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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3 08: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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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震宇

出版社:宁波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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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南美钓鱼

我在南美钓鱼试读:

序:以梦为马

《垂钓》主编 宋存颖

兄亦成了我的专栏作者,在我们杂志上发表了以《

一意孤行亚马孙

》为代表的一系列颇具影响力的文章,就此播下一颗不灭的火种,唤醒了很多国人沉睡多年的热情,给予他们勇气和力量,激励着他们的梦想传承。

在此之前,大多数国人对钓鱼的印象恐怕还停留在唐人张志和所描绘的优美意境之中——“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以为钓鱼只是一种怡养身心的休闲活动。的确,在中国传统的钓鱼文化中,一度充满了这种闲云野鹤般的散淡情怀——一泓碧水,一支竹竿,钓取风月无边。然而在西方,钓鱼却是勇敢者的游戏,是一场关于自由与征服、光荣与梦想的战斗,是纵横四海、永远不向命运低头的英雄冒险。而李兄则是把这种西式的英雄主义精神淋漓尽致地呈现给中国读者的第一人。

从“上帝与魔鬼同在”的亚马孙,到“最后的天堂”潘塔纳,李兄一次又一次地只身闯入那些原始荒蛮的神秘水域,以其独有的方式探索那危机四伏、凶险重重的水下世界,与无数神秘未知的凶猛鱼类展开前途未卜的较量——仿佛一场波澜壮阔的奇幻冒险,一次妙趣横生的探索发现,一个活色生香的百味人生——李兄的钓竿犹如骑士的宝剑,为我们斩出了一个梦幻瑰丽的世界。在这里,他不只是一个怀抱梦想的钓鱼英雄,更是勇敢直面艰难命运的生活斗士,即使鱼竿折断,依然勇往直前!李兄以他史诗般的笔触,把一个钓鱼大世界演绎得酣畅淋漓、荡气回肠,并让我们从中领略到钓鱼这项活动所蕴含的巨大生命力——那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它让人心灵震撼,让人泪流满面,让人热血沸腾,一往无前。

——这就是钓鱼的真正魅力。从这本书中你会深刻了解到,对于热爱钓鱼的人来说,每一次出行都是一次圆梦之旅,都承载着他们的不老青春和英雄梦想。而在钓鱼过程中,那种对自我和他人的不断挑战、那种与大物较量的满足和快感、那些为了打败对手所经历的艰辛与磨难、那些每次交手后的凝视与观照,都让人刻骨铭心。假如没有对生命的热情与渴望,你可能永远也无法获得这样的生命体验,也无法理解生命的真谛。

相信许多人年轻时都曾有过海子的浪漫情怀:“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和物质的短暂情人/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可若干年后,他们的现实却写满北岛那老男人式的伤感:“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也许日常的琐碎消磨了你的斗志,生活的压力磨平了你的棱角,但李兄用他的经历告诉我们:还有这样一种方式可以继续保持生命的激情与渴望,让我们在平庸而无奈的现实中寻找自己、战胜自己、成就自己,做自己的英雄!

感谢在这样一个喧嚣时代,李兄给予我们的勇气与信念。我想,Bob Dylan的那首歌曲大约是对李兄最好的诠释: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一个男人要历经多少坎坷

Before you call him a man

才能被称为男人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

一只白鸽要飞跃几许汪洋

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才能在沙滩上栖息

How many times must the cannon balls fly

加农炮要发射多少次

Before they ' re forever banned

才能永远停止叫嚣

……

How many times must a man look up

一个男人要仰望多少次

Before he can see the sky

才能看见蓝天

……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朋友啊,答案就飘荡于风中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答案就飘荡于风中

但愿这本书可以燃烧你内心深处那隐秘而巨大的热情。

但愿我们的人生可以如美国作家凯鲁亚克所说的:“他们活过,爱过,有过疑问,也祝福过,冒险过……他们不虚此行。”一意孤行亚马孙

四十年的向往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天。

那是1964年酷暑的一个晚上,晚饭后我们兄弟姐妹在街边的路灯下乘凉,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本书在看。我在我父亲收藏的《知识就是力量》杂志里随手抽了一本,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本科普杂志,全部翻译自前苏联的同名杂志,1962年后才由中国自己出版的《科学画报》取代。

信手一翻,就翻到前苏联科学家阿捷耶夫斯基写的那篇《神秘的王国亚马孙》。

那是一个多么神奇的未知世界,我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巴西的国家,第一次知道有一个叫作亚马孙的巨大的热带雨林,凯门鳄,食人鱼,用翅膀走路的荷爱卿鸟,叶片上能坐一个人的大王莲,长达六米的森蚺,像幽灵一样的南美黑豹……这一切使我的心激动得狂跳不已,以至竟捧着这本杂志在昏暗的路灯下坐到半夜两点。

我对自己说,长大后一定要去亚马孙,亲眼看看书中所写的这一切。

当然,那只是一个少年人幼稚的梦想,我自然不会知道我的向往只是痴人说梦。两年后,“文化大革命”爆发,红卫兵抄家的时候,那本杂志和其他的书籍被焚烧,在声嘶力竭的毛泽东语录声中,我的亚马孙梦想灰飞烟灭。

我以为我将永远忘记亚马孙了。

1985年,中国已经改革开放,面对世界的大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我在香港的大姑妈在时隔三十七年后第一次回内地探亲,临走的时候整理行装,从箱子里拿出一本杂志,她问我能不能看懂繁体字,如果能看懂的话,这本杂志值得我看一看。

那是一本香港出版的中文版《读者》文摘,我接过来信手一翻,似乎是命中注定,就翻到那篇使我的心再次狂跳的文章——《烟波浩渺的亚马孙河》,那是一篇文摘,介绍了法国探险家雅克·古斯托在1983年所著的《古斯托亚马孙之旅》,这是古斯托在对亚马孙热带丛林进行了十八个月的考察后所写的惊心动魄的游记。

古斯托这个人,我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相当熟悉,用现在的话来说,我是他忠实的粉丝。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值得我崇拜的话,古斯托就是一个,他是我理所当然的偶像。

这个法国人是个天才的作家、无畏的探险家、智力出众的科学家。现代的轻型潜水装置,就是由他发明的,这个发明使人类从此摆脱了笨重得像盔甲一样的重型潜水衣,可以像鱼一样轻盈地在蓝色的世界里翱翔。发明轻型潜水装置后,他带领一群科学家对红海进行了大规模的考察,所有考察的过程,被拍成了长纪录片《静静的世界》。由于并不涉及政治,这部影片于20世纪60年代中期被中国政府允许在大陆放映,其引起的轰动,远在现在的 《哈利·波特》之上,相信许多现在五十五岁以上的人,对这个电影仍记忆犹新,并且能毫无困难地背出那句经典的台词:“我也要吃龙虾!”

可以想见这篇文章对我的震撼,到今天,我还能轻而易举地背诵出里面的一些章节:

在远方的大洋里,水蒸气冉冉上升,进入风里,化成云雾飞越雨林,雨雾不断地漓撒着整个流域,灌溉了亚马孙成亿成兆葱翠闪耀的植物。在褐色滚滚大河里,有片片摇落的碎屑,昆虫的空壳,安第斯山的石屑,树叶和鸟骨的残余微粒,还有片片鱼鳞。这些碎屑已全混合好,以便孕育新的生命。它们全都奔流入海,进入这世界的血液系统……它也是一个似幻疑真的世外桃源。亚马孙流域是地球上最后的几块原始土地,那里的部落大致上仍未受到现代文明的改变,他们仍然追猎禽鸟和猿猴,用弓箭捕鱼,栽种木薯,他们的生活方式已因为世界收紧对亚马孙河的包围而正在逐渐消失……

我背诵着这些震撼心灵的章节,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中国仍然是个比较封闭的社会,我深深地明白亚马孙梦想对于我来说仍然是痴人说梦,它离我是那么的遥远,远得令人心碎。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五年以后,一切都变了……

1989年,我前往美国,并且在那里工作和生活了五年。当口袋里有了几个钱后,亚马孙计划在我心里又死灰复燃。我曾不止一次地和我表哥苏厚民谈起过我的亚马孙计划,搞得他和我们一帮钓鱼朋友热血沸腾,都嚷嚷着说去啊去啊大家一起去,不就是去巴西吗?可是嚷嚷了半天,都没去成。最近一次是2004年,我们一帮钓鱼疯子聚首在墨西哥下加州的圣·卢卡斯角钓鱼,有天晚上船钓回来,喝了一大堆啤酒,脑子一发热,又谈起去亚马孙的事情。大家都说这回真的要去了,表兄大哥你列个计划,到时候大家走人!当时借酒盖脸我就发了狠话,我说以前不是说得好好的,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个都搞了飞机?这次我可跟你们说明白了,哪怕你们都不去,我一个人也要上路。大家都说这回要玩真的了,2005年去怎么样?好,就定在2005年了!

结果2005年又黄了。

2006年5月份,我去墨西哥城办事,事情办完后一个人在城西区闲逛,逛着逛着就看见了巴西驻墨西哥大使馆,我的疯劲就上来了,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填了签证表,交了签证费,三言两语就把签证的事情搞定了。

你们都不去,好啊,那我就先走人了!

想不到四十年的等待,就这样在一刹那间便要美梦成真了!这就有了这篇文章的题目,千真万确是:一意孤行亚马孙。

到了制订行动计划的时候,才感到真是有点难度。巴西的国土面积和中国一样辽阔,从地图上看,光一个亚马孙州就有中国的几个省加起来那么大,我的头有点大了起来。

就好像是有个人说要到中国的长江去钓鱼,可是从青藏高原到上海的崇明岛,几千公里都叫作长江,该到什么地方去钓呢?哪里才是最佳钓点呢?

仔细查看了巴西地图,又在网上搜索了好一阵子。中文网站上基本没有什么内容,说旅游的倒是不少,说钓鱼的一个没有。英文网站上倒是搜到很多,但越搜越糊涂,推荐的地方确实不少,就是不明白这些地方到底在哪儿,也不知道哪一条路线从时间上最适合我。

于是我就自己决定,什么都不管了,先到亚马孙州的州府玛瑙斯(Manaus)去。按照过去的经验,在玛瑙斯这样的地方,一定可以找到许多的旅行社,一个个地和他们去谈,一定可以得到许多我想知道的信息,到时候综合那些信息,答案也就有了。

可是接下来问题又来了,墨西哥城没有直飞玛瑙斯的班机,必须要先飞到里约热内卢或者圣保罗,再倒过头来飞玛瑙斯,多花钱不说,一个单程就要多飞八个小时。苦恼了半天,突然想到我在当地旅行社的一个朋友,赶忙打电话过去。他说你不要着急,我再替你查查看,或许还有其他办法可想。下午回电来了,他说查到了,有另一条路可走,你可以乘坐巴拿马航空公司的航班,从墨西哥城飞巴拿马城,再由巴拿马城转机直飞玛瑙斯,价钱只有飞圣保罗的一半,只不过转机时间只有二十分钟,有点紧张。我说没有问题,你替我订机票吧。

就这么定了,9月18日动身。9月18日墨西哥城到玛瑙斯

一大清早,我就赶到墨西哥城国际机场,因为班机6点40分就要起飞了。整个候机大厅里空荡荡的,给我盖出境章的移民局官员一面看我的出境表格一面打哈欠。反倒是做安全检查的人员精神抖擞,竟然通过X光机找出我行李里面一板绑好的8号大钩,拿出来端详了半天,说是这个不能带上飞机。我问为什么,他们说这个不安全。我又好气又好笑,问他们,你们有见过用鱼钩劫机的吗?说了半天,人家死活不让步,我只好拿出一板来,其实我手提箱里有三板。我看拿了一板后他们没什么反应,关上箱子就走,倒什么事也没有。

到了登机口,麻烦又来了,检票的工作人员说我的钓竿包长度太长,不能带上飞机,只能做随机行李。我再三向他们解释,因为我只有二十分钟的转机时间,在巴拿马机场,只要地面行李车动作稍微迟钝一点,我的行李就赶不上趟了。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肯通融,我也不肯让步,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正好这时候有个空姐走出来,我灵机一动叫住她,我说我有点麻烦,能不能和机长谈谈?一会儿机长出来了,问怎么回事,我又把理由重复了一遍。他问我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是高尔夫球杆吗?我说是鱼竿。他说打开让他瞧瞧,一瞧就挥挥手说,没关系拿上去吧,一会儿交给空姐替你保管。碰到这种讲道理的老兄,也算是我运气好。

换登机卡的时候,我让巴拿马航空公司的职员替我安排了一个靠窗的位子,以便到巴拿马城的时候能看看举世闻名的巴拿马运河。从墨西哥城飞巴拿马城要三个半小时,感到飞机慢慢降低高度的时候,巴拿马城也就到了。天气情况很不好,从窗口望出去,地面上一片灰蒙蒙的,好不容易看到运河了,刚拿出数码相机想拍张照片,飞机一个转向,运河就偏到地平线的那边去了,只能回程时补拍了。

飞机停靠好,刚打开机门,我就背着钓鱼包拖着行李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紧赶慢赶找到下一班班机的登机口,人家冲我直嚷嚷:“快点快点,就等你一个人啦!”找到位子,才喘口气的工夫,飞机就开始滑跑了。

从巴拿马城直飞巴西的玛瑙斯,差不多三个小时,其实起飞一个多小时后,就已经进入亚马孙地区,只可惜天气不争气,飞机下一直是厚厚的云层,无缘欣赏到“望到天边都是绿”的亚马孙雨林,等到能看见地面的时候,玛瑙斯差不多都要到了。视线仍然不太好,空气里好像充满了水分,看下去模模糊糊,但是亚马孙河已经可以看得明白了。手拿着照相机拍了几张,都不理想,忽然看见下面有段河面很特殊,就把它拍了下来。后来才知道这地方是玛瑙斯附近的一处景点,因为亚马孙河在这一段突然变浅,露出许多沙洲和小岛,因此这一段的葡萄牙语名字的意思就有点类似中文所谓的“千岛湖”,无意中拍到了它,也是一种幸运吧。

办完进关手续,进到机场大厅里,果然不出我所料,有好多人举着各种旅行社的牌子在招揽生意。看了看表,时间早得很,不着急,慢慢来,抽根烟先,一路上将近八个小时,可把我这个老烟鬼憋坏了。

休息完了,一家一家地和他们聊。这家说,他们的住宿是五星级标准,并且能安排一周的观光项目,一听就没了兴趣。五星级,你当我是有钱大佬啊?再说了,我是来钓鱼的,不是来观光的,不谈不谈。那家说,他们有钓鱼项目,保准能钓到鱼,一看他们的地图,旅馆原来就在玛瑙斯城边上,有个半天然半人工的湖,大概是里面养了鱼,这算什么事嘛,没啥好谈的。也有专门钓鱼的豪华团,吃住都在船上,五六天里沿着亚马孙河一路钓下去,听上去好像蛮不错的,可一看价目表吓了一大跳,一天差不多收费七百美金,太过分了吧!

转悠了一圈,感觉都不理想,正有点惶惶无计,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用英语问我:“你是来钓鱼的吧?”“你怎么知道的?”那人一指我的钓鱼包:“而且我猜你不是中国人,就是韩国人,再不就是日本人,只有你们亚洲人才用这种钓鱼袋的。”哟!碰到内行了!

那人自我介绍说他叫爱德瓦尔多,是一家名叫绿色之旅的旅行社的副经理,每天的基本工作就是到机场上招徕客人并送他们去亚马孙旅游,见得人多了,经验老到,一眼就能把人看出个七七八八来,他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怎么样?”

我们在机场的咖啡吧坐了下来,爱德瓦尔多叫了两杯咖啡:“是第一次来亚马孙吧?”“是啊。”“那请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和要求,或许我可以帮你。”我说:“我想找这么一个地方,要远离城市,在亚马孙雨林里,能钓鱼,而且要能钓到尽可能多的鱼种,当然还包括不要太贵的吃住,最好还能有个对钓鱼内行的导游。啊对了,最好还能够看到当地的印第安原住民,就这些。”爱德瓦尔多笑了,说你碰到我算是对了,你的要求我们全都可以满足。

他说,绿色之旅在离玛瑙斯七个小时船程的亚马孙河雨林里有一处水上营地,虽然不豪华但足够舒适,为了体现原汁原味的自然,没有任何现代的东西,没有电,晚上点蜡烛,当然也没有电视机,没有组合音响,没有夜生活,是一种完全绿色的生活方式。旅游的内容包括:在亚马孙河上看日出,观赏亚马孙淡水海豚,雨林探险,雨林露营,夜间探访亚马孙凯门鳄鱼,手划艇漫游亚马孙河,观赏热带禽鸟,探访印第安土著,当然也包括钓鱼。如果你是为钓鱼而来,你可以在上述内容中凭你的兴趣任意取舍,其他时间我们可以全部为你安排钓鱼活动。伙食比较简单,但一定会使你满意。收费标准一天一百五十巴西雷亚尔(在当时相当于七十美金),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相当不错,但还想再考虑一下。这老兄真是个有经验的生意人,他继续向我施加诱惑:我们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向你提供钓鱼用的带引擎快艇!我觉得我马上要投降了,他还在继续向我施加诱惑:我们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为你提供有经验的钓鱼导游!我说行了,就是你了!他伸手过来和我握手,说:“谢谢你,相信我是不会错的!”

和爱德瓦尔多约好第二天上午去绿色之旅旅行社和他们签约并付款,他替我在电话里预约了一家旅馆。

叫了一辆计程车,因为没有巴西的钱,一脸忠厚相的司机大佬收了我四十美金。后来才知道,从机场到市中心才三十五个巴西雷亚尔(在当时相当于十五美金),这老兄一刀砍得我够狠。旅馆的情况倒还不错,从阳台望下去,正好是市中心的商业大道,冲完凉点支烟,居高临下地东张西望,感觉只有一个字:乱。车辆乱停乱放,行人乱穿马路,小商贩乱摆摊子,马路牙子边上站着些形迹可疑的人。这些乱象令我这个外乡人平添了许多不安全感。

在旅馆的餐厅里吃了晚饭,找旅馆客服台的值班经理大致了解了城市的情况,我早早回房休息了,第二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办。9月19日玛瑙斯城印象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来了,提了相机直奔码头的鱼市场而去。昨天就在旅馆的客服部问明白了鱼市场的位置,其实很近,离旅馆步行也不过一刻钟的事儿。昨天,爱德瓦尔多告诉我亚马孙河里有超过两千种淡水鱼类,而且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物种,在别的地方是找不到的。我既然准备要钓它们,当然得先认识它们一下,我对它们实在是充满了好奇心。

才早上6点钟,鱼市场的鱼摊儿就都摆出来了,一个一个摊看过去,真是大开眼界。卡帕拉利

淡水鲇鱼卡帕拉利,据资料记载可以长到一米以上,体重可达25公斤,在亚马孙河的五百种鲇鱼中,只能算是中等身材。据说很好吃,在鱼市场里卖得比较贵,鱼肉是淡橘色的,和一种淡水三文鱼很相像。你们看它们肉滚滚地躺在桌案上,多吸引人。不过再看看卖鱼的老板,它们都会觉得自己很惭愧。清道夫巴古鱼孔雀鲈

还有在国内被称为清道夫的鱼,因为它们总是在水体的最下层生活,吃别的鱼种不屑吃的残渣碎屑。在亚马孙河里有六十多种清道夫,这种是体形比较大的,每条差不多有七八两重。肉味如何不得而知,但卖得很便宜,想来好不到哪里去。但是这种鱼的生命力实在旺盛,卖的时候被砍了尾巴、鱼鳍和棘刺,居然条条活蹦乱跳,是我在鱼市场里看到唯一的一种活鱼。

巴古鱼,体形比鳊鱼还要扁平,简直有些夸张,头和身体的比例严重失调,看上去非常滑稽。这是亚马孙河里产量很大,价格和食用范围都很大众化的鱼,但奇怪的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钓到过一条。

孔雀鲈,这是亚马孙河里最有名的鱼,每个去巴西钓鱼的人的梦中情人,英文名字叫Peacock Bass,翻译成中文就是孔雀鲈,因它们身上的斑斓色彩而得名,葡萄牙语念杜古那奈。在亚马孙河里有五个品种,色彩和花纹各异,最大的品种可以长到近20公斤。

达慕大,是亚马孙河的小型鱼类,猛一看以为是某一种清道夫,其实它是鲇鱼的一种,不注意看倒还真忽视了它嘴上的胡子。最奇怪的是它身上的鳞片,我敢打赌你一定难以想象鱼鳞会长成这个样子。达慕大马德里香龙鱼

马德里香,和巴古鱼同样产量大而且大众化,最大可以长到1.5公斤,是一种上层鱼类,经常在水面活动,一来就是一大群,食性颇杂,什么都吃,其性质和国内的白条鱼相似。钓到的大多在25厘米长左右,鱼刺很多,巴西人不爱吃,时常被用来做鱼饵。

国内水族箱里的大明星龙鱼,身价动不动就是上万元人民币,从品种上区分,有金龙、红龙、银龙、青龙等,除了巴西,多数来自于南洋和巴布亚新几内亚。在港台地区,人们普遍认为养这种鱼可以替主人挡煞气,大陆跟风,这一跟风就把它的身价给抬上去了。可人家巴西人把它放在鱼市场上卖,价钱也不过尔尔,叫那些“爱鱼一族”看到,简直要当场吐血。我曾问过巴西人,这鱼好不好吃,人家说刺太多,不好吃。它的英文名字不太雅,叫Water Monkey,译成中文就是水猴子,这种鱼经常在水面缓缓游动,看到昆虫飞过或者停在水边的树枝上,会飞身跃起,在半空中把猎物咬到嘴里,真是神乎其技,令人拍案叫绝。龙鱼的葡萄牙语名字听上去还比较柔顺,叫阿露娃尼亚,在亚马孙河里,最大的可以长到长1米、重5公斤以上,只可惜在我钓鱼的那个地区数量很少,我费尽心机都没有钓到一条。

坦帕基,在亚马孙河的名声并不亚于孔雀鲈,以前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它,到了巴西买了当地的钓鱼杂志看,才知道人家可是名声不亚于孔雀鲈的亚马孙大明星,是亚马孙河里难得的基本吃素的“善男信女”。

坦帕基虽然是吃素的,但是吃野果水草竟然可以长成如此巨大的体形,三五公斤的算是鱼秧子,二三十公斤以上的才算是成鱼,能登上钓鱼杂志的动不动就是三四十公斤,纪录是1.4米长、88公斤,看到会把人吓得一身冷汗。这种鱼的名声另一半来自于它那恐怖的拉力,据说一条60厘米长的坦帕基就可轻轻松松地把钓鱼人拖到水里去。坦帕基大型鲇鱼费洛丹的肉

鱼市场上有一种鱼肉,看样子非常像生猪肉或牛肉,是一种叫作费洛丹的鲇鱼怪物的肉,它轻轻松松就能长到2.5米、200公斤,是亚马孙河里最大型的鲇鱼。看着这半条鱼,我苦着脸想了半天,假如我钓到这么一条鱼,那该怎么办?看来除了赶紧撒手把鱼竿给扔了,别无他法。

鱼市场里的鱼数量确实不少,但是种类上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多,我想卖鱼的摊贩可以解释这个问题,就和他们搭讪起来。我曾在非洲莫桑比克待过近两年,多少还会一点葡萄牙语,但想不到巴西的葡萄牙语和非洲的葡萄牙语差别竟有那么大,听得我真是累死了,但还算可以勉强沟通。原来亚马孙河中的很多鱼都是有季节性的,季节到时市场上到处都是,过了季节一条都找不到了。

鱼市场隔壁就是肉市场,顺便也过去看了一下,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照理说亚马孙地区有得是鱼,但为什么鱼的价格要比肉还贵呢?抱着这个问题,又去请教鱼老板,想不到引来鱼老板们的一肚子牢骚。他们说以前亚马孙河里有得是鱼,渔夫们早上离开玛瑙斯,就在附近作业,到中午就可以满载而归。但现在不行了,鱼越抓越少,地方越来越远,甚至今天出航,要到明天才能返航。巴西的燃油又贵得出奇(差不多是墨西哥的三倍),渔民的作业成本越来越高,他们不得不抬高鱼的售价。而政府怕引起人民不满,又不许渔民抬价。渔民一愤怒就发飙了,两个月前组织了一次大罢工,要求政府发放燃油补贴,几百条渔船包围了商港,不许船只进出,闹到州渔业部长出来斡旋,老百姓好几天没有鱼吃。事情看上去似乎是燃油问题,事实上反映出来的却是亚马孙河渔业资源开始出现枯竭的迹象。我不是巴西人,却也很为亚马孙河担忧。

市场里的小店铺,卖的都是从亚马孙搜集来的千奇百怪的工艺品。

从鱼市场出来,对马路就是亚马孙河,河边是有名的码头区。玛瑙斯地处亚马孙河的中心,四面八方都是河流,通往外界的公路很少,人们的出行大多靠水路,那个熙熙攘攘的码头就等于是玛瑙斯的长途汽车站了。

从高高的河堤上沿着阶梯走下来,太阳刚刚升起,码头上已经热闹非凡,夜航的船刚靠岸,一脸倦容的乘客提着行李急急忙忙往家里赶,那一边,准备开航的轮船已经在解着缆绳,乘客和送客相互招手,高声道别。我沿着码头慢慢地走着,看着一艘艘名字各异的轮船和上面标示的目的地和途经站,充满了遐想。它们都将开往亚马孙的腹地,每一个地名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神秘和充满诱惑,真希望有一天我能跳上其中一艘,消失在茫茫的亚马孙河上,永不回来。玛瑙斯的客轮码头,是整个玛瑙斯出镜率最高的地方。浮在水面上闹闹哄哄的候船站。这些客轮都将开往亚马孙河的腹地。

玛瑙斯处于亚马孙河上游和中游的交汇点。亚马孙河的上游由两条大河组成,一条叫索里摩艾河,人称白河,河水的颜色和世界上其他河流的没什么两样,发源于秘鲁高地,万吨海轮可以溯流而上3700公里,从大西洋直抵秘鲁的伊基托斯港,几乎横贯大陆到达安第斯山脉的东麓,这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另一条巨河叫内格罗河,又叫黑河,发源于哥伦比亚高地,一路上汇合了从热带雨林枯枝落叶下渗透出来的雨水,就像泡过的茶水一样,颜色非常怪异,浅的地方像红茶,深的地方像可口可乐。我即将要去的水上营地,就在黑河的一条支流上。这两条大河在玛瑙斯附近交汇,因此出现了河水一半白一半黑的奇观,泾渭分明的黑白两色河水对峙十几公里才逐渐融和,当地人很浪漫地将它称作大河婚礼。

从码头回到旅馆,吃完早餐后在旅馆附近找了一辆计程车,和司机谈妥了价钱,让他全天跟着我,去办事情和观光。先去银行换钱,人是英雄钱是胆,几千巴西雷亚尔往钱包里一放,这才觉得真正是到巴西了。

接下来去绿色之旅办事处,爱德瓦尔多已经在等我了,签了合同交了钱,又和他们聊了一会钓鱼的事情。他们问我,最想在亚马孙钓什么鱼呢?这倒是问倒我了。其实我在杂志和电视里看到的,印象最深的就是三种鱼:海象鱼比拉露库(Pirarucu)、孔雀鲈杜古拉奈(Tucunare)和食人鱼比拉尼亚(Piranha),其他还有什么鱼,真是广东话说的“蒙查查”。他们就笑了起来,爱德瓦尔多说,海象鱼嘛,运载客人的水上摩的,开起来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根本就很难找了,几乎绝迹了,十年前就列为亚马孙的保护鱼类,别说钓不到,钓到了也得放,不然就是犯法,要坐牢的。孔雀鲈嘛,有倒是有,但数量可是大不如前了,钓不钓得到要凭运气和本事。至于食人鱼,会钓到你怕。他介绍说在玛瑙斯有一家由巴西籍日本人开的自然博物馆,里面有养在水族馆里的海象鱼,有时间的话倒值得去看一下。他抄给我那家博物馆的名字和地址。他说明天早上8点钟,他会来旅馆接我,动身去亚马孙雨林。海象鱼,最古老的物种之一,历史可以追溯到恐龙时代。蝴蝶翅膀上闪现着金属光泽,飞起来的时候一定是难以想象的炫酷。博物馆里展出的昆虫标本,那些甲虫有拳头那么大。

出了办事处,我问司机,当地有没有比较大一些的钓具店,他说有一家叫Solopesca的店,我说咱们就上那家店去吧。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玛瑙斯其实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钓具店,这家号称最大的钓具店,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本来还想和老板聊聊钓鱼的事,请他给我些建议,想不到那老板是个非常内向的人,加上我的葡萄牙语也实在蹩脚,问三句,讷讷地答一句,聊不下去了,讪讪地买了一个抄网走人。

下午去了那家自然博物馆,看了水族馆里养的两条差不多有100多斤重的海象鱼,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现在看到活生生的海象鱼,一下子看得呆了。博物馆里还有许多雨林生物的标本,我拍了一些照片。那些蝴蝶真漂亮啊,据说有些珍稀的品种在国际黑市上能卖到4万美金一只。我的天!怎么这种好事总是轮不到我呀。亚马孙州的州立大剧院,亚马孙州风光年代的作品。政府大楼前面的五洲广场,面向我们的这个角度就是亚洲。

下午剩余的时间在市区看了看,建筑物大多很陈旧,只有市政府大楼看上去很光鲜,市政府大楼门前的五洲纪念碑,还保持了对玛瑙斯历史的骄傲的缅怀。

晚上在当地最有名的河鲜餐馆吃饭,菜单上居然有海象鱼,我问那会讲点英语的经理:海象鱼不是保护鱼类吗,你们怎么可以卖呢?经理一脸莫测高深,说这是农场里养殖的,可以卖。真是这样吗?谁知道。点了一份,很好吃,有点像国内产的螺蛳青鱼,肉细嫩而有弹性。

收拾完东西,早早上了床,想到明天就要去亚马孙雨林,我就像是个明天一早要去钓鱼的菜鸟,兴奋得在床上折腾到半夜都睡不着觉。9月20日进入内格罗河

七点钟就起床,梳洗吃早餐,半个多小时搞定,七点三刻,已经全副武装下到旅馆的大厅里。没等多久,来接我的车子就到了,好像在时间观念上,巴西人要比墨西哥人好很多。同车还有一个从葡萄牙里斯本来的小伙子裘里奥,爱德瓦尔多笑着说今天上营地的就你们两个人,简直就是专门为你们两个人放一艘船,我们公司要赔本了。又对我说,你的情况我已经通过甚高频电话和营地的经理通过气了,他会给你做出安排,你就放心去吧。

送我们去营地的船叫洛伦索二号,吨位在200吨左右。除非天气极恶劣,洛伦索二号每天都要前往营地一趟,把新来的客人送过去,并把度完假的客人接回来,还要为营地输送给养和饮用水以及大量的冰块。船长是个大胖子,我听船员都叫他布什,我就称他布什先生,大家听了哈哈大笑,原来布什是他的外号,他的名字叫乔治。布什先生能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以前在秘鲁当过船长,我问他为什么又回来了,他说秘鲁的女人丑死了,巴西的女人才漂亮。这是个性格外向、极其豪爽的人,上船才半个小时,我就跟他混得烂熟,彼此用hermano(西班牙语:兄弟)相称。船上的一大堆行李。水上的船民。为过往船只加注燃油的水上加油站。

我担心吃不惯营地的伙食,荒郊野外的又没地方买东西,上船前特意买了许多饼干、快餐面和罐头肉等,想了想,又买了两箱啤酒和两箱可口可乐,再想想,又买了许多电池和卫生纸,还是不放心,又买了几大瓶矿泉水,这使我原先很精简的行李一下子变得臃肿起来。不过后来证明,这些东西都买对了。

和爱德瓦尔多挥手告别,我们起航了。

慢慢地从船堆里挤出来,缓缓地前行,其实也根本开不快,河面上到处都是载客的小快艇,横冲直撞地,就像我们上海街头拉客的摩的,那都是些不要命的家伙。

半小时后,船速开始加快,我们已经进入内格罗河宽阔浩荡的主流了。我站在船头,迎着扑面而来的湿润的风,禁不住浮想联翩。几百年来,有多少人像我一样沿着亚马孙河溯流而上,怀着各自的发财梦想。他们在热带雨林里忍饥挨饿,挥汗如雨,那里到处都是传播疾病的热带昆虫,遍地是成群结队凶残剧毒的生物,还有在暗地里窥视着他们,随时可能出手杀人的未经开化的印第安人。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在河流里淘金,在酷热的矿井里掏挖宝石,在雨林里追逐猎取珍稀动物。几个世纪过去了,确实有人发了大财,但更多的人却永远没有再走出雨林,就此消失在亚马孙的雨雾里,他们的骸骨散落在幽暗的河底,上面覆盖着几百年的淤泥。称他们为冒险家也好,叫他们亡命之徒也罢,事实是,正是他们用生命和鲜血建起了玛瑙斯城,也正是这些连名字都没有人知道的先驱,书写了传奇的巴西近代开发史。

四个小时后,洛伦索二号拐进了一条内格罗河的支流,此时基本上已很难再看到其他船只,偶尔有一只小船出现在视野里,也只是小心翼翼地贴着河岸蠕动。空荡荡的河面上,只有洛伦索二号孤独而倔强地前行着。

又拐了几个弯,河道变窄了,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两岸青翠的树丛,再往前行,甚至可以看到在树梢上跳跃的猴子。就在前面看来似乎是无路可走的时候,洛伦索二号一个右转,布什船长拉响了汽笛,营地的全体人员都出来迎接我们,除了经理和厨娘外,清一色都是印第安小伙子,而且这帮小伙子个个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询问之下,原来他们都是在家乡读的传教士办的学校,学会了英语后,由传教士介绍到全国各个旅行社工作的。倒是经理和厨娘只会说葡萄牙语和一点点英语。

经理帮我把东西搬进我的房间,里面非常简单,除了一个盥洗室,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再加一把椅子。打开窗户就是平静的河面,对面则是翠绿的雨林,倚窗凝望,真令人心旷神怡。经理说,他已经知道有个中国人要来钓鱼,这个营地已经办了好多年了,接待过的游客成千上万,中国人却很少,你是第四个,但来钓鱼的中国人你倒是第一个。他说你来的季节太好了,亚马孙地区钓鱼最好的时节是9月、10月和11月,因为这段时间正好是亚马孙河的枯水期,11月下旬开始进入雨季,到1月份河面要比现在高11米。他指给我看说,到了1月份,对面那些树林都将淹到水底下,从营地上只能看到一点树梢。我心想自己运气真好,他讲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如果是挑1月份来,那就只能站在岸边跳脚啦。在人家的国家里,总得对人家表示一点敬意。

我问经理,我床上怎么没有蚊帐,那晚上怎么睡觉?经理说来这里的人差不多都要问这个问题,说来你不相信,黑河流域没有蚊子,因为黑河的水是从热带雨林的枯枝败叶里浸泡出来的,里面含有单宁酸,水里有这个东西孑孓就活不了,所以我们这里没有蚊子。我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老听到好消息!

我迫不及待地问到了导游的事,经理说已经为我安排了一个小伙子,是这里最擅长抓鱼的,现在他和另一个导游带客人出去了,晚上就能看到他了。不过有个麻烦,他不会讲英语,只会讲西班牙语。我说那倒没有问题,我是从墨西哥过来的,西班牙语还能说几句。

和经理说着话,天慢慢地就黑了,一看表,才6点出头,厨娘来叫说可以吃晚饭了。来到餐厅一看,幽幽的,点了蜡烛,饭菜虽然简单,但在烛光下,显得很温馨浪漫。客人一共才八位,除了我和裘里奥,还有一对来自以色列的夫妇,一对来自法国的情侣和一对意大利老夫妇。我和胡子拉碴的裘里奥相对而坐,和浪漫的气氛显得有点不搭调,抬头看裘里奥,他冲我诡秘地一笑,看样子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水上营地到了,看了看表,正好七个小时。

晚餐的主菜是一人一条油煎的孔雀鲈,尝了一下,味道不错,只可惜这鱼不是我钓的。我一直以为既然叫孔雀鲈,想必那就是鲈科的鱼,其实大错特错,孔雀鲈是属于慈鲷科的,和有名的七彩神仙鱼是一个家族的。这个家族虽然都是体形不大的鱼种,却出了很多著名的观赏鱼类,唯独孔雀鲈长了这么大的个子,实在是慈鲷科里的异类。

从童年起就令我无限向往的亚马孙雨林,终于真实地呈现在我眼前,凝视着窗外黑幽幽的雨林,耳朵里听着几百种昆虫此起彼伏的吟唱,我恍如梦中。回忆起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想,古人所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大概就是这个意境吧。点了一支烟,走到室外的水榭坐下,头顶是亚马孙的夜空,黝黑的天穹上星河灿烂,一颗流星迅疾地在天幕划过,熄灭在遥不可及的亚马孙雨林深处。脚下,河水悄无声息地缓慢流淌,忽然间哗啦一声,一条鱼在水面上打出一个水花,波动的涟漪被月色镶上无数道悸动的银边……

我知道今夜又要睡不着了。9月21日亚马孙的鱼并不好钓

昨天晚上临睡前我就想过了,我从来没有在亚马孙河钓过鱼,也不知道用什么饵料和钓具来钓,所以先试试看用手竿,灵不灵当场试验,慢慢再做改进吧。

清晨五点半,闹钟把我叫醒了,轻手轻脚地起身,牙也不刷脸也不洗,先去厨房。胖厨娘已经起来了,正在准备早餐,我跟她说能不能给我一片牛肉,她有点莫名其妙,以为我早餐想吃牛肉,说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其实我想用牛肉来做鱼饵,她打开冷藏箱割了一片牛肉给我,仍然一脸茫然不解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从来没有人用牛肉做饵在亚马孙河钓鱼的。

走到临水的露台,翻过护栏,站到一根巨大的浮木上,那根浮木是用来做水上营地的支架的,有钢丝绳捆扎,非常牢固。前面是几百平方米的光水面,没有水草,而且水面平静,用来钓手竿真是非常理想。我亮出我的5米手竿,装上拉力8磅的传统钓组,试了一下水深,2.5米左右,调整好浮子,往鱼钩上装了一小粒牛肉,抛出了我在亚马孙河的第一竿。

前面提到黑河的水是红茶色的,早上看上去则完全是黑色的,朱红色的浮子在水面上显得那么的清晰。大清早,无风无浪,又是多云的天气,在国内是绝对的钓鱼黄金时段。

刚掏出烟来,还没来得及打火,就看见浮子动了起来,于是拿烟的左手悬在半空,持竿的右手前伸,我整个人做出一个一触即发的定格。只见浮子动了几下,忽然就黑漂了。我的反应还算快,手腕一抖,竿梢就弯下去了,有东西,好像还有点分量!刚兴奋起来,突然手上一轻,钓线就弹回来了,收过来一看,铅垂还在,钩没了。我心想你只要咬钩就好办,快速装了钩再抛。这次来得更快,浮子还没沉下水,唰地一下就被拖了下去,起竿沉甸甸的,竿梢还不停抖动。我吹了声口哨,心想这次总有了吧,就在鱼要出水的一刹那,只见水面下银光一闪,手里一轻,又是白高兴一场,拿过来一看,邪门,钩又没了。

再换钩,再断,再换,又断……一会儿工夫,五个钩就没了。我不由得焦躁起来,停下手来细想了一下,决定改换策略,只要浮子一有动作,立刻起竿,看看效果如何。凝神细看,咬第六口时浮子刚有动作,立刻抬竿,好,有效!这次给我钓着了,一看在地上蹦蹦跳跳的鱼,我就知道,我钓到食人鱼了,以前见过照片,就是它!我就有点小心翼翼起来,先用脚踩住,再用毛巾包好捏稳了,这才敢拿起来细看。这是一条白比拉尼亚(Piranha Branca),三四两左右,银色的身躯上有细细的黑点。我捏住它的腮部使它张开嘴,取钩的时候它那满口尖利的牙齿咬得取钩钳咔嚓响,并且发出咕咕咕的叫声,我想它是在用我们不懂的语言骂人吧。在南美州,食人鱼是一个很大的鱼类家族,有不下二十个种类,比拉尼亚(Piranha)是对它们的总称,国内称它们为食人鱼。白食人鱼是食人鱼家族中相对比较文雅的一种。

装上鱼饵,如法炮制,很快又钓到一条,然后第六个钩又没了。等我钓到第三条白比拉尼亚的时候,差不多已经丢失了十个鱼钩。恼火归恼火,想到那些坏东西嘴上钩着鱼钩,又惊恐又难受地在水下乱窜,我心里隐隐有些恶毒的快意。

这时候一抬头,我看到有个小伙子往我这边走来,翻过护栏下到我边上,和我握手,脸上的笑容很灿烂:“您是李先生吧?我是法比奥,是您的导游。昨天晚上我来看过您,可是您已经睡了……”他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用usted来称呼我,那是对年长者的尊称,用以表示谦恭。我心想小家伙蛮懂礼貌的嘛,一下子对他有了好感。

他好奇地看着我手里的5米长竿,又看看还在地上蹦跳的三条食人鱼,说不要在这里钓,这里差不多都是这种东西,没有什么玩头。我问他,这里怎么会只有这种鱼呢?他接过我递给他的烟,先为我点火,然后说,营地上的人每天都要在河里洗菜,倾倒剩菜剩饭,这就引来许多小鱼争食,小鱼又引来了比拉尼亚,久而久之,这下面全都是比拉尼亚,没办法钓鱼了。嗯,有点道理。他看看我的钓组,说:“您的鱼钩真不错,但是线不行,在亚马孙河钓鱼,是一定要用防咬线的。这样吧,早餐以后我会来接您,您跟我去钓鱼。”

我觉得法比奥说得有道理,看来普通的尼龙线是禁不住比拉尼亚的牙齿轻轻一咬的,但是用防咬线就有点夸张了,我在海里钓鱼也不是回回都用防咬线的呢。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回到房里用蜘蛛线绑了近20个钩子,我想蜘蛛线对付比拉尼亚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早餐后,法比奥来到我房间,看我急着要走的样子,他说不急,我们先去钓用作鱼饵用的鱼。我们来到厨房边上,法比奥拿了一根两米长的细藤条,上面有一米半的线和很小的鱼钩,他先往水里撒了两把剩饭,立刻引来无数的小鱼,把水搅得像开锅一样。他又在鱼钩上穿上一粒米饭,往水里一丢,顷刻间就钓上小鱼来了,很快就钓了二三十条。这种小鱼,他们称作沙丁尼亚,就是沙丁鱼,不过和海里的沙丁鱼是两码事。

法比奥已经早早地将小艇停到水榭边上等我了。按照西班牙语的传统习惯,我称他为伊霍(西班牙语中“儿子”的意思),这样彼此之间就觉得亲切一些。看来这个称呼他蛮受用的,我这么叫他,他开开心心地回应,也许他对我这个老家伙的感觉也不错。我的导游法比奥。做鱼饵的沙丁鱼。

法比奥告诉我说,在亚马孙河钓鱼,鱼饵永远只用一种:鱼肉。通常的做法是,先钓两三条沙丁鱼,切开来做饵,等钓到其他鱼后,再从中挑出小点的当饵用,这样一天之内就有用不完的鱼饵。蚯蚓在亚马孙地区是很难找到的,你想想,这里的土地一年之中有四个月要淹在水下,蚯蚓怎么活?我问他,那么用素饵钓鱼成不成呢?法比奥说也可以,譬如用玉米面和几种野果,但极少有人这么做,除非是为了钓几种特殊的鱼。我盯着他问,是什么特殊鱼种呢?他一口气报了一串鱼名,可惜我除了坦帕基,其他一无所知。现在知道的就是亚马孙的鱼大爷们都不是吃素的。

法比奥征询我的意见,我说你是我的导游,又是地头蛇,大主意你来拿,该上哪儿上哪儿去,不过我这么大老远赶来,也不是光为了钓食人鱼的。他沉吟了一下,说比拉尼亚这个东西,荤素都吃,只要有水的地方都有它,要避开它们倒还真是不容易,不过我倒是知道几个地方,比拉尼亚会比较少一些,要不我们上那边去试试吧。我对用手竿挑战亚马孙的念头仍是贼心不死,今天铁了心用手竿了。法比奥发动了引擎,小艇在水面上画了一个潇洒的圆弧,我们便离开了水上营地。

我坐在船头上,一路欣赏着热带雨林的美景。都说江南水乡河成网,但是如果江南水乡的船老大来到这里,我担保他立马就要晕菜。这里大河套小河,小河连小湖,小湖又和沼泽地打成一片,用密如蛛网来形容也毫不过分。有些河道两边的树,在河中间交织成一片,绿荫遮天蔽日,猴子在上面跳跃,成千上百的鸟雀的鸣叫声响成一片,船在下面驶过,就像穿行在一条幽暗而古老的小弄堂里,经常是眼看前面山穷水尽无路可走,可是一个拐弯,眼前豁然开朗,又穿行在坦坦荡荡的大河上。船行之处,惊起无数的白鹭,它们成群结队无声无息地从头顶上飘然掠过,就像是一群白色的幽灵。

大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法比奥关闭了发动机,小艇缓缓地停了下来,钓点到了。

真是一个优美的地方,在这种地方不要说钓鱼,就是光坐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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