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神偷莱佛士:更多历险(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6 14: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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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 E.W.赫尔南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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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神偷莱佛士:更多历险

业余神偷莱佛士:更多历险试读:

并非闲差

我还是说不准,究竟什么更令我吃惊,是这则广告呢,还是这封发来提醒我看这则广告的电报。我写下这些话的时候,电报就摆在我面前。这封电报似乎是从维尔街发出的,时间是1897年5月11号早上八点钟,然后在八点半的时候到了霍洛威路,之后就在这个沉闷无比的地方被如期送到了我的手上。我还没来得及梳洗,正趁着早上天还不算太热,我住的阁楼还能待人,赶紧工作上一阵。“阅每日邮报马图林先生之广告恳请一试如需代荐——”

我照着把电报一字不落抄了下来,这句一气呵成的话也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只不过我没写结尾的姓名缩写,其实这个署名也是让我吃惊的一部分。这显然是那位授勋专家的名字,他的诊室离维尔街不远,叫辆马车一会儿就能到。他曾经把我称作是他堕落的同党,后来也骂过我别的,说我是个耻辱,前面还有个形容词,也不是什么好话。他说我自作自受,再怎样都是活该。威胁要是我有胆再跑到他家里去,绝对让我出去比进来得快。所有这些,甚至还有比这更狠的话,我的这位亲戚就能当着人的面说,他还能把下人叫来,当即下达这样狠心的命令。然而现在却换了电报上这种语气!我的吃惊简直没法儿形容。可以说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结论却越来越没法怀疑,这封电报简直比一封信还更能代表发信人的性格,措辞精简到抠门的程度,却万分精确,为了省半个便士不惜把话说得奇奇怪怪,却坚决要为“先生”二字付账,这完全就是我那位有身份的朋友所为,从秃头到长着鸡眼的脚完全符合他的作风。转而想想,剩下的事也未必就不像他的风格。他向来有仁善的名声,到底还是要做出仁善的样子来。要不然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有时候连最爱算计的人也在所难免。兴许他早上喝着早茶看报纸的时候,恰好看到这则广告,然后加上内心的些许愧疚导致了这一举动也说不定。

嗯,我必须亲自去看看,越快越好,虽然手头的工作也耽误不得。我正在撰写一系列关于牢狱生活的文章,而且已经把我的笔墨延伸到了整个体系的方方面面,我的作品登在一家文学日报上,带点慈善性质的那种,越是阴暗的那些他们越是热衷。报酬对于创作来说虽然不算高,对现在的我却能算得上是一笔财富。而且碰巧八点钟支付给我的一张支票才刚拿到,如果我说我要先把它兑现才能买得起一份《每日邮报》,就不难想象我的处境了。

那则广告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吗?要是我还能找的到,广告本身就说得很清楚。只不过我现在找不到了,只记得上面说有人要找“一名男看护兼侍从”,来“照看一位身体虚弱的老绅士”。竟然要找男看护!后面还有一段颇为古怪的附加说明,“读过大学或进过公学者报酬优厚”;看到这里,我顿时觉得如果去申请,我准会被雇用的。还有哪个读过大学或进过公学的人想找这样一个差事呢?还有人跟我一样穷困潦倒吗?还有我那位突然转变态度的远亲,他不光说愿意举荐我,而且也有举荐的资历。要说找男看护,还有谁的推荐能比他的更有说服力?况且,这样的差事干的就一定是让人生厌的脏活、累活吗?至少住的地方肯定比我现在这间公租房里的小阁楼要好,吃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在回那个陋舍的路上,我还想到了其他种种生活条件,认为这些也都会有所改善。于是我钻进一家当铺,我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办事。一个小时后,我坐在电车上,头上戴着一顶新草帽,身上穿的是一套旧西装,上面就算有点儿当铺留下的虫蛀痕迹,也还算得体。

广告里给出的,是艾士阁一幢公寓的地址,因此我穿过整个伦敦城,从地方铁路下来后,又走了七分钟。这时已经过了正午,我沿着艾世阁路走过去,涂了焦油的木板路闻起来十分怡人。重新回到文明社会让我心情舒畅。路上能看到穿着大衣的男士和带着手套的女士。我唯一担心的,是碰到过去的哪个旧识。不过今天是我的幸运日,我打心底里这么觉得。我肯定能得到这份差事;等以后老家伙派我出来办事的时候,我或许还能闻到木板路的香味。也没准儿他会坚持坐着有篷轮椅,让我推他来这里走一走。

到达那幢公寓的时候,我颇有几分紧张。那是小街里的一座低矮楼房,一层窗户前面的栅栏上,挂着一张医生的铭牌,想到他一定生意惨淡,我有些同情他。而且我也开始有些同情自己了。我方才设想的住处比这可要好多了。公寓没有阳台,门房连制服也没穿。甚至连电梯都没有,我的那位病人还住在三楼呢!我一边往上爬,想着要是我从没在蒙特街住过就好了,迎面下来一个气冲冲的人,跟我擦身而过。我敲门,应门的是一个血气方刚,身穿长大衣的年轻人,此人猛地拉开了右侧的门。“马图林先生是住这里吗?”我问道。“是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回答说,一张欢快的脸上顿时绽满了笑容。“我……我是为《每日邮报》上那则广告来的。”“你是第三十九个,”那个红脸的家伙大声说,“刚才你在楼梯上碰到的是第三十八个,而且天还早着呢。我盯着你看你可别介意。嗯,你已经过了初选,可以进来了;能通过我筛选的一共也没几个。早饭以后来的人最多,不过现在太差劲儿的都被门房直接打发走了,刚才你看见的那个,是过去二十分钟里进来的第一个。进来吧。”

我被领到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飘窗的光线很好,于是那个红脸的家伙得以借着光亮,更仔细地审视我。而且他也丝毫没打算遮掩,就那么把我打量一遍,然后开始问话。“读过大学?”“没有。”“那公学呢?”“上过。”“哪一所?”

我说了名字后,他松了一口气。“终于!之前的那些人个个跟想我争论,到底哪所算公学哪所不算。被开除了?”“不是,”我犹豫了一下说,“没被开除。如果我问个问题,希望您不会赶我走吧?”“当然不会。”“您是马图林先生的爱子吗?”“不,我叫西奥博德。你可能在楼下看见过我的名字。”“您是医生?”我问。“是私人医生,”西奥博德说,眼里带着满足的意味。“马图林先生的医生。他听了我的建议所以要找男护理,而且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找一位绅士。我相信他应该会见你的,虽然他一天也不过才见了两三个。有些问题他愿意亲自来问,我先问你一遍也没有必要。所以在我们继续之前,我最好先跟他说一声。”

他进了一间更靠近公寓入口的房间,我能听得清是因为这幢公寓也真是太小了。不过现在我们中间隔了两道门,我也只能隐约听到隔着墙传来的说话声,直到医生回来叫我过去。“病人听了我的劝告,答应见你了,”他低声对我说,“不过我必须承认,结果如何我也不是很有把握。想让他高兴可不容易。他生病卧床脾气暴躁,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而且就算你拿到这个职位,这也不是个清闲的差事。”“我可以问问他到底生了什么病吗?”“当然可以——不过还是先等你拿到这个职位再说吧。”

西奥博德医生在前面领路,他一丝不苟地履行着医生的职业尊严,我不禁失笑,一边跟在他摆动的大衣后面进了那间病室。不过这笑容在我迈过门槛后就消失了。那是一间黑暗的内室,屋里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四处摆满了药瓶,屋子中间的床上,一个形容枯槁的人躺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让他到窗户旁边去,让他到窗户旁边去,”一个尖细的嗓音厉声道。“让我看看他。把窗帘拉开点。别拉开那么多,妈的,别拉开那么多!”

医生虽然被骂,却欣然地听从了命令。我不再同情他了。我现在已经看清楚,这个病人就是一笔不小的生意。我当时立刻下定决心,让他也成为我的一项生计,只要我们两个别让他断气就行。不过,我还没见过有谁比马图林先生的脸色更苍白的,他的牙齿在暮色中反着光,似乎干瘪的嘴唇已经不能合拢了。而且除非说话的时候,他的嘴唇一直是张着的,我根本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能比他那副咧着嘴的笑容更诡异的。他带着这副诡笑打量我,医生在一旁挑着帘子。“这么说你觉得能照顾得了我,是吗?”“我知道我肯定能,先生。”“先说好,可是你一个人!我身边没有别人。你不光要给自己弄吃的,还要给我做饭。你觉得你能行吗?”“我觉得我能行,先生。”“凭什么?你以前做过这样的事吗?”“从来没有,先生。”“那你怎么还装成很有经验的样子?”“我的意思是说我一定会尽力。”“你的意思,你的意思!这么说你做别的事情也都尽力了吗?”

我垂下了头。这可真丢脸。这个病秧子身上有种东西,让我把准备好的谎话又咽了下去。“没,先生,我没尽全力,”我老实回答说。“呵,呵,呵,”老鬼吃吃地笑,“说实话很好,很好,先生,非常好。要是刚才你没说实话,你这会儿就该走人了,没得商量!你算是保住了饭碗。可能还有更好的事儿。你进过公学是吧,学校还挺好,但却没有继续读大学,对吗?”“对。”“离开学校后你干什么了?”“我继承了一笔钱。”“然后呢?”“把钱花光了。”“之后呢?”

我像头驴一样倔强地站在那儿。“我问你之后呢!”“你可以去问我的一位亲戚,他会告诉你的。他很有名望,也答应了举荐我。我自己不想再多说了。”“但你要说,先生,你要说!一个进过公学的年轻人居然来应聘这个差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你难道觉得我连这都想不到吗?我想找一位绅士,什么样的绅士我不是很在意;但你就算不告诉别人发生了什么事,也一定要告诉我。西奥博德医生,你要是还不明白我的暗示,就去下地狱好了。这人也许行,也许不行。这里已经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了,只要等我让他下去时告诉你结果就行。出去吧,先生,出去。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就加在账单上!”

他因为这次面谈有些激动,原本尖细的声音也凝聚起了力量,最后的一声咒骂是冲着那位尽职尽责的医生喊出来的,看后者出去时那个样子,我觉得他一准儿会把这个难缠病人的话当真。卧室和外面的门依次被关上,能够听到医生咚咚地下楼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那位古怪而有些可怕的老人。“真他妈算是走了!”病人粗声说,立刻撑着一只胳膊肘坐起身来。“我虽说身体没什么好炫耀的,至少那颗又老又迷茫的灵魂还是自己的。所以我才想找一位绅士在身边。我太依靠那家伙了。他甚至烟都不让我抽,还一天到晚待在这里看着我。去把那幅《椅中圣母》后面藏的香烟拿出来。”

他说的是一幅拉斐尔的钢板雕刻画,画框斜靠在墙上,我伸手进去,一包烟从后面掉了出来。“谢了,现在点个火。”

我划燃火柴递上去,病人深吸了一口,嘴唇恢复了正常。我突然叹了口气。这让我难以抑制地想起我那可怜的老朋友莱佛士。吐出的烟圈也不输给那位了不起的A.J.,缓缓地从病人的嘴唇升起来。“你自己也来一根吧。这比我抽过的一些劣质香烟要好多了。不过也还赶不上沙利文!”

我想不起我当时说了什么话。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当时唯一知道的就是——面前不是别人,正是A.J.莱佛士本人!二“不错,兔宝,游上岸是把我累了个半死。不过换了你,在地中海里也沉不下去。那天的落日救了我。整片海都像是着火了一样。我几乎不用把头藏到水下,只要一心朝着太阳游过去就行了。等太阳落下去的时候,我离船应该已经有一英里了。在日落之前他们都看不见我。我想到了这点,而且只希望他们不会认定我是自杀。我活不了多久了,兔宝,但我宁可刽子手把绞索套在我的脖子上,也绝不会自寻死路。”“哦,亲爱的老伙计,我居然还能再次握住你的手!我感觉就像我们又回到了那艘德国游轮上,而那天以后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我还以为那就是永别了!”“当时的情况看起来确实像,兔宝。似乎凡是打险球的地方都出了差错。但是这场比赛算是打下来了,具体情况我改天再跟你说。”“我也不着急要听。只要看到你还活着躺在这里就够了。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或者其中的缘由,虽然我很担心你的身体。你一句话都别说,先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拉开了一扇窗帘,坐在床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我还是不能确定他的身体究竟怎样,但内心非常肯定一点,我亲爱的老朋友莱佛士永远都不再是过去那个人了。他似乎老了二十年,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岁。他头发白了,不是伪装出来的,脸色也是苍白的。眼睛周围和嘴边有了很多深深的皱纹。不过,他的眼睛还是像往常那样警觉而有神,目光锐利,闪着灰色的光,就像千锤百炼的钢铁。就连那张叼着烟的嘴,也毫无疑问只属于莱佛士,跟他这个人一样充满力量,大胆恣意。唯一消失的是他强壮的身体,但光是这点就足够让我心痛了,虽然这无赖害得我跟所有亲朋好友都断绝了关系,只有他除外。“我看起来是不是老了很多?”半晌他开口问。“有一点吧。”我承认说,“不过主要是你的头发。”“这背后的故事我们以后再说,不过我总觉得,一切从那次漫长的跳海逃生就开始了。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厄尔巴岛上发生了一些离奇的事,纳不勒斯就更离奇了!”“你到底还是去了纳不勒斯?”“可不是!对于干我们这一行的,那可真是欧洲的天堂。不过那里可不像伦敦,有能避风头的地方。在这儿形势不会弄到那么紧张,除非是你自找的。如果不是你自己搞砸了,在这儿你就不会出局。所以我又回来了,已经待了六个星期。而且我想要再来一局。”“但是,老朋友,你现在身体不是很好吧?”“很好?亲爱的兔宝,我已经死了——葬身海底了——这点你可一刻也别忘!”“但你到底是病了,还是没病?”“有,一半是西奥博德医生开的药和劣质香烟给害得,还有就是一直躺在床上,弄得我跟病猫一样虚弱。”“那干吗还要一直卧床不起?”“躺在床上总比躺在牢里好,我亲爱的老朋友,这你应该还没忘了吧。我跟你说莱佛士已经死了;我害怕的就是露出马脚,让人知道我其实没死。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敢出门——至少白天不敢。你根本想不到,为了维持死去的假相,多少无伤大雅的小事我都不敢做。我甚至不能抽沙利文香烟,因为我活着的时候,没人比我更钟爱这个牌子了,说不准哪天就能有人借此联想起来。”“你为什么会住到这里来?”“我想找个公寓,船上有人跟我推荐了这里。那家伙人不错,兔宝,我签租约的时候还是他当的介绍人。听我说,我病得厉害,要靠担架抬着——真可怜——是个从澳大利亚回来的老家伙,在英国没有一个朋友——去恩加丁疗养算是最后一招,没用,再没有挂碍,只希望能死在伦敦,这就是马图林先生的故事。你要是没受到触动,兔宝,那你可是第一个。西奥博德可是受了极大的触动。我还是他的经济来源。我觉得,他是打算用从我这儿赚的钱结婚。”“他难道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吗?”“你可说对了,他真知道!不过他还以为他能瞒得了我,不让我发觉。从他开始接手给我看病,已经按照字典里林林总总各种病,给我治过了。不过替他说句公道话,他真以为我患了严重的疑病综合征。这个年轻人要是继续干下去,将来会大有作为的。他有一半的时间晚上在这儿守着我,一次我付给他几个几尼。”“那你一定很阔绰了,老伙计!”“以前是,兔宝,这点我不能再多说了。不过我觉得还可以再阔绰起来。”

我没打算问他钱是从哪儿来的。我才不关心那个!但我问他究竟是怎么掌握我的行踪的,听到这个问题,他泛起了满意的笑容,是老绅士搓着手的时候,以及老妇人点头时带的那种笑。莱佛士又吐出了一个完美的蓝色烟圈,然后才回答。“我就等着你问呢,兔宝。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干过这么得意的事呢。当然啦,我首先看到了报纸上你写的那些关于监牢的文章。下面没有署名,但那个笔调,除了我的兔宝,不可能是别人!”“但是你怎么弄到我的地址的?”“我从你那位好编辑嘴里套出来的;我趁着半夜偶尔像游魂一样出去游荡的时候去找他,不到五分钟就让他吐露了实情。我说我是你唯一的亲戚,你现在用的不是自己的真实名字,如果他一定要问你叫什么的话,我就给他我的名字。不过他没坚持,兔宝,于是我口袋里揣着你的地址,满意而归了。”“是昨晚的事情?”“不是,上周。”“这么说广告是你登的,连电报也是你发的!”

由于之前太过激动我已经忘了这两件事,不然就不会到此时才想清楚,还用如此惊讶的语气大声说出来。结果使得莱佛士用过去我熟悉的表情看着我,连他微微闭上的眼睑都让我觉得异常羞愧。“干吗这么鬼鬼祟祟?”我不情愿地说,“你难道不能直接坐上马车来找我吗?”

他没有说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无可救药。也没把我叫做亲爱的兔宝。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等他开口的时候,那语气立刻让我对刚才的话羞愧难当。“我现在有两三重身份了,兔宝你明白吗。一个已经葬身地中海,还有一个是从澳大利亚回来,想死在故土的老家伙,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断不了气。这个老家伙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他做的事如果不符合这个身份,那他就穿帮了。看护西奥博德是他唯一的朋友,而且经常不离他左右,一般的伎俩是蒙混不过去的。你现在明白了吗?把你从人堆里找出来是我的目的,如果能让西奥博德搭把手,那更好!首先,他就坚决反对请其他人来照顾我,他当然想一个人独占好处。但也不能杀鸡取卵吧!只要我活着,他一周就有五磅,而且他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从某些角度来看,这很可惜,不过换个角度,这又是一件好事。因为他更需要用钱,必要的时候他总还能派上用场。现在他还是被我牵着鼻子走。”

我就那封电报的措辞把莱佛士大大夸奖了一番,说他用十几个字,就把我那位显赫的亲戚模仿得惟妙惟肖,而且我还跟他说了那老恶棍是怎么对待我的。莱佛士一点不觉得惊讶,以前我们曾一起在我那位亲戚家里用过餐,还从专业的角度评估过他家里那些物品的价值,作为参考。我现在知道了,《每日邮报》刊登广告的前一天,电报就已经被送到离维尔街最近的邮局,定好了发出去的时间。广告的登出也是提前精心安排好的,虽然已经说得很清楚,莱佛士还是担心万一广告没有按时登出,我收到电报后跑去问医生这是怎么回事。莱佛士经过精心谋划,已经将发生意外的风险降到了最低。

不过莱佛士认为,最大的风险在自己的住处。他总是担心晚上在公寓附近撞见西奥博德医生,因为他装的是个卧床不起的病号,。但即便是这种风险,莱佛士也自有他的一套,不过这个等下再说。他先给我讲了几次晚上出门的经历,不过都跟偷东西无关就是了。他一边说,我还注意到一件事。一进这幢公寓的门,旁边就是他的房间。这面内墙很长,把他的房间和走廊连同楼梯平台隔开。所以只要有人进来,莱佛士躺在床上就能听到外面石阶上的脚步声。而且外面有人上楼的时候,他决不说话,直到来人走过他的门口他才继续往下说。这天下午,来了好几个应聘的人,所以我的任务就是告诉这些人,我已经被录用了。但是三点多的时候,莱佛士突然看了眼手表,让我赶紧出发,去伦敦另一边取我的东西。“你肯定饿坏了吧,兔宝。我自己吃得少,也不规律,但我不应该把你给忘了。你先在外面少吃点儿,但尽量先别吃太饱。今晚一定要庆祝一番!”“今晚?”我惊讶地问。“今晚十一点,就在凯勒饭店。你最好还是当心,不过你大概还记得,我们以前不经常去那儿,而且那里的员工也换了。反正我们这次要冒这个险。我昨晚就去了那儿,装成一个演戏的美国佬,订了今晚十一点整的晚餐。”“你就这么有把握能把我找来啊!”“反正订晚餐也不要紧。我们会在包间用餐,不过你要是有合适的穿着,最好还是换上。”“我把衣服寄存在唯一一位愿意不计前嫌的亲戚那儿了。”“你把衣服取出来,还清帐,然后带着行李及时赶回来,需要多少钱?”

我算了一下。“十磅足够了。”“我早给你准备好了。给,依我看你别耽搁了,快去快回。下去的时候你可以先去找西奥博德,告诉他你被录用了,要离开多久,这段时间不能留我一个人。还有,哎呀,对了!去最近的票贩子那里订一个兰心戏院的包厢,高街上就有两三家,回来的时候就对他说是别人送你的。这样今晚就不用担心他碍事了。”

我在一间狭小的诊室里找到了我们那位医生,他穿着衬衣,肘边放着一支高高的酒杯。反正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后来他一直把酒杯挡在身后,虽然这么做根本是徒劳,我倒也挺同情他的。“这么说你得到这份差事了,”西奥博德医生说。“噢,我之前也说过,没准你自己也发现了,这可不是什么清闲的差事。我自己的职责也一点不轻松。真的,要是换了别人,可能早就撒手不管了,他对我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不过除了治病行医的本分我也有别的考量,碰到这样的情况,只能多多担待。”“但他到底是怎么了?”我问。“你说过如果我被雇用,就告诉我。”

西奥博德医生耸了耸肩,他真不愧是一名医生,大概天生就注定要干这一行,不管你怎么解释他那个动作,都说得通。下一刻他却突然拘谨起来。我想大概因为我说话的时候还是像个绅士。不过说到底,在这里我只是男看护而已。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这一点,然后借机提醒我自己的身份。“哦,”他说,“方才我不知道你根本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不得不说,在知道真相后,马图林先生还雇用了你,这让我很惊讶;但是我能不能允许他继续这个古怪的试验,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至于他究竟是什么病,老兄,就算我说了你也是一头雾水。更何况,我还不能确定你会谨言慎行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位老先生的情况非常复杂,非常棘手,光这就够麻烦了,再加上一些别的特征,简直让人难以忍受。除了这些,关于自己的病人我不能说更多,不过我要是能抽出空来,一定会上去的。”

他不到五分钟就上楼去了。黄昏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在。但他没有拒绝兰心戏院的包厢,莱佛士不准我去,没等我同意就把票给他了。“你今天就不用再管我了,”医生走的时候莱佛士尖着嗓子冲他喊。“我需要你的时候可以让他去叫你,我盼着今晚终于能过得舒心一点呢。”三

我们离开公寓的时候是十点半,趁着人来人往的楼梯上安静的间歇小心地下楼,没发出什么声音。不过走到楼梯平台的时候我却吃了一惊。莱佛士没有往下走,而是领着我沿楼梯朝上走了两层,来到一个平整的屋顶上。“这幢楼有两个入口,”他跟我解释说,身后就是繁星和烟囱。“一个是从我们的楼梯上来,另一个在拐角那边。但这里只有一个门房,他住的地下室就在我们楼下,看着离我们最近的门口。我们从别的楼梯下去就能躲开他,也更不容易被西奥博德撞见。这还是邮差提醒了我,他总是从一边进来,另一边出去。现在跟紧我,小心点!”

我们确实有必要小心行事,因为楼的两边都有一个L形的楼梯井,垂直通到地面去,栏杆又特别矮,一不留神就能跌下去送了命。好在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另一边楼梯上,也像第一个楼梯一样直通到屋顶。五分钟后我们坐上了一辆豪华马车,之后的二十分钟马车载着我们朝东驶去。“我们的老窝这里没怎么变,兔宝。又添了些灯箱广告……绝对是伦敦最没品味的东西。连那尊马的雕塑也比这强,就是有镀金马蹬和马具的那个。他们既然要弄,干嘛不直接把骑手的靴子,和马的蹄子给染成黑色的呢?……骑自行车的当然也更多了。当初才刚开始有人骑,你还记得吧,也许我们应该加以利用……还有那个老俱乐部,为了禧年庆典都快钉成板条箱了。哎呀,兔宝,我们应该去看看。我不会去皮卡迪利的,老兄。大家看见你就会想起我,我们在凯勒饭店也要多加小心……哦,到了!我有没有跟你说,我在凯勒饭店扮演的是一个三流美国演员?侍者在的时候,你最好也装成我的同行。”

我们订的是楼上的小间。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算是我这么了解莱佛士的人,也被吓了一大跳。桌上留的是三个人的位置。我低声提醒他。“啊,对呦!”他用浓重的鼻音说到,“跟你说,小伙子,那位女士不来了。餐具就放那儿别动。既然都付了钱,那就有多少是多少。”

我从没去过美国,也一点儿不想冒犯美国的诸位,但那措辞和声调在我这样一个没有多少经验的人听来实在太像了。我要看看莱佛士,才能确定刚才说话的是他,另外我凝神看他也是有原因的。“你说的那位女士到底是谁?”我一有机会就带着惊骇赶忙问。“根本没这个人。他们不愿意把这个包间给两个人用,就这样。兔宝——我的兔宝——这杯敬我们两个!”

我们碰杯,杯里金色的斯坦伯格酒摇荡着,是1868年的。但我担心自己描述不出来那顿晚餐别样的美妙滋味。。那不光是一顿饭,也不是一次粗俗的放纵,而更像为品味挑剔的诸神所举办的一次小型宴会,就算给最挑剔的卢库勒斯享用也不会显得寒酸。我在沃姆瓦德监狱狼吞虎咽过稀粥,在霍洛威的小阁楼里扎紧过裤带,现在却能享用到这样无上的佳肴!虽然只有几道菜,但每道都是某种菜肴的极致,光说哪个都有失公允,不过最让我欲罢不能的是威斯特法利亚香槟火腿。还有我们喝的香槟,不是喝了多少,而是酒的质量!那是84年的宝禄爵,对我来说已经够好了;不过比香槟更浓郁更闪耀的,是那个喜气洋洋的恶棍,他拖着我一路堕落到这里,还要欢畅地继续下地狱。我开始跟他说这些。从监狱出来以后,我可以说勤勤恳恳,老实做人;日子却过得实在不像样。我正准备再来个对比,然后把心里话说出来,进来上玛哥酒的侍者却打断了我,因为他不光带来了酒,银托盘上还有一张名片。“请他上来,”莱佛士言简意赅地说。“来的这位是?”侍者下去后我大声问。莱佛士从桌子对面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我的胳膊。他盯着我,眼睛就像两个钢铁凝成的点。“兔宝,你要帮我,”他用惯有的那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声音说,不仅坚定,而且惹人同情。“要是闹起来,兔宝,你可一定要帮我!”

来不及说更多,门猛地打开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行礼之后走了进来。他穿一件双排扣的长礼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一手拿着一顶崭新的帽子,另一只手里是一个黑色的袋子。“晚上好,绅士们,”他说,神色自若,面带笑容。“坐吧,”莱佛士拖长了调子,漫不经心地说。“让我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以斯拉B.马丁先生,来自芝甲哥。马丁先生是我未来的大舅子。以斯拉,这位是鲁滨逊先生,火花公司的经理,摄政街大名丁丁的诸宝商。”

我竖起耳朵细听,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应答。我担心自己根本就装不像这个身份。“我本以为马丁小姐也来的,”莱佛士继续说道,“可惜她身体有些不适。我们明天造上九点钟乘火车去巴哩,她害怕自己明天恢复不了。让您失望了真对不起,鲁滨逊先生,不过我可一直在给您打广告啊。”

莱佛士把右手伸到电灯下,小指上钻戒闪着光芒。我敢发誓五分钟以前他手上还没有戒指。

商人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不过接着说起了这个戒指的珍贵,以及卖出的不菲价格,他的表情又明朗起来。他请我来猜猜卖了多少钱,不过我小心为上,摇头拒绝了。我这辈子还没有如此沉默寡言过。“卖了四十五磅,”那位珠宝商感叹说,“其实就算卖五十几尼,也太便宜了。”“说的没错,”莱佛士附和道。“我得承认,五十几尼也太少。不过,老兄,别忘了你拿的可是现钱。”

我没什么时间思考自己心里的疑问。说实话,其实我非常享受这当中的神秘感。没什么更能代表莱佛士以及往昔的时光了。唯一改变的是我的态度。

似乎那位神秘的女士,也就是我所谓的妹妹,才刚刚跟莱佛士订婚,而他则急着拿贵重的礼物把她套牢。我还是不太明白那个钻戒是谁给谁的礼物,不过显然已经付过钱了。我浮想连连,猜到底是什么时候,如何付的。看到珠宝商从袋子里拿出来一堆宝石才把我拉回了现实。宝石装在盒子里,在电灯下闪闪发亮。我们三个人都把头凑了过去,我呢,根本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不过心里已经做好打起来的准备了。我在牢里待了一年半不是没有原因的。“就现在,”莱佛士说,“我们先替她挑,如果她不喜欢,再跟你换。是这个意思吗?”“我是这么想的,先生。”“那来吧,以斯拉。我觉得你应该很了解莎蒂喜欢什么。你来帮我挑。”

于是我们就挑了——我的天!我们还有什么没挑的?给她挑了一个戒指,半圆带钻石。价格是95磅,我们也一点儿没还价。还选了一个钻石项链——价值两百几尼,但付英镑也可以。项链要作新郎的聘礼。显然婚期也快到了。我这位当哥哥的,自然也要有所表示。于是我顺水推舟,估摸着她大概会喜欢一个星形的钻石(116磅),但我觉得自己买不起,这句话害我在桌下被狠狠踢了两脚。等对方答应一百整卖给我的时候,我已经不敢再开口了。然后形势陡转,因为我们没钱付账,虽然(莱佛士说)有笔钱“纽约那边早就该给了”。“可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呐,先生们,”珠宝商嚷着,“我连你们住哪个旅馆都不知道!”“我跟你说了,我们住在朋友那儿,”莱佛士回答说,他没生气,虽然有些挫败。“不过你说得对,先生!嗯,你说得太对了,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我可不是那样的人。让我想个办法。对,先生,我正在想办法。”“我希望你能想得到,先生,”珠宝商说,声音真挚。“我们也不是没跟您做成过生意。不过有些规定我也必须遵守;生意也不光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况且——你们明早就动身去巴黎了!”“明早九点的火车,”莱佛士沉思着,“巴黎的珠宝店铺我也没少听说。不过那对你们可不公平,你别在意。我正在想办法。想到了,先生!”

莱佛士抽的烟是从一个五寸见方的盒子里拿出来的,我跟珠宝商抽的是雪茄。莱佛士坐在那里,皱着眉头,眼神深不见底,我觉得他原本的计划显然是泡汤了。但我也忍不住想,那也是活该,谁让他异想天开,想只付十分之一的钱,剩下的凭赊账就把价值400磅的东西弄到手。不过那也不像莱佛士会犯的错误,反正我坐在那儿,准备随时跳起来,掐住对方的脖子把他制服。“我们可以从巴黎把钱给你寄过来,”最后莱佛士拖长了声音说。“但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信守诺言,把我们今晚挑的这几样寄过去呢?”

坐在椅子上的珠宝商僵了一下。大概觉得光是凭他们公司的名头,我们就该相信他。“我对你们公司没什么印象,就像你们不认识我一样,”莱佛士笑着说。“不过看呐,我想到一个主意了。把东西装在这个盒子里!”

他把烟从锡盒里拿出来,我和珠宝商在一边看着,大为不解。“把东西装在这里面,”莱佛士又说了一遍,“我们要的三件,盒子你不用在意;你可以用棉绒把首饰包起来。然后我们让人拿绳子和火漆来,把盒子封起来,你拿走就行了。三天之内我们就能收到那笔款子,把钱寄给你,你呢,就把这个盒子原封不动地寄过去!别这么闷闷不乐的,珠宝商先生;你一点都不信任我们,现在我们却给了你一定的信任。以斯拉,拉铃叫人来吧,问问他们有没有绳子和火漆。”

他们有,于是就照刚才说的办法封上了盒子。商人有些不高兴,觉得这么小心完全是多此一举;不过既然他能把已经卖出去的,连同没有卖出的货物一同带回去,他心里的不满很快也就收起来了。他把项链、戒指和星形钻石亲手裹进了棉绒里,放到烟盒里以后还十分宽敞,以至于盒子都已经盖上了,绳子也准备好的时候,莱佛士差一点又添了一个价值51磅的镶钻蜜蜂胸针进去。但他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虽然这让对方有点懊恼。烟盒被绑好用绳子捆了起来,奇怪的是,用来封火漆的印章,却是那个已经买下付过钱的戒指上的钻石。“要是你们还有一个跟我的一模一样的钻石,那我就没办法了,”莱佛士笑道,并把盒子放进了珠宝商的袋子里。“现在呢,鲁滨逊先生,我希望你能理解,你既然还有生意没做完,我就不请你喝酒了。那是玛歌酒,先生,我觉得照你们这行的习惯,应该会把这叫做十八克拉的宝贝。”

我们乘马车走到公寓的附近。路上我刚开口想倒出心里的疑问,莱佛士立刻打断了我,大概是怕被车夫听到,为此我有点赌气。莱佛士跟摄政街那个人的这番交易我完全摸不着头脑,自然想问清楚他到底是在做什么。我压下心中的疑问,等我们按照来时的办法回到公寓,也依然没有发问。直到莱佛士面带微笑,把双手放在我肩上。“兔宝你啊,”他说,“你就等不及我们回到家再问吗?”“你就不能事先告诉我你的打算吗?”我跟从前一样,拿话反击他。“因为你不知情的时候,脸上无辜的表情才能排上用场,而且你太不会演戏了!你看起来跟那个可怜的家伙一样困惑,但如果我早告诉了你其中的猫腻,你就装不出来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回事,”莱佛士说着,把一个烟盒拍在壁炉上。盒子根本没有系上,也没有封火漆。一摔之下盒子打开了。价值95磅的钻戒,200磅的项链,连同我那个价值100磅的钻石星星,都纹丝不动地躺在珠宝商用来包裹的棉绒里。“一模一样的盒子!”我惊叫。“一模一样的盒子,我聪明的兔宝。一个早就称过并且包好了,放在我口袋里。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把这三样首饰放在手里掂量?我知道你们两人都没看见我掉包,因为我是在差一点就要买蜜蜂胸针的时候下手的,你那时光顾着疑惑了,而另外那位太希望能把生意做成了。其实这是整个计划里最容易的地方。不容易的是昨天下午找借口把西奥博德支到南安普顿去,然后等他走了,我自己在光天化日下跑到摄政街去。不过有些东西是值得的,有些风险也一定要冒。这盒子真不赖,不是吗?我真希望里面的烟再好点;不过选这样一个差劲的牌子也是必须的。要是里面装的是沙利文,明天就会有人猜到是我了。”“明天还没有到打开盒子的时候啊。”“实际上他们不会打开的。兔宝,我可能会让你去把到手的东西处理掉。”“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发誓,这话我是真心的,不过莱佛士一贯的风格就是任何事情都要反复掂量,多方考察。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像锐利的钢铁一样扫过我,直达我心底深处。但他看到的似乎和听到的一样令他满意,因为他握住了我的手,热切得不像他自己。“我知道你现在是这样,将来也会是。兔宝,你只要记得,下次轮到我来还你这个人情了!”

他是怎么还这个人情的,我以后会说到。

禧年贺礼

大英博物馆的黄金之间对好奇的外乡人和多方游历的美国人而言,大概并不陌生。然而,对一个真正的伦敦客,比如我来说,直到莱佛士漫不经心地提议说要去搜刮一趟,我才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年岁越长,兔宝,我越不在意那些所谓的宝石。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卖到过市价的一半。我俩第一次一起干的那票——你当时云里雾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堆货值好几千英镑,但实际才卖了几百。阿德翡翠也没好到哪儿去。老梅尔罗斯夫人的项链就更糟糕了,那么一点东西前些日子差点让我玩儿完了。估价四百多的好货色,却只能卖一百。花了35英镑来做饵,那枚我辛辛苦苦花钱买来的戒指却只换了一张十磅钞票。如果再碰钻石就让我被一枪打死!哪怕是光之山也不行!这些大个头儿的宝石太出名了,切割又会让他们的价值成倍下降。还有,这样你又不得不跑去销赃的地方,而我已经受够了那些乞丐了。你就知道说你那些编辑和出版商,你这个文学走狗。巴拉巴既不是强盗,也不是出版商,而是一个六道栅栏,铁丝环绕、尖棘突出的销赃处。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盗贼合作社,然后找个热心肠的老锻工为我们经营。”

莱佛士小声地低语着这些渎神的言论,这恐怕并非出于对我那份正当职业的尊敬,而是因为我们在底下那间狭小的公寓里闷了整整一个六月天,直到午夜才能来屋顶透透风。头上是闪耀的星辰,脚下是伦敦的灯火,而莱佛士的嘴边叼着那个老牌子的烟。我偷偷订购了一盒最好的,这份福利在当晚就送达了,结果导致了先前的那番讲演。虽然那显而易见的观点毫无立锥之地,以至于我完全无视他话里话外的傲慢。“那你准备怎么处理你的金子?”我关切地问。“简单极了,我亲爱的兔宝。”“你的黄金之间就是满屋子的旧金币吗?”

莱佛士对我的嘲讽报以轻柔的笑声。“不,兔宝,那基本就是古老的饰品,我得承认,这些东西的价值绝大部分是附加上去的。但金子就是金子,从腓尼基到克朗代克都一样,如果能把那间屋子扫荡一空,我们应该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要怎么做?”“我会把它融成金块,然后明天这就是从美国带回来的了。”“然后呢?”“去大英银行柜台上让他们兑现。我们就能这么做。”

这我明白,也因此沉默了一会儿,虽然还是反对,却没再说什么。我们赤着脚,如猫一般轻柔地踏过冰凉漆黑的屋瓦。“你怎么才能多带出来些,”我最后开口问道,“好值得我们跑那么一趟?”“啊,你问到点子上了。”莱佛士说,“我只打算去踩个点,看看我们能发现什么。或许能找到个可以躲上一晚的藏身之处,这恐怕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以前去过那儿吗?”“自从他们得到那件正在展出的展品之后就再没去过。我不知在何处读到过关于它的东西,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但我知道他们有一件差不多价值数千的金杯。一帮富到没天理的人聚在一起把它捐给了国家,而有两个没天理到家的人则准备把它据为己有。我们怎么都该去看看,兔宝,你不觉得吗?”

觉得!我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像一管速射枪般问道。“越快越好,趁着老西奥博德在外度蜜月的时候。”

我们的医师在一周前结婚了,他的同事里没人能在他暂离的时候替他代班——至少在莱佛士这一医疗分支上没有。在西奥博德医生在时采取这一计划是十分不明智的,原因显而易见。而我每天都要给他寄送冗长的报告,还要早晚电报,这些都让莱佛士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好吧,那么,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反复问。“就明天,如果你想的话。”“就看看?”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只能仅限于此。“必须如此,兔宝,不能急于求成。”“好吧。”我叹了口气,“但就是明天了!”

确实就是明天。

那晚我见到了那位护工,觉得自己用了面值第二的硬币就收买了他绝对的忠诚。莱佛士为我编造的故事相当华而不实。这位病中的绅士,马图林先生(我不得不谨记这个称呼),十分,或者说看起来十分需要呼吸新鲜空气。西奥博德并不允许,他便一再纠缠于我,想在这极好的天气结束之前去造访乡间一日。不知道那位护工是否会帮忙达成这个无辜的请求,成为这桩密谋同案者?他迟疑了。我又拿出了自己的半磅金币,他便缴械了。第二天早晨,八点过半——在天热起来之前——莱佛士和我要坐一辆雇来的四轮小马车前往皇家植物园,我们下午时就订了这辆马车,它一直等我们到来。护工和我一起把我那坐在轮椅里的病号搬下了楼,当然轮椅(就跟马车一样)也是为此而在哈罗德小店里租的。

我们一起慢悠悠地到达植物园时正好刚过九点,九点半时我的病人觉得逛够了,他挂在我的胳膊上脚步蹒跚地离开。一辆出租马车,一封留给我们车夫的消息,一班及时开往贝克街的火车,以及又一辆马车之后,我们到了大英博物馆,做回了脚步轻便的路人,那时距十点的开馆时间还没过去多久。

这是许多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光辉岁月中的一环。钻石禧年就在眼前,女王的好天气早已到来。莱佛士说这里简直有意大利和澳洲加起来那么热,而短暂的夏夜显然没有给那些木头和柏油浇筑的通道以及那块砂浆砖块堆砌而成的欧洲大陆留下太多的时间冷却下来。鸽群在大英博物馆那满是尘埃的石柱廊投下的阴影中浅吟低唱,高大的守门人看起来也不如往常那般壮硕,就像是他们的勋章对他们而言太过沉重了一样。我认出了高级讲师,他们习以为常地钻进圆顶之下开始他们的工作,在寥寥无几的游客中,我们似乎是最早到的。“这就是那件房间,”莱佛士说,他买了一本两便士的导览,我们在最近的一条长凳上摊开了研究,43号,“上楼右拐就是。来吧,兔宝!”

他安静地在前头领路,虽然那有条不紊的大踏步让我有些不明所以。直到我们踏进了那条连通黄金之间的走廊,他停下脚步转向了我。“从这里到大街上一共一百三十九码,”莱佛士说,“没有算台阶。我觉得大概能在二十秒内跑完,但那样我们就得翻越那些门。不行,兔宝,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们都得慢慢来。”“但你提过一个可以待一晚的藏身之所?”“正是如此——可以躲上一整夜。我们必须得回到这里,保持低调,然后第二天随着人群一起出去——在参观完整个展览之后。”“什么!口袋里放着金子——”“还有靴子,衣袖和裤管里!直到你试过穿着两条裤脚缝在一起的长裤之前,这可都只能看我的,兔宝。今天只是初步的侦查,我们到了。”

描绘所谓的黄金之间并非我的职责,即使它满足了我所有的期望。那一个个填满了整间屋子的玻璃匣子把它分隔成片,里头装的或许就是那些我们在古典教育的课程里听到生厌的金匠艺术的独特样例,但是,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我倒是宁可去扫荡一下西翼那些来自埃特鲁斯坎和古希腊的战利品精选。黄金或许并不像它看起来那么柔软,但那些汤匙看起来像是能被一口咬下来。我也不觉得会有谁会留意到我戴着其中的一枚戒指,但最坑人的(以先前的标准而言)绝对就是那件莱佛士提到的杯子了。更有甚者,他自己都这么觉得。“为什么,它跟纸一样薄,”他说,“而且涂饰得就像一个养尊处优的中年妇人!但是天呐,这是我一生所见中最美的东西之一,兔宝。就看在这份上我也要得到手,无论如何!”

这件展品在房间的一角占据了一个独立的玻璃方柜。它可能确实如莱佛士所言是件美丽的珍宝,但我实在是没有在灯光下下观赏它的心思。玻璃柜下面刻着那个为这华而不实的玩意儿倾囊相助的财阀的名字,而我实在有些好奇他们那八千英镑是怎么来的。一边的莱佛士则像个在校女生般热切地读着他那本两便士的导览手册。“这些是圣阿格尼斯殉道的场景……”他说,“‘晶莹剔透的浮雕……这一门类中的最高杰作之一。’我就知道!兔宝,你这俗气的小子,怎么就不能好好欣赏这件作品本身呢?单是拥有它就能让你觉得锦上添花!从来没有过谁给那么薄的黄金上过那么丰富的珐琅彩,把上头的盖子挂起来实在是个棒极了的设计,这样你就能看到它到底有多薄了。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把它提走,兔宝,用挂钩还是弯钩呢?“你最好试试,先生。”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的手肘后头响起。

这个疯子似乎以为房间里只有我们俩了。我当然头脑清醒些,但就像另一个疯子一样让他继续胡言乱语不加阻止。所以我们现在撞上了一位面无表情的巡警,他穿着那种夏季的短袖制服,链子上挂着口哨,但并没有带着警棍。老天!他就在我眼前: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宽阔且愉悦的脸上汗淋淋的,还留着松软的八字胡。他严厉地看着莱佛士,莱佛士则兴高采烈地回看着他。“要把我抓起来吗,警官?”他问,“那就真成了笑话了——我的老天爷!”“我并没有说要这么做,先生,”这位警察回答道,“但对一个像你这样的绅士而言,这番话实在有些古怪,特别是在大英博物馆里!”他对着我那位穿着长礼服和高礼帽出来兜风的病人挥舞着他的头盔,非常乐于履行他现在的职责。“什么!”莱佛士喊道,“只是对我的朋友说想提走那个金杯?为什么,我说得难道不对吗?警官,不对吗?我一点都不在乎有谁听到我这么说了。这是我此生所见最美的东西之一!”

巡警的表情已经放松了下来,在他松软的胡子下头偷偷露出了一抹微笑。“我敢说有许多人都这么觉得,先生。”他说。“正是如此,而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就是如此。”莱佛士轻快地说,“但是说真的,警官,如此的珍品放在这样的盒子里真的够安全吗?”“只要我在这儿就够。”对方回答说,语气介于险恶与真诚之间。莱佛士打量着他的脸:他依然盯着莱佛士,而我则一言不发地同时注意着他们两人。“你看着势单力薄。”莱佛士观察道,“这样能行吗?”

我巧妙地捕捉到了其中的焦虑,那是一个热情的博学者同时出于私利和公益的考量,对一件几乎无人赏识的珍宝所表露的担忧。并且我们三人现在无疑独占了这份瑰宝,之前还有其他的一两个人,不过现在他们都已离开了。“我不是单独一人,”警官安逸地说,“看到门边那把椅子了吗?会有一个值班人员一整天都坐在那里。”“那他现在在哪儿?”“就在外头跟另一个值班人员说话。如果你仔细听就能听到。”

我们竖起耳朵,确实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但并不是在门外。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我们刚刚走过的走廊那儿。对我而言它听起来就像是他们在走廊外头。“你是说我们进来时那个拿着台球杆的伙计?”莱佛士追问道。“那不是台球杆!那是指示棒,”这位机智的警官解释道。“那应该是杆标枪。”莱佛士紧张地说,“或者是柄战斧!公共的珍品需要比这更好的保护。我要给《泰晤士报》写信——你看着吧!”

突然之间,莱佛士变成了个神经质的老多事鬼,但是这转变又没有突然到会让人起疑。我一下摸不着头脑,而那位警官看来也是一样的茫然。“上帝保佑你,先生。”他说,“我没问题,不用你费心来担心我。”“但你连根警棍都没有!”“我也不需要。你看先生,现在还早,再过几分钟这些房间里就会挤满了人,俗话说,人多的地方更安全。”“哦,很快就会挤满人,是吗?”“随时都会,先生。”“啊哈!”“这里通常不会那么空旷,先生。大概是因为禧年的缘故,我猜。”“那么,如果我和我的朋友恰巧是职业大盗呢?看看,我们能在片刻间就制住你,我亲爱的伙计。”“你们没法做到。至少没法在不惊动周围的情况下做到。”“好吧,但我还是会给《泰晤士报》写信。我在这方面可是个行家,而且绝不会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在国家的财产身上。你说有一个守卫就在门外,但我觉得他听上去就像是在走廊的另一头。我今天就要写信去!”

有一瞬间我们三个人都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莱佛士确实是对的。然后我同时注意到了两件事。莱佛士后退了几英寸,用他的前脚掌稳稳站定,他的手臂半举着,眼中冒着光。而另外一道光芒则从我们那位巡警朋友那粗野的容貌中逐渐显现出来。“想让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做吗?”他吼道,突然紧握住胸口的口哨链。口哨飞了起来,但没有碰到他的嘴。几下清脆的击打声响起,就像是双管火枪一口气把子弹都打了出来一样。那人向我倒了下来,我别无选择只好接住了他。“干得漂亮,兔宝!我把他打晕了——打晕了!马上跑去门口看看那个值班员有没有听到什么,如果有就拦住他们。”

我机械地服从了指令。没有时间多想,更没有时间去抱怨或者责怪他,即使我大概要比那个巡警被莱佛士打晕之前更为惊讶。甚至在彻底的混乱之中,我作为罪犯天然的警觉依然没有弃我而去。我奔向门口,但在出门时放慢了脚步,好停在门口一幅庞贝古城的壁画前头。那两个值班员仍在更远的那扇门外闲聊着,甚至在我用眼角打量他们时,他们也没有听到我耳中那声闷响。

就像我提到过的那样,那天很热,但我身上的汗水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层冰。我看到壁画的外罩反射着我苍白的脸,自己的这幅尊荣让我吓了一跳,直到莱佛士两手插袋走了过来。当我确信自己看到他的口袋如他的手一般空空如也时,我的恐惧和愤怒简直成倍地增长了起来。他的疯狂远胜于他之前所有的荒唐和疏忽。“啊,非常有趣,非常有趣,但还是比不上那不勒斯和庞贝古城当地博物馆的展品。有机会你一定得去看看,兔宝。我都想亲自带你去看看了。还有——慢慢来!那个家伙还没睁眼呢,要是太急躁我们恐怕就要被抓去受审了。”“我们!”我低声说,“我们!”

经过那两个正在说话的值班员时,我的膝盖自己打起了架。但莱佛士必须打断他们好询问去史前馆的路。“就在楼梯上头。”“谢谢。然后我们就要转头去埃及馆。”

我们离开,好让他们继续他们那来得恰到好处的闲聊。“我相信你是疯了。”一边走,我一边挖苦他。“我相信我以前是。”莱佛士承认道,“但现在没有,而且我会带你渡过难关。一百三十九码,对吗?那现在一定不到一百二了——不怎么远。稳住,兔宝,看在上帝的份上。要慢慢来——为了我们的小命。”

人力到此为止,剩下的都要仰仗我们异常的运数。一驾已经付清车费的双座马车在外头的台阶底下等我们,一跳进车内,莱佛士就喊道,“查令十字路!”声音大得整个布鲁姆伯利区都能听到。

当他一拳打在活板门上时,我们已经一声不响地拐进了布鲁姆伯利街。“该死,你要带我们去哪儿?”“查令十字路,先生。”“我说的是国王十字路!调转方向,能多快就多快,不然我们就要错过火车了!10:35有一班开往约克郡的。”随着活板门砰地关上,他补充道,“我们在那儿登记,兔宝,然后乘地铁回到大都市,坐贝克街到艾士阁那班。”

确切地说,在一个半小时之后,他就再一次坐在了借来的轮椅里,而我和那位护工蹒跚地把我们这位筋疲力尽的被看护人运上了楼梯。对这个体虚的人而言,就算只是在皇家植物园里待上一个小时也已经太多了。然后,在打发走了护工只剩下我们俩之后,我用所能支配的最紧张的语言,对莱佛士尽情倾吐了一番对他和他那番作为的想法。一旦开口,我甚至就跟从没跟活人说过话一般,而莱佛士,竟然完全骂不还口。虽然我觉得他更像是坐在那儿,震惊得连帽子都忘了摘下来,即使我觉得他的眉毛扬得都快把它给顶下来了。“但你总是那么独断专行。”我凶狠地总结道,“你制定了一个计划,却告诉我另一个——”“这次不是,兔宝,我发誓!”“你是想告诉我,你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找个能躲上一晚的地方?”“当然!”“真像你假装的那样,只是要去侦查一番?”“一点都没有假装,兔宝。”“那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只有你不清楚原因。”莱佛士说,依然没有半点嘲讽不屑,“那是一瞬间的心动——刹那间的一股冲动,当罗伯特发现我心动了时,我也知道他发现了。我一点都不愿意这么做,而且在确认他还活着之前,我都没法高兴起来。但是那个时候,打晕他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为什么?你又不会因为心动而被抓起来,至少不会是因为你表现了出来。”“但我要是没有屈服于这样的诱惑就真的该被抓起来了,兔宝。那是万中无一的机会!我们可以在余生中的每一日都去哪里,但再也不会是那间屋子里唯一的游客,也再也不会有一个打桌球的乔尼正巧跑去了听力范围之外了。这是上天的恩惠,如果放跑了就等于逆天意而为。”“但你放跑了,”我说,“你去了又回,却把它留下了。”

当莱佛士摇着头,露出一抹微笑时,我真希望自己的手上能有一台柯达,这是只有在关系重大的时刻,他才会露出的表情,我们的职业不乏这样的时刻。自始至终他都带着他的帽子,帽檐压在不再挑起的眉毛上头一点儿的位置。于是我终于知道那个金杯在哪儿了。

金杯在他的壁炉上待了几日,这个价值不菲的奖杯那悠久的历史和最终的命运甚至在禧年这几日都占满了报纸上的专栏,苏格兰场的精英据说在上天入地地寻找它。我们那位巡警,就我们所知,只是晕厥了过去而已,在看到我带去的一份晚报上关于这条新闻的报道时,莱佛士的精神突然亢奋到了与他平日那安稳的性格截然不符的地步,就像是当时被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动所驱使了一样不同寻常。这杯子本身的吸引力对我而言一如先前。它或许十分精致,也确实美妙动人,但拿在手上时轻得简直让人觉得没法从熔炉里倒出多少黄金来。而莱佛士却说永远都不会把它融掉!“拿走它是对这个国家律法的一种抗争,兔宝。这不算什么。但毁坏它却是对上帝和艺术的犯罪,如果我这么做了,就让我被捆在圣玛丽修道院的风向标上让人唾弃吧!”

对于这样的言论我无言以对,说实在的,整桩事情都已经超出了实用意见所能影响的范畴,对一个现实的人而言,唯一能做就只有耸耸肩,好好地享受这个笑话。报纸上的报道对此毫无裨益,它们把莱佛士描述成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而他那不太心甘情愿的同犯则年长些,看起来外表粗鄙品格低下。“对我们俩的形容都完全跑题,兔宝。”他说,“但他们没有一个能客观对待我亲爱的金杯。看看它,只要看着它,朋友!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能如此富丽却又如此纯洁?圣阿格尼斯一定饱受折磨,但能被此等的珐琅描绘在在此等的金器上留传给后人,恐怕也算值得了。还有这个东西的历史。你知道它有五百年的历史,所有者之中还包括了亨利八世和伊丽莎白女王?兔宝,等你把我火化之后,可以把我的骨灰放在那边的杯中,一起深埋进土里。”“那现在呢?”“这是我的心之喜悦,生之光芒,眼之欢愉。”“如果有其他人发现了它的话呢?”“他们永远不能,也永远不会。”

莱佛士有时会变得太过荒谬,连他自己都没法察觉到自己有多么荒诞无稽,尽管如此,他对任何一种美的欣赏中都潜藏着某种真诚,这是任何他那些无稽之谈都无法掩盖的。由于环境所迫让他不能如普通的收藏家那样,将炫耀自己的珍藏当做头等乐事,他对金杯的痴迷便如他宣称的那般是一种纯粹的激情。就在他最痴狂的时候,莱佛士那被抛弃在黄金之间的理智又重新回来了。“兔宝,”他一把将报纸扔过房间,喊道,“我有个主意绝对趁你心意。我知道要把它放到哪儿去了!”“你是说金杯?”“是的。”“那真是恭喜你了。”“谢谢。”“恭喜你重拾理智。”“万分感谢。但是你对这件事情的态度真是异常冷淡,兔宝,所以我决定在实施之前,不把我的计划告诉你。”“那你可不用着急。”我说。“也就是说,你得放我在今晚的夜色之下离开一两个小时。明天是周日,禧年庆典是在周二,老西奥博德会在那天赶回来。”“如果你出门的时间够晚,他回不回来一点都不要紧。”“我不能去太晚,他们会关门的。不,你问什么都没用。出去帮我买一大盒亨特利·帕尔默牌的饼干,你喜欢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只要是那个牌子就行,当然一定得是最大盒的。”“我亲爱的伙计!”“别问,兔宝。你做好你的事情,我会做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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