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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1 23: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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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建超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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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小姨

漂亮小姨试读:

精致女人

贤约我第一次见面的地点一定是经过她精心设计的。

月亮湾大酒店,市里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听说吃一次早点就得几百元钱。我是第一次走进这么豪华的酒店,体会到什么叫做富丽堂皇。贤只说在大厅等她。

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场合的人。好歹是个作家,在小小的内陆城市里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我还是有些底气的人。我只是不适应自己在宽荡的大厅里像猴子一样被人好奇地观望。

就在我不自在的焦虑中,贤出现了。

贤出现在大厅通向二层的半圆形的扶梯上。橘黄色的扶梯,猩红色的地毯,贤一身黑色的晚礼服,左臂微抬,修长的玉臂上挂着款样别致的乳白色皮包,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时尚的女性杂志(那是接头的暗号)。贤慢慢地沿着扶梯款款而下。

我敢说,只要是当时看到贤的人,一定都会被她的优雅气度所震撼。我就是半张着嘴,好像掉了下巴呆呆地看着她走到我面前。我开始的底气被她的气度彻底地击溃了,我觉得自己实在是窝囊。“你是华作家吧,久闻大名了,就到前面休息厅坐坐吧。”贤大大方方地挽着我的胳膊。

我也不是没处过女人,同我处过的女人,都是我的崇拜者,不管是真崇拜还是假恭维,反正我是主动权的掌握者。贤是我遇到过的第一个让我在女人面前丧失主动权的女人。我感觉到自己的猥琐。

贤腰板笔直,走路的姿态如服装模特,充满韵味风情。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像马戏团里跟在女驯兽师边上的大猩猩。

贤走到座位前,轻轻坐下。

服务生走来:“二位要点什么?”

贤玉唇微启:“靠啡。”

听听,人家咖啡不叫咖啡,咖字发“靠”音。“大作家,您呢?”“哦,一样,一样。靠——啡。”我的脸发热。

咖啡端上来了,我往杯子里加奶加糖加伴侣,用勺子转圈一搅和,端起杯子,喉结上下一滑就“咕咚”了一口。再看贤,咖啡里什么也不兑,用拇指和中指捏着银勺的顶端,沿着杯壁顺时针方向缓缓地画着圆。贤的兰花指造型自然熨帖,一点也不做作。贤一手端起杯子,另一只手拿着餐巾纸托着杯子底端,嘴唇微微一动,抿了一小口,然后用餐巾纸揩揩嘴唇。看看人家贤,我还算个文人呢,羞。

我和贤努力地找着两个人都能谈得拢的话题。其实我最拿手的是讲段子,每次和女同胞聚会我的段子都会引来哄堂大笑,并被封了个“黄委会”主任。和贤在一起,是容不得半星污垢的。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语言贫乏苍白,嘴里无词。“作家最近在创作什么?”“哦,正在写一部中篇,杂志社催得挺急。”“你们作家得生活就是充实,自在洒脱。”“咳,都一样,都是混口饭吃。对了,咱们也别光喝这靠——啡。去西餐厅,我请你吃牛排。”“要不到我家吧,西餐我自己就会做,味道不比西克汉姆的差。”“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也好,省了我一笔开支。”

贤轻轻起身离去,我端起杯子把那该死的“靠啡”喝个底朝天。

贤家离酒店并不远,我俩边走便聊。路过一家精品服饰店,贤说:“稍等一下。我相中了一款服装,看到货没有。”贤走进服饰店,询问了店员,微微的屈腿,看柜台下层的价格。贤看服饰的姿态都是那么的典雅,不像一些女人,在店里撅起屁股哈着腰看底层的货物,也不顾及露出了白花花的板腰和内裤。

贤的屋子不大,两室一厅,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你随便坐吧,我给你冲茶。

我在书房里看看。贤的书房内布置得很有点文化味。一排落地书柜齐刷刷码满了古今中外的名著,每一排书中都安放个文化名人的雕塑头像,错落有致。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也叫不出名。我在书柜里找到了我一直想读的一本书,问贤能否借走一读。

贤把泡好的茶放在案几上,说:“可以啊。不过要爱惜的。不能捻吐沫翻书,不卫生也容易把书潮湿霉变;不能在书上批注折页;不能把书展开扣着,容易把书弄变型的。我这有书签,你带上。”

我小心地捧着书,好像捧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我从贤家出来,有种被释放了的快慰。

第三天,贤给我打电话,让我快点到她家去。

我去了,书房里的书乱七八糟地铺了一桌子一地。

我说:“你干什么,办书展啊?”

贤说:“单位要考试,出了一大堆的提纲,我都急死了。请你大作家来帮帮忙。”

我接过贤手中的提纲,都是些很平常的文史知识。我说:“就这么简单的东西还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啊?”

贤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我底气十足地说:“啊,没什么,你这一柜子书可真好。收拾完了,我请你去喝咖啡。”

漂亮小姨

二胖的小姨来了,是一个漂亮的小姨。二胖和我家是门对门的邻居,两家共用一个厨房,小姨和我在一起,嫉妒死那些比我大比我小的男孩子了。

小姨十六七岁,其实是个大姐姐。她是二胖的小姨,我们也都跟着叫小姨了,二胖还咿咿呀呀地不会说话哪,小姨就是来帮着姐姐照看二胖的。

小姨漂亮,中等个头,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有浅浅的雀斑。小姨梳着短辫,额前的刘海弯弯曲曲像海浪,我们都觉得小姨比电影的那些女演员还好看。小姨总是面带微笑,见谁都是高兴的模样,浅浅的酒窝让笑容更加迷人。

小姨漂亮,大院里的孩子都喜欢和小姨玩。男孩子更不用说了,小姨要去取牛奶,小姨要去买豆腐,小姨要去买菜排队都让男孩给包了。有的家属就奇怪地唠叨,孩子在家里啥活都懒得做,给小姨跑腿比谁都机灵。

有个年轻的小干事,总是爱到小姨家给小姨的姐夫汇报工作。每次去,都是皮鞋擦得贼亮,脸上还抹着雪花膏。看着他在和小姨的姐夫说话,那双不大单眼皮的眼睛总是悄悄地往小姨身上看。我把发现的情况告诉了小欧,小欧说,他会不会是想找小姨谈对象。他不要脸,想抢咱们的小姨,咱们要打击他。

那天,又发现小干事去小姨家,小姨中午还留他吃饭。我和小欧在他回去的路上,挖了一个陷阱。我们先挖一个土坑,有一尺深,把坑里灌满水,用树枝条把坑口棚起来,铺上树叶,再薄薄地撒上一层上。我和小欧故意地走在没有铺陷阱的一边,看着小干事一脚踩人了水坑里,新皮鞋灌满了黄泥水,我和小欧欢叫着撒腿就跑。我把事情告诉了小姨,小姨咯咯地把腰都笑弯了。小姨用指头点着我的额头说,就是你调皮,会出歪点子。以后不许这样了,人家大人是说工作,办正事哩。

小姨心灵手巧,可能干哪。每天除了三顿饭,她还要用煤油炉子给二胖热奶、蒸鸡蛋。部队有午睡的习惯,小姨的姐姐、姐夫吃过饭就午睡休息。小姨一只手抱着二胖,一只手用抹布把锅台炉灶擦洗干净,然后坐在屋外的阴凉地里,怀里抱着二胖,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本书,看得非常投入。

我问小姨,看的什么书?

小姨悄悄地说,《林海雪原》,受批判的书。

我说,受批判的书你还敢看,不怕人家说你反动。

小姨笑了,说,我边看边批判啊。不看怎么知道它哪里反动?

小姨说得有道理啊,我说,那我也看。

小姨说,闲的时候我看,我忙的时候你看。

我问小姨,《林海雪原》受批判,那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为啥受欢迎?不都是杨子荣、少剑波、坐山雕吗?

小姨摇摇头,我也说不清,一个是戏一个是书吧。

我说,小姨,我长大了也当作家。

小姨说,好啊,有志气。这本书,你没有白看。

秋天,小姨的弟弟程国泰从四平来部队看望小姨。我叫他国泰哥哥,小姨笑了,说在外随便叫。部队大院外,有个香瓜地,我们出去玩的时候总路过那片瓜园,诱人的瓜香拖着我们的脚步。

国泰哥哥说,走,买香瓜吃。

一群孩子兴奋了,围着瓜棚又喊又叫。每人手里捧着两个香瓜,坐到小河边,在河水里把香瓜洗干净。一个香瓜分成两瓣,满满地咬上一大口瓜,口水和瓜汁一起顺着嘴角往下淌。大家忽然发现,买的香瓜有一半都是坏的。一定是卖瓜的人看着我们小孩好骗,把坏瓜也趁机塞给我们。

国泰哥哥很生气,说,走,找他算账。国泰哥哥把我们分成两组,一组由国泰哥哥带着找卖瓜的人说理,一组由我和小欧在卖瓜人注意力分散的时候,从瓜地的另一端偷瓜。哈,计谋成功了,我们偷摘了十几个香瓜拿回家。我绘声绘色地给小姨讲战斗经过,小姨开始还笑着,后来脸就挂住了,最后小姨就狠狠地说国泰哥哥,他们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给他们做的什么榜样?你是要教孩子们学坏,学不诚实吗?

小姨说完我们,就去了瓜棚,赔给了人家瓜钱。晚上,我开始拉肚子,小姨刮着我的鼻子说,看看,做坏事就会遭到惩罚,她赶紧带着我去卫生队看病拿药。

冬天,天气很冷。我和小欧在厨房里玩,小欧说,我们用小姨的煤油炉子烤火好不好?我两人就悄悄地把煤油炉子点着了,嫌火苗太小,就转动捻子,还打开油盖看油多不多。结果把煤油弄洒了,瞬间大火就燃烧起来,我和小欧撒腿就往屋外跑,整个厨房已是黑烟滚滚。小姨从服务社买粮回来,扔下米袋就窜进了浓烟火光里,把在里屋炕上睡觉的二胖抱了出来,小姨把二胖往我怀里一放,说抱好。她敏捷地跑到电闸处,拉下闸刀,抓过铁锨和竹篮往篮子里装炉渣,对端着脸盆的小欧说,不能泼水。小姨提着炉渣一次次冲进火里,用炉渣控制住了火势,大人们赶来扑灭了大火。

小姨的脸和鼻子尖都沾了黑,额前浪花一样的刘海被火燎没了,长长的眼睫毛也燎焦了,我和小欧吓得哭了。小姨搂着我俩说,没事了,知道吗,油着火了是不能用水泼的,要用泥土来压。

小姨要离开大院回四平老家了,大院的孩子都去送行,把部队的班车都给挤满了。

我哭了,小姨哭了,孩子们都哭了。

老街寡妇

闲来转老街,一半看寡妇。在老街上闲逛的人,有一半是为了看寡妇,足见老街寡妇的名气和美貌了。老街的寡妇其实也就一家。街东头的狮子楼旁,一栋二层灰砖蓝瓦的小楼。小楼从上到下,挂着一幅八米长一米宽的米黄色幌子,上写着“美寡妇杂货店”。杂货店的老板,自然就是大家谈论最多的寡妇黄花。

寡妇开店,在老街还是头一家。老街人大都是以开店经营小买卖为生,大大小小的老板满大街都是,唯独没有女人家开店当老板的。黄花嫁到美家不到一个月,丈夫就在外出进货的途中遇难身亡。看着年迈多病的公婆,黄花决定不再嫁人,自己开店。女人开店不吉利,满大街都是议论声。有好事的主还找到黄花的公婆,让他们阻止黄花的荒唐行为,别在咱老街上丢人现眼。黄花丢给来说事的人一句话:如果谁能给她的公婆养老送终,我立马走人。要是没有本事给二老伺候善终,就不用来放闲屁。

黄花的店开张了,索性连招牌也换了,就叫“美寡妇杂货店”。谁爱说谁说。店开了,生意还挺红火。黄花店里的货地道、价格公平,黄花待客为人也热情周到,关键是黄花人漂亮。去店里看看人家,走的时候总得掂点东西。

黄花店里的生意好,自然招来许多人的眼气,流言蜚语也多。今天传出黄花和这个有一腿了,明个又有人说黄花和那个勾搭上了。黄花听了不急不恼,漂亮的脸蛋露出俩酒窝,这老街上的汉子啊都和我好过,看他们还说谁去。黄花还专门和谣言较上劲了。

常有客户来送货,晚了,黄花就留客人吃饭,喝上几盅。晚上就会听到黄花的院门声,听到黄花送客的声音,慢走啊,再来啊。就有人传谣,说黄花半夜里和客户不正经。黄花也不恼,晚上就把造谣人的名字吃喝得半条街都听得到哦。被黄花吆喝过的主,第二天就会跑到黄花的店里求饶。

老街汉子们聚到一起就犯心思,这黄花究竟能看上谁啊。这么俊的女人,谁能和她困上一觉,真是他妈的福分。有人就打赌,谁能钩挂住黄花,狮子楼里摆一桌水席伺候。有好事的就去黄花的店里挑逗黄花,黄花也不计较,真真假假地跟他们斗嘴耍,总是把来挑逗的人整个没脾气。

黄花的心里头还真的惦记着一个主,八角楼下的“神刻张”。神刻张年近三十,一表人才,手艺在老街上也是一流的。神刻张每天去他的刻店做生意,都要经过黄花的杂货店。每次见到黄花在店外忙活收拾,都会尊敬地问候一声。遇到个进货的力气活,张先生都要帮手装卸。忙活完,就恭恭敬敬地和黄花道别,也没个多余的话。那天清晨,张先生在黄花的店门口,递给黄花一个纸袋说,我看你记账收发货,也没个手章,就给你刻了一个。黄花拿出章,章的用料是上好的和田玉,黄花两个子刻的庄重浑厚。黄花从印章上看出了张先生对自己的尊重,给张先生鞠躬。

那天突降暴雨,黄花忙着收拾店外的杂货,张先生跑了过来帮忙。忙活完了,两人淋了个透湿。黄花把张先生请进屋里,找出先前男人的衣服给张先生换上。看着眼前俊秀文雅的张先生,黄花动了心,抱住了张先生。张先生紧张得浑身乱抖,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推开黄花,夺门而出,又冲到暴雨中。黄花哈哈地笑,直笑得满脸泪水瀑布般飞下。

张先生的家里给他定的有娃娃亲,女的在乡下,比张先生大几岁。张先生虽然满心的不愿意,可拗不过家里的老人。那几天,老街入夜闲静时,就能听到黄花家大门的开启声,听见黄花脆生生甜甜的声音,张先生慢走啊。门又重重地关上。老街到处流传开黄花和神刻张相好的消息。张先生找到黄花,说行行好,你别害我成不成。黄花就抿嘴笑。有消息就传到了乡下,张先生的家人带着定了亲的女人来和张先生闹了一通,还在黄花的店前指桑骂槐。黄花也不气恼,还给人家搬凳子、沏茶。

老街人都说张先生和黄花要勾搭到一块了。可是,晚上再也没有听到黄花家的大门响。没过几天,神刻张也不见了踪影,有人看见说他的铺子挪到涧西去了。

黄花的店还是热热闹闹地张罗着,老街寡妇的故事也越传越多,越传越神。黄花当作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样,精心打理自己的生意。静闲下来时,黄花就在一堆草纸上不停地盖章,盖章。

鳖王轶事

鳖王闷子的绝活就是在河水中行走能踩捉到绿鳖。绿鳖不但营养价值高,药用价值也很大,它的盖骨更是药中级品。

闷子老大不小了,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手中有俩钱就花光弄净,没人相中闷子,闷子也相不中她们。

其实,闷子心有所属,闷子相中了开杂货店的寡妇黄花。

闷子喜欢黄花。黄花快30岁的人了,还嫩得让人心疼,玉藕般的皮肤谁见都想摸摸。闷子去黄花那儿拐弯抹角地说过几回,黄花总是笑吟吟地把他给堵回去。“闷子,我大你好几岁呢,给你当姐啊,玩去吧。”

闷子可是真心,天天待在黄花的杂货店旁,有个出力跑腿的活,闷子比店里的伙计跑得还快。

闷子在黄花的店里待久了,就闻出些味道来。供销社的罗主任经常有事没事的到黄花店里转悠。黄花的店里常收些乡里人编织的柳条筐,得送到供销社。

罗主任相中了黄花,黄花送货时,罗主任就趁没人时动手动脚。黄花碍着面子,也为了生意,忍气没张扬,只是尽量少去供销社。可那罗主任苍蝇似的盯着黄花,还四处嚷嚷黄花是他的人了。

闷子气不过,找黄花理论,那姓罗的有家室,黄脸老婆在乡下,对你没安好心,他不就是有点权势么,你不会连好赖人都分不清吧?

黄花低头不语,半晌才说:“闷子,你不懂。”

闷子还是犟:“我不懂,你懂还在他面前卖弄?”

黄花火了:“我就是卖弄了,就是看中他的权势了。怎么了?我愿意,关你屁事?没事别在这里碍眼,你走,走!”黄花泪水涟涟。

闷子慌忙溜了。想想,黄花寡妇家一个,做个营生不易哩。

农忙时,供销社还欠着黄花的货款迟迟不能兑付,常有人从乡下来找黄花催款。黄花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闷子心疼黄花,自告奋勇,陪黄花去供销社找罗主任要账。

罗主任也没急,说资金周转困难。“你看店里有这么多的瓦罐,要不给你些瓦罐抵账?”

黄花猜到罗主任是故意刁难。说:“你公家的店都卖不出去,我那小店有啥法子啊?”

罗主任笑着说:“嘿嘿,你黄花有法,有法子啊。路都是现成的,看你想走不想走哇。”

闷子看了看那一堆瓦罐,说:“行,咱都给拉走。可这些瓦罐也抵不了柳筐钱啊。”

罗主任说:“你有本事把这些瓦罐卖掉,其余的我给现钱。”

闷子也不再多说,找来架子车把瓦罐拉回黄花的杂货店,把后院的仓库都给堆满了。

黄花愁容满面:“闷子,就是开个酱菜铺子也用不了这么多的瓦罐啊。”

闷子却显得很兴奋,他拍着胸脯说:“不出十天,我就给你换成现钱回来。”

第二天,闷子就装满一架子车的瓦罐去了乡下。傍晚黄花打烊时,闷子也回到了老街。架子车上的瓦罐不见了,车上装着的是一袋一袋的玉米、小麦还有鸡鸭鹅蛋。闷子手舞足蹈,说:“乡下人喜欢这些罐儿,只是手中没现钱,我就让他们拿粮食拿鸡蛋换,明儿再把粮食鸡蛋拿到集市上卖,不就换成了钱?”

黄花愁眉舒展,留闷子吃饭,还打了酒。闷子仗着酒劲,在黄花屋里不走,黄花连哄带拉地把闷子推出了门外。

半拉月的工夫,闷子真把满屋的瓦罐都换成了钱。

镇里来人把闷子带走了,说罗主任告闷子投机倒把搞资本主义。“还有没有理呀,咱卖了瓦罐收回自己的钱,咋还资本主义了?”

黄花就去找罗主任求情,罗主任二话不说用了强,硬把黄花关在了屋里。

闷子被放出来后,抱着黄花大哭,发着狠说:“黄花,总有一天我会为你出气,我会为你出气啊。”

腊月,天寒地冻,潺河表面结了层薄薄的冰。

罗主任来求闷子了。原来,罗主任的老爹患脱肛,俗称“掉鳖豆”。痛得在床上打滚,吃药打针都不管用。有人就开了个土方子,要用潺河里的绿鳖盖骨及鳖头,焙干磨碎洒在患处,即刻就能见效。可这种天气到哪去找绿鳖?罗主任被他爹骂得狗血喷头,只得提着礼品求闷子给踩个鳖。“数九寒天,在屋里捂着还生火呢,怎么能下河?不要命啦?”黄花拉着闷子不让去。

闷子咬着牙对罗主任说:“我去。只是你得心诚。我下河时,你得跪在黄花面前,直到我踩到鳖上岸。”

罗主任禁不住老爹杀猪般的号叫,只得答应。

潺河边,黄花站立着,罗主任低头跪在黄花的面前,闷子赤裸着身子跳进了冰河中。

寒风中黄花焦急地看着破冰行走的闷子,身子都打着哆嗦。足足两个时辰,闷子才举着一只绿鳖到了岸边,罗主任接绿鳖时,绿鳖竟伸出头一口叼住了罗主任的食指,罗主任疼得嗷嗷叫,抓过块儿石头就要砸。

闷子说,这绿鳖一放了血,就失了功效,你还是快回家想门儿吧。

罗主任叫着喊着,赶着投胎似的窜了……闷子周身早也没了知觉。

黄花把闷子拉回了家,忙着喂姜汤,那泪水就没干过。

闷子哆哆嗦嗦地说:“黄花,我刚下水就踩到了那只鳖,我不逮它。让那混蛋多跪会儿,给你出气。”“傻子呀你!”

黄花泪如雨下,忽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扣,暖暖的身子紧紧贴在了闷子冰冷冰冷的身子上……

遭遇男子汉

叶子从昏昏沉沉中醒来。蒙眬睡眼看到了草棚的屋顶,沿屋顶移动下来是一堵模模糊糊的墙。墙似乎动了一下,叶子清醒了,那面墙竟是一个男人宽厚的背。叶子吃了一惊,想支撑起身子,又力不从心。男人听到声响,转过身关切地说,你醒了,好点没?叶子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籁传来,这是哪,我怎么在这?男人搓着一双粗壮的大手,你是累过劲饿过劲了。五里外林子旁,你躺在河边,我把你抱回来的。抱回来的?叶子抬手拉拉薄短的衣裙。男人有些慌乱,没有,没有。我是这样把你托回来的。男人伸出双臂做个姿势。男人怕她不信,又说,你们城里女人轻得跟小鸟。不像俺女人,瓷实着呢。叶子轻轻笑了一下,大嫂呢?男人说,她去套野兔。你虚,得补。俺女人套野兔的手法巧着哩。

叶子挪出草屋,阳光很亲切,很温和。绿树映衬的草屋,蓝天白云下的小溪,悦耳怡心的鸟鸣,叶子似乎进入了童话世界。真美呵。男人小心地跟着叶子,生活多有意思,年纪轻轻的,千万别往绝处想。叶子转过脸仔细看着身边的男人,宽宽的脸浓浓的眉厚厚的嘴唇,壮实的臂膀,胸前两块隆起的肌肉似女人的胸脯,胸脯至小腹连着密密麻麻的黑毛。胸脯上长毛,叶子只是在电影电视中的黑社会老大和洋毛鬼子身上见过。虽然觉得野蛮,却充满阳刚之气。叶子想起自己接触过的几个男友,要么白净单薄得连拥抱的感觉都苍白无味,要么未老先发福,挺着个皮肚子一副酒囊饭袋的样。叶子闭上眼睛,想象被毛茸茸的胸脯拥抱着的感觉,不禁红了脸。叶子捋捋秀发,你以为我会寻短见?男人说,俺两口子承包这山林已10年了,遇到这事也有过一两回,出点啥事麻烦着哩。叶子笑了,没出啥事也给你添麻烦。男人咧开厚厚嘴唇,不麻烦,不麻烦。

男人的女人回来了,手里拎着两只欢蹦乱跳的山野兔。女人不漂亮,却很端正,身材是那种让人喜欢的丰满。叶子记起一句话,好男一身毛好女一身膘。没想让偏僻山林里的一对男女占全。男人对女人说,花花,快拾掇饭吧,城里大姐饿着哩。叫花花的女人应了一声,麻利地系上围裙走进厨房。男人说,俺女人不会客套,心眼好着呢。说这话的时候男人满脸洋溢着幸福满足。花花手脚麻利,饭菜很快就做好了。一盆炖兔肉,一盘炒辣椒,大葱蘸酱,面汤烙油饼,饭菜混杂在一起浓浓的香味让叶子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温煦。吃吧,多吃点。花花把兔肉挪到叶子碗前。男人拿起一棵大葱卷进油饼在酱碗里蘸蘸,张开大嘴咔嚓喀嚓吞嚼着,甚至能感觉到他牙齿欢快的撞击声。叶子被男人的吃相吸引,羡慕地看着。叶子想起城里的男人,打小就矫正牙齿,少年就有龋齿,用着各式各样的药物牙膏一口白牙中看不中用,吃着饭就用竹签抠来挑去,还三天两头上火牙疼。

叶子有午睡的习惯,入梦极快。蒙眬中叶子好像拥进男人毛茸茸的怀抱,叶子惊醒了。听到隔壁传来床板有节奏的吱吱响声,还有女人畅快的呻吟。叶子脸红了,心慌慌的,轻轻下床,沿着小溪漫无目的地走。叶子想,该给城里的男人打个电话,他一定急疯了。城里的男人待叶子很好,人也是小生王子之类,叶子的亲朋好友称他俩是天生一对。男人会做饭会烧菜,还会织毛衣,手比叶子巧。男人有修养,说话办事周到得体,也不乏幽默,叶子还是觉得男人身上缺点什么。该给他打个电话。叶子又走回小屋,让她吃惊的是小草屋里的呻吟声还在持续着,床板也还得意洋洋地吱吱着。俩人做爱会这么激情这么持久,叶子羡慕着嫉妒着。城里的男人像谗奶的孩子,有空就缠着你转,摸摸索索的跟多有激情似的。动真枪真刀时就英雄气短,匆匆忙忙了事。叶子的同事惠子,刚结婚几天到处打听壮阳的药,向叶子诉苦说,男人办事像流星,自己还没什么感觉呢他就完事喘粗气啦。怨不得大街小巷到处都贴着治阳痿早泻的祖传秘方,原先还觉得无聊,谁知城里的男人还真就这德行。叶子故意弄出些声响,小屋里静下来。男人先出屋,你醒了,俺乡里人晌午不打瞌睡。花花出屋,头发有些凌乱,红扑扑的脸上写着满足。叶子说,我想打个电话。男人说,俺这没接电话,得到十里外小卖店去打。花花让男人送叶子去,还拎着一袋蔬莱,说这可是自家种的绿色食品呢。

叶子跟着男人走出山林。过河,水不深,流也不急。叶子说,大哥,我怕水,你能背我过去吗?行。男人蹲下身子,叶子趴到男人黝黑宽厚的背上。叶子闭上眼睛,不知怎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接纳

芸是结婚后不再吃卤水大肠的。

芸白净的皮肤,高挑的个头,漂亮得大大方方实实在在,让人心颤,又容不得丝毫的邪念。那种漂亮不仅仅是你能感触到,仿佛你伸出手就能抓得住。和芸在一起,你会觉得请她喝茶都是对她美的亵渎,只有全市最典雅的葡京大酒吧才能与她的气质相符。偏偏,芸喜好吃俗得不能再俗的卤水大肠。

芸少年时得了一场病,高烧退去,吃啥都觉得口中无味。父母着急,变着花地做好吃的,芸都吃不了几口。那日,芸的一个乡下表哥进城办事,顺路来看看芸。芸围着表哥嗅嗅,说表哥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表哥有些发窘,说走得急,没顾上给表妹买东西。芸不信,从表哥口袋里掏出一个油腻腻的纸包,纸包里是表哥吃剩下的卤水大肠。芸就在表哥的惊愕状态下,狼吞虎咽地把卤水大肠消灭掉。从此,卤水大肠成为芸生活中幸福的美食。

芸是年轻男人追逐的天鹅。有才的有貌的有钱的有权的想方设法与芸套近乎,芸都看不上,用芸的话说是找不到感觉。芸在28岁成为老姑娘的生日晚会上,终于找到了感觉,也让芸的亲朋好友没了感觉。芸看上了一个在区文化馆画画的半大老头黑蛤蟆。天下的事真是说不清楚,黑蛤蟆新近丧偶,人家也没对芸有什么非分之想,拒绝了几次。是芸上杆子追那黑蛤蟆,不知芸读了黑蛤蟆在哪家晚报屁股上发表的一首酸奶果冻味的屁诗,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芸迫不及待地就嫁给了黑蛤蟆,短的就没有什么值得回味的过程。唯一有带点味的回忆就是黑蛤蟆不再允许芸吃大肠。黑蛤蟆见不得芸把他认为猪身上最让人痛苦的部分当作最幸福的部分享用。芸竟然同意了。

黑蛤蟆容不得芸吃大肠,黑蛤蟆自己却十分嗜好街头的一种小吃——油炸臭豆腐。经常可以在周末的夜晚,看到芸挽着黑蛤蟆的胳膊出现在老城八角楼附近,黑蛤蟆有滋有味地咂巴油炸臭豆腐串。黑蛤蟆可以一口气吃掉5串油炸臭豆腐,还可以列举出吃臭豆腐的10大好处,并且能够从美学的角度赋予臭豆腐很高的艺术欣赏价值。黑蛤蟆有时吃的腻歪,就把剩下的臭豆腐给芸吃。芸开始时,吃过了就吐,看到黑蛤蟆难过的样子,就擦擦眼角的泪,说我再试试,好东西也不是一下就可以接受的。黑蛤蟆兴奋地搂着芸说是的是的,比你吃的那猪大肠要强几百倍啊。

芸有一次还是忍不住吃了一回卤水大肠。芸参加好友露的婚礼,露的父亲是一级厨师,拿手的绝活就是卤菜。露知道芸爱好,特意让父亲精心调制了卤水大肠。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精美佳肴,芸禁不住诱惑,美美地痛快了一顿。芸提前赶回家,洗了三遍手,还刷了牙。可还是被黑蛤蟆嗅出了味道,黑蛤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画了一宿裸女像。芸好歹哄着黑蛤蟆,还专门买回了油炸臭豆腐,黑蛤蟆的脸才有了笑容。芸专门去卖臭豆腐的小摊贩和人家套近乎,讨教制作方法,回到家就试着做。芸做的油炸臭豆腐比街上的还好吃,黑蛤蟆开心地吃,芸支撑着下巴幸福地看着。黑蛤蟆忽然放下手里的食物,对芸说,你这种神态太美了。黑蛤蟆拿来画板,把芸克隆到了他的画夹中。这幅名为《幸福的芸》的画参加了省里的画展,还得了一等奖。黑蛤蟆一夜成名。

露带着家传的卤水大肠去看芸,一进门就捂住鼻子,臭豆腐的味道让她不能忍耐。芸笑着说,有那么严重吗,我怎么闻不出来。露说,你麻木了。当露得知芸把自己的爱好也牺牲了,大骂黑蛤蟆不公,要为芸抱不平。露大声嚷嚷,我的公主,你怎么能这样。芸平静地说,我爱他啊,爱一个人就该接纳他的一切,包括他的优点和缺点还有他的喜好。露就莫名其妙地搂着芸号啕大哭。

芸和黑蛤蟆结婚5年后,芸病了。芸病得这个世界竟然没有能力能够挽留住她。黑蛤蟆整天耗在医院里,一步不离的守候着芸。芸拉着黑蛤蟆的手,吃力地吐出一个字,肠。黑蛤蟆说,芸,我去,我去买你爱吃的卤水大肠。黑蛤蟆买回了一大包卤水大肠,他夹起一块放到芸的嘴边,芸摇摇头,期望的眼神抚摸着黑蛤蟆。黑蛤蟆说,芸,你是让我吃?芸点点头。黑蛤蟆泪如雨下,大口大口吞嚼着说,芸,我吃,你着,我吃。

芸灿烂地笑了,芸灿烂的笑化作了永恒。

我的第一位女朋友

我的第一位朋友名字叫美,用她的名字形容她的相貌一点不过分。我和美第一次见面,美就坦率地说,我选男朋友不注重外表如何,关键是要有内在气质。我心里直打忽悠,实在说不清楚我的内在气质该如何释放出来让美一览无余。

我告诉美我在家是老大,会做饭、会洗衣、有责任感、不乏幽默,而且业余时间写点东西,小打小闹地在报上也发表了不少“豆腐块”。

美的几句话就把我的自信彻底摧垮:老大比较传统,比较守旧,缺乏开拓创新。洗衣做饭不应是男人用来炫耀的资本,不会做饭可以吃快餐,不会洗衣可以用洗衣机。会耍点嘴皮子不叫幽默,专业相声还幽不出来默呢。在报上发几篇文字就觉得有那么点味上来了,你说人们读报是看你的文字多呢,还是看征婚广告的多?

我汗颜,无言以对。

美挽着我的胳膊,靠着我的肩头,我想看看她姣美的脸庞,却总得歪着头。

我和美第二次约会是共同看了场西方一交响乐团的访华演出,一同走进一家咖啡厅。咖啡厅的装饰很温馨,很能勾起人的浪漫情怀。

美轻轻搅着杯中的咖啡:你觉得今晚的音乐会怎么样?

我实说:我不懂音乐,交响乐就更不会欣赏了。对流行歌曲还能听得懂。贝多芬、柴可夫斯基对我来说是白活了。

美:真不敢想象,没有音乐的生活该多可怕。你听过钢琴王子理查·克莱德曼的演奏吗,他触键充满朝气与充沛的活力,并能创造出明亮辉煌的声响,音色亮丽而富有弹性,钢琴王子理查·克莱德曼表现手法十分朴素,触键微妙轻盈,令人丝毫不觉矫揉及修饰。情感的表达直接、真诚。

我真佩服美对音乐还有这么深的研究。

美:你听过雅妮的音乐吧,火爆热情;凯丽金呢,是用倾诉触动你多年封存心底的哀愁。美陷入了沉思,两眼凝望着窗外的华灯,像一尊玉石雕出的塑像。

和美吻别时,美有些失望:你怎么不懂音乐?

我和美第三次约会是到美术馆看世界名画巡回展。

我提前给美打预防针:对绘画我可是不感兴趣的。不过小时候我很爱看小人书,《三国演义》、《水浒传》,现在还保存着呢。美说:看一幅画不是用眼而是用心去体会。你看拉图尔的这幅《婴儿》,不但明晰、强烈,有生活气息,而且含蓄庄重,有独特的烛光语言。微妙的层次处理让人过目难忘心灵得到净化。从美术馆出来,我和美坐进了一家小餐馆,美的胃口挺好,吃了一份牛排,一片面包,喝了一份牛奶,我说:美,将来我每天都给你做一份西餐,味道肯定好极了。

美叹口气,我真不敢想象,将来我们吃饱喝足了,该谈点什么?

美是和我在湖滨公园的鸳鸯湖心岛划船时提出分手的。这点我已有心理准备了,与美接触这段时间我一直没能展现出我的内在气质,可和美分手我还是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和美准备从湖心岛返回时,忽然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小船漂得没了踪影,岛上没有躲风避雨的场所,我和美依在一棵树下,美浑身湿透,透湿的衣服紧贴着她婀娜的身体,只是没了往日的典雅,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可怜的小猫。

我脱下了外套披在美的身上,美紧紧依在我的怀中。“别怕,就当是在欣赏雅尼的音乐会。”我说。“真想有一杯咖啡,一块牛排,你说你会做的。”“可惜你没有机会吃了。”“我想,我们再处一段时间。”美抱紧了我。

风停了,雨住了。公园的汽艇把我和美接出了湖心岛。

美后来给我来过几次电话,我都没有赴约。

我不敢想象,将来我俩谈完了音乐、文学、绘画,该干点什么?

织毛衣的女人

女人走进车厢时,火车已经缓缓地滑动。

女人拎着一个考究的大旅行箱,墨绿色的皮箱挺重,女人望了望行李架,又转身看看车厢里的几个男人。高个子男人站起身,我来吧。双臂如猿,把女人的皮箱放到了行李架上。“谢谢,谢谢您。”女人声音润滑,夹杂着西南口音的普通话很有韵味。

女人轻轻地坐在下铺的一角,拿出手帕,轻轻地点着额头。车厢里便有了淡淡的清香,手帕上是撒了香水的。死气呆板的车厢里,因有了淡淡的清香,有了女人的味道,显得温馨了许多。

女人长得耐看。皮肤不白,却很细腻光泽,眼窝微陷,有些欧洲人的风韵。尤其是嘴角一颗黑痣,整个面容就显得格外生动。藏蓝色的长裙,衬托着她修长的身躯,瀑布般的长发遮盖着她浑圆的肩膀,深秋的季节,她头上戴着线织的棕色贝雷帽。

有了女人,旅途就减少了许多的枯燥。女人就如同明星,马上就被像新闻记者般的男人围住,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做些什么怎么做之类的没意思问题。女人修养很好,对所问的问题有礼貌地一一作答,脸上始终保留着微笑。女人不问男人任何问题,两个男人自己就把各自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了一番,好像来而不往非礼也。

闲淡扯完了,高个子男人开始给自己沏茶泡水,胖男人缩到床铺上,翻着一本时尚的女性杂志。

女人轻轻地对高个男人说:“能再麻烦你帮我把箱子拿下来吗?我想取些东西。”高个男人说:“愿意为漂亮女士效劳。”女人拉开皮箱,拿出了一个手提袋。女人从手提袋里拿出已经织了一截的毛衣,熟练地编织。女人坐得端庄,修长的十指精巧在针和线之间弹奏,脸上洋溢着温馨幸福的微笑。

高男人说:“现在自己打毛衣的人可是不多了。我媳妇还是20年前给我打过毛衣呢。”

胖男人说:“是啊,费事费时。现在商店啥花样的毛衣都有。”

女人微微笑着说:“还是自己打的合身。我老公的毛衣毛裤都是我自己打,每年一套。”

高男人说:“每年一套,能穿过来吗?”

女人还是笑微微:“隔年换花样。”

胖男人大发感慨:“真是好妻子啊。我就从来没有穿过女人给织的毛衣。”

高男人说:“不会吧。你我这个年龄好像都是从织毛衣那个年代走过来的。”

胖男人说:“别提了。我那时是谈了个女朋友,要给我织毛衣。那毛线还是我妈去上海带回来的。女朋友今天打了明天拆,总是不满意。其实打毛衣也就是个幌子,两人可以多呆一会。况且,女朋友给打着毛衣谈着恋爱,幸福嘛。就那一件毛衣,打了好几个月。最后就剩下袖子了。结果就出了点意外。”

胖男人也卖起关子,端起水杯喝茶。

高男人催了:“说嘛,出啥意外了?毛线不够了?”

胖男人说:“毛线多着哪,别说打个袖子,就是打俩裤腿都够了。”

女人依旧保持着姿态,头也没抬,说:“大哥,是女朋友吹了吧?”

嗨,节外生枝啊。胖男人接着说:“我们搞了个同学聚会,那天也是喝得有点高。送那女同学回家时,聊得激动,就和女同学搂着啃上了。你说巧不巧,就偏偏让我女朋友看到了。第二天一早,我妈就从院子里拾到了一个破编织袋,里面就放着个半成品的毛衣。”

高男人忍不住哈哈笑了。女人嘴角微微朝上翘翘。

胖男人的谈兴被调动起来了,接着说:“还有更糟糕的事哪。我又谈了个女朋友,把那半成品拆了,给我重新打,还说要织成一对的情侣衫。毛衣越打越慢,两人也越来越没情绪。那是个天高云淡的夜晚,我们就胡乱啃了啃就友好地分手了。那毛衣我也没好意思要回。过了几天,我看到和我分手的女朋友挽着人家的男朋友逛街,俩人穿着情侣衫,那男的穿得那件就是我的那上海毛线。”

大家都忍不住开怀大笑,女人用手背轻轻搭在唇边。

胖男人总结般的说:“从此以后,谈女朋友我就坚决抵制她给我打毛衣,遭不起那个罪了。”

女人说:“给老公织毛衣也是织个心情。你说,现在男人却啥?啥也不缺。名牌的服装满大街都是。老公穿什么样的名牌衣服也不如穿我给他值得毛衣帅气。”

胖男人说:“你老公是干什么的?大老板吧?”

女人细细地数着针数,说:“他在政府部门。”“是个当官的吧?有这样体贴的妻子真是有福分啊。”

女人说:“买的衣服再好再贵也是没有感情的,老婆给织的东西再旧也是有生命力的,活的。我老公说的。”

高男人感叹道:“我的衣柜里衣服倒是不少,可是没有一件是老婆亲手做的。你别说,感觉是不一样。”

火车进入夜间行驶,男人都仰在了铺上。女人还在一针一线的织着毛衣。

高男人说:“休息吧,老公该心疼了。”

女人说:“下车前要赶出来。老公明天要出席个重要仪式,说好要穿的。”

男人羡慕的直咂咂嘴。车厢里就响起了呼噜呼噜的酣睡声。

女人活动活动肩膀,双手交叉揉摩了一下,又埋下头织着毛衣。

男人们从睡梦中醒来时,天已经放亮。

女人正在收拾东西。

高男人问:“毛衣完工了?一夜没睡吧?”

女人微微笑着,仔细把毛衣叠好,放进手提袋,说:“我前面就到站了,有机会去我们那玩。”

男人帮女人把皮箱送到车下,说:“我回去也得叫我老婆给打件毛衣。”

车走了,站台上的人散去。女人孤单地拉着箱子在缓缓地前行。

站台上卖食品的中年妇女认出了她,说:“回来了,这次打的毛衣又给谁呀?”

女人面无表情,随手把手提袋往中年妇女的怀里一扔:“给你了。”

女人走去,伴着她的是一盏盏与她一样孤独的路灯。

负债

牛娃进了新房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俊俏水灵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媳妇了。

牛娃家境一般,快三十的汉子了也没个女人相中。那日赶集回村天色渐暗,在林子岭上,看到了几个汉子拉扯一女子,女子又喊又叫,牛娃便吼了一声:弄啥呢?几个汉子胆怯了,骂了几声钻进林子去。牛娃好人做到底,将那女子送回了家。第二天,来人登门道谢,牛娃这才咧大了嘴巴,原来昨晚自己救下的女人竟长得这般俊俏。女人是方圆几十里的美人,提亲说媒的踏破了门,女人就是不动心,死心塌地嫁了黑牛娃。

牛娃拥着女子嫩白的身子,说:你,咋会看上俺,年轻俊俏的后生多着哩。女人只抿嘴笑,瀑布般的秀发埋在牛娃厚实的胸里,牛娃就晕了。

牛娃娶了个漂亮媳妇,村里的年轻人忌妒的眼都红了,有事没事爱往牛娃家窜,办个事跑个腿的比牛娃还勤快,牛娃就老大的不愿意,有时故意摔摔打打的,年轻后生脸皮也厚只当看不见。牛娃钻进被窝里有时数落女人几句,女人也不顶嘴,只是抿着嘴笑,牛娃就没了脾气。

新婚的劲儿还没过,村里人结伴出去做工。牛娃本不想去呢,想想挣来钱也好给媳妇扯几身新衣裳,家境也得改变改变。就咬了牙报了名。牛娃重新装实了门门、门锁,交代女人不要早出晚归,回家就要上门栓。女人使劲点头,给牛娃的短裤上缝上了一个红布袋袋,让牛娃装好钱,别丢了。牛娃就抱紧了女人,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半夜。

牛娃走了两个月,女人规规矩矩的,有后生挑逗骂俏,女人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匆匆离去,从不接腔。后生就嚷:娘的,能和牛娃女人睡一觉,枪毙了都值。三伏天的夜,闷热。牛娃女人早早洗漱了躺下,屋里实在太闷,便支起了窗子。女人沉睡之中就觉得身子被人压住了,嘴也被人堵住了,她挣扎着又捶又抓,但那人力大气壮,女人终于支撑不住。女人嘤嘤地哭,女人哭到天明,渐渐平静下来,梳洗好,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

牛娃半年后回来,女人的腹部就已微微凸起,牛娃乐得猴孙了似的。没几天,牛娃的脸就阴沉下来,牛娃二婶说,傻娃子,算算日子,这也不像是你留下的种呢。牛娃就向女人发脾气,问女人是不是做了啥对不起他的事。女人就使劲摇头。牛娃问急了,女人就掉泪,牛娃心就软了。胖嘟嘟的儿子从女人肚里落下来,牛娃乐得在床上拿大顶。后生们就损牛娃,咋看着不像你呢?牛娃就问女人,人家咋说儿子不像我呢?你没给我戴绿帽子吧?我外出做工半年,有啥事没有?女人还是使劲摇头。

孩子大了,家境好了,牛娃的媳妇却病倒了。进了县城,请了大夫,大夫摇摇头说,太晚了,准备后事吧。牛娃天塌了般哭了三天三夜,女人自己很平静。给孩子做了三套棉衣棉裤,给牛娃缝了一套新衣裳。女人弥留之际,牛娃在她床前,问女人还有啥交代的还有啥事没对牛娃说?女人摇摇头,无血色的脸上滑过一丝微笑。牛娃就撞着自己的脑袋说:我对不起你呀,那晚是我偷偷搭车跑回村里,我怕你对我不忠哇。我想让你负疚一辈子,欠着我,死心塌地跟我好,可你为啥不说,为啥不说呀……

女人听不见,女人安详地去了。

送女人出殡那天,牛娃穿上了女人为她做的衣裳,忽然觉得衣兜里有团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块红布。牛娃记起这是缝在自己短裤上的那块红布。牛娃这才明白,这么多年来,这笔债一直是自己在背着,而且还要背下去。

牛娃大恸。

胡二妹

胡二妹是胡一哥的妹妹,一位漂亮的山村姑娘。胡二妹的美是没有雕饰过的那种原生态的美,那种美会让你只专注欣赏和呵护,而没有非分和邪念的蛊惑;不像城里的女人,美丽是现代化物资堆积出来的,男人对她的欣赏是情欲占了绝大部分。胡二妹的周身散发着令人痴迷野花般的体香,与你说话时嘴巴散出的味道都是清新绿色,不像城里的女人,远远就能闻到让人窒息的香水味,满嘴巴都是用口香糖清理过的。

胡二妹被我看得不自然了,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着,说老师,干嘛总看我啊。我笑了,说,我不是看你,我是看到了久违了美丽。胡二妹说,我不美,城里的女人才美哩。我告诉她,她的美是创造的美,城里女人的美是复制出来的。二妹听不明白,但是知道我是夸她,羞涩地笑了,白玉米一样的牙齿整洁饱满。

二妹是胡一哥的妹妹,胡一哥给我们杂志社写过小说,我是他的责任编辑。在僻壤的山村,报社和杂志社在农民心中是很神圣的地方,从神圣的地方来的人也都是很神圣的人。二妹晚上竟然要以身相许,报答我对他哥哥的恩情。虽然二妹被我劝走了,但二妹哭了。

山村的早晨和它的夜晚一样的幽静,增加了的是更多的鸟鸣。村子脚下,一条山溪玉带般弯弯曲曲流向山外。我来到山溪边,看到了正在溪边洗衣服的二妹。二妹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夹袄,把长辫子盘在脑后,婀娜的身姿有节奏的轻盈晃动,莲藕般的手臂熟练地拧着衣物,衣物上的水珠珍珠般闪着光泽撒落溪水中,真美。二妹见到我,羞涩地笑笑,看得出,她还有些不高兴。我蹲下身子,举起澄澈的溪水,痛痛快快地洗了脸。

多么柔顺的一条小溪啊。我蹲在二妹的身边。二妹递给我一条毛巾,拢拢额前的刘海,说,要是遇到暴雨山洪,山溪跑起来吓人哩。二妹告诉我,她父母因病去世的早,她是跟着哥哥长大的。哥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妹妹身上了,快30的人,还没有张罗媳妇。二妹说,她10岁那年夏天,山里下着暴雨,雷电满山的劈。她急病发烧,浑身烫得像刚烤出的山芋。哥背着她去镇上的医院。小溪已经变成了一条翻腾的青龙,木桥早被冲得没有了踪影。太危险了,她哭着劝哥哥不要去医院。哥哥把一根绳子系在腰间,另一头捆绑在溪边的一棵大树上,对妹妹说,待在家里只有等死,要死咱也死一块。哥哥紧紧地抱着二妹,不知被洪水冲倒了多少次,身上不知被山石磕碰划伤了多少处,终于渡过了山溪,把妹妹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再晚一点,小姑娘的命就保不住了。

二妹说着还是显得激动,为了哥,我做什么都值。二妹是在说昨晚的事吧。

我说,就是为了报答哥哥,那样做也是不值得。二妹认真起来,停下手中搓洗的衣物,说,值得,咋不值得。我从来就没有看到过哥是那么的高兴。那天,哥拿着你们出的那本书,高兴得满村子跑,晚上请了全村的人到家里喝酒,哥给村里人读他写在书里的小说,哥从来不喝酒的,那天他喝得都吐了,说你就是他的大恩人。我说,我是编辑,就是专门负责给人看书稿的,这是我的工作。小说是你哥写的,那是你哥哥的本事。二妹说,我哥说了,没有你的帮助,他长不了本事。

我摸出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

二妹瞥了一眼我的手机,用手指着远处说,那玩意在山下不好使,要打电话得到山头上去。

我说,那你哥是怎么接我的电话的?

也是要到山头接的。山顶有个看林的人,他的手里有你拿的那种电话。我哥说老师要在电话里辅导哥写小说,哥就扛着一袋核桃去找看林的人,哥给你留的号码就是看林子那人的。

是吗,怪不得每次给胡一哥打电话,都要等上好长时间。

我问,看林子的人怎么通知你哥去听电话呢?

二妹说,看林子的人有个铜锣,他敲锣,我哥就知道了。

我觉得挺有意思,用古老的击鼓传花的形式与现代化信息融合到一起,显示出山民的智慧呢。

正说着话,隐约听到了咣咣的敲锣声。我问,这是不是叫你哥哥哪?

二妹收拾起洗好的衣物,撅起红润的小嘴,说,不是。晌午,我给你擀豆面条吃。

我回到院子里,看到蓝底白花的小袄在山间往山顶上移动。

二妹回到小院时,满脸的不高兴。我故意逗她,二妹,是不是去会相好的了?

二妹杏眼一瞪,呸,他才不是我的相好呢。

不是相好,还跑那么远去看人家啊。

二妹用力地揉着面团,说,自从看林的人让我哥听电话,他就提条件,要我也去陪他说话,他说,整天一个人,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好像明白了,刚才那锣声是叫你的?

是,叫我哥叫我的锣点不一样,你听不出来,哥也不知道。

这个看林人倒蛮有意思啊。

二妹脸红了,说,看林人,不老实,有时就搂住我亲我的脸,还动手摸我的胸脯。为了哥,我忍了。

吃过饭,我与胡家兄妹告别,又听到山头传来声声铜锣声。走过胡家兄妹的视线后,我拐道向山头盘走,我要去会会这个看林人。

一首最浪漫的诗

岸子总感觉自己的婚姻缺乏浪漫情调。那晚天高云淡月晴,岸子从电影院出来,自己还沉浸在《泰坦尼克号》那断裂的甲板上,片中那悠沉凄惨的音乐还在她耳边绕环挥之不去。岸子眼睛湿湿的,情不自禁地将头靠在自己男人的肩膀上。男人笑了,轻轻拍拍岸子的头,怎么,还没缓过劲来,那都是编导们瞎编的。岸子的情绪给破坏了,你这人怎么一点情调都没有。岸子离开男人,自己朝前走去。岸子总感觉自己的婚姻缺乏浪漫情调。闲暇,岸子独自静静地回忆,二十八年的春夏秋冬茫茫然然,没有一段时光是值得她特别留恋的,她和自己的男人从相恋到结合,留给她的只是香香嫩嫩的“东坡肉”的味道。

岸子技校毕业分到了准备车间上班,一个班要翻几吨的料,车间跟岸子上一个班的大男孩总是默默帮着岸子,尤其是岸子身体不适的日子,大男孩就一个人将活大包大揽下来,岸子就特别感动。岸子上了半年班,外地的父母来看望岸子,岸子就请大男孩到家里吃饭,感谢他对自己关照。岸子母亲不熟悉市场,采买时只买回了两斤五花肉,岸子皱眉头,这么肥的肉,怎么吃嘛。大男孩说,没啥,没啥,我来做吧。吃饭时,岸子第一次尝到大男孩烹的香喷喷的肥而不腻甜咸可口的“东坡肉”。岸子的父母乐得合不拢嘴,夸大男孩的手艺好。岸子一下就迷上了大男孩的“东坡肉”,过一段时间就买点肉让大男孩做一顿解解馋,后来就干脆只开口让大男孩去买肉做饭一条龙服务了。

岸子总觉得自己的婚姻缺乏浪漫情调。那年,岸子母亲生病,说想岸子,还说特别想吃“东坡肉”。岸子就扯着大男孩去了家里,大男孩就做了“东坡肉”,岸子母亲吃得满脸开花,病也好了许多。在又一次“东坡肉”的回味之中,岸子就躺在了大男孩的床上。岸子以后的日子就跟这“东坡肉”有了割不断的联系。

也许是吃“东坡肉”的缘故吧,婚后的岸子越发出落得漂亮。厂里重新组合,岸子就去了厂办。岸子进了厂办觉得自己男人太没情调。办公室除了主任是个半老头子,大家都是年轻人,整日嘻嘻哈哈热热闹闹的,日久生情便有些浪漫故事来。秘书浪子在一些小报上发表了几首小诗,整天以诗人自居,后脑勺上还扎了一摄小辫子,发疯地爱上了厂长的千金。一天一首爱情诗,写得人都有点神经了,厂长的千金却搀着一位丧偶的大款走进了结婚礼堂。浪子那份痛苦哇,像死了亲娘老子。岸子看着心痛,让男人做了东坡肉带到办公室。浪子就在“我怎么能吃得下啊”的声讨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肉吃了个精光。岸子劝浪子想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浪子就直愣愣地盯着岸子看,看得岸子心慌意乱。第二天,岸子在自己的抽屉里发现了一首诗,岸子虽然有些懵懵懂懂,但那表达的意思,岸子清清楚楚。这个浪子,岸子没往心里去。次日又收到一首诗,岸子心里竟有了说不出的一种滋味。情人节,岸子在抽屉里看到了一枝玫瑰。岸子回到家,对男人说,今天是情人节。男人说,那都是外国佬搞不正当关系的事。岸子说,你这人真没劲。男人笑了,没劲?吃点这个就有劲了。又端上了“东坡肉”。我不吃,我减肥!岸子一夜未眠。

岸子提出和男人分手时,男人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惊讶,只是静静地望着岸子。岸子佯装轻松地笑了一下,以后吃不到你做的东坡肉了。男人说,都怪我,没有教给你。男人搬走时,留给岸子一封信。岸子打开信:东坡肉操作方法

五花肉500克(到东城市场第一家肉店买,店主是遵纪守法个体户,不卖病死猪)

葱100克,姜50克(东城菜市场一排第5摊,大婶的菜从不缺斤短两)

白糖50克,酱油50克,花雕酒(在西城超市买,正宗无假货)

将五花肉切成半寸见方的块(应该是一寸见方,你说最好是两口能吃一块)

葱切成段,姜切成片,铺垫在砂锅下(砂锅沿有个小豁口,注意别划着手)

肉块皮朝下,摆放在葱姜上,放入白糖、酱油、花雕酒。大火炖开30分钟,小火慢炖10分钟。(你总是着急,炖不到火候,肉里的肥腻赶不出来)

岸子,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最开心最幸福的事就是看着你开心地吃我做的东坡肉,你多保重。

岸子拿着信给浪子,你看,你着啊。浪子看了着,这是什么玩意儿。岸子说,这是我收到的一首最浪漫的诗。岸子哭了。

风沙掩埋的情仇

几个牧民在荒丘放羊,忽然发现有两具木乃伊静卧在半坡上。各路专家闻讯纷纷赶往现场。

两具木乃伊保存完好,面部轮廓鲜明,是一男一女。男的胡须清晰可见,女的面容姣好,皮肤纸一样薄,黑发向脑后束在一起。令人惊奇的是,那具女木乃伊伏在男尸的上面,张着的嘴吻着男尸的脖子。专家认为两具木乃伊在地下埋藏有两千年以上,之所以保存完好是因为当地沙漠干燥的盐碱地造成的,很具有研究价值。

当地人不在乎有没有研究价值,只知道这是一个卖点,是开发旅游产品的一个好噱头。两具木乃伊被移进了博物馆,并用玻璃罩封起来,博物馆的票价也随之提高。

来参观的人不少,但是大家都觉得意犹未尽。两具木乃伊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依偎在一起,他们有什么故事?

博物馆出高价征集有关两具木乃伊的故事资料,最后一名历史小说家演绎了这样一段爱情传说。

故事发生在西汉末年。伊和木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伊端庄可爱,美貌绝伦,木英俊潇洒,才华横溢。两家也是世交,伊的父亲和木的父亲同朝为官,从小就给伊和木订下了亲事,长安城里的人都夸赞两人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岂料,木的父亲因上奏折举报地方大员贪腐行为,得罪了权势,遭到小人诬陷,被罢免官职,贬为庶民,驱出长安城。伊的父亲怕受连累,要伊解除与木的婚约,断绝与木家的一起往来。伊不从,被父亲软禁在阁中。伊在丫鬟的帮助下,逃出了府邸,前往西域,寻找被贬的木一家人。伊父亲派亲兵寻找女儿,为了了断女儿的念想,命令亲兵对木一家格杀勿论。

伊和木终于相见,两人抱头痛哭。伊发誓要和木不离不弃,生死在一起。为了躲避亲兵的追杀,两个人逃进了黄沙大漠。逃亡了三天,吃光了干粮,喝光了水。两人筋疲力尽,倒在沙漠中睡着了。木被客家的声音惊醒,看到一条毒蛇爬向熟睡中的伊,木用尽气力护住伊,双手攥住毒蛇,毒蛇在木的脖子上咬了一口。醒来的伊,看到木手中攥着死去的毒蛇和他脖子上的伤痕,明白了一切。她呼唤着木,用嘴在木的伤口上用力地吸吮着毒液。远处风沙卷起,淹没了这里的一切。

讲解员声情并茂的讲解,让参观的人哀叹唏歔。

博物馆的夜晚很静,不同朝代的器物都有着灵性,在默默追忆久远岁月的往事。被讲解员演绎成爱情故事的木乃伊,也在还原着自己的记忆。

故事发生在西汉末年。伊和木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伊端庄可爱,美貌绝伦,木英俊潇洒,才华横溢。两家也是世交,伊的父亲和木的父亲同朝为官,从小就给伊和木订下了亲事,长安城里的人都夸赞两人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的一双。

王莽篡位,伊的父亲被杀害,木的父亲也被免去官职,发配边关。伊和娘寄住在木的家里。生活虽然贫苦,伊木两个人真心相爱。木发奋读书,立志有朝一日重振家业。

王莽的一员将军,巡查中看到了在草地上采集花朵的伊,垂涎伊的美貌夜不能眠。他以招天下贤士为由,把木纳入麾下,格外器重。整日酒筵不绝,美女簇拥,木开始堕落。

一日,将军设宴款待木,木喝得大醉,骂当朝皇上昏庸,贬父为民,发誓报仇,重振家业。木酒醒后得知自己的言行,大惊失色,前往将军府上请罪。将军以此为由,要挟木把伊骗到府上,供其享乐。木不敢不从,便把伊骗到了将军府,看着伊被将军强行欺辱。木怕事情败露,杀害了伊的母亲。

伊被囚禁在将军府,遭受了将军的百般欺凌。在一个丫鬟的协助下,伊逃出了将军府。将军派木带领士兵追杀,伊被逼上断崖,纵身跃下。

伊被山中道士救起,伤愈后就拜道长为师习武强身,练得一身本领。王莽暴戾专横,民不聊生,纷纷揭竿而起。伊告别道长,加入了农民起义军,伊骁勇善战,起义军连战连捷。

带兵来镇压起义军的正是当年欺凌伊的将军和他的副将木。长达数月的转战厮杀,伊率领的起义军大破敌阵,伊亲手把将军斩于马下。木带领着残余仓皇逃窜,伊一骑绝尘穷追不舍,三天三夜,打光了一兵一卒。又是三天三夜,跑死了胯下骏马。沙漠里,只剩下木拼命地逃,伊拼命地追。两个人都已筋疲力尽,丢掉了盔甲,扔掉了兵器,木在爬,伊也在爬。

木哭了,羞愧难挨,伊,我对不住你。

伊哭了,咬牙切齿,木,我要杀了你个败类。

木爬不动了,瘫在沙漠上,仰面朝天,我罪有应得。

伊爬到木的身边,张嘴咬住了木的脖子。

远处风沙圈起,淹没了这里的一切。

讲解员还在演绎着爱情故事,因为人们崇尚爱情,追求关好,宁愿相信一个虚假美丽的传说,也不愿相信一个真实的仇恨结局。

风沙又起。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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