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自在如风永少年,山川湖海都走遍(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5 22: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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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嘉柯

出版社: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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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自在如风永少年,山川湖海都走遍

愿你自在如风永少年,山川湖海都走遍试读:

《想起》沈嘉柯

你在春天想起/想起初见/也想起再见/

想起火车呜咽开走之前/慢慢挥手忘掉的脸

你在夏天想起/想起年少/也想起白头

想起月亮在天上悬得很高/明明白白照着拥抱

你在秋天想起/

想起幡动/

也想起心动/

想起誓约种种终会成空/

风吹散了背影又何必入梦

你在寒冬想起/

想起新忧/

也想起旧愁/

想起大雪纷飞喝过了酒/

千山万水是谁陪你人世游序言归来仍是少年

世间万事万物,唯有先定好了含义,才能安放我们的冀望。

古代的时候,少年是指年轻的男子,而现在,少年泛指十几岁的孩子,不分男女。在我心中,觉得“少年”的定义是——坦然接受本来的样子。

我曾经翻阅一本摄影集,看到有个摄影师拍照,让一对年轻的模特表演楼上楼下互相叫喊对方,镜头的前方,是他的父母。

于是,摄影师把他父母拉过来也当“模特”客串,套上当季最时髦青春牌子的衣服,笑容可掬地站在面前。他的妈妈一头白发,表情还如同少女,他的爸爸瞪大了眼睛,有点小不安,但非常乐意陪自己的孩子玩摄影,一本正经站直了,但眼睛里露出调皮的意思。

为了成全所爱的人,不在乎什么面子年纪身份。

我觉得,所谓少年气息,是我们的外壳白发苍苍,而内在的灵魂仍然柔软,不曾僵硬。

只要你想一想少年气息的反面,比如猥琐的中年男子,怨气冲天的家庭主妇,上了年纪阴沉沉一心只想赚钱的老板,乃至苦闷无聊的邋遢宅货,你就明白了。这些人都散发着让人厌烦的气息,避之不及。

其实,赚钱是好的,成熟也是好的。良好的做法是,赚钱了,更加有能力做自己,顺着自己的心去生活,不至于把自己扭曲到不堪。成熟了,才会有更好的智力和学识,令自身内外兼修。归来,才能仍然是个少年。

我未曾见过一个不够强大的人,可以照顾好自己和身边的人。

我爬过很高的山,后来领悟到,我们的攀登,只是说明我们来过而已。山还在那里。我们下山之后,依然需要平和勇敢,继续用功,认真做事,去过自己的生活。

仅仅是写作之道,我已经见过太多人得到名利就放弃书写。其实畅销了,得奖了,应该帮助我们更加安心去写作。我希望写到七老八十。

荣耀名利,曾经得到过,你还是你,不改初衷,做你喜欢的事情。

我也曾越过各地的川流,东奔西走,采访各式各样的人。贫寒者,仅仅拥有荒山上一间草屋,门口真的还睡着一只小黄狗,我蹲下身,问他家的孩子,一个月低保多少钱。富贵者,办公室在长安街上显赫的大楼顶层,庞大的办公室,只有那一个人在里面。

无论贫穷富有,我们尊重一个人,关键看他的人品本质。不要势利眼,也不要媚俗。

昔日南湖边求学,东湖里泛舟,那些从前的朋友,后来各奔前程。有些仍然惦记着,默默在心头祝愿安好。十年一别,再见的时候,仍然像念大学时候,我们走了几公里夜路,到24小时开着的北京三联书店里去买书,哪怕别人大学一毕业就再也不看任何文学艺术或者学业的书。

也曾站在厦门的海边,看着暮色四合,跟陌生人谈心。人海之中,不设心防,聊聊自己,也倾听别人的喜怒哀乐。

我在深夜里接过热线电话,来自全国的心理疾病患者,讲述着人间至深的痛苦。

我做杂志主编的时候,读过那么多好文章,见识过那么多有才华的人。我目睹他们有人大红大紫,有人过气,有人满怀妒忌,有人散淡独居。走到最后的,仍然是那些坚持写作的人。

做记者的时候,更是三教九流都采访过。我是个作家,同时创办了新媒体公司,每天目睹的娱乐八卦,也是千奇百怪光怪陆离。

目睹滚滚红尘,反而更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们拥有利剑,也拥有怀抱。

我们能够与厌恶的丑恶战斗,我们也能给喜欢的人拥抱。

我们心中,有猛虎与蔷薇并存。

我们坦然接受失去和悲伤,笑着挥手。不管这世界如何旋转变迁,我们守住自己心间的微光。

哪怕一把年纪了,心中仍然有所坚持,愿意为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事物去付出。

哪怕一把年纪了,喜欢一个人,也该光明正大告白对方,彬彬有礼地追求对方,适可而止,照顾对方的感受。

哪怕一把年纪了,也仍然欣赏优美的花草树木,欣赏诗歌和有个性的朋友,但绝不因此而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山川湖海走遍,归来仍是少年,只因你心中有爱,珍重那些美好的事物。第一章在这个荒谬的世界,爱是唯一的真实爱到死去又活来【一字记之曰】

所有关系所有事,不管纯洁还是不纯洁,一字记之曰,都可以简称为搞。所以你们今天来参加这活动这聚会不就是为搞人嘛!男的女的男的男的女的女的,搞搞新意思。大家都活跃起来,不要玩淡定。

那天那晚那KTV那沙发上的扬川,跟在场的所有人发起上面那些号召鼓舞,像个将军一样誓师。当他做完了全民动员加油之后,就有人很认真地问了扬川一个问题,那,请问我可以搞你吗?

像扬川这种嘻嘻哈哈放得开的帅哥,当然很潇洒地摆出一个经典pose:欢迎来搞。于是其他人纷纷被这四个字搞得不淡定了。

那阵仗,该怎么形容呢?

简直像是野兽出笼,一下子十七八个咸猪手围绕上来,扒裤子的摸脸的混乱不堪。好家伙,叫你说得这么赤裸裸这么嚣张这么猖狂,当然要教训教训。

惨遭集体调戏后,气喘吁吁衣衫不整的扬川还死性不改,我呸,我靠,你们这群流氓,就不能温柔点。男的也摸,摸个鬼啊!

但是男女流氓们意犹未尽继续喝酒继续开心,有人嚷嚷说道,反正大家素昧平生素不相识,干吗怜香惜玉,不摸白不摸。这其中上下其手力道十足的,扬川注意到,尤其下狠手的来自几个女孩。

作为发起这次单身小白领活动的主要联络人,扬川不是不后悔的,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只不过是想活跃下气氛,哪料到这群看起来衣冠楚楚的小白领,都不是好东西。虽说世界这么乱,装纯给谁看,可女的都这么流氓了,鸭梨实在太大。

抱着给自己找个好的新女友,顺便解决如今广大大龄青年个人问题的互惠互利的想法,扬川开了群建了小组。如今他只好送给自己一句老话,我真是好傻好天真。

就没有一个纯洁正经的吗?

有。鹤立鸡群的鹤一样,那女生一直围观,没有动手。

扬川决定跟这女孩单独联系。不然太对不起他今晚付出的巨大牺牲了。

然而……

当天晚上他就哭了。【哭的理由】

那天晚上的活动按时结束,扬川跟那个女孩说我送你回家吧!女孩没拒绝,于是他们上了一辆计程车。黄色计程车在夜色里前进,一盏一盏的街灯闪耀而过,女孩沉默得很厉害。这沉闷的空气不适合事情的进展,扬川琢磨着该怎么跟她说话,怎么帮助促进彼此的了解,推动他们之间的关系发展。

所以,扬川决定用这样一句话开头:你,怎么不摸我啊?

女孩“啊”了一声,脸上看不出明显的表情,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我为什么要摸你?

因为,因为,扬川说,因为大家都在摸啊,因为我看出来你对我其实也有企图。女孩就笑了,笑得古古怪怪,反问道,你从哪一点看出我对你有企图呢?

我从你故意站在一边不出手看出来,你是想把自己跟他们脱离开来以示区分,你想用你的行动告诉我,我应该单独特别注意你,这就是三十六计里的欲擒故纵七十二变里的扮猪吃老虎,对不对?

女孩看着扬川,看得认真又专注。

舌头有点打结脑袋有点眩晕的扬川,忽然还有点心虚,他忍不住开始给自己找退路,啊,今天的夜色好美丽,星星很美,你也很漂亮。

女孩干脆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凝望不语。

我觉得我今天好像喝多了,变得特别贫嘴,不好意思啊。你可别生气哦!好吧,扬川投降了。

然后女孩叹了口气,说,我没有生气,你说对了,我是对你有企图。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我都看到了。

扬川被这个女孩越说越糊涂了,你看到了什么?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看出来了,女孩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给扬川听,你是一个不快乐的人。

不,我很快乐。扬川笑了。

他怎么不快乐了?他很快乐,玩得很开心,唱歌很爽,喝酒很爽,人多很热闹,他干脆哈哈笑起来。

然而,他没有笑满半分钟,就哭了。人类这种奇怪的动物就是这样,难免哭哭笑笑。但对于扬川来说,长大以后几乎从来没哭过的男生,忽然就哭了,是很罕见的意外,连他自己都惊讶了。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笑,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哭。

扬川哭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小玉。

他的小玉,死掉了。

在女朋友甩掉他之后。【小玉之死】

人生中的生离死别凑在一起,挺惨的。虽然小玉不是人。?

小玉是一只兔子。

小玉是一只极其可爱的兔子。

小玉是他跟女朋友交往一个月后,去宠物市场买的一只极其勾魂摄魄的兔子。再没有比小玉更加楚楚可怜和眼睛更加大的萌物了,生来只为揪住路人的心脏,惹人怜爱。他们很痛快地交了一百块人民币给店主,带着兔子回家。

因为女朋友自称小玉妈,所以他理所当然就是小玉爹。玉妈跟玉爹像所有年轻的恋人一样,让兔子在他们之间成为一种奇妙的纽带。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吃薯片,兔子也吃。他们躺在一张旧沙发上看电视,兔子也看。他们躺在一块阳台上晒太阳,兔子也晒。兔子仿佛是最受宠的孩子。

就像一个地道的三口之家。

然后女朋友跑掉了,不要小玉了也不要扬川了。外貌、才华、财富、幽默感、脾气……是人世间的吸引力学里的各种元素。扬川在出差之时,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他跟女友讲电话时,女友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回应。回到家,他特意还按了门铃,但没有人来开门。当他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干净得像是从来只有他一个人。桌子上有一封信。

而兔子,静静地待在阳台上,不知望着远方的什么。

兔子小玉没了妈,只有一个失魂落魄的爹了。然后或许是因为失魂落魄的爹疏于照料,或者是因为小玉因为家庭离异而有了心理阴影,在抑郁中,单亲家庭的小玉去世了。他烧了分手信,他主动要求加班加点,他胡子拉碴,上司看见他都想主动给他加工资了。

小玉的死象征着一段感情的死掉。

所以扬川决定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他要重新风靡重新见人重新找人来交往。他还是那个阳光开朗大大咧咧的大男孩。

结果,他被戳穿了。

他不是他了,至少不是过去的那个男孩。

真要命,怎么能够在另外一个女孩子面前哭成这样呢!早知道,应该当初伤心难过的时候,好好发泄的。已经有点醉的扬川猛然一哭,就开始反胃,当他表现出要对计程车“非礼”的架势,司机冷静干脆地跐溜一下刹车,对不起你们快下车,我不收你们钱。快,快。

赶在司机气急败坏之前,扬川无可奈何扶着女孩的肩膀摇摇晃晃下了车。那女孩露出悔之晚矣的表情,不该跟着一道上车的。

不过扬川却没吐。

站在路边他仰起头,深呼吸,呼吸,奇迹一般平静了下来。站在深夜的马路,扬川低头看了女孩一眼,这女孩露出庆幸得救的神情,扬川也笑了。他终于想起了,这女孩他是第二次见到。

想起小玉,小玉的死,小玉的来龙去脉,也就想起了这女孩。

她是卖给他们兔子的动物店小店主。

女孩拍了一下手,好吧,我猜你终于认出我了!

我自己回家,你也自己回家,你不要问我的电话号码,也不要问我任何联系方式。再见。

扬川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这种奇妙的感觉笼罩之下,他没有问为什么,他只是点点头。

他们各自上了别的计程车,扬川相信,会有什么事发生在明天。【一个装得很快乐的人】

你会惦记着你卖掉的东西吗?

作为一个贩卖宠物的动物店店主,不止卖掉兔子,还卖掉小狗小猫仓鼠金鱼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在贩卖的同时,要秉持这样的信念,每个离开她的店的小动物,最后都会被疼爱。或者秉持另外一种信念,不就是一些会动会撒娇的动物吗?是赚钱的工具。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分裂了,迟早要崩溃。

米汤没有分裂,也没有崩溃,她只是选择了第三种信念,那就是给每只动物拍照,取名字,冲洗或者打印出来,保存在一个大相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得到多少爱,爱是什么下场,都是自己的事情,宠物其实也一样。至少,他们保留了在米汤的相册里最初的样子。

那些很萌的样子。

其实卖出去的动物本来也应该制作一份健康来源档案。

米汤拿来自己看自己欣赏,自己怀念用的相册,有一段时间没去触碰了。不过,最近两天她又常常在翻了。当她翻到小玉的档案,想到自己给它取的名字,想起了那对情侣。一个很高大的男生,跟一个很小巧的女孩,甜蜜得像什么来着,像十斤白糖加在十斤蜂蜜里。

而那个男生顺口接着米汤对兔子的叫法,小玉,小玉。

然后米汤在网上搜索了“小玉”,搜到了一篇日志,以及日志的主人的悲惨被劈腿遭遇。

小玉死掉了。

当那个可怜男发起了同城单身聚会活动时,米汤报名了。

这实在是一种复杂的心态,很奇怪不是吗?看见他那么快恢复到原样,尤其是在搞死了兔子之后,米汤觉得不爽,很愤怒。这种莫名其妙的死法太让人生气了。仅次于吃掉兔子。

养死了兔子的人很可恶,但是因为失恋的缘故,又很可怜。可怜可恶活生生集中在面前的人身上,米汤就忍不住实话实说了,后果果然很严重。

米汤开始觉察到了什么。

嗯,她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装得很快乐的男生,但其实他的伤不肯完全愈合。

他说,一字记之曰搞。他说,欢迎来搞。

可是呢?他放肆放纵的样子,背后的灵魂很苍凉。

米汤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痛。【泡妞】

扬川回家了,回家之后,他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就是烧水倒水洗脚。滚烫的热水,在水盆里冒着白色的水蒸气,然后伸进去脚,温度顿时透过皮肤透过血液贯穿全身。

这是密度极其高的一天,这一天他上班发帖下班聚会唱歌喝酒被调戏被摸,又哭了。然后他倒头就睡,前所未有的安稳入睡了,像是小时候放学,在冬天学校门口吃到了最香甜的红薯。很香很甜地入睡。

醒来之后,他刷牙洗脸,漱口,穿好外套,看着镜子的自己。

看了良久,终于慢慢地笑了。他的心,飘动着更加奇妙的念头,他要请那个女孩吃饭,虽然她没告诉他电话跟其他联系方式,但是他记得她的店开在哪里!

这是一个天气很晴朗的日子,在上班路途某个公园的土丘前,扬川蹲下身嘀咕了一句,小玉,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下辈子你可要做个坚强的兔子。

然后他换乘了车,去了另外一个城区。

走过人行道,扬川看一眼行道树,缝隙的碎光照耀,心里却平静莫名。

当他找到那家店子的时候,他接到公司的电话,问他怎么早上不来上班。扬川说我请假半天。公司的人不识趣继续问请假理由是什么病了还是家里有事。

都不是,扬川想了一想,我是要去泡妞。

然后他挂了电话,走进店子。站在店子里,鼻端被浓郁的香味冲击着,扬川掏出钱包,冲着服务生说,给我两份饼,就是那个老婆饼。

他有半年没有经过这里,以及这里的花鸟市场,以及全新的改造安排,所以他没有想到,宠物店变成了蛋糕店。那么,卖宠物的店主呢?为什么不做下去了?

扬川后悔了,他还是应该要电话的。【关于爱】

米汤啊米汤,你为什么要关掉店子呢!因为,店子当初是和恋人一起开的啊!当恋人离开了,一个人活在回忆里,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所有的东西都舍弃了,都转让了,只有一册厚厚的相册本子保留了。

米汤自言自语,对着镜子,她拍拍自己的脸,有多久没笑了呢,脸上的肌肉啊,简直有点僵硬了。习惯了皱眉习惯了流泪习惯了苦瓜脸的面颊,要重新开始运用起来,呈现另外的模样,也是不容易的。

虽然保留着,但是不敢去翻阅。

直到前天,才终于决定重新翻开。

是的,因为她终于决定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要重新开始,总要坦然面对呀!这也是去参加单身聚会的另外一个理由。

可是呢!

某个人就像一面镜子,洁净清晰高度抛光精致处理。她就是他,他也是她。

这个人表现得这么活泼这么开朗这么外向这么放得开说得出口,反而太不正常了。

嘴巴上说着欢迎来搞,但却根本无法接纳一个新的开始。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呼吸快乐】

如果不放冰箱,大概可以放三天。如果放冰箱,大概可以放一周。糕点制品的保质期总是很短暂。

总之不要浪费就好,扬川决定自己吃掉多买的两个老婆饼。他沿着一家超市过了一座天桥,然后太阳越晒越热,他忍不住脱了外套。

在天桥的台阶上,他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久违的快乐呀,像一盆洗脚水倒下来,淋了他一头一脸。

喂, 是你啊!

是我啊,你在这做什么呢!米汤笑眯眯地说,我肚子好饿。

所以,我是在这里等你,给你送早点的。

扬川给了她最完美的答案。她想过了许多种可能,没有想过这一种可能。

这个清晨,她回到了过去的店址,看了一眼新开的蛋糕店。

曾经那里有很多的笼子,大大小小的笼子里,住着雪白的哈士奇,肥胖的龙猫,小巧玲珑的仓鼠,神气的波斯猫,还有卡哇伊至极的长耳朵仔兔,如今这里是花花绿绿的水果蛋糕跟饼干。

贩卖甜蜜和芬芳,与贩卖宠爱和依恋,永远受欢迎。

就像蛋糕店取代了宠物店,一样那么受欢迎。而悲伤,要靠自己消化。那些在爱当中被伤害的人,想要重新开始活着,在你欢迎来搞之前。还得做一点特别的努力,熟悉的练习。

是什么练习?是伸出双手,托在下巴那,看着镜子说,叶子,叶子,花,笑容灿烂。

不,不是这样的,我这是在跟你开玩笑。

请看着自己,慢慢地笑出来,慢慢来就好。以真正准备好,重新去爱一个人,所应该有的态度。

不要走向极端吓跑观众,也不要掩饰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老婆饼好吃吗?

扬川问米汤。

咸咸甜甜,很好吃。

米汤回答。

他们这次准备好了开始一段关系。

也许是纯洁的男女关系,也许是不纯洁的男女关系,但不管纯洁不纯洁,都压根不关旁人的事。时光是爱情的天敌

能不能不要鲜花不要城市不要明媚不要阳光?夏成悠吼。

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会烦成这样,当初她听着林期版本的许巍听得入迷,摇头又摇头,那不是否定而是陶醉,陶醉时候神采飞扬,笑容在晚霞里川流不息。林期一遍一遍哼着恒久不变化的平调。那个大学礼堂的最后一次聚会,毕业散场,他唱完了《蓝莲花》,他说我爱所有行走的诗人,我爱许巍,我爱我们的青春,我爱我的那个她。

他说的声嘶力竭,近乎咆哮。

仅此一次。

夏成悠就在舞台下面的走道上靠着墙壁哭了个满脸,中午去应聘化好的妆终于在黄昏之后花掉了。他们谈了3年恋爱,最后熬过了毕业临头各自飞,绑在了一起,像是飞渡了泸定河的红军像是登陆了诺曼底的盟军。

许巍就是名词套名词,总是那几板斧。

你知道吗?时光憔悴了脸,僵硬了灵魂,那几板斧劈不开我的心了。夏成悠不再说话了,她只是意识到,原本打算好地平静说分手,演变成这样的境地,不好收场。该怎么收场?

林期闷在床上,许久许久转过头去,他说,对不起,我早该放你走。夏成悠就走了。

林期又开始弹唱了,他已经在本城无数同学爱光顾的广场八楼餐厅里唱了一下午。

他还没有唱够吗?他的声音都嘶哑了,他一个下午可以赚到100块。一个月能够唱到3000块,但是2004年到2008年,这个城市的房价从零首付单价一千一平方米变成了六千一平方米还是中等地段。

并不是一开始唱就有一个下午100块的。

重要的是钱吗?是的。恒久不定的生活。有时有餐厅要他唱,有时没有餐厅要。有时候还要跑到周边城市,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电视,等电话,像个傻子。

夏成悠抱住了脑袋,让那声音不要入耳。【关酒精屁事】

2007年的12月,夏成悠问身边的女伴神龙汽车公司的男职员值得谈吗?女伴说当然。夏成悠问,神龙汽车公司的男职员并且有房子值得谈吗?女伴换成了英文,of course。夏成悠仿佛痴呆了一样继续问,那神龙汽车公司的男职员并且有房子并且身高180厘米并且对我还满温柔值得谈吗?女伴摸摸她的额头说你疯了吗?

怎么?

女伴说,毫无疑问马上嫁啊!还用得着问吗?

夏成悠喝干杯子里的液体,说我真想醉呀,真想醉。但那不过是味道幼稚的冰冻果啤。所以她没有醉她只是在开了暖气的小房间里哆嗦了一下。她和女伴分摊房租,各自一个房间。她选了便宜的小的那个。多的钱在银行里骄傲地象征着安全感。什么都抓不住,除了钱。

女伴说你真的和他分了?

分了。回答简洁利落清脆干爽,像是搭配果啤的品客薯片。

她却喝醉了。

躺在床上晕乎乎的。有时候只要想醉的主观意识足够强烈照醉不误,关酒精屁事。

女伴叹口气退出房间,说分手的是她,烦恼的是她,拉人吃东西唠叨的是她,现在累了装死人的也是她。女伴说你好好休息。

瞑目,脑袋里都是空白。

空白……空白却最适合画最好看的或者最难看的画面。【在这个荒谬的世界】

初恋跟空白也可以扯上关系。

林期这个名字每个字都普通,连在一起却说不出的别扭。像商标不像人名,像贴在傻子瓜子上的商标不像会弹会唱会抒情会勾引女孩子会放电会在舞台上让听众流眼泪的校园歌手。

那个年代校园歌手跟现在这个年代的校园歌手,似乎没多少区别。区别是林期重新被邀请回大学,不是表演而是在台下当评委。又不是大明星,不害羞么?

夏成悠也被请回了。

各在一排座位的两个极端位置。东西两头,遥遥隔绝。

她是本地小报的记者,跑线教科文卫,不冷门也不热门,不比经济线的见识大老板,也不比副刊部总和酸腐文人打交道。她还兼顾报道本地大学新闻动态,从校长发言换人到大学的联合比赛。

真尴尬。

转移,注意力很快被手机短信转移。汽车公司的上班族并不比歌手少浪漫的神经。就算少,难道不可以从网络上扒吗?只要他愿意给自己一发再发,塞满了收件箱。对,尤其是他说,宝贝,我们明年就结婚吧!

是啊!明年,明年只需要半个月就到了。

校园比赛距离她不带一物的说分手走人也只是一个星期。转过头去,林期还是林期,木头人一样坐在角落边缘,刻意地回避。

台上进行到高潮部分,下面呼喊着,拿手机挥舞,暗里光电如星斑,如萤火虫。

有年轻的男孩子大喊,现在,让我们欢迎学长,知名的民间歌手林期……

呵,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那些热情,并不太久远,现在看来却如这个世界一样荒谬。

在这个荒谬的世界,爱你是唯一的真理。

林期说过,是在夏天,在大三那年,在2004年这个城市房价一千二时,他说将来要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在图书馆门口,在一次校园篝火晚会结束后,在星空密布下,他顺手拿了一支玫瑰递给她。

不过是充当节目摆设的玫瑰,为什么那么感动?

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

爱也会累,会倦,会不知所措,会迷茫。毕业不是过大关,毕业不过是跳过一条小河流,转身进入了丛林。社会只相信丛林法则,不相信校园情怀。

女生宿舍里A嫁了,手指上透明的石头儿,据说抵得2005年时价的一套小户型。B离了,据说鬼佬将带她到冰天雪地的挪威吃鳕鱼,天知道是不是鬼话。C生孩子了,把照片放在同学录上惹来一片艳丽的羡慕。那漂亮的小婴儿宣告什么理想什么未来什么人生什么光荣,都是西北风。当年,抱着《光荣与梦想》的新闻系大一女生夏成悠,以及来自彩云之南的民生系音乐才子林期,都不见了。

上哪去了?

台下,只有两手轻轻鼓掌的小记者。她所在的晨报销量一年不如一年待遇工资像山体滑坡。她也想帮他弄几条新闻炒做一下,但最后证明,工业化社会优质包装只有大公司才能提供。

现在的孩子不听许巍不听窦唯不听郑智化,许巍签约投靠主流了窦唯放火烧《新京报》上法庭结果又撤诉郑智化出新专辑了却了无波澜在新浪做访谈胖了一整圈,结婚了有老婆伺候了活生生幸福的小男人样。

她爱的诗人歌手也不见了,只有一无所长的民间知名歌手的学长。

有许多许多的学生在喊,再来一首。

他们不关心唱歌的人唱什么,他们只爱那调调。

林期低着头说谢谢,那再唱一首《时光》,来自许巍。

对两个相爱的人,时光居然如天敌。【志趣相投聊开了】

名词,美好的名词。歌词都是美好的名词,讽刺现实。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其实比许巍都还好听一点。但是,房东的嘴脸,寒冷夜捶着老空调,父母窘迫提供不了首付,单薄工资无非温饱,房价在涨,一切遥遥无期。

他说,租房过一辈子也不错啊,找个好点的。外国都是这样的。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夏成悠记得,记得,自己那么生气地回答说,你说这话不违心吗?

他乡过客的感觉,太凄凉了。

被第三个房东赶出来,拖着行李拦截小货车,是多么狼狈多么落魄。她甚至被逼到底线,说我写稿子批判你。中年妇女不看报纸,愣一下反问,什么是批判你!

夏成悠大笑了。然后,在林期沉默的肩膀上哭了。迷人的男生,是怎么变成庸常的男人?

出了学生礼堂,他跟在后面,一直到她上了的士,忽然举起手,挥舞了一下。夏成悠点一头表示都看见了。

车还没开出,他忽然奔跑过来,鼻子嘴巴都几乎贴在车窗玻璃上,他的呼吸很缓慢,语调也缓慢,他问:什么时候结婚?记得给我喜帖。听徐徐说那个人条件不错,以后要好好生活。

一定,她说。

她反问,请问一个问题。

他说,什么问题。

她说,请问相爱的人是否熬得过时光?

那么那么的文艺腔,像他们在文学社里见到时候,第一面,就志趣相投聊开了,就交换了号码,就保持了联系,就开始了恋爱。

他的目光那么黯淡,天已经很晚了,司机等得不耐烦了,催促一再,说完了没?

林期,他只说了两个字,晚安。那么温柔,像是大二大三大四,每个夜晚,依依不舍挂电话前必然的功课。

像是毕业了2年,在蜗牛房间里,已经并头而眠但仍然坚持的良好习惯。他说晚安,然后,她才能够安心睡去。【也许你记得】

找份工作吧!她说,曾经充满恳求地说。不是动荡的,不是朝不保夕的,不是听候餐厅老板酒吧主管吩咐飞奔而去的。而是工作,两个人一起像个样子的,开始存钱,甚至找同学朋友拉下面子凑合一点付了首期然后一起过下去。

林期还是沉默。

沉默的尽头,他说,对不起,我早该放你走。

这算什么?

的士的车厢里,司机在放歌。放的是新歌,蔡依林的《冷暴力》。年轻的司机轻微摇晃着头。

没有什么神龙汽车公司,没有什么有房子的职员,没有什么身高180的好男人。

那些短信塞满了手机,但来自另外一个熟悉的号码熟悉的手机。

是的,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他的手机。

那么心酸的游戏,自己给自己发,发得如痴如醉。幻想的男人,与现实的林期,始终无法融为一体。她世故了她低俗了她不再青春骄傲怀着梦想坚定爱情。

回家吧!丫头,上了年纪的父亲说。半年前,父亲就这样在催促。

好!如今,可以下决心了。

回家了,靠关系找个小国有单位,再去相亲,跟许多许多靠谱会过日子的小城青年。

林期,你会飘泊下去吧!你还会到哪个城市去?你一定换了新手机新号码。

夏成悠左手拿着自己的手机,回复短信,右手口袋里闪亮了,提示有新短信。

她开始喃喃自语,用无人听得见的音量。

也许有一天,你会坚持着理想找到赏识你的唱片公司。

也许没有那一天,你和无数沉默的民间歌手一样,不得志到老。

不知道,你是否凭借记忆记,记得我的号码?

也许你记得,但我无法再等你。也曾奋不顾身地爱着你【给你一个机会】

没几个中学生脑袋上不冒傻气,就算装出很勤奋好学很博览群书,很超龄,很早熟。越是冒傻气的年纪越热衷发生一些事,我喜欢你我喜欢她我喜欢他。在做这些十分傻气但因为年轻而并不难看的事之时,全部适用于两分法。

撑死胆大的。啊,什么?某男同步跟几个女生交往啊,那个滥货。

饿死胆小的,胆小的智化。

智化拿脚在沙坑里搅拌,搅着搅着地上就多出一个更深的沙坑。上完了体育课,像兔子一样跳远跳到腿软的男生组,一哄而散。剩下智化在原地眺望。其实没多远距离,绕场一周也不过3千米。但这段距离要被打破,需要十万马力的勇气。啊?什么是十万马力。阿童木时代长大的人自会明了。

所以这事明显发生在上个世纪,上个世纪末。

智化闭上眼睛,看了看当时的天空,当时的云,颈椎在仰望姿势保持时间久了,有一点轻微的晕眩,好吧,宝熊,我来了。暮色夕阳浓厚无比,智化朝宝熊迈步。

宝熊又高又瘦,像长颈鹿。她在这年这月的这一天,忽然发现有人靠近她,靠近的步骤如同战场上匍匐爬行的士兵。也就是说,这个男生的状态高度戒备如临大敌。

他说,“宝熊……”“什么?”

他费力发问:“你觉得我怎么样?”“什么怎么样?”

智化语无伦次,“我是智化,我拿了奖学金,请你吃……”“我知道你叫什么。我不吃。”

舌头僵硬越急越无话可说,智化抓头。“我明白了。”宝熊很仔细打量着智化,“我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伟大的机会令智化喜出望外,几乎感激涕零。

宝熊蹲下,单跪一条腿,“跑赢我,我就答应你。”

其实只有一刻钟,但漫长得仿佛很久很久。最初还有意识支撑,后来,当一个男生的脑海里忘了天忘了地,忘了爹娘,忘了最喜欢的女生,只想着肺,我的肺,要爆炸的肺,他是何心情?智化扑倒在地上了。在跌倒同时下意识两手抓满了沙子,沙子漏掉。智化趴在地上抬头看着弯腰喘气汗如雨下的宝熊,绝望这个词,第一次从书面进入了他的身体内。

多刻骨铭心啊!

他在操场上追赶了她接近9圈,他筋疲力尽。

在兴奋热闹的观众眼皮子底下,智化跑得瘫掉了,而女生擦擦汗走了。走之前,她望着智化,笑了一下。

智化,智化,你自讨没趣自取其辱?智化很复杂地爬起来,默默走回教室,并默默地把对宝熊的感情从爱恋转变为——恨。【或重于泰山】

后来很多次,智化在半夜忽然醒来,会错觉。错觉他又回到了那个备受屈辱彻夜羞愧的中学时代。回到了那一天,众目睽睽,一身碎沙子霍霍地往下掉。 决绝、残忍、不留颜面,跑赢他。那种愤怒战栗与伤心,走遍智化全身。这个噩梦伴随他考上了著名学府,作为耀眼的头名进校资优生有了一名弱不禁风的女朋友。人就是这么一点点学乖的,吃不消强悍的女孩子,那就找个低服自己的。

他常常鼓舞自己,虽然我没有强壮的四肢,但我有智慧的大脑。无论如何这个日新月异现代化的世界对大脑显然更看重。

只在有些偶然机会,还是用得上男生搬搬抬抬。大二下学期,他的女朋友换了一台21英寸的超大显示器,又不想花钱找散工搬运,打电话给智化求援。

看着硕大的显示器,再看看后端标记的重量,智化犹豫了一下。他在一瞬间,忽然觉得无比恐惧。他害怕了,一个男生,害怕一台显示器。他很想装出潇洒样子说,嗨,才打了网球,手酸。或是你先上楼等我弄上去,然后暗呼个宿舍的兄弟分担帮忙。但这两种做法都很冒险。

女朋友的脸红扑扑的,没有注意智化的百转千回。她以为智化凝视着她,是发现她今天的状态极佳,“我的水色好吧!根本没上粉呢!”

好,很好。智化的脸也涨红了。他不是没有坚持运动,他每周长跑但很少举重。

20公斤以上的显示器,在智化的手腕和胳膊之间,掂量了一下,像是一座泰山。

不知道为什么,智化想起了一句改编自古人的话:“死有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死就死吧。

智化出手了。【相逢】

智化有时候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方,有时候高估了对手低估了自己。他觉得很奇怪,那台显示器虽然抱着吃力,但吭呲吭呲地折腾了十几分钟,中间休息了一次,搬上了女朋友所在的五楼某间宿舍。女朋友很心疼地给智化擦汗,倒水递到他嘴边。

智化双手双脚,都有些绵软,还有剧烈出力后的畅快。不,好像有更特别的畅快,恢复了男生的尊严自信。以及,以及一些些遗憾。

如果宝熊在场……靠。智化偷骂了自己一声。为什么还想着那个女生?那个看起来并不特殊,结果跑得像东方神鹿一般的女生,并没有现在的女朋友漂亮可爱。四分之一都没有。并且,智化领悟到,他比起那个中学的自己,强壮多了。智化也就心平气和了,他问女友,干吗忽然买这么大个东西?“电脑城里打折处理啊!大屏幕看得眼睛舒服。我就让人送上的士,开到宿舍楼下。”“哦。”智化搂着女朋友亲她水色很好的面颊。

入秋后,智化的大学承办了全国大学生运动会华中地区的分赛点。

智化陪着女朋友看现场,喧闹嘈杂,满地的空矿泉水瓶子。广播里不断念着赛况,智化听见了一个名字,聂宝熊。

智化不觉得意外,他知道她去了体育学院,参加大学生运动会选拔再正常不过。

田径运动佼佼者聂宝熊,一直领先。

智化就在场外观众席冷静地观看。女朋友却忍不住惊呼,“跑得好快,小腿肌肉真发达,比男生还好看。”

呵,呵呵。智化笑了。

女朋友反问,“你干吗冷笑啊!”

没有啊!我哪里冷笑了。智化否认。

晚饭在学校吃,餐饮大厅三层楼的桌子都满了,很多人簇拥着拿第一的运动员聚餐,碰杯开啤酒。智化没想到的是,换了白色长袖运动服和长裤的宝熊,绑着马尾,与他目光对到了。

餐厅就这么大,看到彼此也普通。

那席面一轮一轮劝酒后,宝熊跑过来,跟他打招呼,“你好啊!”“你好啊!”

智化咽下一口啤酒,匆忙站起身,就像老同学一样热情打招呼。“原来你到了这个学校啊!”“嗯!你呢!”“只有进体院,还能去哪?”大学生的宝熊更高了一点,没中学生时期那么瘦了。

智化还想多说几句话,那边的饭桌上一连声呼喊,“宝熊,聂宝熊,回来!”

宝熊便拍智化肩膀,“我们回头联系,对了,你女朋友很漂亮啊!”智化一屁股坐回椅子,女朋友似乎遇到意外惊喜,“原来是你同学,说不定将来拿全国冠军。”智化笑了,“说不定以后我能跟人吹,奥运冠军是我同学。”“那太遥远了吧!”女友边用勺子吃一枚皮蛋,边回答。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俏皮可爱。

遥远吗?

是比较遥远。

当智化看书挥笔对付堆叠如山的模拟试卷,浑身痛苦时,就站起来活动两下,伸懒腰。他看着窗外运动场,避开奔跑跳跃的其他同学,运转眼球舒展眼睛。他只看宝熊。

世上很多女孩子很美很好,鲜花一般。而蔷薇科的多半有刺。更有勇气更优秀的人,才匹配她。

就这么相逢一笑泯恩仇?【困惑】

过了22岁之后,宝熊就不再困惑。她微微甜美笑着,“请问是要果汁还是咖啡还是茶?”

推着餐车穿行在飞机机舱中间那条窄道,宝熊觉得脚酸,完结了任务,她坐在前端的小座位休息,绑着安全带,发了一下呆。果汁、咖啡、茶,不同人就有不同的口味,天经地义的参差多样,所以很难勉强一个人换口味。

并不是那种饮料本身有多么可恨形同毒药。

在万米高空上,半开的窗口射进来的阳光,很耀眼。云和天空发亮得厉害。

在这天的下午,宝熊突然想起更年轻时的痛苦困惑。

她热爱运动,喜欢运动的感觉。

她喜欢一个挺高大的男孩,同在训练队,那位同学打篮球。

他们几乎天天可以见面,特长班享受更多的自由活动时间。交往短暂得很,一天训练完,径直去赴约,打篮球的同学皱眉。他说,“我实在没法忍受,一个女孩子大量运动后流出的汗酸味。”

只有传说中的某个帝王的妃子,连流的汗都是香的,但那是传说啊!任何人流汗的气味,都不大美妙。

篮球生还说,“如果你肯洗了澡安安静静的,也很好啊!”

但那也不是人体本来的味道,是来自洗发水香皂乳液粉饼等等的化工香精制造的虚伪香气。

哪有那么多天然芬芳成分提供给全球人民使用。

宝熊很固执。

她不是做不到。但是为什么要违背自己?改变自己?

心高气傲需要付出代价。哪一个运动员没有做冠军的想法?想要有一个相互中意的男朋友,还是在人生稍晚一点后再努力吧。宝熊不相信她等不到一个男生,这个男生会喜欢本来的她。

有体院的男生示好,负伤后闪避了。

宝熊知道这种人性叫人之常情。比海更远,比天更高的梦想,实现不了也就是狗屎。受伤后就不再能够继续梦想了。低沉又沮丧,多么惶恐,不知道何去何从。

梦想,多么讨厌的一种东西。

它叫人非此即彼,左右为难,逼迫人做出选择。也许有人运气够好,幸运地遇到两全其美的人。

后悔吗?只有上帝知道。

宝熊确认了自己没这份幸运。篮球生去的北方体育院校,向来不缺安安静静香氛笼罩的小女生。

人生很奇妙。

16岁之时肯定想不到今日今天变成一名空姐。

现在的她想不安静都不可能,穿着标准制服,从机舱首走到机舱尾,过去只花她半分钟时间的运动量。她闻得到自己身上化妆后的香味,闻多了也习惯了。

等着等着,结果自己改变了处境。穿了很多年球鞋,换成高跟鞋。

但少女长大了。

宝熊终于不再困惑,因为困惑一点用没用。就这么走下去,遇到什么就是什么,顺着自己的心。

下机时候,一个男人路过宝熊,递给她名片。

她条件反射一般职业性微笑,接过名片说谢谢。事后态度平和地扔进垃圾袋。

这些对空姐心存慕求的人,宝熊没多大兴趣。她给过这种追求者机会,但他们只想要一个摆得出来看着舒心服务五星的服务员。

一个人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机舱窗户,忽然想起来什么,对自己小声说:“聂宝熊,你这个笨蛋。”【当你沧海了】

智化跟漂亮可爱的女朋友毕业后分手了。其实他们相处地一直不错,大学几年,智化体贴照顾着她,直到她自己提出分手,智化更没有为难她,并且还恰当地表达了他的悲伤。甚至,他送那个女孩子登机,飞往北欧某个福利最好,风景上佳的小国家。

女友看着智化,智化在临别之际,也含着眼泪,女孩既难过又满意地离开。

智化甚至没注意到,他的女朋友是什么时候在网上聊天,聊到了一个外国男生。

智化终于醒悟,他只对女友,付出了不到一半的心意。半真半假之间,四年毕业了。

半年后有一天智化看着重播的电视新闻,报道见义勇为的女大学生自己受伤了。

智化思索着过去,现在,以及未来,以及画面上的宝熊。她有一张其实很清秀,但坚毅的脸。

他找到体院,毕业办老师说她失去比赛水平,但救人荣誉加身,社会对她补偿,招进了航空公司。

没关系,智化计算得出概率,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有概率。

如果坚持只坐某一家航空公司的飞机,常常往复一条线路,就容易多次见到同一名空姐。

混迹在东倒西歪千奇百怪的乘客当中,在邻座的微微鼾声里,智化拿着手机,开机,偷拍了一张宝熊的照片。

她就没注意到他,走回了头端,帘子挡住她的身影。

智化端详了照片许久。

女孩子化妆跟不化妆真的差别很大啊,他涌起这种念头。聂宝熊变得美丽了。微笑满面,眼神放得很空。

他的薪水,他的周末,足够进行这项充分制造机会的追求计划。

但他忽然失去了动力。

时间的沧海桑田从来不等任何一个人。

当你沧海了,对方也早就桑田了。

聂宝熊失去了聂宝熊,智化再也找不到人生初期的宝熊。

真荒诞。

他脑海里停留着少女宝熊,汗水打湿头发,头发贴着额头,大声喘气,面颊通红。甚至,那个醉意上头、憨态可掬跑过来打招呼的大学宝熊。智化揉搓着自己的面孔,只觉疲倦之致。

下了飞机,随便找个旅馆,倒头就睡着了。

他睡得昏沉,宝熊却双目炯炯。

聂宝熊请假了,跑回了中学。

放暑假的中学显得空旷,操场翻修一新,还扩大了面积。

外围的白桦树叶葱绿,热空气传来蝉鸣,柔软的塑胶跑道,蓝白红相间。有个男生喜欢她,原原本本的她。

不过,她用折辱的方式击溃了他。

依稀她记得后来还见过一面,说些什么了,却完全忘记。大概当时酒喝多了比较醉。

不至于傻到以为他会恒久等待,说不定孩子可以地上打滚了。

然而,确知真的有那样一个喜欢她的男生存在,宝熊觉得自己胸口中,酸楚温热在流转。

她只是在当时的失恋伤痛里,无暇旁顾第二个男生。“他是叫什么名字?他拿了奖学金好像,说要请我吃东西。”【曾有个男生】

宝熊找到了老同学。

在中学任教的老同学有点讶异,“你脑壳坏了?空姐不当要做老师?”

当老师有什么不好?尤其是当年轻孩子们的体育特长班老师,“我都决定了,职也辞了。”老同学大骂宝熊,“傻瓜,笨蛋。你要在小孩子身上找寄托吗?”“你说对了。”宝熊一口承认。

然后她们碰杯,干掉了一打,两打酒。

爱运动的,学体育的女生,比很多男生更豪爽。老同学请吃烧烤。

宝熊吃了很多够辣的烧烤,她满头大汗,牛仔裤、T恤加球鞋。这一刻,宝熊觉得浑身发热,她踢掉鞋子,光脚走在回老同学家的路上。如果不是脊背,她早就跑起来了。

老同学笑了,笑出眼泪,“宝熊啊,你还像当年一样可爱啊!”“当然。聂宝熊还是聂宝熊。”

身躯虽然一天天,一年年衰老退步。躯壳里的灵魂继续大步向前。

如果智化在这一幕的现场,他必不会失望。

智化相亲了,订婚了,筹划婚礼了。一个适合嫁,一个适合娶,适婚年纪青年男女。剔去过去阴影的智化,渐渐淡忘了,物是人非的人,物是人非的记忆。

他率领伴郎同伙登门迎接新娘,接到婚礼现场。

一身雪白的女孩蹦跳着逃开,智化追赶上去。

顷刻间,重重叠叠,无尽画面闪回。智化举步而跑的时候,想起了宝熊。有一队年轻学生远远跑过去,被最前头老师带领着,一群鱼一般,欢快游走。

新娘抱住智化的脖子,智化回过神,吻了下去。

聂宝熊,少女宝熊,那一次倾尽所有的力气拒绝了智化,在智化的生命里刻下她的深重痕迹。

与此同时,少年智化,同样倾尽全力,深刻在宝熊的光阴履历上。

留到日后宝熊用来省悟。

那个男生,他跑到瘫倒,但并非中途放弃。

宝熊带着一群学生,小跑前进在市区人行道上,行道树光影错落闪烁,沿途吹口哨,加油喊着口号。跑过了学校,跑过了商城,跑过了公园,跑过了酒店,跑过了湖边,和湖边的集体婚礼。

宝熊心无旁骛,向着更广阔的郊野而去。风吹得绑马尾的头发纷纷扬扬,她更喜欢做这样的自己。

曾有个男生,如此爱宝熊。

聂宝熊有勇气继续等待下去,直至遇到对的人。你是我的小确幸

林沫见到徐友,他正抱着大把的宣传单。在商场门口发传单的学生那么多,一大半是男生,那么大的太阳要女生冒险来勤工俭学,要么是特别缺钱,要么是天生就黑,再晒黑点也无所谓。爱惜自己的到不了这里干巴巴站着。

林沫不是后者。她很缺钱,缺一放假就到天津的车票钱和路上的开销钱。因此她必须做满一个星期。

男生徐友看着自暴自弃的林沫,忽然冒出一句,其实你可以一边打伞一边发传单的。

林沫被这句话些微地惊吓到了。拿捏着娇生惯养的姿态打工,林沫心理上觉得有点障碍。徐友很干脆地把传单都转交给了她,然后弄来了一把遮阳伞。

林沫觉得,让男生打着伞发传单的画面更加别扭不靠谱。

很快两个人脑袋都顺利转弯。变成林沫负责打伞,男生发传单,这样就变成了心疼男朋友赚钱的女生温柔站在背后的顺眼画面。至于工钱。男生说,都让给你吧,我只是出来锻炼下自己,当是好玩的。

世界上,有这么,这么好的人吗?

确实有很多的好人做很多的好事温暖很多人的心,并且还可以到都市类报纸上被弘扬一下传统美德。但那么年轻的男生,在不止一个女生的情况下,只选择了林沫来优待,也就距离好人好事十万八千里了。

这也无所谓。

只要距离林沫很近就可以了。

林沫渐渐就觉得尴尬起来,虽然她怀着深情的目的,却平白无故接受着另外一个男生的殷勤。她决定在第六天的时候,告诉这个额头上有一小块因为挖掘青春痘留下的疤痕的男生,36个小时以后,我就会到男朋友身边了。

到了第六天,依旧晴朗灿烂,耀眼日光使得市区内温度逼近40摄氏度。林沫酝酿着说句谢谢,然后推托掉明显到要变色的呵护之心。良心道德让她有点小愧疚,所以她有点不安的东张西望上下打量。天空之中半天才飘过一点浮云,幸好自己有人工树荫。一直打伞也不是轻松活,徐友用功追女孩子的表现,让林沫的小愧疚,渐渐扩大,变成滴落纯净水里的墨点,碳素分子向四面八方扩散运动,弥漫到每个水分子之间。

徐友不是顾城,不知道那首著名的朦胧诗。“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不然他一定会贴切地引用出来。

他等待着林沫的回音。

他等了六天,手臂都僵硬了,黄昏以后回学校,得拿新加坡出产的正红花油猛擦。勉勉强强舒筋活络使血脉通畅,以维持隔日的任务量。

2005年林沫毕业的时候,面试了许多家报刊的招聘。带着她穿过高档写字楼的男士最后交代她跟客户怎么说话,怎么敲打那些有负面行为的企业才能够让他们出钱做正面宣传。跟她说机关报最近被承包了,其实工作重点不是采访报道而是制作软文的阿姨,通知她最好考虑清楚马上来,现在工作不好找啊。

林沫忍不住就想恶狠狠丢出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学什么新闻呢!念什么新闻系,直接改行当业务员好了。

没有找到工作的林沫,在最后一家绝人希望的内刊面试后,见到了徐友。那是隐匿在城市里的超级商会的内刊。徐友是外宣处助理。目光交接时刻,林沫低头一如小学时候被点名上台演习解题。

她语调匆忙地说,我还是先走了。这份工作不大适合我。

徐友叫住她,其实我们这里还需要别的职员。你别急着走。

望着熟悉面孔,逼近眼前。

不能不回忆。在2003年林沫去往天津之前,徐友送她回到学校,收好伞,交到林沫手里时候,林沫终于酝酿满了情绪,正要准备开头,徐友拦截住了她。

他说,那我先走了,你别误会,我这几天就是锻炼下自己。通过锻炼我发现交际能力提高不少看见女孩子也不那么害羞了。

他一口气说了大串大串的话,像是喝醉酒的人拼命说我没醉我没醉。林沫出了一口长气。而这口气代表的含义,溢于言表。

警觉到自己这样等于是落井下石和雪中送冰,林沫已经只看见徐友的背影了。这个男生其实有敏感的心,小心翼翼,期盼繁花盛开而时光开启爱,等到的,是他自己给自己找好台阶。

他已经拾阶而下。

林沫还能怎么样呢!

那么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清凉好感。淹没在空调列车车厢里。因他慷慨,她得享安逸舒服地前往天津卫。沿路无限乡村风光,莲花茂盛,夏日空廓。心头遗憾萦绕。

林沫还是没能够留在那家内刊。但是她离开时候,说,徐友,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那次辛苦你了我还没感谢呢!

徐友的回答是,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那个职位空缺,结果,已经刚好来了人。还是我请你吧!

不,我请你!

还是我请……

林沫就发作了,别磨磨蹭蹭啊,我请就我请。

徐友愣过之后,略微尴尬了。林沫说,也不是什么特别贵的地方,就是自助餐,定额吃到撑,放心,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大一那年和男朋友分手,并不太意外。各自不同城市不同大学,像是进了不同餐厅的饥饿顾客。

眼前的缤纷选择,过往的辛苦维系,太过遥远。

看见过去的男朋友和陌生女生在一起,而又并不避讳自己,林沫默然明了。

这是最好的交代。一切你都看见,何必我多做啰唆解释?

男朋友,不,是前男友仍然请她吃东西,客气招待,安排她住所。在青年旅馆的半夜,不是没有想起给自己打了六日遮阳伞的男生。想起又怎么样呢?暑假回了家,林沫度过了枯寂乏味的疗伤期,新学期,看见徐友的时候,她让自己微笑起来,捏捏衣角,靠近,询问,你来得蛮早啊!

徐友回答,我一直就没有回家呢!

是吗?

是的。

不久之后,别人也青草有主了。那些你离开的,就不属于你了。

此刻再会,坐在自助餐厅端着盆子来往的食客中间,林沫没有什么胃口。她只是反复去拿很多东西,每样只取一点。徐友慢慢吃着。

她很想问,你那个女朋友呢?现在还在你身边吗?

如果不在了,还需要另外一位吗?你可以考虑考虑坐在你面前温柔洋溢的我。

但这些念头太过不矜持了。

再落寞的女生,也是要矜持的。

她已经做得那么明显了,不要再卑躬屈膝到言语。

结账的时候,徐友看着她买单完毕,两个人一直出了商场。林沫说,我们散步一下吧,吃太多了消化消化。

她生怕自己重蹈他当时的覆辙。在最后希望光临命运之前,率先放弃了。她看出他没有女朋友,因为这么晚了,都没有一个短信或电话来盘问催促。

可是,他最后吞吞吐吐说,我要出国了,商会打算好好培养我。

林沫想笑自己傻,忘记了机缘这回事,还有许多其他因素可以左右。带我去好不好?

后来,林沫终于跳到一家报社,做了正规的娱乐记者。这总强过之前的酒店内刊。

出国之后的徐友,跨越了国家的界限,超过了林沫的视野范围。

忙忙碌碌的小记者,存了点钱,买了迷你小房子。

晚报的待遇一直不温不火。娱乐事件层出不穷,看多了明星故事,再眷念的美梦,也变得淡然。

有时候在夜晚最深的回忆里,出现年轻男生尚带天真的努力面孔。那是最初人为爱情坚持的可爱表情。但远去了,不再回来。

成年人委屈心肠,太多太多时候,要告诉自己随遇而安。骗自己开心过,就是胜利。

但不再回来的人,总是想起来,揪心的失落,绵延不绝。

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只是一句默念在心里的话。

怎么带呢?

青年才俊是公费栽培。自己是工作都找不到,完全可能沦落为需要白养的蛀虫。二流大学的新闻系,又没工作经验,外语一般,怎么带呢?甚至彼此那点爱慕,没有明了过,含蓄隐晦。

自己都发笑。

关于徐友,再无消息。

2008年春天,王家卫重新倒腾了他那部老经典《东邪西毒》。据说这次剪辑是终极大师版。林沫耐心地等待导演到底在哪些地方动了手脚,回去她好写报道。

但是等了许久,她几乎睡着。奇迹一般醒来时,已经是结局时分。她问旁边观众,旁观人告诉她其实只是加了几分钟的戏。最后一个镜头,在大红衣裳的国际巨星张曼玉似笑非笑的悲伤里消失。

转头看向大银幕,寂寞到神经质的西毒终于说出了他的心声:我从小就是孤儿,深知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可是那又怎样,在他们最美好的日子里,他们都不在对方身边。

欧阳锋最羡慕的人,是洪七,他可以带着老婆闯江湖。洪七担心,没有人带着老婆闯江湖,这会被人笑话。

那又怎样,有谁规定,带着老婆就不能闯江湖。

林沫那么羡慕那么羡慕洪七的老婆。她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坚定不移地要了。下那么大的雨,她被洪七赶在外面淋得湿透,但她却在纳鞋底,哼着歌,她得到了,所以有资格快乐。我们学着自己长大【不比第一只蜘蛛更孤独】

宁北悦其实很反感她在2005年整个秋天所要做的额外工作。她要代替齐抿整理每个人的汇报。那些以各种名义必须要交上来的报告。比如经过了一场暑假野外实践考察有没有什么收获,也比如组织了一场学院的对外法律援助。 因为齐抿是班长,而她是班长的女朋友。

班长其实根本不会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套话与废话。但北悦要看,然后提选出其中的一两句话,这样齐抿在开班会的时候就显得很用心。

当北悦一个人在宿舍里寻章摘句的时候,齐抿在学校操场上踢足球应该又赢得了几声喝彩。看到厌烦时候,她把大叠用笔记本撕扯下来的纸、印刷有学校题头的信纸、专门用来写报告的B5的打印纸,翻过来盖在桌子上。连足球队的出战宣言,也由她归纳。女生给男朋友做点细致活好像天经地义。

最后一页的背面是一笔清秀好字,全然手写,信笔涂鸦的架势。“我并不比一朵毛蕊花或牧场上的一朵蒲公英寂寞,我不比一张豆叶,一枝酢浆草,或一只马蝇,或一只大黄蜂更孤独。我不比密尔溪,或一只风信鸡,或北极星,或南风更寂寞,我不比四月的雨或正月的溶雪,或新屋中的第一只蜘蛛更孤独。”

北悦就笑起来,一个人发笑。然后念了一遍,还是忍不住发笑,笑着笑着就翻过来看。【足球队员和足球队员是不一样的】

一个大男生被人看见了自己抄写在废纸背面的话,多少有点尴尬。在第三学生餐厅相遇时,北悦有意无意提到这个笑料,王戈尴尬的样子表现为一直低着头。北悦就更加想笑,喂,看不出你心思这样细腻啊!

哪有,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顺手抄写的,就是觉得念起来很有味儿。王戈说。

这也就是间接在说小宣言也是在图书馆里寻章摘句抄的。北悦把从笔记本子上撕下的纸还给王戈。他再看一眼北悦,说,我认识你,你是队长的女朋友。

王戈也是校足球队的。

足球队员和足球队员是不一样的。有一阵子北悦还以为所有的校足球队的都有后来面目可憎的嫌疑。

齐抿早在2004年的10月入学军训未结束时期,就把她给拿下。这个词后来齐抿当着他的哥们儿也照用不误。嘿,我在她面前进了3个球,打横一把抱起她,就成了。一分钟拿下。

北悦得承认,看着额头满是汗骄傲又兴奋的足球队队长下了场,枉顾其他女生的尖叫和殷勤,直接满足了自己的虚荣,确实拿下了她。然后,给他递上温热盐水,送上白色毛巾,甚至洗满是男生荷尔蒙气味的球衣,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大一以后,满世界都知道她宁北悦是齐抿的女朋友,蔷薇有主了。

满世界。【两个人一起滚落地上】

2005年5月的夏天,齐抿带着球队跟隔壁的政法大学一仗打下来,棋逢对手好不容易险胜,吆喝着一起去小餐厅吃烧烤喝啤酒庆祝。他请客,携带宁北悦。混杂在一群男生中间北悦觉得很不自在很不自在。男生们明显想放肆又没敢彻底放肆。挨个客气地跟北悦敬酒,然后齐抿一一代喝。这样就更加衬托得场面热闹,倍儿有面子。北悦赔笑着每个人,自己还是只喝果汁。

这当中只有王戈默不开口。轮到他,也只是举一举杯子,慢慢咕隆完一杯。齐抿推开杯子,揽过王戈的臂膀,很义气地说,嗨,你怎么不喝?一点也不爷们。王戈看看齐抿,再看看北悦,只说了一个字,干。他们就干了6打6瓶装的青岛,也就是36听。

然后齐抿明显醉话连篇起来,看不出你小子场上不错,酒量也不错。王戈仍然是默默灌酒,活像是无底洞一样。最后下了饭桌,两个人一起滚落地上。

在滚落之前,王戈说,别喝了,我输了,再喝该伤胃了。【一定要给自己面子的人】

中文系的王戈和法律系的齐抿是不一样的。就像是足球队长齐抿和足球队队员王戈是不一样的。愿意给别人面子的人,和一定要给自己面子的人也是不一样的。

那一瞬间北悦忽然想起了塞林格的自白:“一个不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 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

她一直观看着,全程观看,毫不劝阻。很多事当事人骄傲而迟钝。而旁观者手握计算器细致地算出了答案。

天平已经倾斜,但有些人看不见,因为这倾斜静默无声。比光明正大更具诱惑的,是隐蔽藏匿的爱。

2006年秋天齐抿不再出现在足球队,大三之后就业跟考研变成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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