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中华经典藏书(升级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4 12:2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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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万丽华,蓝旭

出版社: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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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中华经典藏书(升级版)

孟子:中华经典藏书(升级版)试读:

前言

一、孟子其人

孟子名轲,表字无传,战国时邹国人。具体生卒年月不详,古今有多种推断,通行的说法大致有两种,即前372年—前289年,或前385年—前304年。

孟轲是鲁国贵族孟孙氏之后,出生时,家道已衰落,是没落贵族的后裔。据说他的父亲名激,在孟轲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孟轲主要由母亲抚养成人。孟母很重视对孟子的教育,历史上广泛流传着“孟母三迁”、“孟母断机杼”的故事,足见其良苦用心。在母亲的精心教诲下,孟轲度过了充实的少年时代。

长大成人后的孟子,曾“受业子思之门人”(《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子思是儒家创始人孔子的孙子,是战国初期大名鼎鼎的儒学大师(历史上,曾有学者出于对孟子的推崇,而将子思本人看作孟子的老师。但这种说法显然经不起考证)。因此,师从子思门人,奠定了孟子对儒家学说的终身信仰。孟子乐于以孔子继承者自命,曾说:“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孟子·公孙丑上》)

中年时期的孟子以儒学大师的身份,游历各国近20年。他游历时,后车数十乘,随从数百人,以推行王道政治为己任,曾到过齐、宋、滕、魏、鲁、薛等多个国家。在20年的奔波中,孟子学派的影响很大,到处都有诸侯以礼相待,但却无人肯真正实行他的政治主张。

孟子晚年对于游说诸侯,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已不抱希望,于是归隐乡里,不再出游,以著书立说为务;将“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作为自己的人生乐趣。

总的说来,孟子的生平与孔子有很多相似之处,都经历了读书、游历、教书三部曲,他们的思想主张都未能被统治者所采纳(只是比孔子在生活待遇方面要幸运得多)。正因为如此,孟子被人们尊称为“孔子之后第一人”。二、《孟子》其书

关于《孟子》的作者,历来有三种不同看法。一种看法认为《孟子》是孟子自己所撰。如著《孟子章句》的赵岐即持此说:“此书孟子之所作也,故总谓之《孟子》。”一种看法认为《孟子》是孟子死后他的弟子万章、公孙丑等人根据他生前的言论编定的。持此说的有唐代的韩愈、清代的崔述等。韩愈曾说:“孟轲之书,非轲自著。轲既殁,其徒万章、公孙丑与记轲所言焉耳。”第三种看法认为《孟子》是由孟子和他的弟子共同编定的,而主要作者是孟子。最早提出此说的是司马迁。他在《史记·孟轲荀卿列传》中说,孟子“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

以上三种说法,现在为人们所普遍接受的是第三种,即《孟子》一书,是由孟子及其弟子共同编定,主要作者是孟子。

关于《孟子》的篇数,《史记》和《风俗通》、《汉书》的记述有所不同。司马迁的《史记》记载有七篇,而《风俗通》和《汉书·艺文志》则均记载为十一篇,即除现在通行的七篇外,还有《性善》、《文说》、《孝经》和《为政》四篇。可见,汉代流传的《孟子》有七篇和十一篇两种版本。东汉赵岐作《孟子章句》时把《孟子》十一篇分为《内书》七篇,《外书》四篇,认为《外书》四篇(即《性善》、《文说》、《孝经》和《为政》)属伪作,不予作注,因此,使得这四篇无人传授,渐渐亡佚。流传至今的只有《孟子》七篇。赵岐又将此七篇各分为上、下,现在通行的《孟子》即为七篇十四卷。三、孟子的思想

孟子的思想涉及政治、哲学、教育和文艺思想等几个方面。

1. 政治思想:民本思想是孟子政治思想的核心,仁政学说是孟子的政治纲领,王道思想是他的政治理想。民本、仁政和王道,三位一体,是对孔子德政思想的继承、发展和完善。

民本思想是仁政学说的理论基础之一,也是仁政学说的基本内容之一。仁政学说的其他内容大抵源于民本思想。民本思想并非孟子的发明,孟子以前的思想家,如孔子、老子、墨子等都曾论及民本思想。孟子的贡献在于深刻、系统地阐述了这一思想,并将其发展成为仁政学说的理论基础,最终纳入到施政纲领中。战国时代的政治风云以及历史的经验教训使孟子深刻地意识到民心向背的作用,认识到统治者要巩固政权并进而统一天下,就必须依靠民众的力量。因此,他说:“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宝珠玉者,殃必及身。”(《尽心下》)在此基础上,孟子又提出“民为贵”的思想,大胆地宣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尽心下》)。这里,人民位列第一,可见,在孟子眼中,人民在国家政治中的作用是至高无上的。为了得到人民的拥护,孟子强调君主要与民同乐。他说:“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梁惠王下》)

孟子的仁政学说是对孔子德政思想的进一步发展。“保民”、“养民”和“教民”是孟子提出的施行仁政的具体纲领。孟子生活的战国时代,各诸侯国战乱频繁,兼并战争不断,苛税徭役繁重。他面对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社会现实,痛心不已,呼吁统治者应该施行仁政,救人民于水火。

孟子所说的“保民”,主要分为两方面,一是要求减轻刑罚和赋税。孟子对人民的苦难充满同情,说:“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公孙丑上》);一是坚决反对兼并战争。对于连绵不断的战争,孟子评价说:“春秋无义战。”(《尽心下》)

孟子所说的“养民”,主要指千方百计满足人民的生活需要,最大限度地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在孟子看来,只有人民生活富足,从根本上解决了生计问题,才能实现国家的安定和富强。发展农业生产是孟子考虑的首要问题。为了实现“养民”的目的,孟子提出了“制民之产”的主张,这是从民本思想中直接引发出来的内容。孟子认为,统治者要得到人民的拥护,必须使他们有固定的产业,过上富足的生活。否则,就可能导致民心思乱,铤而走险,进而危及到封建王朝的统治。“教民”,即对人民施行教化,也是仁政学说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孟子看来,人民生活富足后,“教民”是统治者必须去做的一件事,孟子所说的“教民”,指的是让人民普遍懂得封建伦理道德(礼义)。在孟子看来,这是实现社会稳定、国家安定的必要举措。“教民”比“养民”还要重要,只有将二者密切结合起来,才能实现仁政。

孟子主张施行仁政,重视教化的作用,为的是寻求实现孔子的政治理想,即天下为公、世界大同。王道思想是孟子设计的必由之路。在孟子看来,政治有两种,即王道政治和霸道政治。所谓“王道”,即是推行仁政,以德服人;而“霸道”则是凭借武力,四处征伐,以力服人。孟子是王道政治的积极倡导者,霸道政治的坚决反对者。在他看来,统一之本在于内行仁政,以民为本,推行保民、养民、教民的政治纲领,建设起人民丰衣足食、安居乐业、通晓礼仪、广施教化的王道乐土。

2. 哲学思想:孟子是儒家学派第一个提出系统的人性理论的人,性善论是孟子道德哲学的核心内容,由此构建起他的心性之学的思想体系;同时,他又以天命论为基础,构建起了他的历史观的思想体系。

孟子性善论的基本观点包括:第一,人类有着共同的本性,这个本性是以仁、义、礼、智等道德意识为内容的社会属性,而非与禽兽无别的自然属性。在这点上,孟子与其同时期的告子的观点截然相反。告子认为饮食男女等自然属性是人类的本性;孟子的性善论则立足于人的社会属性。他不否认人有共同的自然属性,但他认为自然属性为人、兽所共有,不足以反映人性所独有的本质特征。第二,人的善性是先天固有、与生俱来的,而非后天形成。孟子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公孙丑上》)第三,“人皆有之”的善性,起初只是一种道德的萌芽,必须经过自我修养,才能发展成为完美的道德。通过学习、教育等修养过程,“人皆可以为尧舜”(《告子下》),这一命题激励、吸引无数人在理性、道德良知上不懈追求。

在性善论的基础上,孟子构建起了他的心性之学的思想体系。在孟子看来,“尽心知性”是成为尧舜这样的“圣人”的一个必要途径。所谓“尽心”,即指把人的本性中的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扩充到极致;所谓“知性”,即指对本性中的仁、义、礼、智等伦理道德有准确深刻的认识并且付诸实践。“尽心”和“知性”二者关系密切,“尽心”是前提条件,只有做到“尽心”,才有可能实现“知性”。那么,如何才能实现“尽心知性”呢?在孟子看来,就是要在“寡欲”、“内省”、“养气”这三方面下工夫。“寡欲”要求淡泊物欲,“内省”要求反求诸己,“养气”要求养心。其中,“寡欲”、“内省”是道德修养的初级阶段,“养气”则是道德修养的高级阶段,“养气”的目标是“养吾浩然之气”(《公孙丑上》)。简而言之,孟子心性之学的根本目的即是塑造理想人格。这一思想体系,后来又被韩愈和宋儒所继承和发展,从而构建起宋明理学。

此外,孟子还对殷周以来的天命观进行了创造性的发挥,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民意代表天意。这与孟子提倡的民本思想有着直接的关系,是孟子对传统天命论的突破和发展。第二,对“正命”的追求。孟子认为人可以通过修养身性,顺应天道行事,去争取得其正命;如果胡作非为,触犯刑罚而死,则不能得正命。第三,天人合一。孟子认为要顺应天道而行,就要知天。因此,他提出“尽心”、“知性”、“知天”的观点。孟子说“万物皆备于我矣”(《尽心上》),即指万事万物的道理都已明了于心,无需外求;又说“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尽心上》),即指把仁、义、礼、智化为精神主体,便能达到思想和行为与四德的高度统一,从而实现天人合一。人只需按此伦理道德准则行事,就是顺应天道。这种把伦理道德观念上升到天道的高度的做法,在中国思想史上有着深远的影响。

在天命论基础上,孟子构建起了他的唯心主义历史观,主要表现为天才论、历史循环论和劳心者治人等观念,其中,天才论是其历史观的核心,是其人治思想的理论基础。孟子把国家的兴衰、社会的发展,寄托在个别的非凡人物身上,属于典型的天才史观。在孟子看来,只有天才出现,天下才会大治,否则,天下必将混乱。基于这种思想,必然导致他的历史循环论的产生,即历史必然有治有乱,且乱久而治短。此外,孟子对于人类社会的分工也有其独特的思考。他论证了社会分工的必要性,论证了劳心者在社会生产、教育实践中的重要作用,这些都是有积极意义的。但他的失误在于把劳心看作是“大人”、“君子”之事,把劳力看作是“小人”、“野人”之事,从而借社会分工为封建统治制造了理论依据。他的历史观中的封建糟粕,几乎掩盖了他的民本学说和理想人格的光芒。

3. 教育思想:和孔子一样,孟子也是一位成绩斐然的教育家。“教育”一词最早即见于《孟子·尽心上》:“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在《孟子》一书中,涉及教育的内容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教育的目的和作用。第二,如何实施道德教育。第三,教育与学习的原则和方法。孟子很少有直接论述教学方法的言论,大多是在阐释他的政治、哲学思想时涉及的。他主张对人进行道德教育要顺应自然,顺应天性;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同时,还要注意因材施教,提出“教亦多术”(《告子下》)。此外,孟子还十分重视教育环境的作用以及以身作则的重要性。最后,孟子主张学习要专心致志,坚持不懈,不可三心二意,一曝十寒。

4. 文艺思想:孟子的文艺思想主要表现在他对音乐问题的评论、对《诗》的引用和阐释、对文学鉴赏和文学批评的见解、对作家的自身修养以及蕴含在此类论述中的关于文学的社会本质和社会作用问题的意见。例如,在谈到音乐欣赏时,孟子主张“与众乐乐”、“与民同乐”;在谈到文学鉴赏和批评时,提出“知人论世”、“以意逆志”的文学鉴赏方法和文学批评方法;在谈到作家修养问题时,提出“知言养气”说。所谓的“知言”,实际上指的即是辨别言辞是非善恶的能力;所谓的“养气”,则主要指心性道德的修养。这一学说在孟子那本来属于哲学范畴,并非直接与文学理论相关,但由于其精神气质、道德修养等内容与古代文学理论基本范畴有所关联,因此,古代文论家便以此说为理论依据,生发出“以气品人”、“以气论人”等重要的文学理论观点;在谈到文艺的社会作用时,主张文艺应服从于政治教化的需要。

以上内容的论述,对后世的文学理论批评和文学创作,都有着深远的影响。同时,《孟子》一书的写作方法和技巧,也是历代散文写作的楷模。气势磅礴、言辞雄辩、富有力度是孟子散文气势的最大特色;善于巧用比喻,用形象生动的语言说理叙事是孟子散文的又一特色。此外,语言的通俗易懂,感情充沛,多样化的风格,以及综合运用各种表达技巧等,都是孟子散文的鲜明特色。四、孟子研究情况《孟子》成书后,最初是作为诸子之书流传的,到西汉时,孟子和《孟子》一书的地位仍不高。司马迁为孟子作传,篇幅很短,且未单独立传。东汉的班固作《汉书·艺文志》时,只是把《孟子》放在《诸子略·儒家类》中。但总的来说,两汉的孟子研究,还是呈现了不断上升的趋势,表现在汉文帝时立了《孟子》传记博士;东汉时出现了《孟子》研究的专著——赵岐《孟子章句》。这是现存最早的《孟子》注,他为各章所作的章指对后人理解《孟子》有很大帮助。三国时代,没有出现《孟子》研究的新作。魏晋南北朝时期,孟子研究的著述也十分罕见。大约从唐代开始,由于儒家“道统说”的提出,孟子的地位日益提高,孔、孟并称的提法日益增多。研究《孟子》的专著也开始时有出现,虽然研究水平与宋代以后的《孟子》研究专著无法比拟,但较前时已有很大进展。唐代曾有过提高《孟子》一书地位的请求,但未能实现。孟子地位的变化和《孟子》研究的发展,是在两宋时代逐渐升级的。到了宋神宗时期,《孟子》被正式列为经书。宋代研究和阐释《孟子》的著作比汉唐时代有了较大规模的发展,出现了题名为孙奭所作的《孟子注疏》、朱熹所作的《孟子集注》等影响较大的研究著作。元明两代研究《孟子》的著述极多,但大多围绕朱熹《孟子集注》的观点,少有创新和发挥。清代的《孟子》研究,取得了较高成就,从宋代的以阐发义理为主,转变为以训诂考据为主的朴学研究。出现了焦循的《孟子正义》等经典新疏。《孟子正义》一书以东汉赵岐注为主,搜集了清代学者考订训释的成果,是清代《孟子》注解中最详备的一种,代表了乾嘉学派孟子研究的最高水平。此外,清代的孟子研究重要著作还包括戴震的《孟子字义疏证》以及康有为的《孟子微》等,这两部书形式上是解释孟子思想,其主要目的却是为批判旧的学术传统,阐发新的思想。这种研究不属于朴学范畴,也不很普遍,但却代表了清代孟子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

万丽华 蓝旭2015年10月卷一梁惠王上

本篇共七章,除第六章对梁襄王,第七章对齐宣王外,其他各章都是孟子与梁惠王的对话。首章提出“义利之辨”,主张讲仁义可使上下有序,否则将人人各求其利而不知足,则国乱而君危。以下各章所记对话,大抵不离“仁政”的话题。仁政的主要内容包括反对攻伐,发展生产,减轻刑罚赋敛,使老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在此基础上以孝悌之义教导百姓。如此便可以抵御外侮,并使天下归服。孟子又指出君王施行仁政的基础,是天性中固有的“不忍之心”,把它推广开来,也就是仁政。从上述各章的阐发,可见孟子虽把“义”放在“利”之上,但他所谓“义”,主要的内容却是人民的“利”,凡政策由此出发,做法与此相合,便是“义”,否则反是。因此既热情赞扬“与民同乐”的古圣,又尖锐批评“率兽食人”的今王。一[1][2]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3]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4][5]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6];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7]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注释】

[1]梁惠王:即魏惠王,名。

[2]叟(sǒu):对老年人的尊称。

[3]亦:只。

[4]征:取。

[5]万乘(shènɡ)之国:拥有一万辆兵车的国家。乘,兵车一辆称一乘。古代以拥有兵车的多少来衡量国家大小,万乘之国在战国时是大国。

[6]家:卿大夫的采地。

[7]餍(yàn):满足。【译文】

孟子见梁惠王。王说:“老先生!不远千里而来,将对我国有利吧?”

孟子回答说:“王!何必讲利?只要有仁义就可以了。王说:‘怎样对我国有利?’大夫说:‘怎样对我的封地有利?’士人和老百姓说:‘怎样对我自己有利?’上下交相求利,那国家就危险了。拥有一万辆兵车的国家,杀掉它的君王的,一定是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大夫;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杀掉它的君王的,一定是拥有一百辆兵车的大夫。在一万辆兵车的国家里,拥有一千辆兵车,在一千辆兵车的国家里,拥有一百辆兵车,不算不富有了。但如果把义放在后头而把利放在前头,那他不争夺是不会满足的。从没有讲仁却遗弃自己父母的,也没有讲义却轻慢自己君王的。王只要讲仁义就可以了,何必讲利?”二[1]

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

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2][3]:‘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4][5][6][7][8],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9][10]白鸟鹤鹤。王在灵沼,於牣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11][12]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汝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注释】

[1]沼(zhǎo):水池。

[2]《诗》:即《诗经》。以下引诗出自《诗经·大雅·灵台》,写周文王兴建灵台、灵囿而庶民相助的盛况。

[3]经:测量。灵台:台名。

[4]亟(jí):急。

[5]子来:像儿子为父母效劳那样来帮忙。

[6]囿(yòu):圈养鸟兽的园林。

[7]麀(yōu):母鹿。鹿:指公鹿。攸:助词,用法相当于“所”。

[8]濯濯(zhuó):肥硕而有光泽的样子。

[9]鹤鹤:羽毛洁白的样子。

[10]於(wū):语气词,表示叹美。牣(rèn):满。

[11]《汤誓》:《尚书》的篇名,记载商汤伐夏桀的誓师之词。

[12]时日:这个太阳,指夏桀。时,这。害(hé):通“曷”,即“何”,这里指“何时”。【译文】

孟子见梁惠王。王站在池塘边,看鸿雁麋鹿,说:“贤者也享受这种快乐吗?”

孟子回答说:“只有贤者才能享受这种快乐,不贤者即使有这些,也无法快乐。《诗经》说:‘开始建灵台,测量又施工,百姓齐动手,很快就落成。王说不着急,百姓更卖力。王到灵囿来,群鹿好自在,群鹿光又肥,白鸟白又亮。王到灵沼来,满池鱼跳跃。’文王借助民力建台修池,老百姓却很高兴,把那台叫做灵台,把那池叫做灵沼,为里面有麋鹿鱼鳖而高兴。古人与老百姓同乐,所以能享受快乐。《汤誓》说:‘这个太阳何时消灭,我和你一起去死。’老百姓要和他一起去死,纵然他有台池鸟兽,难道能独自快活吗?”三

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

[1]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2]

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

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3]“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4]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5]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6]“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注释】

[1]“河内”二句:河内、河乐,魏地。河内在今山西安邑一带,河东在今河南济源一带。

[2]填然:形容击鼓的声音。

[3]数罟(cùɡǔ):细密的渔网。数,细密。洿(wū)池:大池。

[4]庠(xiánɡ)序:学校。

[5]王(wànɡ):以仁政统一天下。

[6]涂:同“途”,道路。莩(piǎo):通“殍”,饿死的人。【译文】

梁惠王说:“我对于国家,费尽心力了呀。河内发生饥荒,我就把当地的百姓迁徙到河东,又把别处的粮食运到河内。河东发生饥荒,也是这样办。看邻国的政治,没有像我这样用心的。可是邻国的百姓没有减少,我的百姓没有增加,为什么?”

孟子回答说:“王喜欢战争,请让我用战争来打比方。战鼓咚咚一响,双方兵刃相接,这时就丢了盔甲拖着兵器逃跑。有的跑了一百步停下来,有的跑了五十步停下来。跑了五十步的人笑那些跑了一百步的人,可以吗?”

王说:“不可以;只不过还没跑到一百步,但也是逃跑啊。”

孟子说:“王如果懂得这个道理,就别指望百姓多于邻国了。“不违背农时,粮食就会多得吃不完;细密的渔网不到大的池沼去捕鱼,鱼鳖就会多得吃不完;在一定的时候才进山林去伐木,木材就会多得用不完。粮食和鱼鳖多得吃不完,木材多得用不完,这就让老百姓养生送死都没有什么遗憾了。养生送死没有遗憾,就是王道的开端。“五亩大的宅园,在里面种植桑树,五十岁的人就能穿上丝绵袄了。鸡狗和猪等家畜,不扰乱它们养育的时节,七十岁的人就能吃上肉了。百亩大的农田,不去妨碍农夫适时耕种,几口人的家庭就可以免于饥饿了。认认真真地办学校,反复用孝悌的道理来教导子弟,须发斑白的老人就不必背着或顶着重物在路上行走了。七十岁的人都有丝绵袄穿,有肉吃,老百姓饿不着,冻不着,这样还不能使天下归服的,是从没有过的事。“狗和猪吃着人的粮食,却不懂得去制止,路上有人饿死,却不懂得发放仓库里的粮食;人死了,便说:‘不是我的缘故,是年成不好的缘故。’这与刺死了人,却说,‘不是我杀的,是兵器杀的’,有什么区别?王不要怪罪年成不好,这样天下的老百姓就都来了。”四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1]

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

曰:“无以异也。”“以刃与政,有以异乎?”

曰:“无以异也。”

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2][3]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注释】

[1]梃(tǐnɡ):木棒。

[2]恶(wū):何。

[3]俑(yǒnɡ):殉葬用的土偶木偶。【译文】

梁惠王说:“我很乐意听到您的教导。”

孟子回答说:“用木棒打死人和用刀杀死人,有什么不同吗?”

王说:“没什么不同。”“用刀杀死人和用政治害死人,有什么不同吗?”

王说:“没什么不同。”

孟子说:“厨房里有肥肉,马厩里有肥马,可是老百姓面有饥色,野外有人饿死,这叫率领禽兽吃人。禽兽自相残杀,人尚且厌恶它;做老百姓的父母官,搞政治,不能免于率领禽兽吃人,那又怎么能做老百姓的父母官?孔子说:‘第一个做土偶木偶来殉葬的人,该会断子绝孙吧!’就因为土偶木偶像人的样子,却用它殉葬。对于使老百姓饿死的,又该怎么办呢?”五[1]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2][3]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4][5]。寡人耻之,愿比死者壹洒之,如之何则可?”[6]

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7]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注释】

[1]晋国:这里指魏国。战国时韩、赵、魏三国,系由晋国分出,称为“三晋”,故魏国自称为晋。

[2]“东败”二句:指马陵之役。魏军以庞涓和太子申为统帅,齐军以田忌为大将,孙膑为军师,两军战于马陵,魏大败,庞涓自杀,太子申被俘。

[3]西丧地于秦七百里:惠王时,魏国曾屡败于秦国,被迫多次割地。

[4]南辱于楚:惠王时,魏军被楚将昭阳所败,八邑沦亡。

[5]比:替,为。壹:全,都。洒:洗。

[6]地方百里:指长、宽各百里之地。

[7]易:疾速。耨(nòu):锄草。【译文】

梁惠王说:“晋国,天下没有比它更强大的国家了,这是老先生所知道的。到了我这时候,东边败于齐国,大儿子牺牲了;西边割地七百里给秦国;南边又受辱于楚国。我感到耻辱,希望为死者尽洗此恨,要怎么办才行?”

孟子回答说:“有纵横百里的土地就可以行仁政而使天下归服。王如果向老百姓实行仁政,减轻刑罚,减少赋税,深耕细作,及早除草;年轻人在闲暇时培养孝顺父母、敬爱兄长、忠诚守信的道德,在家便侍奉父兄,在外便侍奉上级,这样,就算让他们造木棒也可以抗击秦国和楚国的坚实盔甲和锋利兵器了。“别的国家妨碍老百姓适时生产,使他们不能靠耕作来奉养父母。父母饥寒交迫,兄弟妻儿离散。它们使老百姓陷于深渊之中,王去讨伐它们,谁能抵抗您?所以说:‘仁德的人是无敌的。’王请不要怀疑!”六[1][2]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3]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孰能一之?’“‘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孰能与之?’[4]“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5]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6]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7]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注释】

[1]梁襄王:梁惠王的儿子,名嗣。

[2]语(yù):告诉。

[3]卒(cù):同“猝”。

[4]七八月:指周历七八月,相当于夏历五六月。

[5]浡(bó)然:兴起的样子。

[6]人牧:指统治者。

[7]由:通“犹”。【译文】

孟子见梁襄王,出来告诉别人说:“远远望去,不像君王,接近他,看不出威严。他猛然问我:‘天下要怎样才得安定?’“我答道:‘天下统一就会安定。’“‘谁能统一天下?’“我答道:‘不喜欢杀人的君王就能统一天下。’“‘谁能追随他?’“我答道:‘天下人没有不追随他的。王知道禾苗的情况吗?七八月之间天旱,禾苗就枯槁了。这时假如天上聚起乌云,爽快地下一阵雨,禾苗就又旺盛地生长起来了。像这样,谁能阻挡得住?当今天下的统治者,没有不喜欢杀人的。如果有不喜欢杀人的,天下的老百姓就都伸长了脖子盼望他了。果真如此,老百姓归服他,就像水往低处流,那盛大的水势谁能阻挡得住?’”七[1]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

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

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曰:“可。”

曰:“何由知吾可也?”[2]

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3]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4]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

曰:“有之。”[5]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6]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7]

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

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

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注释】

[1]齐桓、晋文:指春秋五霸中的齐桓公、晋文公。齐桓公名小白,晋文公名重耳。

[2]胡龁(hé):齐臣。

[3]衅钟:祭钟。衅,古代的一种祭礼,用牲血涂于器物上。

[4]觳觫(húsù):因恐惧而发抖。

[5]爱:吝啬。

[6]褊(biǎn):小。

[7]异:惊异,奇怪。【译文】

齐宣王问道:“齐桓公、晋文公的事,可以让我听听吗?”

孟子答道:“孔子的弟子没有讲齐桓公和晋文公的事的,所以后代没有流传,我也没听过。要不然,我讲讲使天下归服的王道吧?”

王说:“要有怎样的道德,才能使天下归服呢?”

孟子说:“安抚老百姓就可以使天下归服,这是没有人能阻挡的。”

王说:“像我这样的人,可以安抚老百姓吗?”

孟子说:“可以。”

王说:“怎么知道我可以呢?”

孟子说:“我听胡龁说,有一次王坐在堂上,有人牵牛从堂下经过,王看到了,问:‘牵牛去哪里?’那人答道:‘要宰了它祭钟。’王说:‘放了它!我不忍心看它哆嗦的样子,它没有罪过却要进屠场。’那人又答道:‘那么,要废除祭钟的仪式吗?’王说:‘怎么能废除呢?用只羊来替代它!’——不晓得有没有这回事呢?”

王说:“有的。”

孟子说:“这样的心肠就足以使天下归服了。老百姓都以为王是吝啬呢,我当然明白王是不忍心。”

王说:“是啊。确实有这样的百姓。齐国虽然狭小,我何至于吝惜一头牛?只是不忍心看它哆嗦的样子,没有罪过却要进屠场,所以用羊来替代它。”

孟子说:“老百姓以为王是吝啬,您也不必诧异。既然是用小的替代大的,他们哪里能够体会您的用心?王如果是怜悯它无罪而进屠场,那又为什么在牛和羊之间取舍呢?”

王笑着说:“真的,这究竟是什么心理呢?我并不是吝惜财物,但用羊来替代牛,也难怪百姓以为我是吝啬了。”

孟子说:“没关系,这就是仁爱了,因为王只看见牛而没有看见羊。君子对于禽兽,见过它活着,就不忍心看它死去;听过它的声音,就不忍心吃它的肉。所以君子离厨房远远的。”[1]

王说,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2]

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

曰:“否。”“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

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3]

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4]《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王请度之!“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注释】

[1]“《诗》云”几句:引诗见《诗经·小雅·巧言》。

[2]钧:三十斤为一钧。

[3]太山:即泰山。北海:指渤海。

[4]“《诗》云”几句:刑,通“型”,示范。御,治理。引诗出自《诗经·大雅·思齐》,是一首歌颂周文王齐家、治国的诗。【译文】

王高兴地说:“《诗经》讲:‘别人有心事,我来揣摩它。’说的正是您老人家啊。我只是这样做了,反过来考虑为什么这样,却不明白自己的内心。您老人家这么一说,说到我心里去了。这种心思之所以和王道相合,又是什么道理?”

孟子说:“假如有个人向王报告:‘我的力气足够举起三千斤,却拿不起一根羽毛;我的眼力足够看清楚鸟身上的细毛,却瞧不见一车木柴。’王能相信吗?”

王说:“不相信。”“如今您的恩情足以使禽兽受惠,而您的功绩不能使百姓沾光,又是为什么呢?这么说来,拿不起一根羽毛,是因为不肯用力气;瞧不见一车木柴,是因为不肯用眼睛;老百姓得不到安抚,是因为王不肯施恩。所以王没有使天下归服,是不肯做,而不是不能做。”

王说:“不肯做和不能做的情形有什么不同?”

孟子说:“胳膊下夹着泰山而越过渤海,告诉人说:‘我办不到。’这是真的不能。为老人折树枝,告诉人说:‘我办不到。’这是不肯做,不是不能做。因此王没有使天下归服,不是胳膊下夹着泰山而越过渤海一类;王没有使天下归服,是折树枝一类。“尊敬自己的长辈,从而推广到尊敬别人的长辈;爱护自己的小孩,从而推广到爱护别人的小孩。只要如此,治理天下就像在手掌里玩弄东西那么简单。《诗经》说:‘先给妻子做表率,然后推及于兄弟,从而推广到封邑国家。’说的无非是把这种好心思推广到别的方面罢了。所以推广恩惠足以安抚四海,不推广恩惠就连妻子儿女也安抚不了。古代的圣贤之所以远远超过别人,没有别的奥妙,只是善于推广他的善行罢了。如今您的恩情足以使禽兽受惠,而您的功绩不能使百姓沾光,又是为什么呢?“称一称,才知道轻重;量一量,才知道长短。凡事都是这样,人心更是如此。王请考虑一下!“王是不是发动军队,危害将士,与诸侯结怨,才觉得心里痛快呢?”

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

王笑而不言。

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1]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

曰:“否。吾不为是也。”

曰:“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

王曰:“若是其甚与?”

曰:“殆有甚焉。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

曰:“可得闻与?”

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

曰:“楚人胜。”

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2]哉?盖亦反其本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3]者,皆欲赴愬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注释】

[1]便嬖(piánbì):左右亲幸者。

[2]盖:同“盍”,何不。

[3]愬(sù):告诉。【译文】

王说:“不是。我怎么会为此痛快?我是要满足我的大欲望。”

孟子说:“王的大欲望可以讲出来听听吗?”

王笑着不说话。

孟子说:“是为了肥美的食物不够吃呢?轻暖的衣服不够穿呢?还是为了鲜艳的色彩不够看呢?是为了音乐不够听呢?还是侍从不够使唤呢?这些东西王的手下都足以提供,王难道是为这些吗?”

王说:“不。我不是为这些。”

孟子说:“那么,王的大欲望可以晓得了,是想要开拓疆土,使秦国、楚国来上朝称臣,统治中国而安抚外族。可是按照您的做法来寻求欲望的满足,就像爬到树上去捕鱼一样。”

王说:“有这么严重吗?”

孟子说:“恐怕比这还严重呢。爬到树上去捕鱼,尽管得不到鱼,还没什么祸患。按照您的做法来寻求欲望的满足,尽心尽力去做,接着一定有祸患。”

王说:“可以具体地讲给我听听吗?”

孟子说:“假如邹国和楚国交战,王认为谁会取胜?”

王说:“楚国取胜。”

孟子说:“那么,可见小的自然敌不过大的,人少的自然敌不过人多的,弱的自然敌不过强的。现在海内的疆土是方圆千里的地九块,齐国全部的土地加起来只占其中一块。以其中之一同其中之八为敌,这和邹国与楚国为敌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不从根本处做起呢?“现在王如果改革政治,施行仁德,使天下做官的人都想在王的朝廷里做官,耕田的人都想在王的田地上耕种,做生意的人都想在王的集市上贸易,出行的人都想从王的道路上经过,天下痛恨他们君主的人都想到王这里来控诉。如果这样,谁能阻挡?”[1]

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2][3]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4]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注释】

[1]惛(hūn):神志不清,迷迷糊糊。

[2]罔:张罗网捕捉。

[3]制:订立制度。

[4]轻:轻易。【译文】

王说:“我昏昧不明,不能完全领会这种境地。请老先生辅佐我实现理想,明明白白地教导我。我尽管不聪明,却愿意试一试。”

孟子说:“没有固定的产业却有坚定的心志,只有士人能做到。至于老百姓,假如没有固定的产业,就没有坚定的心志。假如没有坚定的心志,就会为非作歹,无所不为。等他们犯了罪,然后处罚他们,这叫陷害百姓。哪有仁德的人在位治国却做出陷害百姓的事来?所以英明的君王划定给老百姓的产业,一定要使他们上足以侍奉父母,下足以供养妻儿,好年成天天吃饱,坏年成不至于饿死。然后引导他们向善,于是老百姓都乐于听从。“如今划定给老百姓的产业,上不足以侍奉父母,下不足以供养妻儿;好年成天天受苦,坏年成只有饿死。这种情况下要救活自己还怕来不及,哪有闲工夫学习礼义?“王如果要施行仁政,为什么不从根本处做起:五亩大的宅园,在里面种植桑树,五十岁的人就能穿上丝绵袄了。鸡狗和猪等家畜,不扰乱它们养育的时节,七十岁的人就能吃上肉了。百亩大的农田,不去妨碍农夫适时耕种,八口人的家庭就可以免于饥饿了。认认真真地办学校,反复用孝悌的道理来教导子弟,须发斑白的老人就不必背着或顶着重物在路上行走了。老人都有丝绵袄穿,有肉吃,老百姓饿不着,冻不着,这样还不能使天下归服的,是从没有过的事。”卷二梁惠王下

本篇共十六章。第一章至第十二章都是与齐宣王的对话,其中有若干章都围绕“与民同乐”的话题展开。其主旨为不管好乐(音乐)、好财、好色,本身都不算什么过错,怕的是不能节制私欲,残害人民,反之,如果能推己及人,与民同乐,做到乐民之乐,忧民之忧,那便是足以实现王道的仁政,必将得到人民的拥护。此外,孟子在谈到“勇”的问题时,要齐宣王舍弃“小勇”,而学习先王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大勇;在谈到用人问题时,指出要普遍了解民意,并以民意为准则来识别和选拔人才;在齐、燕发生战争而齐国已并吞燕国时,孟子又告诫齐宣王宜顺应民心,从燕国撤兵,这些都反映了孟子的民本思想。第八章关于武王伐纣的评论,意谓君王如破坏仁义之道则可杀,其所表达的民贵君轻的倾向尤为鲜明犀利。第十二章至十五章,是与邹和滕两个小国君主的对话,从中可见在严峻的军事和外交形势下,孟子仍坚决主张实行仁政,毫不为现实功利而妥协,在他看来,一时的存亡兴废是不足为怀的,勉力行善,便是尽了人的本分,至于成功与否,却不是人可以指望的,所以也不必计较。这是对道德具有绝对价值的肯定,也是对人的自由和尊严的肯定。本篇最后一章,透露出孟子在出处进退中的态度,让人想起孔子所说“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论语·述而》),由此可以了解:“天”这样的观念,在儒家思想中实具有令人处变不惊、镇定从容的意义。一[1]

庄暴见孟子,曰:“暴见于王,王语暴以好乐,暴未有以对也。”曰:“好乐何如?”

孟子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国其庶几乎!”

他日,见于王,曰:“王尝语庄子以好乐,有诸?”

王变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

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今之乐由古之乐也。”

曰:“可得闻与?”

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

曰:“不若与人。”

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

曰:“不若与众。”“臣请为王言乐。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2][3],举疾首蹙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4]之音,见羽旄之美,举疾首蹙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鼓乐也?’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田猎也?’此无他,与民同乐也。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注释】

[1]王:指齐宣王。

[2]管籥(yuè):古代吹奏乐器。

[3]蹙(è):皱着鼻梁。

[4]羽旄(máo):代指旗帜。【译文】

庄暴来见孟子,说:“我去拜见王,王对我说他喜爱音乐,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他。”接着又说:“喜爱音乐好不好呢?”

孟子说:“王如果十分喜爱音乐,齐国就能治理得差不多了。”

过些日子,孟子拜见齐王,说:“王曾经告诉庄暴,说您喜爱音乐,有这事吗?”

王变了脸色,说:“我还不能喜爱古代的音乐,只是喜爱世俗的流行音乐罢了。”

孟子说:“王如果十分喜爱音乐,齐国就能治理得差不多了!不论是当代的音乐还是古代的音乐都是一样的。”

王说:“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孟子说:“自己一人欣赏音乐是快乐的,与别人一起欣赏也是快乐的,哪一种更快乐呢?”

王说:“不如和别人一起欣赏更快乐。”

孟子说:“和少数人一起欣赏音乐是快乐的,和多数人一起欣赏也是快乐的,哪一种更快乐呢?”

王说:“不如和多数人一起欣赏更快乐。”

孟子说:“请让我为王谈谈欣赏音乐的道理。假如现在王在这里奏乐,老百姓听到王的钟鼓、管籥的声音,都感到头疼,皱着鼻梁,互相议论说:‘我们的王喜爱音乐,为什么使我们苦到了极端?父子不能相见,兄弟妻儿离散。’假如现在王在这里打猎,老百姓听到王的车马的声音,看到美丽的旗帜,都感到头疼,皱着鼻梁,互相议论说:‘我们的王喜爱打猎,为什么使我们苦到了极端?父子不能相见,兄弟妻儿离散。’这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不与老百姓一起享受快乐。“假如现在王在这里奏乐,老百姓听到王的钟鼓、管籥的声音,都高高兴兴,面带喜色地互相议论说:‘我们的王大概没什么疾病吧,否则怎么能奏乐呢?’假如现在王在这里打猎,老百姓听到王的车马的声音,看到美丽的旗帜,都高高兴兴,面带喜色地互相议论说:‘我们的王大概没什么疾病吧,否则怎么能打猎呢?’这没有别的原因,只因能与老百姓一起享受快乐。如果王能与老百姓一起享受快乐,就可以使天下归服了。”二

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

孟子对曰:“于传有之。”

曰:“若是其大乎?”

曰:“民犹以为小也。”

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1]

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往焉,雉兔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于境,问国之大禁,然后敢入。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注释】

[1]刍荛(ráo):指割草砍柴的人。刍,割草。荛,砍柴。【译文】

齐宣王问道:“文王的园林纵横七十里,有这事吗?”

孟子答道:“文献上有记载。”

齐宣王说:“有这样大吗?”

孟子说:“老百姓还以为太小了。”

齐宣王说:“我的园林纵横四十里,老百姓还以为太大,为什么?”

孟子说:“文王的园林纵横七十里,割草砍柴的去那里,捕鸟打兔子的也去那里,与百姓共享。老百姓以为太小,不也是应该的吗?我刚到齐国的国境,先打听国家的重要禁令,然后才敢进入。我听说郊区的门内有园林纵横四十里,如果有人杀掉里面的麋鹿,就同杀人一样治罪。那么这是在国内设一口纵横四十里的陷阱,老百姓以为太大了,不也是应该的吗?”三

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1]

孟子对曰:“有。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2][3]事昆夷。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事獯鬻,勾践事吴[4]。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5]下,畏天者保其国。《诗》云:‘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

对曰:“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王请大之![6][7][8]“《诗》云:‘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

[9]周祜,以对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书》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10]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一人衡行于天下[11],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注释】

[1]汤事葛:详见《滕文公下》第五章。葛,商的邻国。

[2]昆夷:又作“混夷”,周朝初年的西戎国名。

[3]太王事獯鬻(xūnyù):详见本篇第十五章。太王,即周部族首领古公亶父。獯鬻,即猃狁(xiǎnyǔn),当时北方的少数民族。

[4]勾践事吴:越王勾践败于吴王夫差,向吴国求和,本人为吴王服役,后终于灭吴。

[5]于时:于是。引诗见《诗经·周颂·我将》,是一篇祭祀上天和周文王的诗。

[6]王:指周文王。

[7]爰:于是。

[8]以遏徂莒:遏,阻止。莒,《诗经》作“旅”,指密人入侵阮和共的部队。

[9]笃:厚,指增添。祜(hù):福。以上引诗见《诗经·大雅·皇矣》,这首诗主要写文王伐崇、伐密的功绩。

[10]“《书》曰”几句:《书》见《尚书·泰誓》。

[11]一人:指商纣王。【译文】

齐宣王问道:“与邻国交往有讲究吗?”

孟子答道:“有。只有仁爱的人能以大国服事小国,所以商汤服事葛伯,文王服事昆夷。只有聪明的人能以小国服事大国,所以太王服事獯鬻,勾践服事吴王。以大国服事小国的,是乐安天命的人;以小国服事大国的,是敬畏天命的人。乐安天命者保有天下,敬畏天命者保有自己的国家。《诗经》说:‘敬畏上天的威严,于是保有这国家。’”

王说:“高明啊这话!我有个毛病,我喜爱勇武。”

孟子答道:“王请不要喜爱小勇。按剑瞪眼说道:‘他怎敢阻挡我呢!’这是匹夫的勇,只能敌得住一个人。王请把它扩大。“《诗经》说:‘文王勃然大怒,于是整肃部队,阻止不义之师,增添周人福祉,来报答天下仰望之心。’这是文王的勇。文王一发怒而安定天下人民。“《尚书》说:‘上天降生了民众,又为他们降生君王,又为他们降生师傅。他们只是帮助天帝爱护人民。四方之内,有罪的我去征讨,无罪的我来爱护,责任都在我一人,天下有谁敢越过本分为非作歹?’有一个人横行于天下,武王以为奇耻大辱。这是武王的勇。武王也是一发怒而安定天下人民。假如现在王也是一发怒而安定天下人民,人民惟恐王不喜爱勇武呢。”四[1]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

孟子对曰:“有。人不得,则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2]“昔者齐景公问于晏子曰:‘吾欲观于转附、朝儛,遵海而南,[3]放于琅邪,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晏子对曰:‘善哉问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4],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5][6]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谗,民乃作慝。方命虐民[7],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为诸侯忧。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厌谓之亡。先王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景公悦,大戒于国,出舍于郊,于是始兴发,补不足。召大师[8][9]曰:‘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盖《徵招》、《角招》是也。其《诗》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注释】

[1]雪宫:齐宣王的行宫。

[2]转附、朝儛(wǔ):均为山名。转附,疑即今芝罘山。朝儛,疑即今召石山,在山东荣成东。

[3]琅邪:山名,在今山东诸城东南。

[4]豫:出游。

[5]睊睊(juàn)胥谗:忿恨地互相埋怨。睊睊,因忿恨而侧目相视的样子。

[6]慝(tè):恶。

[7]方命:违背天命。方,违背。

[8]大(tài)师:即太师,宫廷乐长。大,同“太”。

[9]《徵(zhǐ)招》、《角招》:徵、角,古代五音(宫、商、角、徵、羽)中的两个。招,通“韶”。【译文】

齐宣王在雪宫接见孟子。王说:“贤者也有这种快乐吗?”

孟子答道:“有。人们得不到这种快乐,就非议他们的君王。得不到快乐而非议君王,是不对的;作为老百姓的君王而不能与百姓一同享受快乐,也是不对的。为老百姓的快乐而快乐,老百姓也为他的快乐而快乐;为老百姓的忧愁而忧愁,老百姓也为他的忧愁而忧愁。乐是因天下而乐,忧是因天下而忧,这样还不能使天下归服,是从来没有的事。“从前齐景公向晏子问道:‘我想到转附山、朝儛山去转转,沿海向南,直到琅邪山,我该怎么办才能同古代圣王的出游相比?’“晏子答道:‘问得好啊!天子到诸侯国去,叫做巡狩。巡狩,就是巡视诸侯所守的疆土。诸侯来朝见天子,叫做述职。述职,就是报告本职工作。没有不是正事的。春天就考察耕作的情况而补助贫困者,秋天就考察收获的情况而补助收成不足者。夏代的谚语说:“我王不出来走走,我怎能得到休息?我王不出来转转,我怎能得到补助?我王走走又转转,这是诸侯的法度。”如今却不是这样,而是兴师动众,聚敛粮食,饥饿的人吃不上饭,劳苦的人得不到休息。人们侧目而视,怨声载道,老百姓于是犯上作乱。这样的出游既违背天意又虐待人民,大吃大喝如同流水。流连荒亡,使诸侯为之忧虑。任随自己到下游去玩乐,快活起来便忘了返回,叫做流;任随自己到上游去玩乐,快活起来便忘了返回,叫做连;放肆地打猎而没有节制,叫做荒;任性地饮酒而没有节制,叫做亡。古代的圣王没有流连的快乐、荒亡的行为。请您考虑该怎么办吧。’“景公听了很高兴,在国内作了很多准备,接着驻扎郊外,于是开仓发粮,赈济贫民。景公又叫来太师,说:‘为我创作君臣相悦的音乐!’这就是《徵招》和《角招》。歌词里说:‘畜君有什么不对呢?’畜君,就是爱戴君王的意思。”五[1]

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

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

王曰:“王政可得闻与?”[2][3]

对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市[4][5][6]讥而不征,泽梁无禁,罪人不孥。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7]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诗》云:‘哿矣富人,哀此

[8]茕独。’”

王曰:“善哉言乎!”

曰:“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货。”[9]

对曰:“昔者公刘好货,《诗》云:‘乃积乃仓,乃裹糇粮[10][11][12][13],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14]爰方启行’。故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囊也,然后可以‘爰方启行’。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15]

对曰:“昔者太王好色,爱厥妃。《诗》云:‘古公亶父,来[16][17][18]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19]。’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注释】

[1]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场所,凡朝会、祭祀等重大典礼都在明堂举行。

[2]岐(qí):地名,在今陕西岐山一带。

[3]耕者九一:指井田制。九百亩的地,分为井字形的九区,每区各一百亩,外沿八百亩为私田,每户各受田百亩。中间一百亩为公田,由八户共同耕种,此即九分抽一的税率,是孟子以为最理想的土地制度。

[4]讥而不征:只管检查言行而不抽税。讥,检查言行。征,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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