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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5 05:5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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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敏

出版社:宁夏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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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回

春去春回试读:

琥珀

——周敏《春去春回》序王敦贤一

2009年春节刚过,我为采写《见证天使》一书,去了广元青川县。当时,青川“东河口地震遗址公园”已经建好,公园内有一道诗歌走廊,其中一首署名敏子的诗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的指尖已触不到你的温度/我的呼吸已嗅不出你的味道/曾经那些缠缠绵绵的回眸/如同香满枝头的夏花/幻化成今日你冰凉如雪的面容

亲爱的,请你告诉我/这漫天漂浮的云烟/那一缕才是你最后的笑容/这遍地流动的人影/哪一半才是你割不断的牵扯……

我在这首诗前钝住,我看见昨天凝固的泪水,还有烽烟一样的苍茫。诗歌的内在质感让人隐隐难过。如果没有切肤之痛,是不会流动出这样的诗句来的,如果没有经历那场大灾难,也是没有这种痛感的。还有诗人展现的诗歌感觉。诗歌是讲感觉的,我们称之为内在诗感。还有张力,诗歌的张力来自诗人的内在苦难与体悟。一个饱经沧桑的诗人,诗歌流露出的内在质感与一般诗人有着本质的不同。这首诗歌的细腻与不露声色让我沉浸在一种氛围中:苦涩与忧伤,像四月的野草,在我的四周尽情铺展……总觉得这首诗的语言和风格有些熟悉,是了,这一定是周敏!后来证实了,我的猜测准确。

我与周敏虽只见过一两次面,却读过她不少诗文,她那些像春天山野枝头上花朵般鲜亮的诗句,那些如秋晨田园草叶上露珠般晶莹的文字,常常让我感叹:一个如此性灵的女子,不知内心蕴积了多少才情,拥有了多少精灵。感叹之余又隐隐有些遗憾,作为一个作家,视野,窄了一些,格局,小了一些。

然而,她最近撰写的长篇报告文学《春去春回》却一下子颠覆了我对她的遗憾。

我们都知道,“5·12”特大地震原爆点在汶川县映秀镇牛圈沟,止点在青川县红光乡东河口,起点和止点同样惨烈。受作家良知的驱使,周敏决心记录下东河口这一段历史。周敏是有固定工作的,写作,只能是业余。在业余时间里,她无数次前往东河口,在那片令人伤心欲绝的土地上,她用悲悯的目光抚摸着一处处残破的山河,一座座垮塌的建筑,一个个伤残者、幸存者,和那仿佛仍在觳觫的一株株草木。她采访了无数个地震当时的目击者,踏看了目击者讲诉过的所有地方。想象着当时的周敏,一只啼血杜鹃从我心头掠过。

周敏就这样行走着,悲苦着。之后,用流淌着血和泪的笔尖写下了这本书。二

这是一本与温暖有关的书,也是一本与泪水有关的书,更是一本与性灵与憧憬有关的书。摩挲着这样真切的文字,就像泉水越过了冬天,浸润在秋天的晨光里。我似乎看见了积雪迤逦的山梁,夜幕悄然消融,阳光正在降临,还有微微的风。这些文字的鸟群,从寒冷出发,停留在春天的枝头,与缠绵与花朵,与笑容与祝愿,一起遥望……咀嚼这样的文字,仿佛行进在白桦林的黄昏,金色的光芒,透过树缝,蝴蝶一般,让人一边抚摸昨天,一边揣摩明天。但我更深的感觉是,整个文字,都是春天的摇曳,都是生命的沸腾。文字的力量,具象而又单纯,生存因希望而豁达,生命因希望而坚强,梦想因希望而延续。

灾难,摧毁生命,却诞生坚强。生者用生命的态度,祭奠逝者;用生存的态度,迎接悲怆;用精神的梯度,溶解苦难。生命,是一笔财富;生存,是一种亮度;精神,是一种纯度。生命的过程就是努力照亮自己的过程,就是不断自我完善,为别人和自己,擦亮窗户的过程。从生命出发,我们看见的是生命的队伍,从夜晚出发,我们看见的是闪耀的眼睛……

这是一本延宕精神的书。精神,在书里行走,宛如我们倔强的脊梁,仿佛我们悠长的道路。一本书,只有具备了精神,才称得上拥有了骨骼。只有拥有了骨骼,才真正具备了火种一样的质感,才能在寒冷的黑夜,温暖来来往往的身躯。就像山脉与海洋,一个因为高峻,一个因为深广。一本有质地的书,就是一种内在精神的燃烧,点燃的是自己,照亮的是别人。一本不能点燃精神的书,注定要与黑暗为伍。

生命之殇,是永恒的疼痛。一个没有痛感的人,是不可能唤醒内心的人,也是不可能具备光照的人,更不可能成为把持烛光的人。疼痛与掩盖,温暖与寒冷,热闹与孤独,行走与湮没,呼喊与缄默,泪水与哽咽,烛照我们的良知,棰楚我们的灵魂,从明亮出发,我们究竟看见了什么?从苦难眺望,我们究竟学习了什么?从幸福开始,我们究竟遗忘了什么?

这是一本透明的书。质地如看得见的光芒。打开书,一种蔓延的亲切,一种呼之欲出的泪水与隐痛,一种单向流动的叙述,悄悄把你带进书中的世界:曾经的祥和与宁静,像花开的声音,光芒朗润,山野如襌,河水溅溅。一切生命都在自己的轨迹上行走,一切幸福都在自我的笑脸上荡漾……灾难来临,生命的惨烈与无助,却像锋芒一样切割着所有。凡是经历了那场灾难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们在灾难面前的无助,让我们在灾难之后学会了坚挺,内在的脊梁,通过苦难获得了支撑,这是本书的价值之一。坚强,是生命的灵魂,坚韧,是生存的希望。

坚强,坚韧,大爱,欢笑,是本书的价值之二。面对破碎的山河,我们一定要站起来,面对苦难的昨天,我们一定要高昂头颅。苦难告诉我们的,我们告诉时间,时间告诉我们的,我们告诉历史。周敏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什么是精神,什么是坚韧,什么是我们永恒的内在动力。随着阅读的慢慢深入,我渐渐看清作家的内心走向。三

罗素曾说,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止的同情,是支配他一生的单纯而又强烈的三种感情。又说,凡是心灵关照整个世界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就和世界一样伟大……周敏以作家的良知与爱意,让我看到了生命的激情,看到了生命背后的阳光。她用纯真的态度,再现了苦难的家园变迁,展现了国家民族的自觉。她用家园一般的情怀,饱蘸深情,抒写了家园灾难前后的变化。我们从苍茫的时光里,看到了倔强的身影;生命的亮度,点燃了远山,点燃了黄昏里的歌声。春去春回,我们从苍茫里,看见的不再是苍茫,我们从时光里,看见的不再是忧伤。苦难的东河口,在经过苦难之后,迎来了生命的歌唱:

2010年6月1日,初夏的东河口却处处洋溢着春天般的气息。这天,东河口村又迎来了一件喜事:东河口要嫁女儿了。

在东河口村三元坝社梁大爷的新家前,梁秀秀穿着漂亮的旗袍,亭亭玉立。鲜红的旗袍上绣着星星点点的‘勿忘我’花朵。梁秀秀脸上带着淡淡的羞涩与笑容。新郎何平牵着秀秀的手,向东河口村送行的乡亲,深深三鞠躬……

鞭炮声响彻了东河口的天空……婚车慢慢向关庄驶去,秀秀再次望了望东河口,将头轻轻靠在何平的肩上……

这个极具象征意义的结尾,让我们看到了希望,生生不息,代代相传。生命,在这块土地上,像光芒一样生长,倔强与坚韧,在这块土地上,像高昂的山峰一样峻拔。当爱成为一种生命载体,还有什么不能战胜?还有什么不能跨越?当生命成为一种光源,还有什么不能明亮?还有什么不能到达的远方?

周敏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对家园,对故土的爱意,对生命的祝福,对坚强的赞美,对生命质地的崇敬与景仰。这是作家的热情,也是人类的情怀。我们是需要这种情怀的。二〇一〇年九月五日于成都(王敦贤,男,著名作家。原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现四川省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

引子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20世纪90年代初,一个春日的午后,在青川县红光乡马家梁社的马家梁半山腰上,滴翠的层林掩映着一座白墙青瓦的农家小院。小院的旁边,一片金黄的油菜花开得如痴如醉。菜花丛中,一个三岁左右的漂亮小女孩,一边追着小蜜蜂,一边唱着《小燕子》。偶尔一两只小燕子听话似的飞到她跟前,低低地盘旋着,像是要和小女孩比赛唱歌。小女孩向小燕子挥着小手儿,咯咯地笑着,跑着,唱着,清脆动人的声音一直飞啊飞,飞到远远的山崖上,飞到高高的蓝天里……“秀秀,别跑远了哦,我们马上要回家了,过一会儿,爸爸就要从广元回来了。”在麦地除草的美丽少妇抬起头,笑着向小女孩大声说着……

油菜花开了又谢了,春天去了又回了,时光就这样转啊转,转眼就到了2008年春天。

小女孩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大名叫梁秀秀。梁秀秀家所在的康乐村马家梁社紧邻的,就是青川县有名的东河口村。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步伐,东河口村日渐富饶和美丽,如今,已成为青川新农村的示范村,堪称人间的“世外桃源”。

东河口村所在的青川县,原名清川,因“其水清美”而得名,据记载有2300多年的历史了。地处四川盆地北部边缘,白龙江下游,川、甘、陕三省结合部,素有“鸡鸣三省”“金三角”之称。境内地势西高东低,最高处海拔3837米,最低处海拔491米。春寒秋凉,夏短冬长,属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历来有“摩天岭上雪花飘,白龙湖畔菜花黄”的奇异景致。

到了2008年,东河口村已含10个农业合作社,367户农户1250人,面积675公顷。东河口村的核心区,集中了王阳坪、三元坝、后院、王家山4个社,是青川县红光乡的一道亮丽的门户。东河口村核心区被王家山、高家山、王茅坡轻揽于怀,常年云遮雾罩,山水灵秀,空气清新。这里物产丰饶,客商云集,十分繁华。

因青川县城所在地叫乔庄,人们习惯称东河口村为小乔庄。

在东河口核心区内,有一条幽深的山谷,山谷的中央有一条美丽的红石河,红石河上有一座小桥,小桥的两岸是碧绿的田野和肥沃的土地。潺潺流淌的红石河水,蜿蜒绕过王家山,欢腾着穿过东河口小桥,与来自岷山深处的悠悠青竹江汇合,形成当地人称的东河。东河水带着大熊猫自然保护区唐家河的千种神韵,带着摩天岭雪域的万种风情,千年不断地流向远方……

东河口民居大多是依山而建,村民临水而居。春暖花开时节,远远望去,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一簇簇绯红的杜鹃花,一丛丛洁白的七里香,散落在山间树丛、房前屋后,美丽如画;一座座漂亮的楼房,掩映在青山绿树间,明媚的阳光照着片片琉璃瓦,闪闪发光。一只只燕子和一些不知名的小鸟,不停地在树梢房顶飞来飞去,欢乐地舞蹈。

东河口村村委会就坐落在东河口核心区内。凡去竹园镇、石坝乡、马公乡、乔庄镇、江油县、唐家河风景旅游区的班车,都习惯在村委会旁边稍停片刻,方便旅客购物或者歇息。盛名于世的青川野生木耳、羊肚菌、牛肝菌等土特产品,大多被商人从这里集散。东河口村就像一颗熠熠闪烁的明珠,镶嵌在九寨旅游北环线的金唐(金子山—唐家河)线上,发挥着特有的作用,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这颗闪亮的明珠,在2008年这个依然美丽的春天里,却悄然地孕育着一场惊天动地的故事……第一章这个春天不寻常花开花落,春去春回,转眼就到了2008年春的巅峰时节。天不像春天的天

东河口的四月天,正是满山遍野油菜即将成熟的季节。

一天清晨,家住东河口村后院社的村民王天珍,天蒙蒙亮就起床了。她习惯每天清晨去自家的庄稼地走走,哪怕没什么活干,也要去看看,心里才踏实。她来到旋涡塘庄稼地,看到遍地碧绿的油菜沉沉地弯着腰,晶莹的露珠缀在油菜上面,一闪一闪的,好看极了。她不由得心里直乐:今年的小春又将是一个好收成。

她找了块石头坐下后,无意望了下天,竟然吓得又站了起来。她看见灰白色的天空布满了一块块带状云,有的是灰色的,有的是橙色的,有的是橘红色的。左看右看都像是谁为天空铺了一大块好看的花幕布。

王天珍惊奇不已。她是土生土长的东河口村人,50多年了,从来没有看见东河口的天是这个样子。

东河口地处森林腹地,四季分明,空气清新。东河口的春季更是天高云淡,湛蓝如海。像这样的天空,别说王天珍,所有东河口人也从来没有看见过。

王天珍如同发现了新大陆,急急地往家走,心里有几分害怕。偶尔碰到一两个村民,她就指给他们看,然后大家一起看看天,如同闲话其他新闻趣事一般,谈论几句也就过去了。王天珍想:可能要下暴雨了。看见两个去关庄镇上学的孩子,她还叫他们回去把伞拿上,别淋着雨了。

结果,那天不仅没有下雨,而且连下雨的迹象都没有了。

四月刚过,东河口突然就进入夏天似的,太阳火辣,空气闷热。王天珍和东河口村的好几位村民后来都说,他们又看见过好几次这样的云天。当时他们只是隐隐感觉:今年的春天与往年不太一样,连天空的颜色都不一样。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美丽的云块就是不祥的预兆。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些云块就是“地震云”。

其实,早在17世纪中国古籍中就有“昼中或日落之后,天际晴朗,而有细云如一线,甚长,震兆也”的记载,1935年,我国宁夏的隆德县《重修隆德县志》中记载:“天晴日暖,碧空清净,忽见黑云如缕,宛如长蛇,横卧天际,久而不散,势必为地震。”

1976年唐山大地震之后,我们国家就开始了对“地震云”的研究。目前成功的例证有十余个,日本利用地震云预报地震成功的例证有上百个。有趣的是,首先提出“地震云”这个名字的不是地震学者,而是一位政治家,他就是日本前福冈市市长键田忠三郎。他曾经亲身经历过日本福冈1956年的7级地震,并且在地震时亲眼看到天空中有一种非常奇特的云,以后只要这种云出现,总有地震相应发生,所以他就把这样的云称为“地震云”。“地震云”典型的颜色有蓝色、红色、橙色等。这种云的最大特点在于“奇”,与一般的云有着明显的区别。常见的条带状地震云很像飞机的尾迹,不过更加厚实和丰满些,它一般预示震中处于云向的垂直线上。另外有一种辐射状的地震云,则有数条的带状云同时相交在一点,犹如一把没有扇面的扇骨铺在空中,云的交点垂直于地面就是震中所在地。此外还有一种条纹状地震云,形似人的两排肋骨,根据此云判断震中较为复杂。“地震云”出现的时间以早上和傍晚居多,地震云持续的时间越长,对应的震中就越近,地震云的长度越长,距离发生地震的时间就越近,地震云的颜色看上去越让人恐怖,所对应的地震强度就越强。

现在,对于地震云的形成原因依然是众说纷纭,尽管各有各的道理,但是都不能完整地解释地震前出现的这种现象,所以至今还是个谜。而且地震本身是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地震学专家依然不能完全凭“地震云”来预报地震的时间和位置。

有的地震工作者认为:地震即将发生时,因地热聚集于地震带,或因地震带岩石受强烈应力作用,发生激烈摩擦而产生大量热能,这些热能从地表面逸出,使空气增温产生上升气流,这些气流于高空形成“地震云”,云的尾端指向地震发生处。

也有的地震工作者认为:“地震云”的必然性尚缺乏实验数据,也可能只是一种巧合。东河里的水像在变魔术

青竹江水自龙门山深处而来,与摩天岭上雪的融合,经过唐家河自然保护区的陶冶,途经青川县文化历史古镇清溪镇、桥楼乡、曲河乡、前进乡,悠悠荡荡地流经东河口村,在这里与红石河相交融后,流过关庄镇、凉水镇、七佛乡、马鹿乡、竹园镇汇入黄沙河,然后汇入白龙江。东河口核心区两水相融的东河,河水自古冬暖夏凉,非常洁净。但在2008年这个春夏相交的时节,东河里却出现了一系列反常的新鲜事。

5月11日是星期天,家住石板沟康乐村马家梁社的初三学生王小明,下午要回关庄镇中学上学。他路过东河口时,顺便喊上了同班同学王进。那天很闷热。看看时间还早,两人相约去东河的浅水处游两圈,洗个澡。他们自小在这里长大,东河里哪里可以游泳,哪里可以摸得到鱼,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来到旋涡塘附近,王小明脱了衣服准备跳进江水中时,看见江边有“巴滩子”在跳。有的跳得高,有的跳得矮,有的努力地跳上了岸,在地上弹几弹就不动了。“巴滩子”是一种浅水鱼,贴着水里的石头生长,极小,最大的不过小手指头长。两个少年很是奇怪:这种小鱼儿何时学会跳舞了,还直往岸上跳呢?

还是洗澡吧。两少年没有多想,王小明首先跳进了江水中,游了两下,站在水中向王进喊:“哇,好舒服哦,像温泉一样。快下来啊。”

王进不以为然地说:“你别哄人了,这个天,江水是凉的。”他一边说一边犹豫不决地脱鞋子。王进怕冷,他不想感冒影响学习。“哪个小狗哄你,你下来试一下嘛。”

王进慢慢地下了水,果然,江水是热的,还不是一般的热。三伏天下河洗澡也没有这样热的水啊。王进很奇怪:“是不是地下在冒火哦,怎么这么热的水啊?”

两位少年一前一后,向着江中游去。游了两个来回,王进首先惊叫起来:“怎么搞的哦,水突然冷起来了。”王小明也感觉到了,现在的水温和先前是判若两季。

王小明赶紧游到岸边,爬上了岸,一屁股坐在岸边,冷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两少年在回校的路上,一路走一路还在纳闷水突冷突热、“巴滩子”往岸上跳的事情。凡事洒脱的王小明最后说:肯定是地下在冒火,然后火又熄了,水自然就冷了。

到了学校,走进教室,两少年就把这件事给忘得影儿都没了。

只是过了“5·12”后,两位在地震中失去了至亲的少年才猛然想起,那日在旋涡塘经历的怪异的事情来。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类似的现象,其实发生了很多很多。“5·12”大地震前几天,县城乔庄河里的“巴滩子”,每到傍晚时分,就纷纷弹出水面,只不过当时,人们只是当成一种奇异的风景在欣赏。青川乔庄镇所在地对面的桅杆梁上,“5·12”大地震前一段时间,经常有人看见三五成群的蛇集体游走,吓得人不敢再往那边山上去。

地震专家对震前异动现象的解释是这样的:不同动物在震前确实会有不同的异常反应。穴居动物表现为活动规律反常,冬眠期间大量出洞,成群结队,四处逃窜,惊叫、惊慌或痴呆;水栖动物则一般出现浮头昏迷、打旋翻肚、翻腾跳跃等;地面动物会有焦躁不安、嘶叫乱跑、委靡不振、不进食、不进窝等异常行为;飞行动物会出现不符合常规的成群惊叫惊飞,不进巢窝栖息、呆滞无神、不思饮食。

因此,2006年起,深圳等地开始在动物园设立地震观察站,利用动物当“预报员”。不过,因为动物出现行为异常,也往往有多种原因,特别是圈养起来的动物,受到外界干扰太多,究竟能起到多少预报作用,目前还没有准确的说法。

一直以为地震离我们的生活太遥远了,遥远得多数人根本就没有地震这个概念。可现在,东河口地区有关动物震前反常的情况,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

震前动物有预兆,群测群防很重要。

牛羊骡马不进厩,猪不吃食狗乱咬。

鸭不下水岸上闹,鸡飞上树高声叫。

冰天雪地蛇出洞,大鼠叼着小鼠跑。

兔子竖耳蹦又撞,鱼跃水面惶惶跳。

蜜蜂群迁闹哄哄,鸽子惊飞不回巢。

家家户户都观察,发现异常快报告。笑佛变哭佛了

青竹江在东河口与红石河交汇后,水流突增。因千年不断地冲击,形成了一个迂回曲折的大平坝,就是现在的关庄镇政府所在地——关庄坝。在关庄镇的对面,隔河相望,在一处巨大的岩石壁上刻有三个斗大的字:“养生潭”,养生潭旁边有一座巨大的石佛像。

几年前,青川县把东河口地区当成新农村的典范进行开发打造,前景无量。有私营企业老板在此发了财,走了运,就慷慨出资,雕了这尊佛像。据关庄坝的老人说,这尊佛像很灵验。在佛像前的养生潭周围,每到春天,本地人、外地游客都喜欢来这里放生,许愿,祈福。

只要说起这尊石佛,当地人总喜欢脱口而出:笑佛怎么怎么。可如今远看近看,明明是一尊哭佛啊,那哀伤的脸上,仿佛还有一道道泪痕。王天才书记告诉我说:那是地震前几天突然就变成这个哭样子了,以前,的的确确是尊笑佛。关庄坝的大人细娃都知道,这尊笑佛在江边已经笑着站立好几个春秋了。后来我又走访了好几个关庄坝人,他们都说笑佛是地震前几天才变成哭佛的。

既然如此,我们不得不相信了。

地震前动物的异常现象或许可以解释,但这个没有生命的石佛的变化又是为何呢?

没有科学依据的诸多说法,我们都可以不以为然。但我不得不相信:石佛在地震前的确哭了。

是天地动怒也罢,是天地动容也罢,在石佛的身前身后,发生了许许多多可叫传奇的故事:先是大地震,后是举国大救援,再后来是举国大援建。所有的凄风苦雨,所有的大爱大恩大德,都是关庄坝、东河口旷世无双的奇迹。不仅让活生生的我们感恩动容,永世铭刻,也让这尊石佛泪流成了永久的痕迹。

不知何时,这尊石佛会重新笑起来。第二章东河口瞬间消失了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我不敢想象在1400年前的《诗经》里,缠绕交织着怎样一场天翻地覆的灾难与爱情,更不敢妄自断言天上人间所有的悲剧,都会在某一个时刻重复上演,但在“其水清美”的青川“桃花源”东河口,在公元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在猝不及防中,遭遇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灭顶之灾。一阵阵惊天炸雷,劈山如泥;一条条庞然“恶龙”,夺命如麻。在一轮亮闪闪的太阳下,四“恶龙”先后平地腾起,翻卷起黑色浓烟,咆哮着扑向万千生灵,以横扫山河万物之势,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草木良田,吞噬着一张张鲜活的面容。瞬间,东河口人历经千年沧海桑田、世事荣辱修得的“桃花源”化为乌有,只留下漫天的黑雾、石头、泥土、煤屑以及铺天盖地的沉重喘息和彻骨之痛。“恶龙”席卷之后,东河口千疮百孔,山河破碎。就连高高在上的太阳,也变得惨白无血,仿佛蒙上了一层耻辱的纱布。灰白的天幕下,飘浮着缕缕烟雾,像焚起一炷炷青香,直向太阳飘去、飘去……那一刻,已听不见生命的声息,只有破碎的大地声声的怒吼,只有枯竭的河流呜呜的呻吟。还有一只滴血的乌鸦,伏在半棵光秃秃的树桩上,偶尔发出一声微弱的哀鸣,如同天国的暮钟穿透时空的余音,是那样的深幽,是那样的恐怖。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在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的苍天,我的大地,我的祖先啊,这是你们的盟誓,还是你们的魔咒?苍天欲悲无血,大地欲哭无泪,祖先欲语无声。只有这轮灰白的太阳,痛苦地烘烤着满目疮痍的东河口,似乎在幽幽地诉说着,诉说着这场举世罕见的灾难……一只魔掌的声威

公元2008年5月12日午后,一个普通的初夏日子。

在青川县红光乡康乐村马家梁社的马家梁山梁上,走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她穿着一件红底白花的新衣服,那白色的碎花名叫“勿忘我”,与山中一团团、一簇簇的映山红,交相映衬,远看近看都美得让人心醉。这位美丽的少女就是15年前的那个梁秀秀,她现在是个聋哑人。她此时是去叫父亲回家吃午饭。父亲在山梁那边的庄稼地里打菜子。

秀秀一翻过山梁,就看见了十米远外梁下的父亲。金黄色的油菜地里,父亲正在埋头收割,脊背上晶莹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秀秀没有像往常那样,继续走向父亲身边,去拉拉父亲的手,而是停下脚步,站在了山梁边。

她忽然感觉到异常,但又找不到异常的方向。

她四下望望,还是这片蔚蓝的天空,还是这轮明艳的太阳,还是这般浓郁的青山,还是这样袅袅飘散的炊烟,还是这般温柔的青竹江水。一切都是这般熟悉,这般美好。可她依然犹豫地站着,似乎嗅到了空气中,丝丝缕缕阴冷的气息。

秀秀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山地突然间抖动起来。飓风从两公里外的东河口方向刮来,阴森森地拉扯着她的长发。数秒之间,抖动加剧,随后是左右摇摆,越摇越凶越狠。秀秀恐惧至极,她想喊爸爸却喊不出来,想跑却迈不开步。忽然,一股巨大的热浪从身后打来,把她打倒在地。

她努力抬起头来,看见父亲身后十余米外的山岩边,一条石磨般粗的“黄龙”冲天而起,升至半空后,伞一般张开撒向四处,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石头砸过来,砸在旁边的山岩上,掉在她的眼前。她看见父亲倒在乱石之中。“爸爸,爸爸……”

秀秀分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也分明听见了轰隆隆的声音,只是好遥远,好遥远,仿佛从天国传来。她感觉到耳膜、喉咙剧烈疼痛,随即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地还在抖动着,摇摆着。秀秀向着父亲的方向爬着,爬着。山间小路在她的身下不断地扭曲着,裂开着,好似向她张起了血盆大口。她奋力爬过长达半米之宽的裂口,可离父亲越近心越是下坠,无声的泪水像梁上的清泉无尽地流淌。

当秀秀爬到父亲身边时,黑雾已散去,地动已停止。她看见了父亲,只见他仰面朝天而卧,鲜红的血,从他的嘴角、鼻子、耳朵汩汩地冒出来,染红了身边的泥土。秀秀趴在父亲满是黑泥和鲜血的身上,昏了过去。

聋哑女梁秀秀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平地腾起的“恶魔”,仅仅是两公里外东河口地震爆发点伸出的一只魔掌而已。而这只魔掌的声威,不仅震破了她麻木的神经,不仅使父亲七窍流血而亡,还使马家梁整体垮塌,大半座山体滑向青竹江,将马家梁社掩埋,80余户280余名鲜活的村民,被生生压在山石、熔岩、泥土、树干之下20至50余米深处。她许多的乡邻乡亲,不仅是痛失亲人,痛失朋友,而且是全家覆灭。四“恶龙”生吞活剥东河口

要说东河口的最美,首当应数王家山。而初夏的王家山,更是比东河口最美丽的少女还好看。单是那漫山遍野浓郁的绿,那星星点点的映山红,就足以撩人魂魄。

是不是美的东西美到了极致,就潜伏着一种危机?我们不能肯定。但我们知道,东河口的美轮美奂和她的多灾多难,如同冰火两重天。单是2006年的“8·28”洪灾,就把东河口折腾得伤痕累累。只是勤劳勇敢的东河口人民,没有屈服于灾难的袭击,在一年多的时间内,不仅把东河口的伤痕抚平,还把她建设成了青川新农村的典范,同时,还修筑了可防百年特大洪灾的水利防御工程。

可如今我们才真正明白,自然界的强大威力、变幻莫测,让人类是如此的防不胜防,触目惊心。

如梦似幻的王家山,已沐浴了千年的阳光雨露,日月精华,沉淀了千年的江河滋养,地岩能量。只道是山清养仙,水秀养龙。修炼千年的王家山,不说是真有仙人,也该自有山的灵气了吧。却不想,千年的修炼,没能成仙,却修成一条庞然巨龙,积聚了千年的地应力,终于在这一天石破天惊、横空出世了。

这一天,刚吃过午饭,王大爷就牵着他的老黄牛上王家山了。他想让牛多吃些青草,因为油菜收割完后,麦子也快熟了,用耕牛的时候多了,他要把老牛养得又肥又壮。

走到王家山半山腰时,他把拴牛的绳子卷在老牛颈子上,轻轻拍拍它的背说:“去吧,去山上吃草,太阳落山时唤你,你就下来。”

老黄牛甩甩尾巴,慢腾腾向山上走去。

王大爷转身找了块石头,习惯性地坐下,习惯性地抽起了旱烟。一袋烟还没抽完,王大爷和他坐的那块石头就忽然怦怦地跳起来,快到山顶的牛突然掉头往回跑。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瞬间,一声炸响,如万炮齐发,山底一股超然力量突然爆发,一条黄色的“巨龙”喷薄而起,在空中张起巨型魔掌,活活把海拔1000多米、垂直高度300多米的王家山从中间削成两半,成千上万方巨石裹挟着泥土、熔岩,惊天动地、雷霆万钧般从西向东呈扇形喷射而下,王家山社瞬间被埋。接着,巨石、泥土、煤粒从空中,向着山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射,生生地埋了王阳坪和三元坝两社。紧接着,巨大的石头和泥石流冲过40米长的东河口大桥,向后院社发起攻击。而好几块吨余重的石头,只数秒之间,就飞到了两公里之外的新华桥。

那头可怜的老黄牛被巨大的气浪卷起,在空中翻滚了半圈,瞬间破碎,飞散,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皮毛都没一根掉下来。只有几片鸟的羽毛在阴惨惨的天空飘来飘去,飘来飘去……

王大爷倒是“回家”了,但他的家被深埋了。只是后来有人在他家被埋位置的废墟上,看见了王大爷心爱的那根烟杆的烟嘴。而他当时坐的那块石头,距他家的房子至少也有300米。

仿佛是地对山的回应似的,几秒之间,东河口平坝及其几百米范围间,地壳深处已是翻江倒海。紧接着接连三声巨响,三处地面相继喷薄而起,像三条巨龙扭头摆尾,直飞云天。飞至半空,又突然下落。随着轰隆隆的几声闷响,三条巨龙一前一后蜷缩着躺在了半空。

就这样,我们的千年“桃花源”东河口,仅仅数十秒间,就被这四条“恶龙”活活吞没,无声无息,无痕无迹。

羞愧惨白的太阳随之隐没,铺天盖地的浓烟蜂拥而来,遮住了天空,遮住了苍天的眼睛,东河口天上地下一片黑暗。

有谁在这里看见过一滴血吗?没有!

有谁在这里听到过一声呼痛吗?没有!

我们现在看见的是,王家山上半部分崩裂,山体飞泻而下,巨大的气浪竟然把扇形之外两旁所有树木拦腰砍断,房屋屋顶整体掠走。东河口河床抬起,瞬间突升近百米。由原青竹江和红石河交汇处起向王家山方向,依次垒起了一处高过一处的巨型土丘。土丘上深深浅浅地耸立着许多从山上、地下爆发而来的巨石,组成了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新坝。在滚滚烟雾中望去,活像一个巨大的阴冷的坟茔。

清清的红石河被深埋地下,无论她怎样呜咽,也没人看得见她那久久绝望的泪水。

唯有看不见的惨烈,才是人间最重的惨烈;唯有哭不出的悲怆,才是人间最重的悲怆;唯其写不出的悲剧,才是人间最大的悲剧。戚戚悲风吹遍千里龙门山

且说四大“恶龙”,分秒之间,把一个东河口就生吞活剥了。东河口万千生灵,瞬间消失,无影无踪。东河口碧蓝的天空,生生被撕得粉碎,直撕成一幅幅惨白的破帆,荡起漫天的戚戚悲风。

就在同一时刻,谁曾想到啊,东河口附近的马公窝铅村,石坝青龙村,苏河三凤村,也先后平地起“恶龙”,以东河口几乎同样的惨烈,将其所在的山震垮,河截断,村庄、生灵埋葬。使东河口方圆50平方公里内,山河骤变,千疮百孔。

也就在同一时刻,谁又曾想到,东河口所在的龙门山近千里线上,一出举世罕见的悲剧竟然在同时上演。

龙门山位于四川盆地西北边缘,青川东河口处于龙门山的末端。包括龙门、茶坪、九顶等山。东北接摩天岭,西南止岷江边,绵延200多公里,海拔1000~1500米。龙门山最高峰海拔2345米,海拔由盆地边缘2000米向西逐渐升高到3000米以上,主峰九顶山海拔高达4984米。

悠悠龙门山,山青水碧,气象万千,堪称人间仙境。

龙门山还是大熊猫和多种珍稀动物栖息地,已建有北川小寨子沟自然保护区,面积近一万公顷,保护对象为大熊猫、金丝猴和绿尾虹雉等。龙门山的煤、铁、铜、硫铁矿、磷、石棉、灰岩十分丰富。

可就是这般美丽富饶的龙门山,却也暗藏着“剧毒”。她是四川强烈地震带之一,自公元1169年以来,共发生破坏性地震26次,其中里氏6级以上地震20次。

公元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千年集结的地力,就从龙门山一条线上,突然释放,龙门山从中横断和褶皱。龙门山方圆万里,天崩地裂,天塌地陷。断裂带附近的山川河流,建筑民居,一切生灵,瞬间被毁灭性地摧毁。沿着断裂带迅速传递的巨大能量,由汶川经北川至东河口,传遍了整个四川,甚至把死亡带到了甘肃陇南,尤其是文县地区。同时,相当于千颗原子弹威力的强烈震波,穿越时空,传到了江南大地,传到了长城内外,传到了北京城。

悠悠千里龙门山,戚戚万里悲风绕。所有看得见的凄风苦雨,都在惨白的阳光下无尽地飘零。大地在余震中抖颤哀泣,怒吼的地球上,布满了血迹和尸骸。更有龙门山之尾的东河口,却把血迹和尸骸以及所有的惨痛都深深地、永久地埋藏于地下。第三章东河口泪流成湖了对大自然的残酷灭绝,我感到深深的词穷语乏。如果泪水可以代替我的悲痛,我宁愿痛哭不醒;如果呐喊能够表达我的愤慨,我要对天长号——还我山河!还我同胞!那一刻前的东河口

东河口生生地消失了,世人之心,悲痛欲绝。那一刻前,东河口在做什么?我们的父老乡亲在做什么?

中午时分,东河口的阳光出奇的明亮。如果说清晨的东河口,是刚揭开红盖头的新嫁娘,娇羞中带着几分纯净和青涩之美,那此时的东河口,就是有着几分妖媚和成熟气息的少妇。“妈妈,我上学去了哈。”10岁的小女孩何静波边说边往家门口走。“幺女,路上慢点哈,时间还早呢。”静波妈妈一边叮嘱,一边收拾碗筷。

静波妈妈已怀有9个月的身孕,行动显得缓慢。爸爸吃饭后也刚出家门准备去山上收菜子。静波就在200米远的东河口村小学读书,是四年级学生。

静波走在上学的路上,一路蹦蹦跳跳,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四十出头的东河口女村支书陈建柏,正走在东河口绿树成荫的公路上。公路旁的垂柳不时随微风轻拂她的鬓角。五月的和风,夹着野花的清香,散着她身上的酒味。她刚从关庄镇朋友处喝喜酒回来,准备处理几件村上的事务,然后去帮村文书何祥品打菜子。

平坦的公路两边,几个小孩子正在自家的门前嬉戏、玩耍。3岁的兰兰哭了,说是小男孩强强抢了她的什么东西。陈支书走过去抱了抱她,从衣袋里掏出两颗喜糖给她。

小女孩破涕而笑,和她摆摆手又玩耍去了。

几分钟前,陈建柏路过89岁的外祖父、老中医王安祥的门前,还特意稍停了一下。外祖父正躺在一张红木逍遥椅上,手里翻着自己写的医书,嘴里哼着什么,一副陶醉的样子。

陈建柏奇怪地问外祖父:“外公,你在哼歌吗?这可是稀罕事啊。”外祖父不答,只叫她坐下有话说。她笑着说:“外公,我今天不得空,等我忙完再过来和你说话好不好?”

外祖父依然不语,点了点头。

陈建柏走到村委会,看见村主任何应江,还有其他几位村干部,就和他们说了些事情,然后走了出来。路过村委会旁边的小卖部时,在那里等班车的两位熟人还向她打招呼,她一边答应着一边往何祥品的菜子地走去。

当陈建柏走过东河口桥面时,不经意间,远远地望了一眼碧波起伏的王家山,居然发现像一座座青墓。而淙淙的红石河水从桥下流淌,仿佛是琴弦在阳光下弹着夜的凄音。

桥的旁边,个体客车司机杨国德刚吃过午饭,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和妻子许广碧轻声说着什么。在他家两楼一底的楼房前,宽敞的院子里,停着他的两辆客车。其中一辆车上坐满了客人,他请的司机也刚在他家吃过饭,准备继续上路。

杨国德家旁边,住着王邦艳、何秀英一家。王邦艳是上门女婿,非常勤劳能干的中年汉子。2006年8月28日,东河口遭受百年不遇的洪灾时,他家房、物被冲洗一空。当时,何秀英还在坐月子,洪水突然而至时,丈夫和乡亲们从屋顶上才把她和婴儿救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邦艳这样安慰着妻子,也鼓励着自己。他们不等不靠,起早贪黑,辛勤经营着中药材生意。一年后,两楼一底的新楼房又在老屋基的附近拔地而起了,上月刚装修完毕。

搬进新家的王邦艳夫妇,每天都是笑容满面。此时,他刚从山里收购了一口袋药材回来。他抱起1岁多的儿子,坐在了饭桌前。儿子的小手在他汗津津的脸上抚摸着,他陶醉不已。

许广碧进进出出地往桌上端着饭菜。

半山腰上的王云青家里,正欢声笑语,喜气洋洋。院子里摆了十张桌子,坐满了客人。他今天在给儿子办满月酒。他把一串长长的火炮解开,往地上摆放。妻子抱着儿子站在他身边,甜蜜蜜地望着他。

一条白色的狗正在不远处焦急地转悠着,今天是个约会的日子?它莫不是在等待着另一条狗的到来?

……那一刻后的地下东河口

那一刻后,东河口晴天霹雳,一阵天翻地覆的爆炸后,山崩了,地裂了,天黑了,水枯了……

那一刻后,山无陵了,江水为竭了,冬雷震震了,夏雨雪了,天地合了,敢与君绝了……

那一刻后,东河口瞬间就从地球的表面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780余条鲜活的生命。他们来不及呼叫,来不及与亲人道别,来不及再看一眼深爱的家乡,就这样远去了天堂。

那一刻后,东河口村的王家山社、后院社、王阳坪社、三元坝社,4个社、184户,大小农舍2000余间,全部坠落深渊,深埋地下。

那一刻后,东河口村千亩良田荡然无存。东河口以外的许多山乡,几乎都不出产水稻,唯有东河口,自古以来,不仅盛产核桃、绿茶、菌类等山珍,还盛产水稻,堪称山区的鱼米之乡。

那一刻后,东河口好深好重的无助啊,却寻不到一根羽毛来承载;东河口好痛好寒的血泪啊,却看不见一方迸发的出口;东河口平地隆起的好高好大的土丘啊,压住了780余名东河口人生生的呼吸……

举世罕见的天葬啊,是如此的彻底和干净。

东河口啊东河口,你曾历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艰难困苦,你怎么就躲不过这场从天而降的大难?你曾逍遥自在地穿越过千年的时光隧道,你怎么就跳不过这短短的一瞬?

那一刻啊,正如著名学者何开四先生所言:“千里悲风龙门山,万众生灵瞬时休。汶川地震何惨烈,请君看看东河口。”泪痕天书成“青川”

猝不及防的地震,触目惊心的灾难,把一个祥和宁静的东河口就这样彻底埋葬了。

那一刻后,东河口死一般沉寂了,红光乡死一般沉寂了,青川、广元死一般沉寂了……

当这场地震瞬间摧毁了数百里美丽山川,那一刻,他们已无语凝噎;当这场地震残酷地埋葬了数万同胞的身躯,那一刻,他们的热泪直向苍天而冲;当这场地震降下一场又一场生离死别,那一刻,亿万同胞已把心扉痛彻。

但是,面对大灾,苍天难忘;面对大爱,大地动容。这一切,自有天地为证。

当王家山爆炸后,附近的几座大山直接被摧毁垮塌,而在其东面、相距近千米的地方,有一座被当地人称作王茅坡的大山,却因处于爆炸气浪的边缘所幸未被直接震垮。但强烈的震动,造成大面积的泥石流,把青青的王茅坡划得伤痕累累,光秃秃一片。而后,王茅坡一边挺起不屈的脊梁,承受着成千上万次余震的洗礼,一边以母亲般的柔韧,艰难地修复着身上的累累伤痕。

地震半年后,当高高的王茅坡发出了新绿,我来到了东河口,站在了地震遗址公园的爱心广场。

隔东河口堰塞湖直望对面的王茅坡,一道神奇的景致出现在眼前:王茅坡顶紧紧相连的两座小山头上,各现出一个巨型汉字。当我们惊讶不已时,随行的旅游局办公室杜主任问我们:“你们看这像什么字?”

大家几乎同时惊呼:青川!

是的,千真万确是“青川”,它的整体成灰白色,两字平行“写”在两座山头,“青”字高约400米,宽约20米,字体秀丽而飘逸,仿佛山泉蜿蜒而下,先羞涩婉转,流至半途突然飞洒直下,落地时又溅起粒粒水花。其“川”字,高约300米,宽约500米,字体挺拔、刚劲,仿佛立于天地之间的三道石柱,力可擎天。

其实,“青川”二字,是地震和无数次余震时,由滑落的泥石流痕迹碰巧构成。随着山体植被慢慢葱绿,灰白色的泥石流痕迹愈加凸显。据说是前两天当地老百姓最先无意发现的。

那天,一位何姓村民在关庄镇附近放牛,不知为什么,那条小黄牛径自就往东河口方向走,任其左拉右扯都不回头。他气急了,就打了它几鞭子,骂道:“你这条犟牛,东河口的山都是秃的,草都没有长,你往那边去吃啥子?”

牛非但不听,扬起蹄子就往东河口方向跑。他跟在后面连吼带骂,无济于事。

等他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东河口,牛的影子都没有了。东走西撞找了好久也不见。后来有人告诉他:看见一条牛向王茅坡那边去了。

王茅坡就在他的对面,但“看到屋,走得哭”,他转了好久,才从东河口堰塞湖的这边,走到堰塞湖的那边,来到了王茅坡的山脚下。

他沿着一条沟槽往山上爬,爬了两百来米就气喘吁吁了。心里恨恨地骂着:“等一会找到你,看我不打死你才怪。”

又爬了几步,他站立着举头仰望,不禁大吃一惊:开始有了新绿的山坡上,几道巨大的灰白色沟槽嵌在两座小山头下,晃眼一看,像悬在山上的几条石柱,阳光下光秃秃地发亮。再仔细一看,他的小黄牛就立在最大的一条柱子下,低头在坡上扒拉着什么。

他走过去,牵起小黄牛下了山。小黄牛虽说是一步一回头,倒也顺从地紧跟着他,只是他心里颇不宁静。当他走过地震遗址公园时,忍不住向对面的王茅坡望了几眼。这一望,他惊呆了,那几道石柱般的痕迹,在这里看,竟然酷似两个汉字。他急忙喊出公园的几个人来,他们换着位置端详许久,几乎同时喊出:青川!

据说,那条最先走近天书“青川”的小黄牛,竟然是被王家山地震爆发活剥了的老黄牛的“儿子”,它的主人就是老黄牛主人的女婿。

这预示着什么呢?

如果换个角度看这两个字,它带有秦代隶书的气韵。1979年,青川县城附近的郝家坪发现了国家一级文物——秦代木牍,将中国隶书的历史往前推进了几百年。这两个字也暗示着青川与秦隶的关系吗?抑或暗示着东河口这场地震灾难的其他种种?

我们想象的暗示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但天书的“青川”,至少让我们读出了心痛。面对同胞灭亡,青川哭过,东河口哭过。面对山河破碎,苍天哭过,青山哭过。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恩情,更让青川、让东河口人民热泪泉涌。

这一汪汪滚热的泪泉,化为一道道悲怆的泪痕,记在天幕之下,写在山顶之上,铭刻在东河口世代人们的心中。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堰塞湖“恶龙”瞬间吞噬了东河口,残存的山体如被刀砍斧劈过,千疮百孔。深深浅浅、粗粗细细的痕迹,像撕碎的旧绸缎,飘浮在太阳下,泛着惨白的荧光。

残留的青竹江水,仿佛一位快要流尽眼泪的深闺女子,只有幽幽的哭泣。被庞大的泥石流、飞石、残留物阻断的红石河,也似即将枯竭。可就是这些因山体崩塌造成滑坡、因地下隆起挤压抬高,从而掩埋了无数生灵的一处处残江断河,后来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堰塞湖。

它们或大大咧咧盘踞在山脚,或扭扭捏捏依附在山腰,或趾高气扬高悬在山顶,千姿百态,形式万千。它们扭动着大大小小的肚子,承接着天空的泪水,吞噬着地表深处的血泪,幻化成了一座座看似美丽的湖泊。可就在它们美丽的外表下,却深藏着一把把犀利的屠刀,时刻向着大难之后、余震不断的东河口,向着沿途本已灾难深重的大地。

在东河口方圆50公里内的红光乡、石坝乡、马公乡、苏河乡、房石镇等地,因山体崩塌、滑坡,在其主河道青竹江与支流红石河上形成了大小堰塞湖36个。其中,东河口的石板沟、东河口、红石河堰塞湖,在当时,被列入了全省34座中高危堰塞湖之列。

东河口堰塞湖,最大库容达到300万~400万立方米、水深18余米,地震垮塌物近3000万立方米。位于东河口村西面的红石河堰塞湖,它紧邻东河口地震爆发点,塌方总量1800万立方米,最大库容400万立方米,现有库容200万立方米,水最深处32米。青竹江倒流,遭遇石板沟马家梁垮塌物堵截,形成了汶川地震第二大堰塞湖——石板沟堰塞湖。坝高35米,坝长120米,坝宽288米,回水长度7300米,滑坡高度200米,堰体1200万立方米,蓄水量700万立方米,水深35米。

而如今,这一把把屠刀,经过逝者血的洗礼,经过生者泪的浇注,经过千千万万颗爱心的烛照,已褪下魔性,立地成佛。这一个个堰塞湖,已是东河口地震遗址保护线上,一道道壮观的风景。

由于东河口附近山体矿物质蕴涵丰富,在很短的时间内,堰塞湖水经过层积矿化,就呈现出深绿、天蓝、金黄等五彩斑斓的景致。最是那微风轻拂、碧波荡漾的时候,总会让我们忘记人世的沧桑和灾难,从而对明天充满新的期盼和向往。第四章目击者说

梁显贵(男,49岁,东河口村王阳坪社村民)

他能活着,大家都说是个奇迹。因为,地震发生时,他就在东河口村王家山爆发点的眼皮子底下。他对我是这样说的:

那天,我在黄家岩下的庄稼地里打菜子。中午过后,天气很热,太阳白晃晃的刺眼。我忽然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像是火车在隧洞里跑。接着地开始晃动起来,我马上意识到是地震了。或许是上天的意思吧,我丢下手里的菜子秆就向我家的方向跑,因为,家里还有80多岁的老母亲。刚跑了几步,就摔倒了,我爬起来又跑。地开始剧烈摇晃,扭麻花一样地摇晃。我的脚发软,心发慌,身体颠来倒去没了重心。

快跑到菜地边时,一声巨响“轰隆隆……”像无数大炮齐发。我感觉头快被砸裂了。我看见王家山上腾起一团巨大的蘑菇云,蘑菇云升至半空突然散开,变成巨石、泥土、瓦斯,向山下射来。随着一股大风,我被射倒在地,耳旁嗖嗖飞过“啪啪”作响的东西。我倒在菜子地边,被疯狂地颠簸着。我死死抓住了面前的一窝青草。这时,一团巨大的黑烟盖下来,感觉像恐怖电影里的妖魔鬼怪来了。一瞬间,眼前就一片黑暗了。我看不见手里的青草,看不见自己的手,疼痛难忍的耳朵里,全是“呜呜呜”幽灵似的怪叫声。我害怕极了,绝望极了。我死死闭上眼睛,心想:今天怕是世界末日到了。

又过了十来秒钟,地不再扭动,抖动也慢慢减弱。我睁开眼睛,竟然又看见了亮光。青草已被我连土拔起,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我喊着我的老天爷啊,我居然还活着。

我慢慢爬起来,抬头望天,灰蒙蒙一片,一百米远对面的王家山山顶没了,刚才还青郁郁的大山只剩下光秃秃的半截。山石还在轰隆隆地往下垮,一团团灰色的烟雾满山遍野飞。山下的东河口村庄全没了,变成了高大的一堆一堆的石头和泥土。当时,我还隐约听见半山腰一个女人凄惨的声音:“妈妈啊,救命啊,救命啊……”但只几秒钟,声音就被轰隆隆的山垮声、地鸣声掩盖了。然后山下死一般没了声息。

我面前十几米处,多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有两间房子那么大。我的脚旁,有一条碎石和煤屑飞过的痕迹,怎么看都像条夺命的线。而我倒下之处,距离这条夺命之线仅仅一步之远。

我全身上下漆黑,衣服更是破烂不堪。后来才知道,是王家山旁边的黄家岩救了我。是它用坚强的臂膀,挡住了山体爆发时喷射出来的飞沙走石。

现在,每次看到黄家岩,我都想在它面前跪下。

何红梅(女,45岁,关庄镇新华村村民)

何红梅的家住在青竹江边,依山傍水。穿过她家的走廊,可走上一座铁索桥,这座桥名叫新华桥。新华桥修于1979年,长约90米,高约20米,是连接新华村、毛坝村、大坝村的唯一通道,距离东河口约半公里。地震半年后,东河口地震遗址公园建成,何红梅地震残存的房屋,被选定为公园的大门入口。

下面是何红梅讲述的经历:

那天,太阳很大,天气很热很闷。老公和儿子到广元进货去了,老公的妹妹张霞从东河口村来我家耍,我们说了很久的话,下午两点才开始做饭。饭还没有做好,忽然感觉地下在抖,像是压路机开过来一样。几秒钟的样子,地开始颤动,像有无数的压路机开过来。我马上意识到是地震了。因为唐山地震时,我好几岁了,虽然那次是一阵风样抖过,还是有很深的印象。冥冥之中像有人指点,我想都没想,一把拉起妹妹就往索桥上跑。一边跑一边喊:“妹妹啊,快点跑,地震了。”

后来,几乎没有意识了,只感觉头晕目眩,四肢不听使唤。索桥上下跳动,跑到桥中央再也跑不动了。我和妹妹拉着索桥上的铁链子跪在桥上。这时,只听见东河口方向放大炮打大雷一样的三声巨响,震得耳朵发痛,桥头边,我家的房子开始剧烈摇摆,然后垮塌。

我哭喊着:“老天爷啊,救救我们吧!”突然,又一声大炮巨响,把天都要震垮一样,桥下也轰隆一声,青竹江的河水水浪扑上了桥面,打向我们。许多石头从东河口方向飞过来,砸在桥下的青竹江里,砸在我家的房子周围,好像那些恐怖电影里的场景。索桥像秋千一样剧烈摇荡,我们只能死死抓住铁链。

大炮响过,一团黑烟从东河口方向铺天盖地而来,天地马上漆黑一团,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我哭喊着:“妹妹啊,是火山爆发了,我们今天是活不出来了哦。”

几分钟后,黑烟散去,我们又看见太阳了。尽管太阳是惨白的,可我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对着太阳就磕头,心里默默地喊着:太阳公公保护我们吧。张霞因恐惧已哭不出声了,她沙哑地喊:“姐姐啊,我今天吃了早饭怎么不回东河口啊。”这时,我头脑一片轰鸣声,但清楚我们还活着。我说:“你别责怪自己了,这是苍天的旨意啊,我们姊妹一场,能生死在一起也是缘分啊。”

黑烟终于一团团、一片片散去了。妹妹头脑清醒些后,一眼看见东河口那边高高的青山不见了,都齐腰垮了,而她的家就在山脚下。她发疯地喊:“姐姐啊,东河口怎么也垮了啊,我的红娃还在家啊,我的红娃完了啊。”她哭叫不出声了,就使劲咬自己的手,我死死拉住她的手,只有陪着她哭。

过了一会,桥的摆动减弱,我们从桥上走下来。巨石挡住了去路,我们只能从石头缝隙间穿过,来到我家房子前。可我家的两层楼房,只剩下裂痕斑斑的一层,二楼用木头修建的亭台,只剩下几根空空的木架子。我们不敢走近摇摇欲坠的残存的家,感到眼前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安全一点。

妹妹坚持往东河口走,看她痛苦的样子,我只好默默跟着她。公路基本都断完了,路上全是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泥土。

我们走到东河口边的旋涡塘一看,原来的东河口影子都没了,凸起的全是沙泥,黄土,黑石。山垮了,青竹江断了。我感到好恐惧,像在噩梦中。

怎么会这样啊?我也开始掐自己的手,可手很痛。妹妹疯了一般往前跑,摔倒了站起来又跑,起不来就爬。可前面没有路了,只有垮山的轰隆声,只有地不时的摇摆。

我哭喊道:“妹妹啊,你别往前跑了,什么都没了,你还找什么家,什么人啊。地震没有震死你,难道你还要去让石头砸死吗?”妹妹终于没有力气了,在废墟上停住,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我扶着她,她已哭不出声音流不出眼泪。

这时,对面走来一个全身漆黑的人,远看只有一双眼睛在转。他看见我劈头就吼开了。他以为是我家在做什么放的炮。我只叫他问老天爷,也没有心情和他细说什么,死死拉着妹妹,不让她往东河口走。

我把妹妹拉回到旋涡塘,我们在一块没垮的公路上跪下来,又向着白花花的太阳祈求:让我们的丈夫孩子都平安。可太阳也管不过来地上的惨事,我们不久就知道:妹妹的家、丈夫和三岁的儿子全被深埋在百米之下。

我们的汗水和着泪水已变成黑色,喉咙火烧火燎一样难受。好想有一滴水润下喉咙,好想痛快地哭出声来。可是,这点平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现在也成了奢望。我们眼里只有无边的荒凉,心里只有无边的恐惧。

好不容易又看见一个人影,先以为是个怪物,走近才看清是个人。只见她浑身是泥,衣服裤子都没了,两手交叉护着身体。她走到我面前时,我才看清是王天珍,何应全的老婆。

这时,又有几个人夜游一般走过。才知道,前面的东河口小学没有被埋,有很多学生活着,我们就连滚带爬向小学方向跑。我要去看我妹妹何悦,她是东河口小学的校长。

学校垮了,妹妹受了重伤,电话不通,大家哭成一团,什么办法也没有,幸好我丈夫从广元连夜赶回。地震时,他的车开到青川七佛乡就再也开不动了,道路全部堵塞、断裂。他走了近40小时才走到关庄,脚下磨出了血泡。他找到我们后,天都快要亮了,没有顾上歇息一刻,就用背篓把何悦背到了关庄镇,她才得以被及时地抢救和治疗。

第二天,我走在关庄镇破烂而冷清的街上,碰到几个在关庄读书的东河口孩子。他们一眼看见我,像看见了外星人一样,齐齐跪在我的脚下,抱着我的腿哭喊:何阿姨,你还活着啊,他们都说东河口埋完了,可看见我们的爸妈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孩子们,只有跪下,搂着他们哭成一团。

何应波(男,45岁,东河口村三元坝社村民)

何应波的家在王家山500余米远的东面,其间,黄家岩仿佛一只手臂,看似轻轻遮挡了一下视线。正是这一遮一挡,何应波及其妻子,还有几户村民,才免于灭顶之灾。说起这场劫难,他至今记忆犹新:

5月12日下午,我正在我家的二楼上装修屋顶,我妻子在楼下厨房做午饭。我在北京等地打工七八年,辛辛苦苦积攒了十几万,新修的楼房装修已近尾声。在外打工的日子,为了节省,从没有住过宽敞的房子。我一边干活,一边想象着未来的生活,心里充满了幸福感。

就在这时,我听见屋顶的瓦片在沙沙作响,开始以为是风在吹,但一两秒时间,房屋开始抖动,脚下失去重心,随后整个楼房大幅度摇摆,上下左右地摇摆。天上地下都在轰隆隆地响,我看见邻居的房子开始往下倒,我马上向楼梯口跑,但刚跑两步楼梯就垮了。

此时,听见妻子在楼下喊:“快下来,地震了。”我已看不清她的方向,尘土和烟雾挡住了视线。我叫她不要管我,赶快跑,避开房屋。我已感到走投无路了,仿佛世界末日已经到来。

正在绝望之时,忽然,我看见了房屋旁边的小梨树。浓浓烟雾中,碗般大的小梨树,像一位坚强的战士,正左右摇摆着身姿,仿佛在向我召唤。我来不及思索,来不及犹豫,奋力一跳,跳向了梨树,并死死地抱住了树干。就在我起跳的那一瞬,楼房轰隆一声倒塌了。小梨树托起我,在大地的剧烈颤抖中,像一只飘摇在狂风暴雨中的孤船。

突然,轰隆!轰隆!轰隆!几声巨响,把我的头震得快要破裂。瞬间,天变得漆黑一片。我使劲抱住树干,只听见到处都是“噼噼啪啪”爆火炮的声音,密密麻麻的飞石打在树周围,打在我面前。我心里感到空前的绝望。

这时,我又听见妻子在喊我,听见她绝望的哭声。她一定以为我在楼上没能下来,已被埋葬。我的喉咙已发不出声来,我从树上跳向一两米高的楼房废墟,又从废墟跳往地上。四下一望,我的家园已面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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