道”的正人君子也想引用《王制》的第三诛,要“杀”我和我的朋友们。当年我要“杀”人,后来人要“杀”我,动机是一样的:都只因为动了一点正义的火气,就都失掉容忍的度量了。

我自己叙述五十年前主张“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的故事,为的是要说明我年纪越大,越觉得“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

我到今天还是一个无神论者,我不信有一个有意志的神,我也不信灵魂不朽的说法。但我的无神论与共产党的无神论有一点根本的不同。我能够容忍一切信仰有神的宗教,也能够容忍一切诚心信仰宗教的人。……

我自己总觉得,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是信神的,居然能有这雅量,能容忍我的无神论,能容忍我这个不信神也不信灵魂不灭的人,能容忍我在国内和国外自由发表我的无神论的思想,从没有人因此用石头掷我,把我关在监狱里,或把我捆在柴堆上用火烧死。我在这个世界里居然享受了四十多年的容忍与自由。我觉得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对我的容忍度量是可爱的,是可以感激的。

所以我自己总觉得我应该用容忍的态度来报答社会对我的容忍。所以我自己不信神,但我能诚心地谅解一切信神的人,也能诚心地容忍并且敬重一切信仰有神的宗教。

我要用容忍的态度来报答社会对我的容忍,因为我年纪越大,我越觉得容忍的重要意义。若社会没有这点容忍的气度,我绝不能享受四十多年大胆怀疑的自由,公开主张无神论的自由。

在宗教自由史上,在思想自由史上,在政冶自由史上,我们都可以看见容忍的态度是最难得、最稀有的态度。人类的习惯总是喜同而恶异的,总不喜欢和自己不同的信仰、思想、行为。这就是不容忍的根源。不容忍只是不能容忍和我自己不同的新思想和新信仰。一个宗教团体总相信自己的宗教信仰是对的,是不会错的,所以它总相信那些和自己不同的宗教信仰必定是错的,必定是异端、邪教。一个政治团体总相信自己的政治主张是对的,是不会错的,所以它总相信那些和自己不同的政治见解必定是错的,必定是敌人。

一切对异端的迫害,一切对“异己”的摧残,一切宗教自由的禁止,一切思想言论的被压迫,都由于这一点深信自己是不会错的心理。因为深信自己是不会错的,所以不能容忍任何和自己不同的思想信仰了。

试看欧洲的宗教革新运动的历史。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和约翰·高尔文(John Calvin)等人起来革新宗教,本来是因为他们不满意于罗马旧教的种种不容忍,种种不自由。但是新教在中欧北欧胜利之后,新教的领袖们又都渐渐走上了不容忍的路上去,也不容许别人起来批评他们的新教条了。高尔文在日内瓦掌握了宗教大权,居然会把一个敢独立思想、敢批评高尔文的教条的学者塞维图斯(Servetus)定了“异端邪说”的罪名,把他用铁链镇在木桩上,堆起柴来,慢慢地活烧死。这是一五五三年十月二十三日的事。

这个殉道者塞维图斯的惨史,最值得人们的追念和反省。宗教革新运动原来的目标是要争取“基督教的人的自由”和“良心的自由”。何以高尔文和他的信徒们居然会把一位独立思想的新教徒用慢慢的火烧死呢?何以高尔文的门徒(后来继任高尔文为日内瓦的宗教独裁者)柏时(de Beze)竟会宣言“良心的自由是魔鬼的教条”呢?

基本的原因还是那一点深信我自己是“不会错的”的心理。像高尔文那样虔诚的宗教改革家,他自己深信他的良心确是代表上帝的命令,他的口和他的笔确是代表上帝的意志,那末他的意见还会错吗?他还有错误的可能吗?在塞维图斯被烧死之后,高尔文曾受到不少人的批评。一五五四年,高尔文发表一篇文字为他自己辩护,他毫不迟疑地说:“严厉惩治邪说者的权威是无可疑的,因为这就是上帝自己说话。……这工作是为上帝的光荣战斗。”

上帝自己说话,还会错吗?为上帝的光荣作战,还会错吗?这一点“我不会错”的心理,就是一切不容忍的根苗。深信我自己的信念没有错误的可能(infallible),我的意见就是“正义”,反对我的人当然都是“邪说”了。我的意见代表上帝的意旨,反对我的人的意见当然都是“魔鬼的教条”了。

这是宗教自由史给我们的教训: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没有容忍“异己”的雅量,就不会承认“异己”的宗教信仰可以享受自由。但因为不容忍的态度是基于“我的信念不会错”的心理习惯,所以容忍“异己”是最难得、最不容易养成的雅量。

在政治思想上,在社会问题的讨论上,我们同样的感觉到不容忍是常见的,而容忍总是很稀有的。我试举一个死了的老朋友的故事做例子。四十多年前,我们在《新青年》杂志上开始提倡白话文学的运动,我曾从美国寄信给陈独秀,我说:

此事之是非,非一朝一夕所能定,亦非一二人所能定。甚愿国中人士能平心静气与吾辈同力研究此问题。讨论既熟,是非自明。各辈已张革命之旗,虽不容退缩,然亦绝不敢以吾辈所主张为必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

独秀在《新青年》上答我道:

鄙意容纳异议,自由讨论,固为学术发达之原则,独于改良中国文学当以白话为正宗之说,其是非甚明,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必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

我当时看了就觉得这是很武断的态度。现在在四十多年之后,我还忘不了独秀这一句话,我还觉得这种“必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的态度是很不容忍的态度,是最容易引起别人的恶感,是最容易引起反对的。

我曾说过,我应该用容忍的态度来报答社会对我的容忍。我现在常常想,我们还得戒律自己:我们若想别人容忍谅解我们的见解,我们必须先养成能够容忍谅解别人的见解的度量。至少我们应该戒约自己绝不可“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我们受过实验主义的训练的人,本来就不承认有“绝对之是”,更不可以“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1959年12月8日在世界新闻学校的演讲,载于同年12月9日台北《“中央”日报》自由主义

孙中山先生曾引一句外国成语:“社会主义有五十七种,不知哪一种是真的。”其实“自由主义”也可以有种种说法,人人都可以说他的说法是真的,今天我说的“自由主义”,当然只是我的看法,请大家指教。

自由主义最浅显的意思是强调的尊重自由,现在有些人否认自由的价值,同时又自称是自由主义者。自由主义里没有自由,那就好像《长坂坡》里没有赵子龙,《空城计》里没有诸葛亮,总有点叫不顺口罢!据我的拙见,自由主义就是人类历史上那个提倡自由、崇拜自由、争取自由、充实并推广自由的大运动。“自由”在中国古文里的意思是:“由于自己”,就是不由于外力,是从外力裁制之下解放出来,才能“自己作主”。在中国古代思想里,“自由”就等于自然,“自然”是“自己如此”,“自由”是“由于自己”,都有不由于外力拘束的意思,陶渊明的诗“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这里“自然”二字可以说是完全同“自由”一样。王安石的诗:“风吹瓦堕屋,正打破我头……我终不嗔渠,此瓦不自由。”这就是说,这片瓦的行动是被风吹动的,不是由于自己的力量,中国古人太看重“自由”,“自然”的“自”字,所以往往看轻外面的拘束力量,故意回向自己内心去求安慰,求自由。

这种回向自己求内心的自由,有几种方式,一种是隐遁的生活——逃避外力的压迫,一种是梦想神仙的生活——行动自由,变化自由——正如庄子说,列子御风而行,还是“有待”,“有待”还不是真自由,最高的生活是事人无待于外,道教的神仙,佛教的西天净土,都含有由自己内心去寻求最高的自由的意义。我们现在讲的“自由”,不是那种内心境界,我们现在说的“自由”,是不受外力拘束压迫的权利,是在某一方面的生活不受外力限制束缚的权利。

在宗教信仰方面,不受外力限制,就是宗教信仰自由。在思想方面就是思想自由;在著作出版方面,就是言论自由、出版自由。这些自由都不是天生的,不是上帝赐给我们的,是一些先进民族用长期的奋斗努力争出来的。

人类历史上那个自由主义大运动实在是一大串解放的努力。宗教信仰自由只是解除某个某个宗教威权的束缚,思想自由只是解除某派某派正统思想威权的束缚。在这些方面……在信仰与思想的方面,东方历史上也有很大胆的批评者与反抗者。从墨翟、杨朱,到桓谭、王充,从范缜、傅奕、韩愈,到李贽、颜元、李恭,都可以说是为信仰思想自由奋斗的东方豪杰之士,很可以同他们的西方同志齐名媲美,我们中国历史上虽然没有抬出“争自由”的大旗子来做宗教运动、思想运动,或政治运动,但中国思想史与社会政治史的每一个时代都可以说含有争取某种解放的意义。

我们的思想史的第一个开山时代,就是春秋战国时代——就有争取思想自由的意义。

古代思想的第一位大师老子,就是一位大胆批评政府的人。他说:“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老子同时的邓析是批评政府而被杀的。另一位更伟大的人就是孔子,他也是一位偏向左的“中间派”,他对于当时的宗教与政治,都有大胆的批评,他的最大胆的思想是在教育方面:“有教无类”。“类”是门类,是阶级民族,“有教无类”,是说:“有了教育,就没有阶级民族了。”

从老子孔子打开了自由思想的风气,二千多年的中国思想史、宗教史,时时有争自由的急先锋,有时还有牺牲生命的殉道者。孟子的政治思想可以说是全世界的自由主义的最早的一个倡导者。孟子提出的“大丈夫”是“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是中国经典里自由主义的理想人物。在二千多年历史上,每到了宗教与思想走进了太黑暗的时代,总有大思想家起来奋斗、批评、改革。

汉朝的儒教太黑暗了,就有桓谭、王充、张衡起来作大胆的批评。后来佛教势力太大了,就有齐梁之间的范缜、唐朝初年的傅奕、唐朝后期的韩愈出来,大胆地批评佛教,攻击那在当时气焰熏天的佛教。大家都还记得韩愈攻击佛教的结果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佛教衰落之后,在理学极盛时代,也曾有多少次批评正统思想或反抗正统思想的运动。王阳明的运动就是反抗朱子的正统思想的。李卓吾是为了反抗一切正宗而被拘捕下狱,他在监狱里自杀的,他死在北京,葬在通州,这个七十六岁的殉道者的坟墓,至今存在,他的书经过多少次禁止,但至今还是很流行的。北方的颜李学派,也是反对正统的程朱思想的。当时,这个了不得的学派很受正统思想的压迫,甚至于不能公开地传授。这三百年的汉学运动,也是一种争取宗教自由思想自由的运动。汉学是抬出汉朝的书做招牌,来掩护一个批评宋学的大运动。这就等于欧洲人抬出《圣经》来反对教会的权威。

但是东方自由主义运动始终没有抓住政治自由的特殊重要性,所以始终没有走上建设民主政治的路子。西方的自由主义绝大贡献正在这一点,他们觉悟到只有民主的政治方才能够保障人民的基本自由,所有自由主义的政治意义是强调的拥护民主。一个国家的统治权必须放在多数人民手里,近代民主政治制度是安格罗撒克逊民族的贡献居多,代议制度是英国人的贡献,成文而可以修改的宪法是英美人的创制,无记名投票是澳洲人的发明,这就是政治的自由主义应该包含的意义。我们古代也曾有“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为邦本”,“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主思想。我们曾在二千年前就废除了封建制度,做到了大一统的国家,在这个大一统的国家里,我们曾建立了一种全世界最久的文官考试制度,使全国才智之士有参加政府的平等制度。但,我们始终没有法可以解决君主专制的问题,始终没有建立一个制度来限制君主的专制大权,世界只有安格罗撒克逊民族在七百年中逐渐发展出好几种民主政治的方式与制度,这些制度可以用在小国,也可以用在大国。(1)代议政治,起源很早,但史家指一二九五年为正式起始。(2)成文宪,最早的一二一五年的大宪章,近代的是美国宪法(1789)。(3)无记名投票(政府预备选举票,票上印各党候选人的姓名,选民秘密填记)是一八五六年South Australia最早采用的。

自由主义在这两百年的演进史上,还有一个特殊的、空前的政治意义,就是容忍反对党,保障少数人的自由权利。向来政治斗争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被压的人是没有好日子过的,但近代西方的民主政治却渐渐养成了一种容忍异己的度量与风气。因为政权是多数人民授予的,在朝执政权的党一旦失去了多数人民的支持,就成了在野党了,所以执政权的人都得准备下台是坐冷板凳的生活,而个个少数党有逐渐变成多数党的可能。甚至于极少数人的信仰与主张,“好像一粒芥子,在各种种子里是顶小的,等到它生长起来,却比各种菜蔬都大,竟成了小树,空中的飞鸟可以来停在它的枝上”(《新约马太福音》十四章,圣地的芥菜可以高到十英尺)。人们能这样想,就不能不存容忍别人的态度了,就不能不尊重少数人的基本自由了。

在近代民主国家里,容忍反对党,保障少数人的权利,久已成了当然的政治作风,这是近代自由主义里最可爱慕而又最基本的一个方面。我做驻美大使的时期,有一天我到费城去看我的一个史学老师布尔教授,他平生最注意人类争取自由的历史,这时候他已八十岁了。他对我说:“我年纪越大,越觉得容忍比自由还要重要。”这句话我至今不忘记。为什么容忍比自由还要要紧呢?因为容忍就是自由的根源,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可说了。至少在现代,自由的保障全靠一种互相容忍的精神,无论是东风压了西风,还是西风压了东风,都是不容忍,都是摧残自由。多数人若不能容忍少数人的思想信仰,少数人当然不会有思想信仰的自由。反过来说,少数人也得容忍多数人的思想信仰,因为少数人要是时常怀着“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异教放罢休”的心理,多数人也就不能不行“斩草除根”的算计了。

最后我要指出,现代的自由主义,还含有“和平改革”的意思。

和平改革有两个意义,第一就是和平地转移政权,第二就是用立法的方法,一步步地做具体改革,一点一滴地求进步。容忍反对党,尊重少数人权利,正是和平的社会政治改革的唯一基础。反对党的对立,第一是为政府树立最严格的批评监督机关,第二是使人民可以有选择的机会,使国家可以用法定的和平方式来转移政权,严格的批评监督,和平的改换政权,都是现代民主国家做到和平革新的大路。近代最重大的政治变迁,莫过于英国工党的执掌政权。英国工党在五十多年前,只能选择出十几个议员,三十年后,工党两次执政,但还站不长久,到了战争胜利之年(1945),工党得到了绝对多数的选举票,故这次工党的政权,是巩固的,在五年之内,谁都不能推翻他们,他们可以放手改革英国的工商业,可以放手改革英国的经济制度,这样重大的变化——从资本主义的英国变到社会主义的英国——不用流一滴血,不用武装革命,只靠一张无记名的选举票,这种和平的革命基础,只是那容忍反对党的雅量,只是那保障少数人自由权利的政治制度,顶顶小的芥子不曾受摧残,在五十年后居然变成大树了。自由主义在历史上有解除束缚的作用,故有时不能避免流血的革命,但自由主义的运动,在最近百年中最大成绩,例如英国自从一八三二年以来的政治革新,直到今日的工党政府,都是不流血的和平革新,所以在许多人的心目中自由主义竟成了“和平改革主义”的别名,有些人反对自由主义,说它是“不革命主义”,也正是如此。我们承认现代的自由主义正应该有“和平改革”的含义,因为在民主政治已上了轨道的国家里,自由与容忍铺下了和平改革的大路,自由主义者也就不觉得有暴力革命的必要了。

这最后一点,有许多没有忍耐心的年轻人也许听了不满意,他们要“彻底改革”,不要那一点一滴的立法,他们要暴力革命,不要和平演进。我要很诚恳地指出,近代一百六七十年的历史,很清楚地指示我们,凡主张彻底改革的人,在政治上没有一个不走上绝对专制的路,这是很自然的,只有绝对的专制政权可以铲除一切反对党,消灭一切阻力,也只有绝对的专制政治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代价,用最残酷的方法做到他们认为根本改革的目的。他们不承认他们的见解会有错误,他们也不能承认反对他们的人也会有值得考虑的理由,所以他们绝对不能容忍异己,也绝对不能容许自由的思想与言论。所以我很坦白地说,自由主义为了尊重自由与容忍,当然反对暴力革命,与暴力革命必然引起来的暴力专制政治。

总结起来,自由主义的第一个意义是自由,第二个意义是民主,第三个意义是容忍——容忍反对党,第四个意义是和平的渐进的改革。——1948年9月4日在北平电台的广播词,载于同年9月5日北平《世界日报》中国文化里的自由传统

各位朋友、同乡朋友:

今天我看见这么多朋友来听我说话,觉得非常感动。无论什么人,见到这么多人的欢迎,都一定会非常感动的。我应该向诸位抱歉,我本来应该早一个月来,因为有点小病,到今天才能来;并且很抱歉这次不能去台南、台东去看看五十年前我住过的地方,只有希望等下次再来时再去。今天因为黄先生、游先生要我事先确定一个讲题:“中国文化里的自由传统”。这个题目也可改作“中国文化传统的自由主义”。“自由”这个意义,这个理想,“自由”这个名词,并不是外面来的,不是洋货,是中国古代就有的。“自由”可说是一个倒转语法,可把它倒转回来为“由自”,就是“由于自己”,就是“由自己做主”,不受外来压迫的意思。宋朝王安石有首白话诗:

风吹屋顶瓦,正打破我头。

我终不恨瓦,此瓦不自由。

这可表示古代人对于自由的意义,就是“自己做主”的意思。

二千多年有记载的历史,与三千多年所记载的历史,对于自由这种权力,自由这种意义,也可说明中国人对于自由的崇拜,与这种意义的推动。世界的自由主义运动也是爱自由,争取自由,崇拜自由。世界的历史中,对这一运动的努力与贡献,有早有晚,有多有少,但对此运动都有所贡献。中国对于言论自由、宗教自由、批评政府的自由,在历史上都有记载。

中国从古代以来都有信仰、思想、宗教等自由,但是坐监牢而牺牲生命以争取这些自由的人,也不知有多多少少。在中国古代有一种很奇怪的制度,就是监官制度,相当于现在的监察院。这种监官制度,成立在中国政治思想、哲学思想之前。这种监官为的是要监督政府,批评政府,都是冒了很大的危险,甚至坐监,牺牲生命。古时还有人借宗教来批评君主。在《孝经》中就有一章《谏诤章》,要人为“争臣”“争子”。《孝经》本是教人以服从孝顺,但是君王父亲有错时,做臣子的不得不力争。古代这种谏官制度,可以说是自由主义的一种传统,就是批评政治的自由。此外,在中国古代还有一种史官,就是记载君王的行动,记载君王所行所为以留给千千万万年后的人知道。古代齐国有一个史官,为了记载事实写下“崔杼弑其君”,连父母均被君主所杀。但到了晋国,事实真相依然为史官写出,留传后世。所以古代的史官,正如现在的记者,批评政治,使为政者有所畏惧,这却充分表示言论的自由。

以上所说的一种谏官御史,与史官制度,都可以说明在中国政治思想与哲学思想尚未成立时,就非常尊重批评自由与思想自由。

中国思想的先锋老子与孔子,也可以说是自由主义者。老子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孔子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老子所代表的“无为政治”,有人说这就是无政府主义,反对政府干涉人民,让人民自然发展,这与孔子所代表的思想都是自由主义者。孔子所说的中庸之道,实在是一个中间偏左的态度,这可从孔子批评当时为政的人的态度而知道。孔子当时提出“有教无类”,可解释为“有了教育就没有阶级,没有界限”。这与后来的科举制度,都能说明“教育的平等”。这种意见,都可以说是一种自由主义者的思想。

孟子说:“民为贵,君为轻。”在二三千年前,这种思想能被提出,实在是一个重要的自由主义者的传统。孟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是孟子给读书人一种宝贵的自由主义的精神。

在春秋时代,因为国家多,“自由”的思想与精神比较发达。秦朝统一以后,思想一尊,因为自由受到限制,追求自由的人,处于这“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的环境中,要想自由实在困难,而依然有人在万难中不断追求。在东汉时,王充著过一部《论衡》,共八十篇,主要的用意可以一句说明:“疾虚妄。”全书都以说老实话的态度,对当时儒教、“灾异”、迷信,予以严格的批评,对孔子与孟子都有所批评,可说是从帝国时代中开辟了自由批评的传统。再举一例:在东汉到南北朝佛教极盛的时候,其中的一位君王梁武帝也迷信佛教。当时有个范缜,他著述几篇重要文章,其中一篇《神灭论》,就是驳斥当时盛行的灵魂不灭,认为“身体”与“灵魂”,有如“刀”之与“利”。假如刀不存在,则无所谓利不利。当时君王命七十位大学士反驳,君王自己也有反驳,他都不屈服,可说是一种思想自由的一个表现。再如唐朝的韩愈,他反抗当时疯狂的迷信,写了一篇《谏迎佛骨表》,痛骂当时举国为佛骨而疯狂的事,而被充军到东南边区。后又作《原道》,依然是反对佛教。在当时佛教如此极盛,他依然敢反对,这正是自由主义的精神。再以后如王阳明的批评朱熹、批评政治,而受到很多苦痛。清朝有“颜李学派”,反对当时皇帝提倡的“朱子学派”,都可以说明在一种极不自由的时代,而争取思想自由的例子。

在中国这二千多年的政治思想史、哲学思想史、宗教思想史中,都可以说明中国自由思想的传统。

今天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时代,已经到了“自由”与“不自由”的斗争,“容忍”与“不容忍”的斗争,今天我就中国三千多年的历史,我们老祖宗为了争政治自由、思想自由、宗教自由、批评自由的传统,介绍给各位,今后我们应该如何地为这自由传统而努力。现在竟还有人说风凉话,说“自由是有产阶级的奢侈品,人民并不需要自由”。假如有一天我们都失去了“自由”,到那时候每个人才真正会觉得自由不是奢侈品,而是必需品。——1949年3月27日在台北中山堂的演讲,载于同年3月28日台湾《新生报》我们要我们的自由

佛书里有这样一段神话:

有一只鹦鹉,飞过雪山,遇见雪山大火,他便飞到水上,垂下翅膀,沾了两翅的水,飞去滴在火焰上。雪山的大神看他往来滴水救火,对他说道:“你那翅膀上的几滴水怎么救得了这一山的大火呢?你歇歇吧?”鹦鹉回答道:“我曾住过这山,现在见山烧火,心里有点不忍,所以想尽一点力。”山神听了,感他的诚意,遂用神力把火救熄了。

我们现在创办这个刊物,也只因为我们骨头烧成灰毕竟都是中国人,在这个国家吃紧的关头,心里有点不忍,所以想尽一点力。我们的能力是很微弱的,我们要说的话也许是有错误的,但我们这一点不忍的心也许可以得着国人的同情和谅解。

近两年来,国人都感觉舆论的不自由。在“训政”的旗帜之下,在“维持共信”的口号之下,一切言论自由和出版自由都得受种种的钳制。异己便是反动,批评便是反革命。报纸的新闻和出版自由至今还受检查。稍不如意轻的便是停止邮寄,重的便是封闭。所以今天全国之大,无一家报刊杂志敢于有翔实的记载或善意的批评。

负责任的舆论机关既被钳制了,民间的怨愤只有三条路可以发泄:一是秘密的小册子,二是匿名的杂志文字,三是今天最流行的小报。社会上没有翔实的新闻可读,人们自然愿意向小报中去寻找快意的谣言了。

一个国家没有纪实的新闻而只有快意的谣言,没有公正的批评而只有恶意的谩骂和丑诋——这是一个民族的大耻辱。这都是摧残言论出版自由的当然结果。

我们是爱自由的人,我们要我们的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出版自由。

我们不用说,这几种自由是学术思想进步的必要条件,也是一国社会政治改善的必要条件。

我们现在要说,我们深深感觉国家前途的危险,所以不忍放弃我们的思想言论的自由。

我们的政府至今还在一班没有现代学识没有现代训练的军人政客的手里。这是不可讳的事实。这个政府,在名义上,应该受一个政党的监督指导。但党的各级机关大都在一班没有现代学识没有现代训练的少年党人手里,他们能贴标语,能喊口号,而不足以监督指导一个现代的国家。这也是不可讳的事实。所以在事实上,党不但不能行使监督指导之权,还往往受政府的支配。最近开会的“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便有百分之七八十的代表是政府指派或圈定的。所以在事实上,这个政府是绝对的,是没有监督指导的机关的。

以一班没有现代知识训练的人统治一个几乎完全没有现代设备的国家,而丝毫没有监督指导的机关——这是中国当前的最大危机。

我们所以要争我们的思想言论出版的自由,第一,是要想尽我们的微薄能力,以中国国民的资格,对于国家社会的问题作善意的批评和积极的讨论,尽一点指导监督的天职;第二,是要借此提倡一点风气,引起国内的学者注意国家社会的问题,大家起来做政府和政党的指导监督。

我们深信,不负责任的秘密传单或匿名文字都不是争自由的正当方法。我们所争的不是匿名文字或秘密传单的自由,乃是公开的、负责任的言论著述出版的自由。

我们深信,自由的方法在于负责任的人说负责任的话。

我们办这个刊物的目的便是以负责任的人对社会国家的问题说负责任的话。我们用自己的真姓名发表自己良心上要说的话。有谁不赞成我们的主张,尽可以讨论,尽可以批评,也尽可以提起法律上的控诉。但我们不受任何方面的非法干涉。

这是我们的根本态度。——1929年3月25日为《平论周刊》作的一篇发刊词,因《平论周刊》未出版而未发表我们所应走的路

国难当前,我们究竟应该走哪条路,才能救国。我今天所讲的题目,就是“我们所应走的路”。我说的话,都是老生常谈,并没有新奇的高论。概括地说:(一)为己而后可以为人。(二)求学而后可以救国。我们十几年来,提倡新文化运动,究竟为的是什么。似乎大家都还不甚明白,今天我要说一说:我们当时所提倡的,是一种个人主义的人生观,换一句话说,就是修己而后可以爱人。我们当时提倡易卜生的文学,他的要点,就在“修己”,绝没有一个人,对自己尚不能负责任,而能负责救人的。在易卜生的书里面,有一篇戏剧作品,描写一个女子娜拉,她很想做一个孝女良妻贤母,但是她能力不够,经过十年的奋斗,她才有一个大的发现,就是一个人对自己,不能负责的,绝没有做孝女良妻贤母的资格。所以她决计离开家庭,去做修己的功夫。这个故事所要表明的,就是无论何人,要能对自己尽责任,有了知识,有了能力,有了人格,而后能救国救我。

易卜生还有一篇戏剧著作,叫作“国民公敌”,描写有一个地方,有很好的泉水,相传可以疗病,所以到那里去养病和沐浴的人很多,那个地方因此繁盛起来。有一个医生忽然发现那里的水,不但不能医病,并且可以传染恶疾,因为里面有一种微菌,于人生很不相宜,他就想当众宣布出来。因为他的哥哥,是当地的市长,恐怕消息传出,妨害全市繁荣,所以不准他发表,全市的人民,也和他哥哥表同情,不准他把消息传到市外,以免游人和病人裹足不前,但是这医士,他既经发现有害人生命的微菌,就应该正式宣布,免得害人。结果,全市的人民,认他是全市民的公敌,置之于死地。这一出戏闭幕的时候,医生说:最强的人,就是能为真理而孤立的。用一句中国的俗话,就是有特立独行的人,是最强的,如果是为公理,就是全国人反对他,也得发表,即使个人受害,也是为社会牺牲。

从这两篇戏剧,我们可以发现两个原则:(一)努力发展个人的能力和人格。(二)要能够冲破一切障碍,完成一种真理。孔子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又说:“修己以敬。”“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这都是修己而爱人的道理。宋朝的王安石,是一个大政治家,他因为想改善政治和经济的状况,牺牲一切,是一个有特立独行的人,他做篇文章,论杨朱墨翟,主张要学杨朱为我,为我的功夫,没有做好,就不要轻谈墨翟的兼爱。他说学者必先为己,为己有余,而后可以为人,凡是不能为己的人,必沉沦堕落,绝无救人的能力。

十五年来社会的状况,很使我们失望,因为近来产生两种人生观:(一)自私自利的享乐主义。(二)眼光短浅的牺牲主义。

这些专知享乐的人,并不谋如何能够报答所受的享乐,这是错误的。至于那些为了主义,为了爱国一时的冲动,不顾一切,牺牲生命的青年,几年来不下数万人,我们对于这些青年,不能不拜服,但是虽然佩服,我们并不希望大家学他们这样做,因为没有修养,纵然牺牲,也还是不能救国。牺牲这样多的人,而于国无益,这完全是青年们还没有彻底地了解我们当时所提倡的新文化运动,或则因为我们没有把所抱的主义解释得十分清楚,这是我们应该忏悔的。一个青年最大的责任,是要把自己这一块材料,造成一件有用的东西,自己还不能成器,哪里能够改造社会,即使牺牲,也不能够救国,所以第一条我们应走的路,就是修己以爱人,或者说为己而后可以为人。

再讲第二条路:我们应该走的,就是以“学术救国”。现在谈到救国,觉得很惭愧,我们国家受外侮,到此地步,究竟是什么缘故,直接了当地说,就是学术不如人。我们样样科学都要依赖别人,所以失败,我们现在要赶上学术与人家平等,我们才能得到国际间的真平等。我们现在说个故事,证明科学可以救国。法国有一个大科学家,名叫巴斯顿,他就是一个以科学救国的实例。前几年法国有人征求大众的意见,究竟谁是法国最大的伟人,投票的结果,当选的不是拿破仑,或是其他军政要人,乃是这位大科学家巴斯顿。他的票数,比拿破仑多一百多万,这种缘故,听我细细说来:

当一八七〇年,普鲁士战败法军,拿破仑第三,攻入巴黎,迫法国作城下之盟。当时普国军队,烧毁一个很大的图书馆,和其他的文化机关,巴斯顿很生气,他本是一个有名的学者,普鲁士大学就送他一个名誉博士的学位。他现在把这张博士文凭撕毁,写一封信给普鲁士大学,说:“你们军队,这样野蛮,我耻于接受你们所予的学位,特地交还你们。”他虽然动气,但是他回头细想,法国的失败,是由于科学的不振作,当拿破仑第一时代,政府提倡科学,科学家与政府合作,所以能够强兵富国,后来法国政府,态度变更,蔑视科学,所以弄到一蹶不振。现在要挽回国运,除研究科学外,再无他道,于是集中全力,研究微菌学,他的发明,就是物必先有微生物,然后腐化,他这种发明,把我们中国“物腐而后虫生”的学说打倒了。

他这一点发明,就救了法国,因为法国三种大工业,第一是制酒,法国的酒窖,有长到三十英里的,所藏的酒量,非常之多,但是因为酒容易发酸,所以不能运往远处销售,也不能长久保留,他研究的结果,知道酒酸的缘故是一种微生虫的作用。如果做酒到四十五度,立刻封好,就绝不会酸的。因为这种发明,法国的酒,就可以推销全世界,每年可得赢余一万余万佛郎。第二种,法国的蚕丝,也是一种大工业,因为发生蚕病,每年损失到一万万元以上,巴斯顿发明一种隔离蚕种、消灭蚕病的方法,救了法国的蚕业,每年也替国家增加一万多万佛郎的收入。第三,法国的牧畜业,也是很重要的,因为发生了一种兽瘟,牛羊倒毙无算。巴斯顿检验病牛的身,知道其中有一种微生菌,他采用种牛痘的方法,发明一种注射防疫的新药,就是把病菌养在鸡汤里,然后注射到牛身上,和种牛痘一样的有效,试验结果,把兽瘟病完全治好,每年也替国家增加一万多万佛郎的收入。

三件事合起来,他每年为法国赚三万万佛郎,所以二十年之后,英国的赫胥黎说:德国所得法国的五十万万佛郎的赔款,由巴斯顿一个人替国家偿还清楚了。这就是一个科学救国的实例。我们现在要学巴斯顿,埋头去做一点有益于国家的学术研究,不然,空唤口号,是没有用的。我们每每看见一个强盗,将要上法场的时候,常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们青年,对于国家,也要有这样的精神,现在虽然受到种种外侮,二十年后,我们还是一个强大的中国。

救国的方法很多,我今天不过只讲一样,希望大家努力,大凡一个国家的兴亡强弱,都不是偶然的,就是日本蕞尔三岛,一跃而为世界强国,再一跃而为世界五强之一,更进而为世界三大海军国之一,所以能够如此,也有他的道理,我们不可认为偶然的,我们想要抵抗日本,也应该研究日本,“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大家要使中国强盛,还要着实努力,我最后说一句话,作为今天的结论,就是“唯科学可以救国”。——1932年12月6日在长沙中山堂的演讲,载于同年12月12-13日北平《晨报》我们必须选择我们的方向

今年八月一日,我在北平广播一次,题目是“眼前世界文化的趋向”。我说,几百年来世界交通便利的结果,文化渐渐趋向混同一致。在那个自然趋势里,我们可以看出三个共同的大目标:第一是用科学的成果来增进人生的幸福,第二是用社会化的经济制度来提高人类的生活程度,第三是用民主自由的政治制度来造成自由独立的人格。

这本是很平常的看法,可是也引起了一些批评与抗议。多数的抗议都是对于我说的第三点。我在广播里曾说:

我是学历史的人,从历史上来看世界文化的趋向,那民主自由的趋向是三四百年来的一个最大的目标,一个最明白的方向。最近三十年来反自由、反民主集体专制的潮流,在我个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小小波折,一个小小的逆流。我们可以不必因为中间起了这一个三十年的逆流,就怀疑或抹煞那三四百年的民主自由的大潮流、大方向。

这几句话引起了几位听者的抗议。有一位听者来信说:

历史的潮流并不是固定在走的那个方向,若说历史只有一个潮流,而且这个潮流一定获胜,那就未免太过于简单,过于乐观了。

又有人说:

世界分成两个壁垒,倒未尝不是可以乐观的。假如世界成了清一色的文化,无论怎么说也是不好的。若说这一个是大潮流,那一个是小波折,那是看得过于单纯,也有点偏袒了。

我很喜欢这些批评,因为他们给我一个解释说明的机会。我并不否认我“偏袒”那个自由民主的潮流,这是我的基本立场,我从来不讳饰,更不否认,这个基本立场,也许值得申说一遍。

第一,我深信思想信仰的自由与言论出版的自由,是社会改革与文化进步的基本条件。自从四百多年前马丁·路德发动宗教革新以来,争取各种自由的运动渐渐成功,打开了一个学术革新、思想多元化发展、社会革新、政治改造的新世界。如果没有思想信仰言论出版的自由,天文物理化学生物进化的新理论当然不会见天日,洛克、伏尔泰、卢骚、节浮生,以至马克思、恩格斯的政治社会新思想也当然都不会流行传播,这是世界近代史的明显事实。

第二,我深信这几百年中逐渐发展的民主政治制度是最有包含性,可以推行到社会的一切阶层,最可代表全民利益的,民主政治的意义,千言万语,只是政府统治须得人民的同意。这个同意,起初只限于贵族绅士与教会领袖,后来推广到纳税的商人,后来经过了长时期的推广,一切成年的男女公民都有选举权了。这样包括全体人民的政治制度,不须采用残酷的争斗屠杀,可以用和平的方式,做到代表最大多数人民利益的政治。因为这种民主政制可以代表全民利益,所以从历史上看来,社会主义的运动只是民主运动的一部分,只是民主运动的一个当然而且必然的趋势。在这六七十年之中,社会的经济立法逐渐加多,劳工也往往可以用和平方法执掌重要国家的政权,积极推行社会的经济政策。这也是明显的史实,使我们明白了民主政治确是可以扩充到包括全民利益,包括社会化的经济政策的。

第三,我深信这几百年(特别是这一百年)演变出来的民主政治,虽然还不能说是完美无缺陷,确曾养成了一种爱自由、容忍异己的文明社会。法国哲人伏尔泰说得最好:“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赞成。但是我要拼命力争你有说这话的权利。”这是多么有人味的容忍态度!自己要争自由,同时还得承认别人也应该享有同等的自由,这便是容忍。自己不信神,要争取自己不信神的自由,但同时也得承认别人真心信神,当然有他信神的自由。如果一个无神论者一旦当权就要禁止一切信神,那就同中古宗教残杀“异端”一样的不容忍了。宗教信仰如此,其他政治主张、经济理论、社会思想,也都应该如此,民主政治作用全靠这容忍反对党、尊重反对党的雅量。我们看报纸上记载英国保守党领袖丘吉尔上个月病愈后回到议会时全体一致热烈地欢迎慰问他,我们读那天工党议员同他说笑话的情形,我们不能不感觉这个有人味的文明社会是可爱可羡的。

以上说的三点,是我“偏袒”这个民主自由大潮流的主要理由。

我承认这个潮流是三四百年来的一个最大的历史潮流,一个最明白的文化趋势。学历史的人,当然都知道这个争自由、争民主的潮流曾经遭到无数次的压迫,无数次的摧残。当它在幼弱的时候,这个自由民主的运动往往禁不起武力与战祸的毁坏。最近几年中的例子,如丹麦,如挪威,如荷兰,如比利时,如法兰西,都是文化最高的民治国家,都禁不起希特勒闪电式的武力的侵略。这种近在眼前的历史事实都应该使我们觉悟这个民主自由的运动,正因为这是一个有人味的爱好和平的文明运动,时时刻刻有被暴力摧毁的危险。所以在这三四百年之中,第一个民主自由运动的中心是在英国,第二个是在北美洲,第三个是在南太平洋的澳洲与纽西兰,这都是海洋保障,不易受到外来武力摧毁的,等到这三四个大中心的民主自由运动力量培养得雄厚了,他们的力量才能成为这个运动的保卫力量。在最近三十多年之中,人类经过两次世界大战,结果都是这个民主的联合力量的大胜利,于是世界的人才承认爱自由,爱有人味的文明的人民也会变成最有力量的战士。所以我们在这个时候可以放胆推测,这个民主自由的大运动是站得住的了,将来“一定胜利”的了。

至于那个反自由、反民主、不容忍的专制集团,他自己至今不敢自信他站得住。关于这一点,证据似乎不少。第一,这个专制集团至今还不敢相信他自家的人民,还得用很冷酷的暴力压制大多数的人民。第二,这个集团至今还不敢和世界上别的国家自由交通,还不敢容许外国人到他国里去自由视察游历,也还不敢容许他自己的人民自由出国或和外国人往来。第三,这个集团拥有全世界最广大的整片疆域和最丰富的原料矿藏,然而他至今还在他的四周围扩充他的“屏藩”,树立他的“卫星”,同时他至今还不放弃世界革命的传统政策,还迷信只有在世界纷乱里才可以得着自己安全的保障。这些都不是自信的表现,都是害怕与气馁的表示。

所以我们很可以宣告这个反自由不容忍的专制运动只是这三十年历史上的一个小小的逆流,一个小小的反动。因为他是一个反动,一个逆流,所以他在最近十年之中,越走越倒回去了,马克思不够用了,列宁也不够取法了,于是彼得大帝被抬出作民族英雄了,甚至于“可怕的伊凡”也被御用的史家与电影作家歌颂作民族英雄了!这不是开倒车吗?这不是反动的逆流吗?

这个专制集团,在它三十年前革命理想最高潮的时期,也曾宣告放弃帝俄时代用暴力取得的一切外国权益。现在呢!它在中国东北的行为,它在大连旅顺的行为,处处是回到帝俄时代的侵略政策,这是崇拜彼得,崇拜伊凡的反动心理的当然结果。所以我们说这是一个小小的逆流,应该是不错的。开历史的倒车,所以说是逆流。不自信,害怕而气馁,所以说是小的反动。

我们中国人在今日必须认清世界文化的大趋势,我们必须选定我们自己应该走的方向。只有自由可以解放我们民族的精神,只有民主政治可以团结全民的力量来解决全民族的困难,只有自由民主可以给我们培养成一个有人味的文明社会。——载于1947年8月24日《大公报》少年中国之精神

上回太炎先生谈话里面说现在青年的四种弱点,都是很可使我们反省的。他的意思是要我们少年人:(一)不要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二)不要妄想凭藉已成的势力;(三)不要虚慕文明;(四)不要好高骛远。这四条都是消极的忠告。我现在且从积极一方面提出几个观念,和各位同志商酌商酌。一、少年中国的逻辑

逻辑即是思想、辩论、办事的方法。一般中国人现在最缺乏的就是一种正当的方法。因为方法缺乏,所以有下列的几种现象:(一)灵异鬼怪的迷信,如上海的盛德坛及各地的各种迷信;(二)谩骂无理的议论;(三)用“诗云子曰”作根据的议论;(四)把西洋古人当作无上真理的议论。还有一种平常人不很注意的怪状,我且称它为“目的热”,就是迷信一些空虚的大话,认为高尚的目的,全不问这种观念的意义究竟如何。今天有人说:“我主张统一和平”,大家齐声喝彩,就请他做内阁总理;明天又有人说:“我主张和平统一”,大家又齐声叫好,就举他做大总统;此外还有什么“爱国”哪,“护法”哪,“孔教”哪,“卫道”哪……许多空虚的名词;意义不曾确定,也都有许多人随声附和,认为天经地义,这便是我所说的“目的热”。以上所说各种现象都是缺乏方法的表示。我们既然自认为“少年中国”,不可不有一种新方法;这种新方法,应该是科学的方法。科学方法,不是我在这短促时间里所能详细讨论的,我且略说科学方法的要点:

第一,注重事实。科学方法是用事实作起点的,不要问孔子怎么说,柏拉图怎么说,康德怎么说;我们须要先从研究事实下手,凡游历、调查、统计等事都属于此项。

第二,注重假设。单研究事实,算不得科学方法。王阳明对着庭前的竹子做了七天的“格物”功夫,格不出什么道理来,反病倒了,这是笨伯的“格物”方法。科学家最重“假设”(hypothesis)。观察事物之后,自然有几个假定的意思,我们应该把每一个假设所涵的意义彻底想出,看那些意义是否可以解释所观察的事实?是否可以解决所遇的疑难?所以要博学,正是因为博学方才可以有许多假设,学问只是供给我们种种假设的来源。

第三,注重证实。许多假设之中,我们挑出一个,认为最合用的假设,但是这个假设是否真正合用?必须实地证明。有时候,证实是很容易的;有时候,必须用“试验”方才可以证实。证实了的假设,方可说是“真”的,方才可用。一切古人今人的主张、东哲西哲的学说,若不曾经过这一层证实的功夫,只可作为待证的假设,不配认作真理。

少年的中国,中国的少年,不可不时时刻刻保存这种科学的方法,实验的态度。二、少年中国的人生观

现在中国有几种人生观都是“少年中国”的仇敌:第一种是醉生梦死的无意识生活,固然不消说了;第二种是退缩的人生观,如静坐会的人,如坐禅学佛的人,都只是消极的缩头主义。这些人没有生活的胆子,不敢冒险,只求平安,所以变成一班退缩懦夫;第三种是野心的投机主义,这种人虽不退缩,但为完全自己的私利起见,所以他们不惜利用他人,作他们自己的器具,不惜牺牲别人的人格和自己的人格,来满足自己的野心;到了紧要关头,不惜作伪,不惜作恶,不顾社会的公共幸福,以求达他们自己的目的。这三种人生观都是我们该反对的。

少年中国的人生观,依我个人看来,该有下列的几种要素:

第一,须有批评的精神。一切习惯、风俗、制度的改良,都起于一点批评的眼光。个人的行为和社会的习俗,都最容易陷入机械的习惯,到了“机械的习惯”的时代,样样事都不知不觉地做去,全不理会何以要这样做,只晓得人家都这样做故我也这样做。这样的个人便成了无意识的两脚机器,这样的社会便成了无生气的守旧社会。我们如果发愿要造成少年的中国,第一步便须有一种批评的精神;批评的精神不是别的,就是随时随地都要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那样做?

第二,须有冒险进取的精神。我们须要认定这个世界是很多危险的,是不太平的,是需要冒险的。世界的缺点很多,是要我们来补救的;世界的痛苦很多,是要我们来减少的;世界的危险很多,是要我们来冒险进取的。俗话说得好:“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我们要做一个人,岂可贪图自在;我们要想造一个“少年的中国”,岂可不冒险。这个世界是给我们活动的大舞台,我们既上了台,便应该老着面皮,拼着头皮,大着胆子,干将起来;那些缩进后台去静坐的人都是懦夫,那些袖着双手只会看戏的人,也都是懦夫;这个世界岂是给我们静坐旁观的吗?那些厌恶这个世界,梦想超生别的世界的人,更是懦夫,不用说了。

第三,须要有社会协进的观念。上条所说的冒险进取,并不是野心的、自私自利的。我们既认定这个世界是给我们活动的,又须认定人类的生活全是社会的生活,社会是有机的组织,全体影响个人,个人影响全体。社会的活动是互助的,你靠他帮忙,他靠你帮忙,我又靠你同他帮忙,你同他又靠我帮忙;你少说了一句话,我或者不是我现在的样子,我多尽了一分力,你或者也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和你多尽了一分力,或少做了一点事,社会的全体也许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便是社会协进的观念。有这个观念,我们自然把人人都看作同力合作的伴侣,自然会尊重人人的人格了。有这个观念,我们自然觉得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和社会有关,自然不肯为社会造恶因,自然要努力为社会种善果,自然不致变成自私自利的野心投机家了。

少年的中国,中国的少年,不可不时时刻刻保存这种批评的、冒险进取的、社会的人生观。三、少年中国的精神

少年中国的精神并不是别的,就是上文所说的逻辑和人生观。我且说一件故事做我这番谈话的结论:诸君读过英国史的,一定知道英国前世纪有一种宗教革新的运动,历史上称为“牛津运动”(The Oxford Movement),这种运动的几个领袖如客白尔(Keble)、纽曼(Newman)、福鲁德(Froude)诸人,痛恨英国国教的腐败,想大大地改革一番。这个运动未起事之先,这几位领袖作了一些宗教性的诗歌,写在一个册子上,纽曼摘了一句荷马的诗题在册子上,那句诗是“You shall see the difference now that we are back again!”翻译出来即是“如今我们回来了,你们看便不同了!”

少年的中国,中国的少年,我们也该时时刻刻记着这句话:“如今我们回来了,你们看便不同了!”

这便是少年中国的精神。——作于1919年3月22日,同年7月在少年中国学会上的演讲,载于同年《少年中国》第1期新闻记者的修养

做一个新闻记者,不但要有广泛的无所不知的知识,同时在学术上道德上也应该有相当的修养。特别是未来的新闻记者,要多看侦探小说。

我们中国文学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翻译得最好的侦探小说。现在有许多报纸都刊武侠小说,许多人也看武侠小说,其实武侠小说实在是最下流的。侦探小说是提倡科学精神的,没有一篇侦探小说,不是用一种科学的方法去求证一件事实的真相的。希望同学们能多看“福尔摩斯”一类的良好的侦探小说,不但可以学好文学与英法等外国文字,同时也是学习使用科学方法的最好训练。

明朝有一位大哲学家吕坤,是十七世纪一位很有地位的思想家。他曾经这样说过:“为人辩冤白谤,是第一天理。”他的这句话在今天仍有许多人提到。当一个新闻记者,不论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有这一种替人“辩冤白谤”的责任。这是一件很大的事,也是一种很重要的修养,尤其是在今天我国警察、司法、军法各方面尚在比较幼稚的时候,责无旁贷的,我们当一位新闻记者的,都应该有此义务。

我今天要讲两个故事,来说明“为人辩冤白谤”的意义。这两个故事是两个有名的案件。第一个案件是最近出版的美联社及芝加哥《太阳报》记者勃雷纳(Brennan)所写的《被偷去的年龄》(The Stolen Years)一书中所说的案件,第二个案件是轰动世界的,连《大英百科全书》中都有详细记载的兑夫司(Dreyfus)案件。

关于第一个案件,那是一九三三年的事。那时勃雷纳才二十五岁,在那个时候,芝加哥发生了一个离奇的绑票案。一个名叫法克脱(Factor)的大流氓自称被绑,并且被关在一个地窖子里十二天,一直到缴了钱才放出来。他这些话是对警察与新闻记者说的。他说这话时勃雷纳也在场。勃雷纳当时听了法克脱的话,就觉得有点奇怪,一个被关在地窖子里十二天的人,怎么衣服都那么整齐,没有丝毫绉纹,同时他又听到一个警察在说,芝加哥天气这么热,怎么他的身上没有臭气。勃雷纳把这两件事记在心上。后来,那个自称被绑的大流氓法克脱指认另一个大流氓杜希(Jouhy)是绑他的人。这案子便开庭审了好几次,同时警察当局又派了一名专家调查此事。

当年芝加哥的警察很腐败,暗中与流氓恶势力勾结,因而那位被派的专家也是一个流氓,他是一个包庇赌博发大财的人,人家说他是世界上最有钱的警察。这个案子本来是流氓消灭敌人的一种手段,杜希原是被冤枉的,可是审判结果,他被判了徒刑九十九年。勃雷纳自从法克脱自称被绑的那天起,就开始注意此事。杜希判罪之后,他便时常去狱中看他,与他谈天,并把他的谈话做成纪录,并替他找证据,因为他觉得杜希是冤枉的。勃雷纳自从一九三三年以来经过二十七年的努力,社会终于注意到这件案子,到今年十一月这位被冤枉了很久的杜希终于被保释了。

同时,勃雷纳的书《被偷去的年龄》也于同日出版,在这本书里,勃雷纳指出两点,一点是当审问时法克脱几次改变他自己的供词,另一点是在检察官提出的证人之中,有一个在绑架的十二天之中,并没有在芝加哥,他是一个伪证。勃雷纳说:“人问我为什么要给一个流氓作辩护。我对他们说:你们看看这个可怜的人,他从没有机会把他的案子向大家申诉。我做这件事,得到的我个人自觉的满意是你们想象不到的。”

第二个案件,是法国与德国的世仇。一八七一年法国与普鲁士战争失败,割地赔款求和之后,双方间谍与反间谍工作,活跃得非常厉害。一八九四年法国有一个生活放荡沉湎酒色的军人,名字叫作爱司特哈士(Esterhazy),他与德国大使馆陆军武官勾结,把自己国家的机密文件偷偷地卖给德国,但不巧他的那张出卖的各种文件的清单又被法国在德国大使馆做反间谍的人员拿到。经过一番研究与秘密调查之后,终于疑心到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无辜的犹太人身上。这个犹太人名字叫作兑夫司(Dreyfus),他是炮兵上尉,在陆军部工作。由于他的笔迹与那张清单上有点像,并经笔迹专家判断,虽然有的说是他的,有的说不是他的,他终于被认定算做他的,于是他在一八九四年十一月十五日被捕了,在军事法庭审问的时候,虽然他始终坚持是无辜的,而军部的证据又是那么的薄弱,仅仅那一件无名的单子和笔迹专家的证明;可是陆军情报局要成立他的罪名,捏造了许多秘密证件,军事法庭终于在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宣判了他犯了卖国的叛逆大罪,送他到一个警备区域去终身监禁。一八九五年三月又被送往南美北岸法属魔鬼岛去监禁。

对于兑夫司的判罪,他的家人与朋友都相信他是无罪的,但是他们没有证据,无法请求复审。但不久有一位情报局的官员卞开纳上校(Col.Pieqner)在一八九六年却发现了一个德国大使馆的武官写信给法国陆军少校爱司特哈士的信稿,这信稿虽是撕碎了,但显然它证明了法国陆军部里有人被德国雇用,于是他便开始侦查,很快的就查知爱司特哈士的一切,并经核对笔迹的结果,证明了军事法庭原有的“单子”的笔迹正是他的。卞开纳把这事报告参谋部总长与次长,但那些大官不愿意重开审判,因此就禁止他继续进行调查。同时还把他调往非洲。卞开纳在去非洲之前把这事告诉了他的一位朋友,他是一位律师。这位朋友又把这事告诉了当年法国上议院的副议长,他们都相信兑夫司是无罪的。

一八九七年兑夫司的哥哥也发现那单子上的笔迹是爱司特哈士的,他就向陆军部正式控告,但参谋部不愿意认此大错。军事法庭开审结果,爱司特哈士无罪。卞开纳被捕下狱。法国的舆论界成为两派:一派说袒护兑夫司这个卖国贼的就是卖国贼,另一派是知识分子,他们在报纸上为兑夫司打抱不平,最著名的是《晨光报》上的克里蒙梭和《世界报》雷因拉克等。当年法国的大文豪左拉也写了一篇《我控拆》的文章,指责埋没事实,埋没真理,让有罪的人逍遥法外,使无辜的人冤沉海底。但是陆军部生气了,告了左拉一状,他被判罪了。

虽然这样,但是反对翻案的人还在继续伪造证据。陆军情报局的副局长亨利上校在一八九六年伪造了两封信,说是意大利驻法大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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