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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7 03:4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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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下一剑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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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逐云(仙风侠骨英雄泪)

追风逐云(仙风侠骨英雄泪)试读:

第一章

冷月如钩,斜挂在天边,苍白阴森。狂风呼啸,横扫树林,每一株树都战栗不已,似呜咽悲鸣。

在剧烈摆动的树梢上,天苍云随随便便地躺着,还展开四肢,舒服地伸懒腰,打盹。直立在胸口的酒葫芦不时地飞起,倾倒出一道酒线,刚好足够天苍云喝一大口,然后再稳稳地落回原处,依然直立向上,绝不会洒出一滴。

没有人喜欢半夜出来吹冷风,喝冷酒,天苍云也不例外。只不过,今天他不能不来,因为许多人会来,包括他的一些老朋友。他们将秘密穿过森林,来到前面空地上,再钻进传说中藏有武功秘籍和巨大宝藏的那个山洞,梦想着一跃成为武林之首。

一阵细若蚊蚋的掠空之声夹杂在风中传来,天苍云睁开眼睛,唇边挂着讥讽的笑容,心里数道:“一个笨蛋!”

天苍云的眼睛很亮,就像黎明时天空升起的启明星,光华璀璨,黑如曜石,有一种天宇般幽远的神秘,幻光奇澈。任何人被他的眼光一扫,立刻会被吸引住,不由自主悦服听从。天苍云非常聪明,随便练练,武功就已出神入化,成为江湖上超一流的高手。随便一眼,任何人任何事就已看穿。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玩花样,也没有人敢惹他,虽然他看上去是那么满不在乎,甚至懒得记仇。

他是天生的领袖,不论何时何地,身后总是追随着一群人,哪怕是武林中的名流耆宿,也心甘情愿听他调遣。

天苍云很闲,尽管武林中正道和魔道最大的风云教天天杀得你死我活,他还是闲得发慌。因为不到生死关头,谁也不想给自己找个无法对付的对手。所以天苍云平时做的最多就是两件事,喝酒,赌钱。

酒,要喝名酒,赌,要赌最大。聪明人加武功高,所以天苍云常常赢钱。如果他将钱聚起来,肯定早已成为江湖首富。只可惜,他从不在意钱,赢多少花多少,比财神还大方。

因此,天苍云是江湖最受欢迎的人,黑白两道的大哥。谁要是交了这个朋友,真是三生不愁。

夜已过半,天苍云还在数:“十七个笨蛋,十八个笨蛋……”

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藏宝图,四散伏在山洞周围,计算着最佳行动时间,谁也不会轻举妄动,以免消耗了自己的力量,便宜了别人。“真是麻烦。”天苍云心里嘀咕,实在等得不耐烦,捏了两片树叶,运力一指弹出。只听“啊”的一声,一个同样躲在树上的人掉了下来,正跌在山洞前。

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几乎在同时,埋伏的人本能地疾冲而出,抢向洞口。居然绝大多数人都蒙着面,你挤我推,刀剑齐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杀了再说。

天苍云叹了口气,为什么每次他都要替别人收烂账?

忽然,他整个人就飘了起来,如羽毛般被风轻送向前,从众人的头顶飘过,手腕轻抖,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乌金索空中暗舞,嗤嗤声中,每个人身边都飞起一张图,像一串蚂蚱似的穿在乌金索上。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好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不能动,直到有一个人惊呼:“南方九省武林总盟盟主天苍云!”“麻烦你下次能不能把名号说简单些?”天苍云落在了洞口,漫不经心地笑,“叫南方盟岂不省些力气?”

虽然都知道天苍云的武功深不可测,可人们还是被他俊帅到不可思议的身手吓住了,呆若木鸡。

天苍云拎起乌金索,就像收起钓上鱼的线,借着稀淡的月光,看了一眼所谓的藏宝图,怄得差点吐血,“这就是你们杀了不少人抢来的藏宝图?十几张一模一样,墨迹不超过两个月,世上有人会这么大方,把到手的藏宝图复制出去广为散发,准备天下大同?”“天苍云,不是你想独吞宝藏吧?”有个战战兢兢的声音质问。“我要独吞,你又能怎样?”天苍云笑容有点冷,让人心头阵阵发寒,一抖手,十八张地图忽然全化成了碎片,立时被风吹得四散分飞。“啊……”响起七八声刺耳的惨叫声,追去捕捉的人只捞到小如米粒的纸屑。

天苍云一个个看过去,“少林、武当、点苍、峨嵋、九华……十八家武林正道大派的首领和重要人物,要是同时钻进这个山洞,轰的一声炸上天,估计一定会流芳后世。”

蒙面的和没蒙面的人都变了脸色,如见鬼魅,不由自主向后退。

乌金索闪电般卷回一人腰间的口袋,扬手从中抄出三粒雷火丸,天苍云依旧云淡风轻地笑,“各位老朋友看过戏法没有?这叫天雷勾地火!”手指一弹,三枚雷火丸挟着啸声射入山洞中。

三枚雷火丸只能微不足道地炸出三个脚印大小的坑,甚至爆炸声也散在风里,内力不足的人根本听不到。

十八门派的人直发愣,不知道该相信天苍云还是该冲进山洞。

天苍云只是负手而立,好玩似转着酒葫芦,笑得甚至有几分天真。

风一瞬间静了下来,天地万物似乎都在期待什么。

猛然,“轰轰轰……”天塌地裂般响起了大爆炸,几乎将整个山洞掀翻,无数碎石乱土四处迸射,脚下大地摇晃不休,所有人都惊得踉跄奔退。

与此同时,数十条黑影闪电般射出山洞,虽然个个被炸得狼狈不堪,可身手仍然惊人的敏捷高明,清一色弯头银钩,森森戾气,骤然弥开。

所有的人当中,只有天苍云步履轻松,神情愉快之极,从目瞪口呆的十八门派首领中间走过,清越的声音穿透轰响的杂音,传入每个人耳中:“风云教的杀手就交给你们处置了。”

一语震醒梦中人,十八门派首领被愚弄的愤懑之气此刻全爆发出来,呐喊声中,刀剑交加,齐齐冲杀上前。

天苍云没事人似的走过血肉横飞的杀场,他向来只处理关键,余下的事自有人会解决。他的人生哲学是活着就要享受,不必为俗人烦恼。

但是,他忽然迈不动步了,无形绝杀之气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生生将他钉在原地。

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让敌人有可乘之机,所以一般的高手绝对不会轻易动一根手指。可是天苍云不是一般高手,所以,他不但动了,而且还转过了身。

身后,满天都是刀光幻化出冷芒精电,寒厉如天边钩月。

这是……天下闻名的必杀绝技,月勾魄!

但闻月勾魄,不见月下人。

为什么?因为高手此时都在忙着用毕生的精力对抗月勾魄的威力,可惜没有人能成功。

天苍云当然知道月勾魄的可怕,可他居然视而不见,呆呆发愣。

因为,他竟然在冷芒背后看到一张冠绝天下的容颜,世上任何人见了都会失掉魂魄的容颜。

明月为之失色。

明月为之颤栗。

因为,杀气已突破天苍云的护体罡气,直击心脏!

高手搏命,只在一瞬。

正在厮杀的人们身不由已被漫天的精芒惊得全停下了手,看向这边。武林如此高超的对决是可遇不可求的,有人甚至终其一生也难得一见。

在这生死关头,天苍云一动也没动,银月般的冷芒倒映在他的眸中,流光闪耀,灿亮如晨星。

突然,狂风自地面席卷而起,围绕着天苍云身体旋转而上,冲向天空,霎时冲散了一天的冷芒精电。

仿佛钩月冲出了淡云,骤然光华大放,风云电芒中现出一道冷月般的身影,周身似笼着一层流动的月晕,惊鸿一闪,隐没不见。

强大的劲气流掀翻了四周人群,草叶花木无不被卷集飞舞。天苍云衣袂如舞,长发翩飞,黑曜石一样幽深的眼睛射出了精光,追逐那隐约月影,无形的杀气一圈圈放大,三丈内全在他意志掌控之中。

四五个声音同时惊呼:“龙卷风!”

龙卷风是传说中天苍云的成名绝技,至今武林中尚未有人能挡住这惊天一击。

黑暗中银光一亮,银月弯钩骤现,钩向天苍云的咽喉。招式未老,执钩的修长手指一捻,银钩忽地演化为五把,森森列开。

这银月弯钩竟然是由五把薄如蝉翼的弯钩叠加起来的。

一只优雅的手在空中划了道妙曼的弧线,五钩连环成圈,急旋钩来!

天苍云凝视着飞旋的夺命银钩,唇角微微弯起,顿时,一个朗似旭日、灿若春光的笑容绽开,眸光一亮,恍如极光乍现,勾魂摄魄,人人都看呆了。

乌金索陡然昂起,闪电般绕住银钩穿梭,织网一样紧紧缠住,银钩的去势立刻为之一缓。天苍云手腕疾抖,银钩空中一顿,倏地反击而回。

恰似云收雾散,飘渺的身影骤然呈现,凌空映寒月,手一招,五把银钩飒然归成一体,反手又是一挥。

就在这一瞬间,天苍云双掌运真力迎空猛击,龙卷风再度狂飙而起,轰然撞中银色身影。霎时冷芒大放,穿透了狂风,劲气剧爆,炸得石翻树倒,尘埃腾空。

周围的人被强大的气流震飞,跌倒一片。

一道银影翩然而下,忙乱的群雄一下子全惊静住了。眼前人是一个年轻男子,着一袭轻薄的银衫,宛如清烟淡雾中的一抹皎洁月光,清颜绝色,神若冰雪,眸寒秋月,莫可逼视。

众人先前极为恼怒魔教设奸计毒害,可是一见对方犹如月下飞仙,都不由自主气消火散,只想多看两眼。

天苍云却不动声色,漫不经心道:“月夜勾魄,阁下想必就是风云教的月圣使水若风,幸会幸会。”

水若风眼中划过绝杀之气,身形微动,突然一口血喷出,衣衫尽染,如雪地胭脂般鲜艳。

龙卷风威力太过强大,水若风内力不及天苍云,强行硬拼,结果身受内伤。

魔教众人全部重聚在水若风身旁,等待他的指令。十八门派首领也站在天苍云左右,他们皆是武林一流高手,单打独打,魔教普通教众哪是对手?形式立时逆转,正道已占了七成的赢面。

水若风面无表情,慢慢一抬手,指住天苍云,清冷的声音似幽泉漱石,“天苍云,你给我记住!”

一挥手,魔教众人齐齐掷出烟弹,众首领怕中了暗算,不敢追击,等烟雾散去,对面早已人去林空。

雁荡派掌门楚汉汶跟天苍云是老朋友,年少热血,跳上前道:“天大哥,别放过这群魔崽子,我们追!”众人纷纷附和,主张追而歼灭。

天苍云拍拍楚汉汶的肩,“水若风是唯一一个抗得住我龙卷风的人,你还想追?”右手一张,中间一道深深的钩印,满手都是鲜血。

楚汉汶张口结舌,吃吃道:“天……天大哥你你……受伤了?”

天苍云叹了口气,“好个水若风,是我平生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刚才,他没有输,我也没有赢,再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所以,水若风及时撤走,聪明。”

如果魔教完全重用圣月使水若风,或许武林就不会有现在安稳的局面。想起水若风狠厉的武功和绝顶聪明,天苍云忍不住心中打了突,第一次感觉,对敌手失去了把握。

※※※※

风云教总坛所在的凌绝顶上,岗哨如林,气象森严。中间便是巨大的凌绝殿,全由汉白玉建造,高耸入云。殿内极为深阔,有数千名教众聚集,鸦雀无声。

门口银影一闪,水若风飘然而入,身形如行云流水,仿佛笼了淡淡的月光,朦胧若烟。

教众们一见水若风,都流露出敬畏的神色。在风云教日、月、星三圣使中,独有月圣使狠绝冷血,不但对敌人杀无赦,就是手下教众犯错,也绝不容情。他武功极高,人又聪敏,精明强干,凡风云教所派任务,从无失手,功勋卓著,不但教众们诚服,连教主凌白甫也深为赏识,倚为左右手。

水若风来到正殿台阶下,躬身行礼,“月圣使水若风见过少教主。”

凌白甫之子凌枫明踞坐在教主的羊脂美玉宝座上,俊美的面容阴云密布,“月圣使执行任务向来马到成功,那十八门派首领的人头想必已经带回来了。”

水若风心一沉,凌枫明因自己在教中地位尊崇,一呼百诺,超过了他少教主,心中嫉恨已久,碍着他的父亲凌白甫,还不敢怎样。自半年前教主闭关练功,凌枫明以少教主的身份代掌风云教,便处处寻衅。好在自己小心谨慎,凌枫明拿不到把柄,空自生气,却无可奈何。这次任务失败,凌枫明岂会放过这兴师问罪的大好机会?“回少教主,本来十八门派首领已经上当,谁知半路杀出南方盟的盟主天苍云,救走了他们……”

凌枫明冷冷地打断他,“我要的是结果,不想听借口。再说,区区一个天苍云便打败了你和一群手下,那只能更证明你的无能!”

水若风脸色微变,凌枫明分明是故意挑错,辩也无用,索性不再说话。

凌枫明又冷笑道:“昔日教中有人完不成任务,你月圣使必要严厉处罚,今日换作了你,我又该怎样罚才算公平?”

底下教众顿时一阵骚动,在他们心中,月圣使似月宫仙人一样圣洁高雅,竟然要受处罚,简直不可想象。

水若风明白,今日凌枫明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眸光一寒,厉如玄冰,“任凭少教主处置!”“好!”凌枫明拍案而起,“就照你月圣使的规矩,五花鞭侍候!”

众人面面相覤,全都呆了,这五花鞭以上好的犀牛皮拧绞成麻花粗细,一鞭下去,皮肉便四分五裂,一般人打上三四鞭就会气绝身亡,是教中专门惩罚叛徒所用。水若风从未以五花鞭处罚过手下,凌枫明如此说法,只不过是找个理由而已。

水若风身为月圣使,在教中地位极是尊崇,受五花鞭之罚,不但暗示他是叛徒,而且是极大的羞辱,不禁惊怒交集。

凌枫明斜睨着水若风,“怎么,你敢不服从本座的判罚,想叛教不成?”

一瞬间,水若风几乎想一钩甩去,打凌枫明一个五花脸。可是这样一来,就形同叛教,正中了凌枫明逼反的圈套。教主凌白甫对自己有养育、授艺之恩,情同父子,怎么也割舍不下。

风云教左右护法一起上前说情,“请少教主看在月圣使以前功劳的份上,从轻发落。”

凌枫明傲然道:“本座驾前,有你们两人说话的份吗?”

左右护法的地位仅在三圣使之下,是教中的执法,谁都见面让三分,几曾受过这等轻侮?直气得脸如金纸。

水若风的手下个个忿怒,便是其他教众也自不服。这些全是纵横江湖的豪客,向来只服心中敬重的人。凌枫明只是仗着父亲余荫,为人又骄奢横傲,心胸狭隘,斤斤计较,并无什么功劳建树,众人当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当场便要打起来,水若风一咬牙,“属下……领罚!”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一向心高气傲的水若风竟然向凌枫明低头?

凌枫明连连冷笑,一挥手,行刑手便过来绑人。水若风双眉一扬,眸射冷电,吓得行刑手直是倒退,竟不敢近身。“不用你们绑,我自己来!”水若风盯着凌枫明,慢慢脱去上衣,突然大喝一声,“还不动手!”

行刑手被他的气势所骇,哪敢动手?凌枫明气得七窍生烟,吼道:“谁敢徇情,拖下去一起打。”

一看少教主发怒,行刑手只得战战兢兢一鞭抽去,水若风晶莹剔透的肌肤上顿时现出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满身。

纵然有神功护体,不致受内伤,可是五花鞭势劲力沉,几鞭下来就抽去一层皮,血肉模糊。水若风一动不动地站着,神色依旧冰冷如月。

教众都知道五花鞭的厉害,眼看月圣使身材修长,体态匀称,皮肤如脂白玉般透出润滑的光晕,宛若玉石雕像一样完美优雅,清劲柔韧,却被生生摧残,个个替他不平。有人低头,有人闭目,都不忍再看。

假如水若风呼喊叫痛,百般求饶,凌枫明也就熄了怒火,谁知他竟然冷硬如昔,教众又均有不平之色,惹得凌枫明更加忿怒,心想:“我看你能撑多久!”

鞭头劲厉的风声回荡在凌绝殿上,沉闷的击打声声相连。百余鞭后,水若风全身几乎没一块好皮肉,人也开始微微摇晃,脚下的血积了一摊。

左护法见势不妙,叫道:“都是自家兄弟,少教主也已罚过,请法外施恩,宽恕月圣使。”

众教徒齐声附和,“请少教主开恩!”

凌枫明隐有得意之色,慢悠悠地道:“好,既然这么多教中兄弟求情,我也不便坚持,只要水若风向我求饶,余下的鞭子就免了。”

左护法脸色一僵,风云教谁不知水若风的傲性?别说是求饶,连一句软话都没有。如今当着几千人的面,就是剐了水若风,也休想让他低头!

果然,凌绝殿内仍然只有皮鞭的挥舞抽击的声音,水若风目视虚空,对凌枫明完全视若无睹。

这比轻蔑不屑更令人难受,凌枫明神情峻厉,杀气腾腾,再没人敢出面求情。

堪堪抽到两百鞭,水若风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左腿跪在地上,用手撑住了地面。在五花鞭的连续抽击之下,整个人已如风中的芦苇,左右摇摆,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可水若风紧咬牙关,顽强抵抗。

教众们实在看不过眼,纷纷鼓噪起哄。凌枫明越加恼怒,一语不发。行刑手不得命令,哪个敢停?眼见水若风浑身是伤依旧毫不示弱,无不心生敬佩,虽然还在抽打,手上却不约而同都留了情。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星光飒然射入凌绝殿,寒芒暴涨,似星跳丸掷,转瞬即逝。

众人正自怔怔发呆,突然“啪啪”几声,五花鞭竟寸寸断绝,跌落于地,吓得行刑手一哄而散。

星光乍聚,凝立在前,只见来人装束甚为奇怪,披着一袭轻细薄软的黑纱,赤了一双足,露出雪白晶莹的小腿。腰肢柔如春柳,身材细圆似竹。他长眉入鬓,凤目流盼,眉角眼梢别有一番妙曼,额头横系一道银圈,嵌满无数米粒大小的透明宝石,中间镶一粒鸽蛋大小的星形蓝色金刚石,熠熠生辉,越衬得天生风韵,魅惑众生,正是星圣使星如雨。

风云教众人一见是他,吓得全低下头,正眼也不敢瞧,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这个煞星。因为风云教源于南荒之地,在苗疆、百夷均为国教,这两族为了笼络民心,历来都派王室子弟在教中担任高职。这星如雨便是摆夷族的王子,在教中地位尊崇,擅使毒物,又百无禁忌,不管是谁,只要稍露不敬之色,立时就会被他毒死,故此人人畏如蛇蝎。

凌枫明脸色铁青,怒道:“星如雨,你胆敢违抗本座的命令?”

星如雨一笑,当真如东风乍起,万物逢春,“那也得看少教主的命令是否合理啊。要是教主出关了,突然发现日、月、星三圣使少了一个,不知少教主怎么解释呢?”

摆夷人生来爱唱歌,人人一副好歌喉。星如雨说话虽是男子声音,却宛转悠扬,柔软如腻,似唱歌一般,荡人心魄。

凌枫明听在耳中,却如催命符,心中一凛,冷汗顿时冒出。父亲向来最为看重三圣使,真要打死了水若风,父亲面前恐怕交待不了。日、月、星三圣使中,就数星圣使最为狡猾多智,又善记仇,自己将来要继承风云教教主一职,非要摆夷一族的援手不可,万不能得罪了他。

念及于此,强压怒火,勉强摆出笑脸,“看在星圣使的份上,那就先饶了水若风这一回。”拂袖而去。

星如雨不屑地哼了一声,抱起浑身是血的水若风,疾回他的卧房。他身上多的是摆夷的妙药灵丹,一口气喂了水若风七八种,“你的外伤不要紧,有我的药,包你马上止痛,十天就复原,不会留下一点疤痕,皮肤比十几岁的小姑娘还娇嫩。内伤麻烦一点,起码调养两个月,谁打的?那个凌枫明内力不强,伤不到你,一定是敌人。”边说边迅速拭擦上药。

水若风勉提真气护住心脉,以免昏晕过去,在教中第一次公然遭此羞辱,心中愤恨郁怒可想而知。“你居然会乖乖挨打,三圣使什么时候沦落到这份上了?”星如雨大摇其头,“凭你的本事,到哪儿都能闯出一片天,为什么非要受凌枫明这个小人的气?再不成,跟我回摆夷,我让阿爸封你做国师。”

他向来毫无顾忌,从不理会汉人的规矩,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水若风眼神一黯,“我幼失父母,是教主收留了我,养育授艺之恩,无以为报,只有尽心辅佐教主,壮大风云教,才能报答他老人家的恩情。”

星如雨看了他半日,将手里染成鲜红的白布一抖,“你念教主的恩情,只怕少教主不领情。”

水若风无言以对,半晌,才恨恨道:“若不是天苍云坏我大事,我也不至于当众受辱。我……我绝不会放过他!。”“天苍云?那个南方盟的盟主?”星如雨侧头想了想,“我见过他一面,长得很俊,看样子不好惹……”

水若风一听更为恼怒,“我就不信他有三头六臂!你给我一些三绝散,对付他足够了。”

三绝散无色无味,专化高手的精气神,是星如雨最为得意的毒药。不过炼制不易,换了别人万不会给,他在风云教中一向眼高于顶,瞧不上别人,只是唯独和水若风情同手足,虽然万分肉痛,还是拿出一包,叮嘱道:“一点点就够药翻一头大象了,用的时候千万小心,这药最怕碰到天颜花,不然,中毒的人就是天神也会变成恶魔,万一伤到你……”

水若风根本没听见他后面的话,捏着药,一丝狠毒刻在了唇角。

第二章

雁荡山位于浙江温州境内,背依括苍山,面朝海湾,以峭拔险怪而闻名,素有“海上名山”、“寰中绝胜”之誉,乃是东南第一山。雁荡以峰、洞、岩、石、瀑、潭、嶂最为特异。奇峰怪石,悬崖叠嶂,崇耸嵯峨;古洞石室,茂林幽径,曲折迂回;飞瀑流泉,碧潭清涧,若带如练。雁荡山景观诸多,尤以东南部的灵峰、灵岩和大龙湫最为出名,号为“雁荡三绝”。

南方盟中的雁荡派祖师潜修于此,练成绝世武功后,便以雁荡为派,百年不绝。门人均居于灵峰合掌峰的天峰洞内,里面倚势造了九层楼台,号为九奇楼,周围北斗洞等奇洞,也有清澈澄碧的凝碧潭,地势陡峭,景致绝佳。

天苍云平日最爱雁荡风光,经常前来,春夏看云海、赏山花、听飞瀑流泉。秋看满山红叶,长空雁阵。他与雁荡新任掌门楚汉汶混得极熟,要不是雁荡派以女子居多,多有不便,只怕要长住不走了。

今日他却无心玩赏风景,带着南方盟八名高手展开轻功在山中飞掠。昨日忽然得到消息,风云教要大举进攻雁荡派,天苍云顿时大惊,雁荡派因开山祖师为女子,派中大都为女弟子,虽有武功高强者,可总是难敌邪魔之狠毒。新任掌门楚汉汶是门中少数男弟子,经验尚浅,所以风云教才会特地拿雁荡派开刀。

刚到灵峰脚下,就看见一群人正在忙碌,领头的正是楚汉汶,忙得满头大汗,指挥挑夫从车上搬了各色货物,装运成担,往灵峰上挑。

天苍云瞠目结舌,“汉汶,你打算在灵峰开店不成?”

楚汉汶一见是他,开心地跳到面前,“不是啦,每次下山我都得替师伯师叔师妹们带衣料胭脂水粉首饰什么的,烦死了,这回一次买个足,人人有份不落空,省得下回再带。”

天苍云一把夺下他肩上的包袱,“风云教就快杀上山了,你还有心思忙运货?”“什么?”楚汉汶一下子慌了手脚,“我们雁荡派哪里得罪风云教了?不成,我得回去加强戒备……”

天苍云又好气又好笑,“瞧你慌张的模样,哪像个掌门?镇定些,我已飞鸽传书给南方盟各门派的高手赶来救援,一两日就到。这次风云教出击雁荡,多半是别有用心,引诱各方高手的伎俩,我们须两手准备,以免到时被动。”

楚汉汶与他素来亲厚,也不怕丢脸,挠头道:“怎么两手准备……”

话音未落,天苍云脸色一变,“峰顶出了事!”拎起楚汉汶,一提真气,向灵峰飞驰,身后八名高手紧紧跟随。

众人转眼便已上了峰顶,定睛看时,雁荡派门前的空地上,双方正在混战。雁荡派显然突遭袭击,仓促应战,连最拿手的龙湫飞瀑剑阵都来不及布,就被分割成几群,无法相互接应,自然落了下风。已有不少年轻的女弟子受伤被抓,全仗着派中几名长辈苦苦支撑,保护其他的弟子,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天苍云急掠而上,身法如电,在人群中迅捷穿梭,指戳掌击,霎时打倒十余名风云教徒,雁荡派压力一松,腾出手来去救护受伤的弟子。南方盟的八位高手齐齐扑上,看押雁荡派被俘弟子的教众哪是他们的对手,转眼就被打得四散星逃。

陡然间,冷芒乍起,暴雨般狂袭而来,从背后扑向楚汉汶。

天苍云大惊失色,纵身飞跃,叫道:“汉汶小心!”

楚汉汶发现时,已躲闪不及,银月弯钩化为梅花之形,封住了前后左右,冷气笼住了全身,寒彻骨髓。

天苍云向来视楚汉汶如手足,见他遇险,顿时心若油煎,想也没想,一扬手,乌金索立出,缠住楚汉汶的腰,用力一拉。楚汉汶一个踉跄,跌入天苍云怀中。

似疾风卷过,银钩倏地飞回,银影一闪,水若风已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依旧绝色,只是颜容雪白,飘若悠云,眸光幽静,所过处,日光仿佛也变也成了清冷的月光。峰上云雾缭绕,更显得他整个人如蒙了一层淡烟,朦胧不清。

天苍云心中凛然,一瞧水若风狠厉怨毒的目光,立刻明白,水若风心高气傲,输了他一招,怀恨在心,故意攻打雁荡派,引他现身。想不到为了对付自己,水若风竟然袭杀那么多无辜之人,不禁大怒。

心念电转,已有主意,顺手将楚汉汶护在身后,漫不在意地笑了笑,“月圣使,咱们又见面了。承蒙阁下对我忆念在心,时刻不忘,设局相邀,天苍云真是三生有幸。这次见面礼是什么?不过肯定不会是炸药了,哈哈哈……”

他知道水若风极为骄傲,如果出言轻慢,必会引起对方的怒火,矛头便转向自己,不会再为难雁荡派。

果然,水若风听出嘲讽之意,杀气陡盛,一翻腕,亮出掌中鸡蛋大小的漆黑圆弹,冷笑道:“你用雷火丸破了我的阵,那就尝尝我的天雷弹!”一挥手,圆弹呼啸着飞来。他的属下也各自掏出天雷弹,向众人射来。

天苍云勃然变色,急叫:“快闪,不能接。”纵身后跃,天雷弹落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轰然爆炸,石崩土翻,烟尘直冲上天空,地面炸出一个大坑。

轰响之声不绝,天雷弹四处炸开,雁荡派门人四处躲避奔逃。可这是在灵峰顶上,空地处十分狭小,三面绝壁,稍不留神,便会跌下深渊。天雷弹不比小小的雷火丸,不但威力惊人,而且火药中杂有细小的铁片,爆炸时迸射出,锋利异常,不少未及躲闪的雁荡派弟子都中了飞掠的铁片,惨呼声一片。

天苍云厉声道:“水若风,这里太小,你要是再扔天雷弹,会炸死你们自己人的……”

水若风冷冷道:“只要杀了你,死几个人算什么!”一声令下,第二波天雷弹又至。

天苍云见势不妙,叫道:“汉汶,快带他们进九奇楼!”

一语惊醒楚汉汶,暗骂自己愚笨,九奇楼建在天峰洞内,易守难攻,只要关了底层无上妙境的大门死守,风云教根本攻不进来。洞内有漱玉、石釜、洗心三泉,又有存粮,坚守一年都没问题,急忙传令。

雁荡众人立时向九奇楼退入,南方盟八大高手帮着救助,满天爆炸声中,天苍云飞来掠去,一条乌金索犹如长臂,到处卷了人向九奇楼里扔,尘土弥漫,遮天蔽日,已看不到水若风。

天苍云也不管,只顾救人。烟尘中忽见楚汉汶的身影依稀在悬崖边晃动,连忙一掠而至,抓住他的肩头,“你走错方向了,九奇楼在后面……”

手一碰到楚汉汶僵硬的身体,便知他被点了穴道,猛然银影疾现,水若风一掌迅捷无伦向楚汉汶胸口拍下。

天苍云脑中灵光一闪,这是圈套,要是救,自己肯定中计,要是不救,楚汉汶必死!

危急时刻,根本容不得多想,天苍云纵声长啸,左手猛拉楚汉汶,右掌运足功力,向水若风头顶力拍!

哪知水若风忽然掌力一转,改拍向楚汉汶的手肘。楚汉汶无法自主,身不由己抬手劈向天苍云,想示警,可哑穴也被点了,急得面红耳赤。

天苍云知道他这一掌不过是水若风借力而击,劲力有限,毫不在意,恼恨水若风心性歹毒,还处处针对楚汉汶,立意要打倒此人,掌势丝毫不停。

突然感觉异样,心知不对,再躲闪已经来不及,只觉口鼻一木,立时全身暖洋洋如沐春风,力气已提不上来。掌缘碰到水若风胸口,却已毫无劲力。

专化高手精气神的三绝散!

天苍云深知这种毒药的厉害,生怕楚汉汶也沾染上,奋起最后的力气横身一撞,硬将他撞出一丈多远。

就在此时,水若风一掌猛然拍下,天苍云全身乏力,行动迟缓,哪里躲得了?“蓬”的正中胸口,一口血直喷出来,踉踉跄跄后退。再退两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水若风清冷如泉的眸中射出凌厉的杀气,一步步逼近,冷笑道:“去死吧,天苍云!”猛发一掌,打得天苍云如断线风筝一样,跌下了悬崖。

大仇得报,水若风心畅意快,忍不住纵声大笑:“哈哈哈……”

笑声未绝,突觉脚腕上一紧,身不由己跟着跌向悬崖。百忙中一低头,那乌金索不知何时缠住了脚腕。水若风惊得魂飞天外,拼命向后力仰,欲稳住身形。可是他运了十成功力击中天苍云,势狂力足,哪里还挣得回来?长呼声中,硬生生被拽下了深谷。

※※※※

不知过了多久,天苍云悠悠醒来,只觉全身冰寒,若无所依。稍一动,一股冷水直灌入口鼻,睁眼看时,竟然浸泡在水中,沉浮不已。

想不到深谷底是一个大水潭,这才救了自己的性命。

游目四顾,但见四围削壁天成,高数百丈,又滑又陡,险峻已极。一条大瀑布从半空崖壁落下,轰声如雷,映日成虹。硕大的水柱如狂龙怒吼,轰然直捣潭中,沸腾四散,激起阵阵浪涛,一波波冲向岸边,顺带也将他推到浅岸处。

天苍云手足酸软,丹田空如悬竹,心知是中了三绝散的结果,想起水若风的狠毒狡诈,不禁一寒。若是留着此人,将来必成武林正道的一大害,所以在跌落的一瞬间,甩出乌金索,来个同归于尽。自己既然活着,想必他也没死。不如找到他,来个先下手为强,趁他没醒时杀了再说。这虽然不合大侠的做人准则,可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翻身要爬上岸,忽觉手上乌金索一沉,顺手一提,一片银色衣衫从旁边漂来,竟然是水若风,脚腕上还缠着乌金索。

天苍云一惊,只怕水若风装死诱骗,用力抖动乌金索,水若风毫无反应,随绳索在水中荡来飘去。天苍云小心地收回乌金索,慢慢将水若风拉近,见他脸色雪白发青,双眸紧阖,显然昏迷不醒。

只要在一石砸中水若风的脑袋,便可杀了这个祸害,可天苍云举起了石头,却砸不下去。他平生坦荡,光明磊落,从未做过暗算的勾当,也最不喜杀人,出道江湖这么多年,杀的人寥寥可数。盯着水若风皎洁如月的面容,犹豫再三,还是下不了手。

再仔细一看,水若风手足的姿势有点奇怪,探手摸了摸,原来他双腿都摔脱了臼,一条手臂也摔断了。想来是因为被乌金索缠住,无法运力自救,当即放心,起身走上岸,顺便将水若风也拉了上来。

一用力,胸口受了震动,十分疼痛,看来内伤不轻。天苍云摸摸身边,幸而还有两粒专治内伤的九转返魂丹,便吃了一粒,坐在石上闭目养神。

精神稍复,目光又落在水若风脸上,心中奇怪,如此绝代风华之人,却心狠手辣,回忆起灵峰上雷火轰炸的场景,犹自心有余悸。

他生性疏淡,爱玩爱笑,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从不记仇,虽然水若风下三绝散害他武功全失,却还是恨不起来。

眼光忽然瞥见水若风裸露在外的肩头有一道道鲜红的长痕,天苍云江湖经验丰富,一看就认出那鞭打后留下的,不禁大为奇怪。月圣使在风云教地位何等尊崇,居然会遭鞭打,当真是匪夷所思。

此时虽已是夏初,谷底却阴寒透骨,比山峰冷得多,湿衣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还好火石没丢,天苍云寻了些枯枝点燃,将衣服全部脱下,挂在火上烘烤。心下叹气,若是在平时,岂会如此费力?运气三转,早已烘干了。

一回头,见水若风半身泡在水里。这潭水碧如澄靛,可是奇寒彻骨,时间长了,非冻伤脏腑不可。若要他见死不救,怎么也良心不安,微一迟疑,走过去将水若风拖到干燥的地面上,动手脱衣。

手触到肌肤,只觉光滑细润,极有弹性,脖颈纤长,锁骨玲珑,似羊脂玉雕出,不禁一呆,眼睛有点发花。他向来倜傥不羁,常在风月场所出没,虽说是逢场做戏,可也见多知广,还从未见过生得如此精致绝美的人,甚至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谁知上身衣裳一解开,触目尽是累累鞭伤,背部胸口连成一片,有的还未收口,水泡得肿起,一丝丝血水渗了出来。

这么精致美丽的人,竟然惨遭这般折磨,看来在魔教的日子过得真不容易……

天苍云天生心肠软,见不得人受苦,心中老大不忍,犹豫片刻,小心翼翼脱去水若风所有的湿衣,不禁眼前一亮。水若风身体宛若玉雕一般,肢体修长匀称,清劲柔韧,散发着一种致命的优雅和完美。

那些丑陋的伤痕像蛇一样蜿蜒在如此精美的躯体上,越显得残忍与冷酷。

天苍云只觉心头一阵怆然,生命可贵,为何武林中人不知道珍惜?血腥、杀戮、报仇、灭门,甚至是滥杀无辜,人人习以为常……

五年前,他出任南方盟的盟主,最大的心愿就是制止杀戮,南方九省各门派组成的联盟,在最大程度上减少了相互仇杀。而对外,以九省的门派的力量,武林中人也极少敢挑战。他花费了无数的心血,总算保得三年来各方平安。

很累,也不知道自己能支持多久,但是,只要他能撑,就会支撑下去,直到,死而后已……

自己的做法无异于螳臂挡车,在别人的眼里简直可笑之极,他不在乎名誉,也无所谓值不值得,只是天生的不忍,如此而已……

就像现在,明知道救了水若风,就如同农夫救了一条蛇,可是如果不救,对方就可能死在前面。见死不救,这有违他做人的原则……

叹了口气,在附近寻了几味治伤的草药,嚼烂了,涂在水若风的伤口上,又拿了他的衣衫在潭水中洗去血迹,放在火上烘。

腿关节要是脱臼太久,日后接上了也会留下后患。天苍云伸手按住水若风的腿,却又迟疑不决。自己武功已失,如果接上水若风的双腿,他醒来要杀要砍的,自己可只有挨打受死的份!

目光在水若风脸上一转,又不禁心软,这般精致绝伦的人儿若成了跛脚美人,岂不大煞风景?可无味得紧。罢了罢了,自己就冒一回险,大不了,趁他没醒时溜走了帐。虽然狼狈逃命有失身份,可总算两全了。

摸准水若风的腿关节,一推一顶,“喀”的关节发出一声大响,水若风纵声大叫,痛得立时醒转。

剧痛难忍之下,水若风本能地一掌拍去,可是右臂已折断,用力一挥,更加痛入骨髓,上身刚一抬起,又疼得倒了回去。猛咬住嘴唇,将冲到口边的叫声硬生生吞下。

天苍云一吓,连忙倒退几步,现在他身无内力,被水若风指尖扫过都会受伤。看着水若风痛得面色惨白,满头冷汗,身子不住地痉挛,还强忍着不肯叫出声,直是摇头。在他看来,这般强撑纯属是白折腾自己,叫疼难道就不是英雄了?“喂,你疼得受不了就叫出声好了,反正这里也没别人,不必硬充好汉……”

话说到一半,就被水若风冷酷狠毒的目光给瞪了回去,可是他身上光无寸缕,偏偏还是气势如虹的模样,越发觉得好笑,嘴角忍不住直向上弯,要笑不笑的,神色极是古怪。

水若风发觉天苍云有异,愣了愣,突然感觉身上奇冷,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赤裸裸的一丝不挂,顿时大惊失色,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变紫,羞愤交集,大叫道:“天苍云,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忘了自己的腿伤,和身便扑上,左掌向天苍云猛劈。

天苍云见势不妙,转身就逃。水若风用力过猛,一腿的关节又没接上,刚迈步便觉剧痛难忍,扑通摔在地上,动弹不得。“无耻之尤!我非杀了你不可!!”水若风几乎气疯了,自成年之后,除了上一次星如雨替他治伤之外,他还从未在人前裸露过身子,这天苍云居然如此欺侮他,自是恨得咬牙切齿。

天苍云见他神色痛苦,目光犹自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几欲噬人,忍不住道:“我怎么无耻了?你脱光光,我也没穿衣服,大家扯平。都是男人,谁没见过?有什么好奇怪的……”

话未说完,水若风已经抓了一把石子乱掷,石子划过空中,发出嗤嗤的厉声。天苍云大惊,此刻万万接不住,一缩身就躲到一块大石之后。只听砰砰有声,石子击在大石上,震得碎粉乱喷。

天苍云一番好意,倒落得这般下场,心中不服,叫道:“姓水的,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不是我救你上来,你早成死尸了,脱你衣服是帮你烘干,不过光着屁股,你又不是女的,生什么气?莫名其妙!”

水若风定了定神,看看身上乱七八糟糊的草药,心中恍然,是天苍云出手救了自己,不禁大出意料之外。自己对天苍云下了三绝散,害他武功全失,他竟然不计前嫌相救?一时怔住了。

在风云教中,教众之间一向尔虞我诈,不择手段互相排挤,恨不能杀了对方,遇到这样的机会,绝对会落井下石,哪还会搭救?

不见水若风的回答,天苍云暗叫糟糕,总不能光着身子一直躲在石头后面,得想办法说动水若风讲和。不然,这么打打杀杀的,两个人谁也别想活着出谷。“水若风,你手和腿都有伤,行动不便,要是杀了我,你在这荒凉的谷底根本没法生存。不如我们先讲和,想办法一起出谷,有恩怨,到外面再算,怎样?”

水若风心中一动,现在两人身处绝境,如果不能联合,的确难以生存。不管对方谁,总还有个人相伴。反正天苍云武功尽失,想杀他随时都可以。“好,天苍云,就按你说的办!”

天苍云松了口气,想现身,又怕水若风趁他出来给一石子,便绕了个圈兜到火堆边,取了自己烘干的衣服要穿,忽见水若风倒在地上挣扎不起,狼狈不堪,心中又不忍。这谷底寒冷,在湿地呆久了,他有伤在身,肯定受不了。微一犹豫,扬起手里的衣服,道:“我给你送衣服,你可别偷袭!”小心地走近,将衣服用力扔在水若风身子上,翻身便走。

水若风忙不迭扯过衣服裹住身子,一抬头瞧见天苍云光着屁股乱跑的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饶是他一向冷峻严肃,也差点笑了起来。

天苍云身材高挑,四肢修长匀称,动作敏捷灵活,举手投足都显得刚劲舒展,非常赏心悦目。

水若风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迷惘不已。分明是敌人,天苍云为何要对自己这样好?一转念,若不是他拖自己跌下深谷,自己又何至于落到这么悲惨的境地?心中怨毒又起,不住地盘算怎么杀了天苍云又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出谷。

天苍云正在套裤子,无意中瞥见水若风紧盯的目光,不觉心中发毛。此人美若天仙,却毒如蛇蝎,绝不能惹。出谷之后,立刻拍拍屁股走人,最好永远不见面。

闹了半日,腹中也饿了,天苍云四处搜寻,想寻些野果充饥。水潭周围的地面碧草如茵,山壁上白石嶙嶙,光润如玉,所有树木均从石隙之中生出。偶有苔藓附生石上,碧绿鲜润。看上去灵境清绝,点尘不到,却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

看来只能在水潭中打主意,要是连鱼也没有,那只能嚼树叶,吃苔藓了。

眼光一甩,发现水若风还在看他,神色间隐含杀机,心中一凛,莫非水若风现在就想杀了他?

水若风见他面露诧色,心知他起疑,忙垂下目光,看看自己尚未接上的一条腿,不愿求天苍云,一咬牙,左手搬起腿顶在石头上,握住关节,猛地向前一拧,“喀”的一声,关节非但没接上,反而脱到另一边去了。水若风顿时剧痛刺心,瘫软在地上。

天苍云大惊失色,不及细想,扑过来抓住水若风的腿,用力一掰,顶回了原位。

如此剧烈折腾,水若风再坚强也吃不消,闷哼一声,晕死过去。

天苍云抹抹额头的冷汗,这水若风也太蛮干了,刚才这一下硬顶,差点撕裂了腿上的韧带,如此狠绝,实属少见。

干脆把他断臂也接上吧,不然,看他自己胡搞乱治,天苍云想想都觉得心里发颤。

折了两根树枝夹在水若风的断臂上,寻了点草药嚼烂敷上,撕了自己的内衣绑紧。天苍云少年闯荡江湖,做惯大哥,不但会照顾自己,也会照顾别人,一切处理妥帖,又拿了水若风的衣裤替他穿上,这才放心。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天苍云累得够呛,随身酒葫芦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酒瘾发作,越发觉得难熬。四处找了一回,都没发现酒葫芦,只好废然而返。

才走几步,忽见左侧山壁上杂树蔓藤之后有处空隙,凑近一看,竟是一个洞口,有三尺多宽,勉强可容人团身爬行,忙点了一根火把向内探望。火光中见此洞蜿蜒向前,深不可测,洞中冷风呼呼,阴寒袭人。

天苍云心中一动,深谷四面翠崖环绕,无法攀援,这里有穿洞而来的风,或许前面有出口也未可知。天色渐晚,不能冒险,现在弄食物要紧,待明日一早再打探不迟。

回到水潭边仔细一瞧,水中居然有无数寸许大小的鱼,生得极肥厚,心中大喜,想必这就是雁荡五珍中的香鱼。他聪敏绝顶,精于游娱之技,渔猎自然不在话下,片刻便捉了几十条,洗剥干净,穿在两根细树枝上,放在火上烧烤起来,不一会儿就香气四溢,不愧香鱼之名。

夜色已浓,周围景色一片朦胧。篝火熊熊,火光跳跃,忽明忽暗。天苍云撕下香鱼慢慢地嚼,四面锐峰叠嶂,身处幽谷绝境,旁边躺着魔教的月圣使,平生遭遇之奇,莫过于此。

一瞥眼,见水若风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两人目光一碰,水若风立刻转开。天苍云笑了笑,扔过去一根串了熟鱼的树枝。水若风不由自主接在手中,迟疑了一下,也吃了起来。

气氛沉默,只有瀑声激越,轰鸣不已。

水若风忍不住道:“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感激你。出谷之后,我一样不会容情,非杀你不可。”

天苍云也不生气,耸耸肩,“不管是谁跟我掉下来,我都会救,因为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个得救的机会,你不用感激我。”

水若风一怔,这天苍云胸襟开阔,超逸豪侠,不计恩怨,颇有一盟之主的气概,放眼武林,还真找不出第二人。难怪南方盟近年来势力不断扩大,朋友日多。反观凌枫明,心胸狭隘,嫉贤妒能,风云教要是交到他手上,必定会衰落。照这样下去,南方盟和天苍云将来必成风云教的大敌。

一瞧水若风深思的神情,天苍云便知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你累不累啊?我们现在身处绝境,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问题,你还有心思管魔教和正道的恩怨,真服了你。”

水若风一听就恼了,“谁是魔教?风云教堂堂正正,你们正道做的那些龌龊事少了?道貌岸然,没几个是好东西!”

天苍云哈哈大笑,“是啊,好人的确不多,但是至少不会随便动鞭子抽人!”

水若风脸立刻涨得通红,又气又恨,天苍云脱光过他的衣服,当然什么都看到了。

天苍云一时兴起,随口反讥了一句,话一出口便觉言词刻薄,再看水若风羞怒的模样,仿佛明月笼上了一层绯红的月晕,不禁心中一跳,忙掉转开目光。

水若风忽见天苍云眸光有异,心下恚怒,他生得美貌,刚出道之时,别说武林中有不三不四之人的出言调笑,就在本教中,也有那心怀不轨之徒。只因他武功极高,谁敢调戏都没好下场,不是断手断脚,便是丢了性命,所以人人畏惧,再无人敢冒犯。不想天苍云居然用异样的目光看他,暗中摸了几块石子在手,要是天苍云再敢无礼,立刻一石子打爆天苍云的脑袋。

天苍云天生开朗,爱说爱笑,所交的朋友大多也是豪爽之辈,很少与水若风这样内敛敏感的人相处,动辄得咎,不禁暗自摇头。楚汉汶与水若风年岁相仿,生得也是玉树临风,风神秀逸,却是性情温柔,纯朴烂漫,和水若风正好是两个极端。

自己跌入深谷,汉汶还不知怎样着急,必定内疚自责不已,想起来便觉不舍。他看着楚汉汶从小长大,感情极是深厚,早已习惯事事照顾了。

念及于此,眉角眼梢都浮上一种淡淡的温柔,脸庞焕发出异样的光华。

水若风大为惊讶,天苍云竟然会有这种柔和如水的表情,大概是想起了心上人。听说此人倜傥不羁,必是风流浪子无疑,不免心中大为鄙视。

夜静更深,寒气愈浓,天苍云将火堆移到一旁,空出篝火下面烧热的地面,铺上外衣,道:“过来这里睡吧,地上烧的热气腾上来会暖和些。你在冷水里泡的时间长了,不能再冻着。”

水若风自恃武功未失,也不怕天苍云会弄鬼,慢慢起身。他的腿脱臼刚接上,走路还有些疼,一跛一跛的,勉强挪过来,额头又冒出了汗。弯腰坐下时,腿一软,人几乎是直跌下去。

天苍云忙一把扶住,“右手别撑在地上,断骨可吃不住这么大的力,腿伸直,让韧带放松些……”

水若风最好清净,实在受不了唠叨,“你吵死了,少说两句成不成?”

天苍云哈哈大笑,“人长了一张嘴就是用来说话的,成天闷着,不是有负老天爷的好意吗?”

水若风瞪了他一眼,“堂堂南方盟的盟主,竟是个油嘴滑舌之徒,难道武林正道当真无人了?”

天苍云向来言词尖利,口角生风,口头从不吃亏,笑道:“是啊,我是最无能的,所以武林朋友才推我出来跟魔……风云教对抗,那些高手都自视太高,就不屑做这些小事了。”顺口又要将魔教两字带出来,总算及时收口,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水若风素来冷言少语,哪有他这般口才?明知他是替武林正道夸耀吹嘘,一时找不到话反击,索性不回,倒头就睡。

刚躺下,天苍云也顺势紧贴着他一歪,水若风大惊,呼的坐起,喝道:“你怎么能睡在这儿?”“奇了,我怎么不能睡在这儿了?就这块地有热气,你要暖和,难道我冻着?我现在身无武功,可禁不得这寒气。”天苍云踡起身子,十分惬意,“你要不愿睡我旁边,请便,我不勉强。”

水若风素性爱静,从来都是独睡,只觉两人同睡大大不妥,可是哪里不妥又说不上来,怒道:“你分明是强词夺理……”“老天在上,究竟是谁强词夺理啊?”天苍云呼的坐起,“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你……”

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按在他的头顶上,留劲未发,天苍云不得不闭上嘴,慢慢挪开身子。水若风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舒服地重又躺倒。

天苍云气得发怔,真是好心没好报,这水若风狠泼蛮横,除了模样生得好,简直一无是处,哪及汉汶善良可爱?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只好认了,挨着火堆躺下,旁边虽有热气,可是地上冰冷,冻得直哆嗦,哪里睡得着?

第三章

正在迷迷糊糊之际,忽听水若风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呼,惊得一下子坐起,毛骨悚然,一抬头,水若风已蹦将起来,又直直摔下。他手脚都有伤,这一摔还得了?吓得天苍云一个懒驴打滚和身扑到,张臂抱住了他。

水若风整个人落在天苍云怀中,只压得他肚腹奇痛,直抽冷气。“不,不要赶我走,教主,我不会离开的……”水若风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冷汗淋淋,大口地喘着气,惊惧不已。“没事的,只是做梦,别怕,没人赶你走……”天苍云轻拍他的背,不住口地安慰。

水若风茫然地看着天苍云,好一会儿,才记起身在何处,怔了怔,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天苍云忘了刚才受的气,见他神色凄然,不禁起了怜惜之心,柔声道:“是不是梦见凌白甫要赶你出风云教?”

水若风正自满怀凄伤,听得这般柔言细语,情不自禁,低声道:“我梦见凌枫明拼命打我,逼我离开风云教,我就是不肯走。后来教主出现了,我求他不要赶我,可他听不到,只顾走远,我怎么也追上不……”

天苍云大为奇怪,“你是风云教少见的人才,凌枫明居然敢对你动手,简直愚不可及。那凌白甫放任儿子凌虐手下,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水若风登时大怒,“你怎敢骂我们教主?”

天苍云平时与盟中兄弟说惯了,一时口滑收不住,“那老魔头残忍无情,不知杀了多少武林正道人士,死有余辜……”说到一半发觉不对,急忙住口。

水若风自幼被凌白甫收养,教习武功,敬他如父,听天苍云如此说法,气得发疯,吼道:“我要杀了你!”回手一掌猛劈。

天苍云“啊哟”一声,推开水若风翻身便逃。水若风怒极,夜深天黑,一时摸不到石子,不顾腿痛,随后便追。

谷底除了一大片水潭就只有这么点大的地方,天苍云奔出十几丈远便到了山壁,无路可走,回头见水若风已经追近,心下大惊,正惶急间,忽见山壁上露出洞穴入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就拱了进去。

洞穴狭窄,天苍云身材修长,勉强可容,手足并用向前爬。手摸到的地方都是软腻的一层苔藓,滑不溜手,无处着力。洞中黑暗无光,天苍云不时东撞西磕,全身上下也不知撞了多少下,好在山洞一路通畅,前方忽然冷风劲吹,隐隐透出一点光亮,出口已近在眼前。

天苍云心中狂喜,连滚带爬扑到洞口,探头向下一看,居然离地只有三尺高,喜得险些欢呼起来,忙和身跳落。

此时一轮明月高挂天际,清辉如昼,天地一片彻明。天苍云抬头看时,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前方大片平坦的坡地,满地繁花似锦,随风起伏不定,奇香馥郁,中人欲醉。

他急欲寻找出路,也无心观赏,忙向前奔去。耳闻水声潺潺,一条碧流横亘旁侧。奔出三里多远,忽然苍崖当前陡起,峭壁排天,顿时心凉了半截。

逃了半日,还是无路可走!

一回身,轻绡笼雾的月光之下,水若风身影飘忽,已近在咫尺,“天苍云,我看你能逃到哪儿去!”

天苍云退无可退,把心一横,“自作孽,不可活。水若风,我就是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水若风冷笑道:“你后悔救了我是不是?放心,看到你待我不薄的份上,清明节我会给你多上一炷香的。”“你就那么恨我,非杀我不可?”天苍云觉得真是冤枉透了。

水若风微一迟疑,“我若不杀你,日后你定然成为风云教的大敌,不如先下手为强。”

天苍云苦笑,水若风居然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只是自己没下得了手,倒成全了水若风。

水若风提起手掌,运足了力,凝望着天苍云,心中微觉抱愧,他向来心狠手辣,别人待他不好,他也绝不留情。可是天苍云待他着实不错,以至于良心有些不安了。

一转念,如果现在心慈手软,将来必要花无数的力气来对付天苍云,狠狠心,一掌猛然击向天苍云胸口。

天苍云哪甘心束手待毙?明知打不过,还是运足力气,拼命一挡。手刚碰到水若风,突然激灵灵打个冷战,一股热气自丹田陡然蹿起,直冲胸口,散向四肢百骸。

水若风与他手臂相击,立刻被震开,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惊怒交集,不明白天苍云怎么忽然恢复了功力。

天苍云又惊又喜,试着一挥掌,劲风呼啸,功力竟然完全回来,而且似乎更胜从前,这一下死里逃生,说不出的心意舒畅,放声大笑,“水若风,苍天有眼,还我功力,我不会再放过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水若风面色惨白,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根本不是天苍云的对手,只有死路一条。可他脾气极硬,越是处于下风,越是倔傲,昂然道:“没什么可说的,这次是我运气不好,我认栽。不过,就算死,我也会跟你拼到底!”

天苍云虽恨水若风狠毒,却也赞赏他的骨气,“好,水若风,看你是个英雄,清明节我也会给你多上一炷香。”

水若风惨然不答,左手护在胸前,暗自运气,就算打不过,他也要和天苍云同归于尽!

天苍云心中掠过一丝怜悯,本不想杀人,可水若风实在太过狠毒,留着他就是贻害武林,非杀不可。当下深吸了口气,踏步上前,扬起了手。

谁知这一口气吸下,丹田中猛又蹿起一股热流,如火山突爆,越来越猛烈,似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弥漫全身,几欲爆出身体。

天苍云大惊,运功调息想压抑下体内乱蹿的真气,岂料一运气,气流蹿得更快,头脑一晕,险些跌倒。

昏眩之中,模糊地看见脚边摇曳的几株花,绿叶如莲瓣,中间开出一朵奇花,花瓣圆润,底色为粉白,越向蕊心越红,鲜艳非常。

天苍云骤然瞪大了眼睛,这是……天颜花!!!

唯一能对抗三绝散的奇花!!

与三绝散混合之后,能把天神变恶魔的奇花!!

无数金星在眼前飞舞,身体已不受控制,脑中种种奇怪的念头纷至沓来,一点点占据了身心。“走开,快走开啊……”天苍云大吼,抱住了头,跌在地上,不住地翻滚。

水若风瞧出便宜,对方走火入魔,正是痛下杀手的好机会,冷笑一声,跃身上前,狠狠一掌,击在天苍云背上,只觉得似击在烧红的铁块上,震得手臂发麻,刚想收回,手腕一紧,已被扣住了脉门。

天苍云慢慢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闪闪发亮,露出狼一般冷冷地狞笑。

水若风从未见过天苍云如此狞恶的样子,直觉地发慌,用力想挣脱被抓的左手,可是天苍云力道奇大,仿佛一道铁箍死死扣住了,再也甩不掉。

天苍云原本清澈开朗的眸子已然变得狂乱,散发出森森的戾气,那狰狞的目光好似饿虎看见了猎物,随时可能扑上来撕碎!“放开我!”水若风毛骨悚然,“唰”的冒出一层冷汗,飞足猛踢向天苍云的小腹,试图逼开他。

天苍云被踢个正着,却恍如不觉,五指加劲,捏紧水若风的脉门。水若风顿时全身酸麻,动弹不得,手腕的关节咔咔作响,几欲断裂。

水若风痛得险些晕去,再也站立不住,一点点软瘫下来。

清冷的月光弥照着山谷,风嚎藤舞,异常凄厉。

那痛苦之极的面容映入天苍云眼中,犹如一道闪电划破黑暗,他整个人为之一呆,僵立不动,竭尽全力地想抓住头脑中的一线清明。纷乱的热流在他体内流蹿,如海浪拍击堤岸,疯狂地要决堤而出。

水若风忽觉手腕略松,立刻又拼命挣扎。天苍云浑身一震,体内热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最后一点神智也全部被淹没,仰天厉啸,掌心运力一吐,水若风身子蓦然腾空飞起,摔出去一丈多远。

天苍云此时似身入炼炉,体内无法发泄的火焰越烧越炽,几乎逼得他发狂,忽然一掌又一掌拍击着地面,轰然作响,花草尘土飞扬,地面转眼就被击出一个大坑。“魔鬼,魔鬼……”水若风喃喃着,平生从未这样害怕过,顾不得周身疼痛,翻身便逃向刚才进来的洞口。只要钻回外面的山谷,将洞口一堵,就可以摆脱这个魔鬼了。

天苍云错乱的意识里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不顾一切挺身一送,直没入最深处。“啊!!!……”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呼骤然响起,回荡在幽冷的山谷里,良久不绝。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水若风无意识地抓挠着身旁的草地,脑中一片空白,眼前阵阵昏黑,恍惚间想起,如果自己不是要杀天苍云,他就不会逃到有天颜花盛开的山谷。假如自己不追来,天苍云再怎样发狂也伤不到自己……

耳边掠过了天苍云悠悠的声音,“自作孽,不可活……”

不,这一切都是天苍云的错,是他,毁了自己……“我一定要杀了你,天苍云!!”水若风死死咬住下唇,一句句重复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加诸于身的痛楚。

几枝折断的天颜花横斜在地上,鲜艳的花瓣喷上了几缕血,掺杂着丝丝白浊的液汁,缓缓地流过花蕊,滴落在绿叶上,别有一种凄绝的艳丽。

月色渐渐黯淡了,东方亮起了晨光,鸟儿在藤蔓间嘤鸣,花光明艳,幽香馥郁,又是一个艳阳天。

天苍云悠悠醒来,感觉全身慵懒而又舒适,轻飘飘如卧云端,温软润腻……

天苍云浑身一僵,惊得险些晕去,难道……“啊……”天苍云大叫一声,猛然抬起身,跌坐在草地上。

昏迷中的水若风顿时剧烈痉挛,鲜血从体内喷涌出来,染得地面都红了。

是三绝散和天颜花混合之后产生的强大药力,导致他走火入魔,在失控的状态下,铸下了弥天大错!!!

天苍云一生行侠仗义,嫉恶如仇,从未做过有负他人的事,怎么也料不到,今天,他竟然犯下了平生最为痛恨的大罪,毁了一世英名……

痛悔、自责、内疚、愤怒诸般感情在心内翻腾激荡,真恨不得一掌击碎自己的脑袋,一了百了……

目光一扫,忽见水若风左侧的地面被反复抓挠,扒开一个尺把深的长沟,左手五指血肉模糊,整个身子遍体鳞伤,原来的鞭伤还没好,又新添了无数撕咬的伤口,下体更是惨不忍睹,连一块完好的肌肤都没有,体内仍在不停地出血。

天苍云打了个寒战,如果无人救治照管,水若风一定肯定会葬身这个山谷里!

急扑上前,探手一摸水若风的鼻息,已经十分微弱,忙一掌贴在他的膻中穴上,运真力输入,顷刻走过一遍大周天,水若风惨白的面容慢慢泛起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曾经是那样净若冰雪秋月的人,却被自己折磨成这等虚弱无力的狼藉模样,天苍云愧悔交加,抱起水若风走到溪水边,拿了一块碎布浸湿了清水,一点点擦拭水若风身上的血迹。

别的地方倒还罢了,唯有下体禁地最为棘手,因为剧烈撕裂,已经红肿异常,炽热如火烧,稍一碰触,水若风昏迷中也疼得发抖。可是如果不清理干净,根本无法上药。

天苍云犹豫了一下,一狠心,两指探伸入内。水若风痛不可忍,本能地蜷起身子。天苍云咬着牙,用力撑开禁地,水若风惨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向上弓起,天苍云急忙和身紧压住他,手指抽动数下,残留在内的浊液混着鲜血汩汩流出。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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