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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1 15:5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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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榆生

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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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名人书牍选(龙榆生选名人尺牍三种)

古今名人书牍选(龙榆生选名人尺牍三种)试读:

导言

,介绍了此书编选的缘起。这次重刊,由毛文鳌先生整理,改繁体竖排为简体横排,除明显的讹脱衍误外,一般不作更动,以存原貌。导言

写信是社交上一件最重要的事,那是人人都晓得的,可不须编者再来“饶舌”了。

现在所说的书信,古代只叫做“书”。《春秋左氏传》说:“晋侯不见郑伯,以为贰于楚也。郑子家使执讯而与之书,以告赵宣子。”又说:楚子重、子反,以夏姬故,怨巫臣而杀其族,巫臣自晋遗二子书。又说:“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病之……子产寓书于子西,以告宣子。”这三个“书”字,都是后来书信的名称所托始。《礼记·檀弓》上面,也有“滕成公之丧,使子服敬叔吊进书”的一段话。梁刘勰在他著的《文心雕龙·书记》篇内说得好:“书者,舒也,舒布其言,陈之简牍。”这可见书信的效用,就是要把个人所想说的话,尽量写在文字上面,叫对方澈底了解他的意思罢了。

写字用的纸,相传是汉代蔡伦才发明制造的。在这以前,普通都用木片和竹片。一块木片或竹片,写不了多少字,就把绳子穿起来,联做一串,这就叫做“札”和“笺”。现在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从新疆方面搜集得来的这类东西,还不在少数。近人罗振玉编了一本书,叫做《流沙坠简》,收的都是些汉、晋间人写的短信和记载各种物事的数目,也是在新疆方面发现的,可惜原物都被外国人拿走。这书是向外国摄来的影片,比不上中央研究院所藏的,可以叫我们看到我们祖宗写信用的东西的原形。

我们明白了上面的话,再来谈谈书信的各种名称。有的叫做“书牍”,有的叫做“书简”,有的叫做“书札”,有的叫做“尺牍”,有的叫做“笺启”。《说文解字》:“牍,书版也。”又说:“札,牒也。”又说:“笺,表识书也。”《汉书》师古注:“牍,木简也。”刘熙《释名》:“札,栉也,编之如栉齿相比也。”《尔雅·释器》疏:“简,竹简也。古未有纸,载文于简,谓之简札。”这可见“书牍”等等名称,都不过就所用的工具来说罢了。“启”的应用,原和章奏相同。刘勰说:“启者,开也。……自晋来盛启,用兼表奏,陈政言事。既奏之异条,让爵谢恩,亦表之别干。”(《文心雕龙·奏启》)又据《晋书·山涛传》:涛为吏部尚书,凡用人行政,皆先密启,然后公奏,举无失才,时称“山公启事”。可见“启”是臣下对君上用的。到了后来,也就一般通用了。“尺牍”的称谓始于《史记·仓公传赞》有“缇萦通尺牍”的话,后来都把它当作小简的称呼了。

人事日繁,书牍的需要也就日甚一日。我国最古的书牍,要数到周、秦之间。刘勰说:“三代政暇,文翰颇疏。春秋聘繁,书介弥盛:绕朝赠士会以策,子家与赵宣以书,巫臣之遗子反,子产之谏范宣,详观四书,辞若对面。又子服敬叔进吊书于滕君,固知行人挈辞,多被翰墨矣。”(《文心雕龙·书记》)这可见春秋时代书牍的应用,已极频繁。那时各国争霸,常修聘问之礼,所谓“行人之官”,便要长于“辞令”的人去充任。“辞令”是要微婉而合于“诗教”的,无论腾于口舌,或者写在简牍上面,都是一样的道理。所以孔子说:“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当时国际间的往还,都极重视此事。这种体裁,既然出于春秋行人的“辞令”,所以对于交际方面是最要紧不过的。他的诀窍,既贵明决,又要婉转,好比纯绵裹针,软中自有力量。我们读过《左传》上面的吕相《绝秦书》,就可晓得那种软硬兼施,辞锋何等利害了。

战国策士纵横,献书画策,大开风气。虽然不免夸张的恶习,有时候还要颠倒是非,可是那种锐利的辞锋,剖析利害,曲尽情理,倒很值得研究。从这以后,应用的工具渐渐改良了,笔和绢素,以至于后来通用的纸,都在秦汉而后逐渐通行。书牍的流传,也就跟着日盛日多了。到了东汉末年,文人学士,就有专门注意这种工作,并且以此擅名的。建安才子,如陈琳、阮瑀、应璩这一班人,都因善为书记,被当代要人所看重。《后汉书·文苑传》说:祢衡为黄祖作书记,轻重疏密,各得体宜。魏文帝《与吴质书》又说:“元瑜书记翩翩,致足乐也。”这些说话,正可看出当时重视书牍的一斑。

魏晋之间,俗尚玄谈,一班阀阅子弟更注意于应对的漂亮,所谓“王谢家风”,影响于社会风尚,非凡之大。加上当时的士大夫都很讲究书法,由篆、隶变做行、草,极其简便美观。钟繇、王羲之都是产生在这个时代的重要人物。因为书法的精妙和吐属的隽雅,应用在书牍上面,何等悦目!这一时期的书牍,可说完全美术化了!只是短短的几行居多数,较少长篇大幅的作品。我们打算把这一类的小简,另外编成小册子,这里就不用多说了。这个时期较长篇、较重要的作品,大半收在《昭明文选》里面,读者不妨取来一读。

六朝人的书牍,就美的立场来讲,可说是好极了!只因骈偶过多,不免有“文浮于质”的毛病,对于人生方面,没有多大的补益。这种风气,是从建安文人开始,一直到了隋唐之际,还很流行。唐代韩愈、柳宗元一班人拿“古文”相号召,所有书牍也跟着化骈偶为单行,以比六朝,完全变了模样。从这以后,书牍就分“骈”、“散”两体。大抵陈说事理的多用散文,敷衍应酬,或是褒扬赞美,如庆贺答谢一类,需要冠冕堂皇的则以骈体为宜。我们打开宋人的集子来看,不管他是什么古文家,如王安石、苏轼之流,都有“四六”笺启。这可见书牍的体裁,要看应用如何,才能把它决定。

宋人尺牍,最为从来所称道的,要算苏轼和黄庭坚两家。——编者另有《苏黄尺牍选》,也由本馆印行。——这是属于小简一类的,后来影响于明人最大。明人也是讲究书法的,所以对于尺牍方面尽多清隽的作品。世行《明贤书牍》和《赖古堂名贤尺牍新钞》之类,也都有一读的价值。就普通应用方面来讲,尺牍小简占了相当地位。我们如果能够把魏晋以来下迄宋、明诸家的小简汇集起来,做写信的模范,再抽点功夫学学他们的书法,那就不愁书信写的不漂亮了!

现在要谈到选辑这本小册子的宗旨和目的来了。这里面所包涵的作品,是详于近代而略于古代的,是注重内容的充实,而不很注重形式的美丽的。是希望读者了解些做人、办事、立身、处世的道理,和研究学术的态度及门径的。是希望读者把这里面所有的人物当做自己的师友,把他们所说的话拿来身体力行的。是希望读者无论要想做个学术家或者政治家,都要拿扶衰拯溺的精神来做出发点,以求有益于社会民生的。所以对于内容不很充实,以及颓废放诞、不切人生的作品,虽然十分漂亮,也只好暂从“割爱”了。

真实的学问,要从经验中得来。把许多经验丰富的人所说的话,来做我们青年人的圭臬,给我们以立身处世的道理,我想这并不能说是什么迂阔之见吧!

本书所收的作者,除了曹丕、

曹植

、韩愈、柳宗元、元稹、白居易纯粹是个文人或诗人外,——曹丕虽然做了皇帝,可是除了文学的成就外,对于政治上并没有什么表现。——其余的如

马援

、范仲淹、司马光、王安石、王守仁、张居正、曾国藩、胡林翼、曾纪泽等,都是些抱负非凡,而且在事功方面都有过实际表现的。朱熹、陆九渊、顾炎武,是学术史上最有权威的学者。这般人所说的话,都是从学识经验上得来,而且多是把一个“诚”字做出发点的。我们因为先要了解书牍的体裁,有骈文和古文两大派,所以把曹丕、曹植、卢谌、刘琨的作品来代表前一派,韩愈、柳宗元的作品来代表后一派。元、白二人,虽然除了诗的成就外,也并不见得有什么表现,可是他们对于诗的见解,是和其他诗人专门“嘲风雪弄花草”,或者堆砌故实,一味干“雕虫小技”的把戏的,完全站在相反的地位。他们对于文学的主张,也是要间接有补于社会民生的。所以特地把他两个论诗的信收在这里。我们看了这两封信,可见他们从事诗歌的动机完全是出于“悲悯”的热诚,而以唤醒群众起来改革社会现状为主旨的。居易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这种从事文学的态度,是值得我们景仰而效法的!此外,论诗的作品,有朱熹的《答陈体仁》、陆九渊的《与程帅》,论文的作品,有柳宗元的《答韦中立论师道》、曾国藩的《复陈右铭太守》、《复吴南屏》,虽然只是几篇短短的书牍,也就很够表现一般学者和古文家对于诗和散文的见解了。

宋代的政治家司马光和王安石,完全站在反对的地位。司马光是比较守旧的,王安石是极力主张变法的,虽然政见不同,可是他们的出发点都是站在“福国利民”四个字上面,所以两人往复辩论,态度是光明磊落的。安石新法的是非功罪,我们在这里姑且不去管他。可是制度虽好,如果运用不得法,或者推动这部机器的不得其人,那么他的结果恰恰会和先前的希望相反。我们且把司马光给安石的一封长信细读一遍,就可以看出新法失败的原因了。他说:介甫固大贤,其失在于用心太过、自信太厚而已。——《与王介甫书》又说:彼谄谀之人,欲依附介甫,因缘改法以为进身之资。一旦罢

局,譬如鱼之失水。此所以挽引介甫,使不得由直道行者也。介

甫奈何徇此曹之欲,而不思国家之大计哉?孔子曰:“巧言令色,

鲜矣仁!”彼忠信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或龃龉可憎,及失势

之后,必徐得其力。谄谀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诚有顺适之快,

一旦失势,必有卖介甫以自售者矣。——《与王介甫书》

这是何等透澈诚恳的说话。一个人平日有抱负,有学识,有主张,而且抱着大公无私的态度,要干就干,一切浮言非议本无所用其顾恤。可是过于“刚愎自用”,有时就难免为左右一班小鬼所包围,弄得福国转以病民,良法变为弊政。古今多少大事,都坏在这班谄谀逢迎的小鬼手里!“君子爱人以德”,我们读了这一段话,应该怎样佩服司马光这种对朋友的诚恳态度,和处在领导地位的人应付是何等的不容易啊!

朱熹和陆九渊,在宋代的思想界也是站在相反的地位。在他们的集子里,往复辩难的书信尤其不少。他们所争的是真理而不是意气,是学术是非之公,而不是权利地位之私,这精神也是极可敬佩的。可惜多数是涉及哲学范围的话,不是一般人能够判断是非的。所以编者只把他们教人怎样做人、怎样治学、怎样办事的短篇书信选了一些放在这小册子里。他那严正的态度和笃实浅近的道理,已经够做我们的模范了。

王守仁是明代一位明体达用的儒者,他的学说主张“致良知”,和“知行合一”。他的思想渊源是从陆九渊来的。他在当时所表现的事功,在历史上是很显赫的。谁说“书生无用”,儒者只会“坐而论道”呢?现在的日本人,还是很崇拜他的,明治维新据说都是受了他的学说的影响。这样一位伟大的人物,不值得做我们的典型么?这里所择的几篇书牍,多是有关于论学和处事的。他斤斤于劝人“立志”,他说:今时友朋美质不无,而有志者绝少。谓圣贤不复可冀,所视

以为准的者,不过建功名,炫耀一时,以骇愚夫俗子之观德。呜

呼!此身可以为尧、舜,参天地,而自期若此,不亦可哀也乎?——《寄张世文》

这和陆九渊鼓励学者向上的志愿,说“有志,有勇,有立”,是同样的苦口婆心。现在的青年,容易被人收买,供人利用,皆由平时太看轻了自己。对症发药,这类浅近的话也是值得“书绅”的。

张居正是明代一位独裁的宰相。他那勇于负责的精神,和光明磊落的态度,在他的书牍里面充分表出。他是主张“奉公守法”,不务姑息的。他说:仆以一身当天下之重,不难破家以利国,陨首以求济,岂区

区浮议,可得而摇夺者乎?——《答应天巡抚宋阳山书》又说:自仆受事以来,一切付之于大公,虚心鉴物,正己肃下。法

所宜加,贵近不宥;才有可用,孤远不遗,务在强公室,杜私门,

首议论,核名实,以尊主庇民,率作兴事。亦知绳墨不便于曲木,

明镜见憎于丑妇。然审时度势,政固宜尔。——《与李太仆渐庵论治体书》这是何等“斩钉截铁”的话!他又说:得失毁誉关头,若打不破,天下事无一可为者。——《答南学院李公言得失毁誉》又说:荐贤本以为国,非欲市德于人。——《答张巡抚澽滨言士称知己》好一个做领袖的态度!

曾国藩和胡林翼在清代的事功,我想是大家都明白的。他们都是文士出身,能够在军事上和政治上有了这样的成就,大可替“百无一用”的书生吐口闷气。他们的得力所在,是拿道家的精神、法家的手段来达到儒家的目的,而特别注意于人才的消长和精诚的感召。国藩说:窃尝以为无兵不足深忧,无饷不足痛哭,独举目斯世,求一

攘利不先、赴义恐后、忠愤耿耿者,不可亟得。或仅得之,而又

屈居卑下,往往抑郁不伸,以挫,以去,以死。而贪饕退缩者,

果骧首而上腾,而富贵,而名誉,而老健不死。此其可为浩叹者

也!——《复彭丽生》又说:今日百废莫举,千疮并溃,无可收拾。独赖此精忠耿耿之寸

衷,与斯民相对于骨岳血渊之中,冀其塞绝横流之人欲,以挽回

厌乱之天心,庶几万有一补。——《与江岷樵左季高》林翼说:夫人才随取才者之分量而生,亦视用才者之轻重而至。我之

分量,穷极夫天下古今,则必有天下之才应之。——《致严渭春观察》又说:居今日而图治,必以痛扫书差积弊为先着,除莠安良为中权

至计,而非用霹雳手段,不能显菩萨心肠。——《复枣阳县贺月樵》这都是“真知灼见”,而且由救国救民的热忱发出的一套话。近人蔡锷曾把他们两位所写的书牍和日记里面所有关于政治军事的话摘出编做一书,叫做《曾胡治兵语录》,现在都把它当做精神训练的宝典,这可见出曾、胡书牍的重要了。

曾纪泽是国藩的长子,受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和他父亲的人格感化。在清代末年,和薛福成先后到过外国做出使大臣。在那时候,号称最为了解国际形势的人物。我们看了他的书信,便会感觉到近百年来国是日非的缘由,和国土日蹙的悲愤。他在那时还说:弟愚以为办洋务并非别有奥窔,遇事仍宜以吾华之情理酌

之。理之所在,百折不回,不可为威力所诎;理有不足,则见机

退让,不自恃中华上国而欺陵远人。——《巴黎复陈俊臣中丞》又对法谋安南,极端主战。他说:法、越之事,虽强邻蓄意已久,然实由吾华示弱太甚醖酿而

成。目前相持不下,日在危机,我诚危矣。彼亦未尝不危。若我

能坚持不让之心,一战不胜,则谋再战;再战不胜,则谋屡战,

此彼之所甚畏也。——《伦敦复陈俊臣中丞》

这些话,我想就是到了现在,还是值得参考的!

现在把本编所收的重要作者,大约都介绍过了。书牍是和对方表示自己的意见,或者发抒情绪传给对方的。一个人的意见,究竟是不是正确,要靠他平日的学识、修养和经验来判断。编者把这一二十位学识精到、修养淳深、经验丰富的名人,介绍给青年们做个“益友”,希望多多接受这班“益友”的善言,借作做人干事的参镜。而且历史是前进的,时代愈近,所说的话,对于我们也愈密切。所以本编所收的作者,比较偏重于近代。然而举一漏万,在所不免。希望读者们“触类而长之”,更加身体力行,或者这一本小册子也有“受用不尽”的所在,那是编者所最引为欢慰的一件事啊!

最后我要引顾炎武的一段话来做自己的忏悔,兼和一般从事著作的人共同策勉。他的话是:尝谓今人纂辑之书,正如今人之铸钱。古人采铜于山,今人

则买旧钱,名之曰废铜,以充铸而已。所铸之钱,既已粗恶,而

又将古人传世之宝,舂剉碎散,不存于后,岂不两失之乎?——《与人书》我们读了这段话,应该表示十二分的惭愧。二十六年七月十八日,脱稿于沪西之康桥寓居。马援

字文渊,扶风茂陵人。初依隗嚣,后归光武。建武中,拜伏波将军,征交趾,平之,立铜柱以表功。武陵五溪蛮反,援复将兵讨之,时年已八十余。尝谓宾客曰:“丈夫立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又言:“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后果卒于军,封新息侯。事详《后汉书》本传。〔一〕

诫兄子严敦书

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议论人长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所以复言者,施衿结缡申父母之戒,欲使汝曹不忘之耳。〔三〕

龙伯高敦厚周慎,口无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四〕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五〕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讫今季良尚未〔六〕可知,郡将下车辄切齿,州郡以为言,吾当为寒心,是以不愿子孙效也。〔一〕援兄子严、敦,并喜讥议,而通轻侠客,援在交趾,贻书诫之。后有讼杜保者,引援书为证,即此篇也。梁松素与保往来,几得罪,以是怨援。援没于军,松遂构成其罪。〔二〕施衿结缡:以嫁女时情事喻也。衿,交衽也。缡,帨也。父母送女出阁,亲为施衿而结缡,申之训戒也。〔三〕龙伯高:名述,京兆人,时为山都长。〔四〕杜季良:名保,京兆人,时为越骑司马。〔五〕敕:修正也。今或作饬。鹄:俗名天鹅。鹜:音木,野鸭也。〔六〕切齿:怀恨也。

曹丕

字子桓,沛国谯人,操长子。操卒,嗣为丞相、魏王。汉建安末,废献帝为山阳公,篡汉,国号魏,都洛阳,改元黄初。性好文学,博闻强识,以著述为务。即位后,吴与蜀亦相继称帝,凡两伐吴,皆无功。在位六年崩,谥文。事详《三国志》。〔一〕

与吴质书

〔二〕

二月三日,丕白:岁月易得,别来行复四年。三年不见,〔三〕《东山》犹叹其远,况乃过之,思何可支?虽书疏往返,未足解其劳结。〔四〕

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可言邪!昔日游处,行则连舆,止则接席,何曾须臾相失。每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五〕也!谓百年已分,可长共相保,何图数年之间,零落略尽,言〔六〕〔七〕之伤心!顷撰其遗文,都为一集。观其姓名,已为鬼录。追思昔游,犹在心目,而此诸子化为粪壤,可复道哉!〔八〕

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而伟长独怀〔九〕〔一〇〕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者矣,著《中论》二十余篇,成一家之言,辞义典雅,足传于后,此子为不朽矣!德琏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学足以著书,美志不遂,良可痛惜。〔一一〕间者历览诸子之文,对之抆泪,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孔璋章〔一二〕表殊健,微为繁富。公幹有逸气,但未遒耳!其五言诗之善者,〔一三〕妙绝时人。元瑜书记翩翩,致足乐也。仲宣续自善于辞赋,惜其体弱,不足起其文,至于所善,古人无以远过。昔伯牙绝弦于钟期〔一四〕〔一五〕,仲尼覆醢于子路,痛知音之难遇,伤门人之莫逮。诸子但为未及古人,自一时之隽也。今之存者,已不逮矣。后生可畏,来者难诬,然恐吾与足下不及见也!

年行已长大,所怀万端,时有所虑,至通夜不瞑,志意何时复类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头耳!光武言:“年三十余,在兵中十岁,〔一六〕所更非一。”吾德不及之,年与之齐矣!以犬羊之质,服虎豹之文,无众星之明,假日月之光,动见瞻观,何时易乎?恐永不复得〔一七〕为昔日游也!少壮真当努力,年一过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炳〔一八〕烛夜游,良有以也。顷何以自娱?颇复有所述造不?东望於邑〔一九〕,裁书叙心。丕白。〔一〕吴质:字季重,南皮人,时为元城令。〔二〕行:且也。复:去声。〔三〕《毛诗·豳风·东风》:“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四〕徐幹字伟长,陈琳字孔璋,应玚字德琏,刘桢字公幹。黄初二十二年,魏大疫,诸人多死,故书中及之。〔五〕已分:犹言分所当得也。分,去声。〔六〕撰:选定也。都:总也,通也。〔七〕鬼录:犹云鬼之名录。〔八〕护:爱惜也。鲜:去声,少也。〔九〕箕山:许由隐居之处。〔一〇〕《论语》:“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一一〕抆:音吻,拭也。〔一二〕遒:劲也。〔一三〕元瑜:阮瑀字。仲宣:王粲字。续:继也。言仲宣最少,续彼众贤,自善于辞赋也。〔一四〕伯牙、钟期:皆楚人。《吕氏春秋》:“子期死而伯牙乃破琴绝弦。”〔一五〕《礼记·檀弓》上:“孔子哭子路于中庭,有人吊者,而夫子拜之。既哭近使者而问故,使者曰:‘醢之矣!’遂命覆醢。”醢音海,肉酱也。〔一六〕三句见《东观汉记》光武赐隗嚣书。更,平声,经历也。〔一七〕《古诗》:“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一八〕不:同否。〔一九〕於邑:气逆结不下也。《楚辞》:“气於邑而不可止。”通作呜咽。曹植

字子建,操第三子。十岁善属文,任性而行,不事雕饰。晚封陈王,卒谥曰思。植文才富艳,谢灵运尝言:“天下文章只一石,子建独得八斗。”有《曹子建集》。事详《三国志》本传。〔一〕

与杨德祖书

植白:数日不见,思子为劳,想同之也。仆少小好为文章,迄至于今,二十有五年矣!然今世作者,可略而言也。昔仲宣独步于汉南〔二〕〔三〕〔四〕,孔璋鹰扬于河朔,伟长擅名于青土,公幹振藻于海〔五〕〔六〕〔七〕隅,德琏发迹于此魏,足下高视于上京。当此之时,〔八〕〔九〕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吾王于是设〔一〇〕〔一一〕天网以该之,顿八纮以掩之,今悉集兹国矣。然此数子,〔一二〕犹复不能飞轩绝迹,一举千里。以孔璋之才,不闲于辞赋,而〔一三〕多自谓能与司马长卿同风,譬画虎不成反为狗也。前书嘲之,反作论盛道仆赞其文。夫钟期不失听,于今称之。吾亦不能妄叹者,畏后世之嗤余也。〔一四〕

世人之著述,不能无病。仆常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者,〔一五〕〔一六〕应时改定。昔丁敬礼常作小文,使仆润饰之,仆自以才不过若人,辞不为也。敬礼谓仆:“卿何所疑难?文之佳恶,吾自得之,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邪?”吾常叹此达言,以为美谈。昔尼父之〔一七〕〔一八〕文辞,与人通流。至于制《春秋》,游、夏之徒,乃不能措一辞。过此而言不病者,吾未之见也。盖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论〔一九〕〔二〇〕其淑媛;有龙泉之利,乃可以议其断割。刘季绪才不能〔二一〕逮于作者,而好诋诃文章,掎摭利病。昔田巴毁五帝,罪三王,〔二二〕砦五霸于稷下,一旦而服千人,鲁连一说,使终身杜口。刘生之辩,未若田氏,今之仲连,求之不难,可无息乎?人各有好尚,兰〔二三〕茝荪蕙之芳,众人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咸池》、《六茎》〔二四〕之发,众人所共乐,而墨翟有非之之论,岂可同哉?〔二五〕

今往仆少小所著辞赋一通相与。夫街谈巷说,必有可采;〔二六〕击辕之歌,有应《风》、《雅》。匹夫之思,未易轻弃也。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也。昔扬子云先朝执戟之臣耳〔二七〕〔二八〕,犹称壮夫不为也。吾虽德薄,位为蕃侯,犹庶几勠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留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若吾志未果,吾道不行,则将采庶官之实录,辩时俗之得失,定仁义之衷,成一家之言。虽未能藏之于名山,将以传之于同〔二九〕好,非要之皓首。岂今日之论乎?其言之不惭,恃惠子之知我〔三〇〕也。明早相迎,书不尽怀。植白。〔一〕杨德祖:名修,弘农人,好学有俊才。自曹丕以下,皆与交好。〔二〕仲宣曾投刘表,流寓荆州,故云汉南。〔三〕孔璋在冀州,依袁绍,故云河朔。鹰扬:言威武奋扬如鹰也。《毛诗》:“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四〕伟长居北海郡,《禹贡》之青州也,故云青土。〔五〕公幹东平宁阳人,宁阳边齐,故云海隅。〔六〕德琏南顿人,近许都,故云此魏。〔七〕德祖为太尉彪之子,夙居上京。〔八〕高诱《淮南子注》:“隋侯见大蛇伤断,以药傅而涂之,后蛇于大江中衔珠以报之。”〔九〕《韩子》:“楚人和氏得玉璞于楚山之中,奉而献之文王,使玉人治其璞而得宝。”〔一〇〕吾王:谓操也。崔实《本论》:“举弥天之网,以罗海内之雄。”〔一一〕《淮南子》:“九州之外,是有八泽。八泽之外,乃有八纮。”顿:安置也。〔一二〕轩:翥也。〔一三〕司马长卿:名相如,汉赋家。〔一四〕讥弹:纠举其短也。〔一五〕丁敬礼:名廙,沛郡人。〔一六〕润饰:犹言修改。《论语》:“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一七〕尼父:孔子也。〔一八〕游夏:孔门弟子。《史记》:“孔子文辞有可与共者,至于《春秋》,子游、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一九〕《战国策》:“晋平公得南威,三日不听朝。”《尔雅》:“美女为媛。”〔二〇〕龙泉:剑名。《战国策》苏秦说韩王曰:“韩之剑戟,龙渊大阿,陆断牛马,水击鸿雁。”〔二一〕刘季绪:名修,表子。诃:呼歌切,大言也。掎:居绮切。音以,偏引也。摭:之石切,音炙。拾取也。〔二二〕《文选注》引鲁连子:“齐之辩者曰田巴,辩于狙丘,而议于稷下,毁五帝,罪三王,一日而服千人。有徐劫弟子曰鲁连,谓劫曰:臣愿当田子,使不敢复说。”砦:音紫,毁也。稷:齐城门名。〔二三〕茝:音齿。茝、荪皆香草。《吕氏春秋》:“人有大臭者,其亲戚、兄弟、妻妾知识,无能与居者,自苦而居海上。人有悦其臭者,昼夜随而不去。”〔二四〕黄帝乐曰《咸池》,颛顼乐曰《六茎》。《墨子》有《非乐篇》。〔二五〕往:犹送也。相与:犹言相赠。〔二六〕《汉书·艺文志》:“小说家者,街谈巷语,道听途说之所造也。”击辕:野人之歌也。〔二七〕扬子云:名雄,蜀郡人。执戟:谓侍卫之臣。《通典》:“凡郎官皆当更直,执戟宿卫诸殿门以侍卫,故亦通称侍郎。”〔二八〕扬子《法言》:“雕虫篆刻,壮夫不为也。”〔二九〕要:平声,期待也。皓首:白头也。〔三〇〕惠子:为庄子之友,借以喻修。

卢谌

字子谅,钦从孙,范阳涿人。清敏有理思,好《老》、《庄》,善属文,尚武帝女荥阳公主,后从段匹。事详《晋书》本传。

赠刘琨书

〔一〕

故吏从事中郎卢谌,死罪死罪。谌稟性短弱,当世罕任。〔二〕因其自然,用安静退。在木阙不材之资,处雁乏善鸣之分。卷〔三〕〔四〕异蘧子,愚殊宁生。匠者时眄,不免宾。尝自思惟,因缘〔五〕运会,得蒙接事,自奉清尘,于今五稔。谟明之效不著,候人〔六〕之讥以彰。大雅含弘,量苞山薮。加以待接弥优,款眷逾昵〔七〕〔八〕〔九〕〔一,与运筹之谋,厕宴私之欢。绸缪之旨,有同骨肉〇〕〔一,其为知己,古人罔喻。昔聂政殉严遂之愿,荆轲慕燕丹之义一〕〔一二〕〔一三〕,意气之间,靡躯不悔。虽微达节,谓之可庶。然苟〔一四〕曰有情,孰能不怀?故委身之日,夷险以之。〔一五〕

事与愿违,当忝外役,遂去左右,收迹府朝。盖本同末异,〔一六〕杨朱兴哀;始素终玄,墨翟垂涕。分乖之际,咸可叹慨;致感之途,或迫乎兹。亦奚必临路而后长号,睹丝而后歔欷哉?是以仰惟〔一七〕先情,俯览今遇,感存念亡,触物眷恋。《易》曰:“书不尽言,〔一八〕言不尽意。”然则书非尽言之器,言非尽意之具矣。况言有不〔一九〕得至于尽意,书有不得至于尽言邪?不胜猥懑,谨贡诗一篇,〔二抑不足以揄扬弘美,亦以摅其所抱而已。若公肆大惠,遂其厚恩〇〕,锡以咳唾之音,慰其违离之意,则所谓《咸池》酬于北里,夜〔二一〕光报于鱼目,谌之愿也,非所敢望也。谌死罪死罪。〔一〕谌父志与琨相善。琨为并州刺史,辟谌为从事中郎。谌后为连州牧段匹别驾,以书与琨,琨答之,均媵以诗。见《文选》。从事中郎:晋代官名,司空僚属也。〔二〕《庄子·山木篇》: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茂盛,伐木者止其傍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夫子出于山,舍故人之家,故人喜,令竖子杀雁,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者。”明日,弟子问于庄子曰:“昨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主人之雁,以不能鸣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夫材与不材之间矣。”晋灼《汉书注》:“资,材量也分,谓己所当得也。”分:去声。〔三〕《论语》子曰:“蘧伯玉,邦无道可卷而怀之。”又曰:“宁武子,邦无道则愚。”〔四〕《文选注》:“言在木阙不材,故匠者时眄;在雁之善鸣,故不免宾也。”:同馔。〔五〕《文选注》:“行必尘起,不敢指斥尊者,故假尘以言之。清,尊之也。”稔:日饮切,音衽,谷熟也,谷一熟为一年。〔六〕谟明:谓才猷克著也。《尚书》:“允迪厥德,谟明弼谐。”《毛诗序》云:“《候人》,刺近小人也。”〔七〕款眷:犹言诚爱。昵:近也。〔八〕与:去声,同预。《汉书》高祖曰:“运筹策于帷幄之中。”〔九〕厕:置身其间也。《毛诗》:“诸父兄弟,备言燕私。”〔一〇〕绸缪:缠绵也。《晋书·卢谌传》:“琨妻即谌之从母,既加亲爱,又重其才地,故有绸缪骨肉云云。”〔一一〕聂政为严遂刺韩相侠累,荆轲为燕太子丹刺秦王,皆战国时人,详《史记·刺客列传》。〔一二〕靡躯:犹言粉骨碎身也。靡,烂也,古通糜。〔一三〕微:无也。《左传》:“圣达节,次守节。”〔一四〕夷险:《文选注》:“喻治乱也。”〔一五〕役:谓别驾也。对琨言,故谓之外。忝:叨窃之意。〔一六〕《淮南子》:“扬子见陆路而哭之,为其可以南,可以北。墨子见练丝而泣之,为其可以黄,可以黑。”〔一七〕先情:谓谌父也。今遇:谓琨也。〔一八〕二句见《易·系辞》。〔一九〕猥:众也。懑:愤也。〔二〇〕肆:展也。〔二一〕《咸池》:黄帝之乐。夜光:隋侯之珠。《史记》:“纣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郑玄云:“鱼目乱真珠。”二句皆尊琨而自谦之语。

刘琨

字越石,中山魏昌人,为晋司空,后为段匹所害。事详《晋书》。

答卢谌书

〔一〕〔二〕

琨顿首。损书及诗,备辛酸之苦言,畅经通之远旨。执玩反复,不能释手,慨然以悲,欢然以喜。〔三〕

昔在少壮,未尝检括,远慕老、庄之齐物,近嘉阮生之放〔四〕〔五〕旷,怪厚薄何从而生,哀乐何由而至。自顷辀张,困于逆乱,国破家亡,亲友凋残。负杖行吟,则百忧俱至;块然独坐,则哀愤两集。时复相与举觞对膝,破涕为笑。排终身之积惨,求数刻之暂〔六〕欢。譬由疾疢弥年,而欲一丸销之,其可得乎?

夫才生于世,世实须才。和氏之璧,焉得独曜于郢握?夜光之珠,〔七〕何得专玩于随掌?天下之宝,当与天下共之。但分析之日,不〔八〕能不怅恨耳。然后知聃、周之为虚诞,嗣宗之为妄作也。昔骥〔九〕倚辀于吴坂,长鸣于良、乐,知与不知也;百里奚愚于虞而智〔一〇〕于秦,遇与不遇也。今君遇之矣,勖之而已。

不复属意于文,二十余年矣。久废则无次,想必欲其一反,故称〔一一〕指送一篇,适足以彰来诗之益美耳。琨顿首顿首。〔一〕损书:谓贬损地位,以书见及。谦辞也。〔二〕董仲舒《对策》:“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三〕检:法度也。括:约束也。〔四〕老、庄:老聃、庄周也。阮生:阮籍也。《庄子》有《齐物论》。《晋书》:“阮籍放诞,不拘礼教。”旷:疏旷也。〔五〕辀张:惊惧貌。辀,张由切。〔六〕疢:耻印切,音趁,病也。一丸:谓药丸一颗也。〔七〕《韩非子》:楚人和氏得玉璞于楚山中,献之于王,玉人相为石,王以为诳,刖其左足,再献而刖其右足。后理其璞而得宝,遂名曰和氏之璧。郢为春秋楚地名,其匠石能运斤如风,见《庄子》。此即指玉人而言。又《淮南子注》:随侯见大蛇伤断,以药傅而涂之,后蛇衔夜光之珠以报。〔八〕嗣宗:阮籍字。〔九〕《战国策》:楚客谓春申君曰:“昔骐骥驾盐车,上吴坂,迁延负辕而不能进,遭伯乐,仰而鸣之,知伯乐知己也。”辀:辕也。良:王良也。王良无遇骥之事,因伯乐而连言之。〔一〇〕《汉书》:韩信谓广武君曰:“仆闻百里奚居虞而虞亡,之秦而秦伯,非愚于虞而智于秦,用与不用,听与不听耳。”〔一一〕称指:谓称量其意旨也。称,去声。

韩愈

字退之,昌黎人,擢进士第,张建封辟为府推官,迁监察御史。元和中,复为博士,累官刑部侍郎,以谏迎佛骨,贬潮州刺史,改袁州,召拜国子祭酒,转吏部侍郎,卒赠礼部尚书,谥文。愈文章宏深奥衍,佐佑六经,卓然成一家言,为世师法。有《昌黎先生集》。事详《唐书》本传。〔一〕

与鄂州柳中丞书

〔二〕

淮右残孽,尚守巢窟。环寇之师,殆且十万,瞋目语难〔三〕〔四〕,自以为武人不肯循法度,颉颃作气势,窃爵位自尊大〔五〕〔六〕者,肩相摩,地相属也。不闻有一人援桴鼓,誓众而前者,但日令走马来求赏给,助寇为声势而已。

阁下书生也,《诗》、《书》、《礼》、《乐》是习,仁义是修,法〔七〕度是束。一旦去文就武,鼓三军而进之,陈师鞠旅,亲与为辛〔八〕苦,慷慨感激,同食下卒,将二州之牧,以壮士气,斩所乘〔九〕马,以祭踶死之士,虽古名将,何以加于兹!此由天资忠孝,〔一〇〕郁于中而大作于外,动皆中于机会,以取胜于当世,而为戎臣师,岂常习于威暴之事,而乐其斗战之危也哉?〔一一〕

愈诚怯弱,不适于用,听于下风,窃自增气,夸于中朝稠人广众会集之中,所以差武夫之颜,令议者知将国兵而为人之司令者,不在彼而在此也。临敌重慎,诫轻出入,良食自爱,以副见慕之徒之心,而果为国立大功也。幸甚幸甚!不宣。愈再拜。〔一〕鄂州:今湖北武昌县地。柳中丞:名公绰,字宽,京兆华原人。自御史中丞出为湖南观察使,后徙鄂岳观察使。〔二〕淮右:即淮西,今河南汝南县。残孽:指吴元济也。时元济尚为淮西节度。〔三〕难:去声,诘难也。〔四〕颉颃:上下也。《毛诗·邶风·燕燕》:“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五〕属:连接也。〔六〕桴:与抱同,音孚,击鼓杖也。〔七〕鞠:告也。《毛诗·小雅·采芑》:“征人伐鼓,陈师鞠旅。”〔八〕二州:鄂州、安州也。〔九〕踶:音提,马足蹋人也。公绰所乘马,尝踶死兵士,命杀马祭之。〔一〇〕中:去声。〔一一〕《左传》:“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群臣敢在下风。”言居下风而闻君言,谦辞也。〔一〕

又与鄂州柳中丞书

愈愚,不能量事势可否,比常念淮右以靡弊困顿三州之地〔二〕〔三〕,蚊蚋蚁虫之聚,感凶竖呴濡饮食之惠,提童子之手,坐之堂上,奉以为帅,出死力以抗逆明诏,战天下之兵,乘机逐利,四出侵暴,屠烧县邑,贼杀不辜,环其地数千里,莫不被其毒,洛、汝、〔四〕襄、荆、许、颍、淮、江,为之骚然。丞相公卿士大夫劳于图〔五〕议,握兵之将、熊罴䝙虎之士,畏懦蹇蹜,莫肯杖戈为士卒前行者。独阁下奋然率先,扬兵界上,将二州之守,亲出入行间,与士卒均辛苦,生其气势。见将军之锋颖凜然,有向敌之念;用儒雅文字章句之业,取先天下武夫,关其口而夺之气。愚初闻时方食,不觉弃匕箸起立,岂以为阁下真能引孤军单进,与死寇角逐,争一旦侥幸之利哉?就令如是,亦不足贵;其所以服人心,在行事适机宜,而风采可畏爱故也。是以前状辄述鄙诚,眷惠手翰还答,益增欣悚!

夫一众人心力耳目,使所至如时雨,三代用师,不出是道。阁下果能充其言,继之以无倦,将形便之地,甲兵足用,虽国家故所失地〔六〕,旬岁可坐而得,况此小寇,安足置齿牙闲?勉而卒之,以俟其至,幸甚!

夫远征军士,行者有羁旅离别之思,居者有怨旷骚动之忧,本军有馈饷烦费之难,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则怨,缓之则不用命。〔七〕浮寄孤悬,形势销弱,又与贼不相谙委,临敌恐骇,难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与贼相熟,知其气力所极,无望风之惊,爱护乡里,勇于自战;征兵满万,不如召募五千。阁下以为何如?徜〔八〕可上闻行之否?计已与裴中丞相见,行营事宜,不惜时赐示及,幸甚!不宣。愈再拜。〔一〕柳公绰为鄂岳观察使。时方讨吴元济,诏发鄂岳卒五千,隶安州刺史李听。公绰曰:“朝廷谓吾儒生不知兵耶?”即请自行。许之,引兵渡江,每战辄克,事见《唐书》。〔二〕比:去声近也。三州:申州、光州、蔡州也。〔三〕凶竖:谓吴元济。以其年幼,故云。《庄子》:“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呴:况于切,又去声。〔四〕洛:今河南洛阳县。汝:今汝南梁县。襄:今湖北襄阳县。荆:今湖北荆门县。许:今河南许昌县。颍:今安徽阜阳县。淮:今江苏淮安县。江:今江西德化县。〔五〕䝙:音踰,兽名,似虎而五爪。蹙蹜:音踧缩,缩步不进貌。〔六〕故所失地:谓往时所失地也。〔七〕谙委:谙悉曲折也。〔八〕裴中丞:名度。是时宪宗遣度视淮西诸军。〔一〕

上张仆射书

〔二〕

九月一日,愈再拜。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院中故事节目十余事来示愈。其中不可者,有“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终,皆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当时以初受命不敢言。古人有言曰:“人各有能有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发狂疾,上无以承事于公,忘其将所以报德者;下无以自立,丧失其所以为心。夫如是,则安得而不言?〔三〕

凡执事之择于愈者,非为其能晨入夜归也,必将有以取之。苟有以取之,虽不晨入而夜归,其所取者犹在也。下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度才而处之,其所不能,〔四〕不强使为。是故为下者不获罪于上,为上者不得怨于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诸侯无大相过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今之时,与孟子之时又加远矣,皆好其闻命而奔走者,不好其直己而行道者。闻命而奔走者,好利者也;直己而行道者,好义者也。未有好利而爱其君者,未有好义而忘其君者。今之王公大人,惟执事可以闻此言,惟愈于执事也可以此言进。

愈蒙幸于执事,其所从旧矣。若宽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足以为名,寅而入,尽辰而退;申而入,终酉而退,率以为常,亦不废事。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是也,必皆曰:执事之好士也如此!执事之待士以礼如此!执事之使人不枉其性而能有容如此!执事之欲成人之名如此!执事之厚于故旧如此!又将曰:韩愈之识其所依归也如此!韩愈之不谄屈于富贵之人如此!韩愈之贤能使其主待之以礼如此!而死于执事之门无悔也。若使随行而入,逐队而趋,言不敢尽其诚,道有所屈于己;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此,皆曰:执事之用韩愈,哀其穷,收之而已耳;韩愈之事执事,不以道,利之而已耳。苟如是,虽日受千金之赐,一岁九迁其官,感恩则有之矣,将以称于天下曰:知己知己!则未也。伏维哀其所不足,矜其愚,不录其罪;察其辞,而垂仁采纳焉。愈恐惧再拜。〔一〕张仆射:名建封,为徐泗濠节度使。公以十五年二月,脱汴州之乱,依建封于徐。〔二〕牒:音蝶,官文书也。〔三〕执事:谓供使令之人也。《左传》:“使下臣犒执事。”今与人书不敢直指其人,则称执事,敬词也。〔四〕强:上声,勉强也。

柳宗元

字子厚,河东人。为文卓伟精致。第进士,中博学弘词,拜监察御史。坐王叔文党,贬永州司马,徙柳州刺史。为文益进,世号柳柳州,韩愈谓其“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云。有《柳先生集》。事详《唐书·文艺传》。〔一〕

与李翰林建书

〔二〕〔三〕

杓直足下:州传递至,得足下书。又于梦得处,得足下前次一书,意皆勤厚。庄周言:“逃蓬藋者,闻人足音,则跫然喜〔四〕〔五〕”。仆在蛮夷中,比得足下二书,及致药饵,喜复何言!〔六〕

仆自去年八月来,痞疾稍已,往时间一二日作,今一月乃〔七〕二三作。用南人槟榔、余甘,破决壅隔大过,阴邪虽败,已伤〔八〕正气。行则膝颤,坐则髀痺。所欲者补气丰血,强筋骨,辅心力,有与此宜者,更致数物。忽得良方偕至,益喜。〔九〕

永州于楚为最南,状与越相类。仆闷即出游,游复多恐:〔一〇〕涉野则有蝮虺、大蜂,仰空视地,寸步劳倦;近水即畏射工、

〔一一〕〔一二〕沙蝨,含怒窃发,中人形影,动成疮痏。时到幽树好石,〔一三〕暂得一笑,已复不乐。何者?譬如囚拘圜土,一遇和景,负墙搔摩,伸展支体,当此之时,亦以为适。然顾地窥天,不过寻丈,终不得出,岂复能久为舒畅哉?明时百姓,皆获欢乐。仆士人,颇识古〔一四〕今理道,独怆怆如此,诚不足为理世下执事,至比愚夫愚妇,又不可得,窃自悼也!

仆曩时所犯,足下适在禁中,备观本末,不复一一言之。今仆癃〔一五〕〔一六〕残顽鄙,不死幸甚。苟为尧人,不必立事程功,惟欲为〔一七〕量移官,差轻罪累;即便耕田艺麻,取老农女为妻,生男育孙,〔一八〕以共力役,时时作文,以咏太平。摧伤之余,气力可想。假令病尽,己身复壮,悠悠人世,不过为三十年客耳!前过三十七年,与瞬息无异,复所得者,其不足把玩,亦已审矣!杓直以为诚然乎?

仆近求得经史诸子数百卷,尝候战悸稍定时,即伏读,颇见圣人用心、贤士君子立志之分。著书亦数十篇,心病,言少次第,不足远〔一九〕寄,但用自释。贫者士之常,今仆虽羸馁,亦甘如饴矣。〔二〇〕

足下言已白常州煦仆,仆岂敢以众人待常州耶?若众人,即不复煦仆矣。然常州未尝有书遗仆,仆安敢先焉?裴应叔、萧思谦〔二一〕各有书,足下求取观之,相戒勿示人。敦诗在近地,简人事,今不能致书,足下默以此书见之。勉尽志虑,辅成一王之法,以宥罪戾。不悉。某白。〔一〕李建:字杓直,逊弟。杓音标。〔二〕传递,驿站传递文书者也。传,逐院切。〔三〕梦得:即刘禹锡,中山人,累官集贤直学士。〔四〕庄周言三句:见《庄子·徐无鬼》篇。蓬藋:草名。跫:音蛩,足声也。〔五〕比:去声。〔六〕痞:并履切,音圮,慢性脾脏肿大病也。〔七〕槟榔:木名,产于热地,用以入药,为消导品。余甘:橄榄之别名,生岭南。〔八〕髀:音俾,股也。痺:音畀,痿痺也。〔九〕永州:今湖南零陵县。楚:今湖南、湖北之地。越:指广东。〔一〇〕蝮虺:音福灰,俱毒蛇名。〔一一〕射工:虫名。《博物志》:“射工虫口中有弩形,气射人影,随所著处发疮。”沙蝨:亦虫名。《博雅》:“沙蝨,也。雨后晨昏时,人践沙,则必着人,细如毛发,刺人便入皮里,能耗人血液,亦毒虫。”〔一二〕中:去声。痏:音洧,瘢疮也。〔一三〕圜士:狱城也。〔一四〕怆怆:失意貌。理世:犹治世也。〔一五〕癃:音隆,罢病也。〔一六〕尧人:唐尧治下之人,犹言盛世之民也。〔一七〕唐代人臣得罪,贬窜远方,遇赦改近地安置,谓之量移。〔一八〕共:平声,同供。〔一九〕羸:卢为切,音累,瘠也。《国语》:“民之羸馁。”饴:逸其切,音怡,饧之属,今亦谓之糖浆。《毛诗》:“董荼如饴。”〔二〇〕常州:本地名,当时往往以地名名其人,不著姓,无考。煦:虚羽切,恩惠相加也。〔二一〕萧思谦:名俛,官翰林。

答韦中立论师道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书,云欲相师。仆道不笃,业甚浅近,环顾其中,未见可师者。虽尝好言论,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师来蛮夷间,乃幸见取。仆自卜固无取,假令有取,亦不敢为人师。为众人师且不敢,况敢为吾子师乎?

孟子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世果群怪聚骂,指〔一〕目牵引,而增与为言辞。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二〕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屈子赋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三〕〔四〕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予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踰岭,被南越中数州〔五〕,数州之犬,皆仓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不以〔六〕病乎?非独见病,亦以病吾子。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吠者犬〔七〕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衒怪于群目,以召闹取怒乎?仆自谪过以来,益少志虑。居南中九年,增脚气病,渐不喜闹,岂可〔八〕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骚吾心?则固僵仆烦愦,逾不可过矣。〔九〕平居望外遭齿舌不少,独欠为人师耳。〔一〇〕

抑又闻之,古者重冠礼,将以责成人之道,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数百年来,人不复行。近有孙昌允者,独发愤行之。既成礼,〔一一〕〔一二〕明日造朝,至外廷,荐笏言于卿士曰:“某子冠毕。”应〔一三〕〔一四〕之者咸怃然。京兆尹郑叔则,怫然曳笏卻立曰:“何预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郑尹而怪孙子,何哉?独为所不为也。今之命师者大类此。〔一五〕

吾子行厚而辞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虽仆敢为师,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闻道著书之日不后,诚欲往来言所闻,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吾子苟自择之,取某事,去某事,则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陈者,其为不敢也决矣。吾子前所欲见吾文,既悉以陈之,非以耀明于子,聊欲以观子气色,诚好恶何如也。今书来言者皆大过。吾子诚非佞誉诬谀之徒,直见爱甚,故然耳。

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故不〔一六〕苟为炳炳烺烺,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凡吾所陈,皆自谓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远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于道〔一七〕不远矣。故吾每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一八〕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弛而不严也;未尝敢以昏气出之,惧〔一九〕其昧没而杂也;未尝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求以其断,本〔二〇〕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参之谷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庄》、《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公以著其洁,〔二一〕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无取乎?吾子幸观焉,择焉,有余以告焉。苟亟来以广

〔二二〕是道,子不有得焉,则我得矣,又何以师云尔哉?取其实而去其名,无招越、蜀吠怪,而为外廷所笑,则幸矣!宗元复白。〔一〕炊不暇熟:言不安也。即《庄子》言“孔席不暇暖,墨突不得黔”意。〔二〕挈挈:与汲汲同音,借用字。数:入声,屡也。〔三〕屈子:即屈原。二句见《楚辞》。〔四〕庸:古庸国地,今湖南太庸县。蜀:今四川成都。〔五〕越:同粤,即岭南地。〔六〕以:同已。〔七〕度:入声,揣量也。衒:穴绢切,音县,夸耀也。〔八〕咈:符勿切,违逆也。〔九〕愦:音溃,心乱也。望外:犹言意外。齿舌:犹言讥议。〔一〇〕冠:去声,童子加冠也。古者二十而冠。〔一一〕造:诣也。〔一二〕荐:同搢,手持也。笏:即手版,古礼朝见时所执者。卿士:官名。〔一三〕怃然:茫然自失貌。怃,音武。〔一四〕怫然:不悦也。却:退也。〔一五〕恢恢:宽大貌。〔一六〕炳炳烺烺:有声色之貌。〔一七〕掉:弄也。剽:劈要切,漂去声,急也,轻也。〔一八〕弛:音矢,松懈也。〔一九〕偃蹇:夭挢也,沿用为傲慢之意。〔二〇〕《书》、《诗》、《礼》、《春秋》、《易》:即五经。〔二一〕谷梁:《春秋》三传之一。《孟》、《荀》:《孟子》、《荀子》也。《庄》、《老》:《庄子》、《老子》也。《国语》:左邱明所著。《离骚》:屈原所著。太史公:即司马迁所著《史记》,亦称《太史公书》。〔二二〕亟:去声,数也。

元稹

字微之,河南人。元和初,对策制举科第一,拜左拾遗,旋官监察御史,遇事敢言,谪江陵参军。长庆中,由监军崔潭峻进稹歌词,擢知制诰,未几入相。裴度屡劾之,遂俱罢。后官武昌节度使,卒。稹为诗务归平易。与白居易齐名,时称元白,号“元和体”。有《元氏长庆集》。事详《唐书》本传。〔一〕

叙诗寄乐天书

稹九岁学赋诗,长者往往惊其可教。年十五六,粗识声病〔二〕〔三〕〔四〕。时贞元十年已后,德宗皇帝春秋高,理务因人,最〔五〕〔六〕不欲文法吏生天下罪过。外阃节将,动十余年不许朝觐,死于其地不易者十八九。而又将豪卒愎之处,因丧负众,横相贼杀,〔七〕告变骆驿,使者迭窥,旋以状闻天子曰:“某邑将某能遏乱,乱众宁附,愿为帅。”名为众情,其实逼诈,因而可之者又十八九。前置介倅,因缘交授者亦十四五。由是诸侯敢自为旨意,有罗列儿孩以〔八〕自固者,有开导蛮夷以自重者。省寺符篆固於几阁,甚者拟诏旨,视一境如一室,刑杀其下,不啻仆畜。厚加剥夺,名为进奉〔九〕,其实贡入之数百一焉。京城之中,亭第邸店,以曲巷断;侯〔一〇〕〔一一〕甸之内,水陆腴沃,以乡里计。其余奴婢资财,生生之〔一二〕备称之。朝廷大臣,以谨慎不言为朴雅,以时进见者不过一二〔一三〕亲信。直臣义士。往往抑塞。禁省之间,时或缮完坠。豪家大帅,乘声相扇,延及老、佛,土木妖炽,习俗不怪。上不欲令有司〔一四〕备宫闼中,小碎须求,往往持币帛以易饼饵,吏缘其端,剽夺〔一五〕百货,势不可禁。仆时孩騃,不惯闻见,独于书传中,初习理乱萌渐,心体悸震,若不可活,思欲发之久矣!〔一六〕

适有人以陈子昂《感遇诗》相示,吟玩激烈,即日为《寄〔一七〕思玄子诗》二十首。故郑京兆于仆为外诸翁,深赐怜奖,因以〔一八〕所赋呈献,京兆翁深相骇异。秘书少监王表在座,顾谓表曰:“使此儿五十不死,其志义何如哉?惜吾辈不见其成就!”因召诸子训责泣下。仆亦窃不自得,由是勇于为文。又久之,得杜甫诗数百首,〔一九〕爱其浩荡津涯,处处臻到,始病沈、宋之不存寄兴,而讶子昂之未暇旁备矣。〔二〇〕

不数年,与诗人杨巨源友善,日课为诗;性复僻懒,人事常有闲暇,间则有作。识足下时,有诗数百篇矣。习惯性灵,遂成病蔽。每公私感愤,道义激扬,朋友切磨,古今成败,日月迁逝,光景惨舒,山川胜势,风云景色,当花对酒,乐罢哀余,通滞屈伸,悲欢合散,至于疾恙躬身,悼怀惜逝,凡所对遇异于常者,则欲赋诗。又〔二一〕不幸,年三十二时有罪谴弃。今三十七矣!五六年之间,是丈夫心力壮时,常在闲处,无所役用。性不近道,未能淡然忘怀,又复懒于他欲。全盛之气,注射语言,杂糅精粗,遂成多大,然亦未尝缮写。〔二二〕

适值河东李明府景俭在江陵时,僻好仆诗章,谓为能解,欲得尽取观览,仆因撰成卷轴。其中有旨意可观而词近古往者为古讽,意亦可观而流在乐府者为乐讽,词虽近古而止于吟写性情者为古体,词实乐流而止于模象物色者为新题乐府,声势沿顺、属对隐切者为律诗,仍以七言、五言为两体。其中有稍存寄兴、与讽为流者为律讽。〔二三〕不幸少有伉俪之悲,抚存感往,成数十诗,取潘子《悼亡》为〔二四〕题。又有以干教化者,近世妇人晕淡眉目,绾约头鬓,衣服修广之度,及匹配色泽,尤剧怪艳,因为艳诗百余首。词有今古,又两〔二五〕体。自十六时,至是元和七年矣!有诗八百余首,色类相从,共成十体,凡二十卷。自笑冗乱,亦不复置之于行李。昨来京师,偶在筐箧,及通行,尽置足下,仅亦有说:〔二六〕

仆闻上士立德,其次立事,不遇立言。凡人急位,其次急利,下急食。仆天与不厚,既乏全然之德;命与不遇,未遭可为之事;性与不惠,复无垂范之言。兀兀狂痴,行近四十,徼名取位,不过于〔二七〕〔二八〕第八品,而冒宪已六七年。授通之初,有习通之熟者曰:〔二九〕“通之地,湿垫卑褊,人士稀少,近荒札死之过半,邑无吏,市无货,百姓茹草木,刺史以下计粒而食。大有虎、貘、虵、虺之患〔三〇〕〔三一〕,小有蟆、蚋、浮尘、蜘蛛、蛒、蜂之类,皆能钻啮肌肤,使人疮痏。夏多阴霪,秋为痢疟,地无医巫药石,万里病者有百死一生之虑。”夫何以仆之命不厚也如此,智不足也又如此,其所诣之忧险也又复如此!则安能保持万全,与足下必复京辇,以须他日立〔三二〕言事之验耶?但恐一旦与急食相扶而终,使足下受天下友不如〔三三〕己之诮,是用悉所为文,留秽箱笥。比夫格弈樗塞之戏,犹曰愈于饱食,仆所为不又愈于格弈樗塞之戏乎?〔三四〕

昨行巴南道中,又有诗五十一首,文书中得七年已后所为,向二百篇,繁乱冗杂,不复置之执事。前所为《寄思玄子》者,小岁云为,文不能自足其意,贵其起予之始,且志京兆翁见遇之由,今亦写为古讽之一,移诸左右。〔三五〕

仆少时授吹嘘之术于郑先生,病懒不就,今在闲处,思欲怡神保和,以求其病,异日亦不复费词于无用之文矣。省视之烦,庶亦已于是乎?〔一〕乐天:

白居易

也。〔二〕声病:四声、八病也。其说始于沈约,后世言诗者宗之。〔三〕贞元:德宗年号。〔四〕理务:治理政务也。〔五〕阃:苦稳切,音悃,国门也。《史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后因谓将兵者曰阃寄。节将:谓秉节钺之将帅也。〔六〕朝觐:诸侯北面而见天子也。〔七〕骆驿:同络绎,往来不绝也。〔八〕省寺:皆官署名,如尚书省、中书省,太常寺、鸿胪寺之类。符篆:官府印信也。固于几阁:谓自然阁置几案间也。〔九〕进奉:以财物贡献于天子也。〔一〇〕侯甸:谓侯服、甸服近畿之地也。王畿之外,每五百里为一区画,而有侯、甸、绥、要、荒之五等,谓之五服。〔一一〕腴沃:肥美之田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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