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探案全集8:福尔摩斯新探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8 03: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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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柯南道尔,徐枫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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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全集8:福尔摩斯新探案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8:福尔摩斯新探案试读:

序言

我担心福尔摩斯先生也会变得像那些时尚的男高音一样,在本该退出舞台之际,却还要频频地向那些宽厚的观众举行告别演唱。这种情形必须停止,他必须像所有真实的或者虚构的东西一样,适时地退场。人们总是希望有一个专门提供给那些虚构人物的地方,或者有一个奇妙的、不可能存在的地方——在那儿,菲尔丁笔下的花花公子仍然可以和理查逊笔下的美女调情;在那儿,司各特笔下的英雄仍然可以耀武扬威,狄更斯笔下欢快的伦敦人仍然在插科打诨,萨克雷笔下的市侩们依然过着受人指责的生活。或许就在这样一座神殿的某个偏僻角落里,夏洛克·福尔摩斯和他的老搭档华生能暂时找到一个安身之处,而让某个更精明的侦探及其更缺心眼的搭档来填补原先由福尔摩斯和华生占据的舞台。

福尔摩斯的侦探生涯已颇有些年头了——这样说可能有点儿夸张。要是一些老先生跑来对我说,福尔摩斯探案就是他们童年时代的读物的话,那他们是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他们所预期的恭维的。因为谁都不乐意让别人这么随意地编排他自己的年龄。一个严峻的事实是,福尔摩斯是在《血字研究》和《四签名》这两本于一八八七年和一八八九年之间出版的小册子中首次露面的。此后出版的一系列短篇故事的第一篇是《波希米亚丑闻》,它于一八九一年发表在《海滨杂志》上。公众似乎颇为喜欢,并期望更多的作品出现。于是从那以后的三十九年间,断断续续问世的故事至少有五十六篇,这些故事被收录在《福尔摩斯冒险史》、《福尔摩斯回忆录》、《福尔摩斯归来记》和《最后的致意》中重新出版;而近几年出版的这最后十二篇故事,则编入《福尔摩斯新探案》。福尔摩斯开始他的探案生涯,是在晚期的维多利亚时代中叶,中间经过了短暂的爱德华王朝,即便是在这狂热的多事之秋,他也努力维系了自己的事业。因此可以毫不过分地说,那些在年轻的时候就开始阅读这些小说的人,现在还可以看到他们的成年子女在同一杂志上阅读相同的探案故事。这也正是不列颠公众的耐心与忠实的有力见证。

在写完《福尔摩斯回忆录》时,我曾决定给福尔摩斯的生命画上句号,因为我觉得我的文学创作精力不应该局限在一条路上。这个脸颊苍白、神色严峻而又四肢懒散的人物形象,占用了我过多的想象力。于是我就这么做了,但幸好没有验尸官来验尸,因此,在隔了较长一段时间之后,我还能不太困难地应读者的热切要求,将我当初的草率行为敷衍过去。我从不后悔这么做,因为事实上我发现,写这些轻松的故事并没有妨碍我在其他文学领域如历史、诗歌、历史小说、心理学及戏剧等方面的研究,并从中认识到了我在这些领域的学识所限。就算福尔摩斯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也未必会有更大的成就;不过,他也许妨碍了人们对我在较严肃的文学创作上的认识。

所以,读者朋友,还是向福尔摩斯说再见吧!我非常感谢你们过去持续不变的支持,谨希望我的创作可以报答万一,使你们舒缓生活的忧虑和思想的压力,因为这只有在虚构的小说幻境中才能找到。阿瑟·柯南·道尔

显赫的委托人

“现在应该不碍事了,”这么多年来,当我第十次请求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允许我披露以下这段故事的时候,他终于做出了这样肯定的答复。终于,我得到了他的许可,把这段故事公之于世,这个故事里案件的侦破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我的朋友职业生涯中最高潮的时刻。

福尔摩斯和我都特别偏好土耳其浴,雾气腾腾的桑拿房里有种慵懒舒适的氛围,我总感觉他在这里不再沉默寡言,比在其他地方都更有人情味些。在诺森伯兰大街土耳其浴室的楼上,有一个僻静的角落,并排放着两张沙发床,一九二年九月三日,我俩就躺在这里,我的叙述也就从这里开始了。我问他有什么让人兴奋的故事没有,作为回答,他从包裹着身子的被单下伸出他那瘦长而又略带神经质的手臂,从挂在身旁的外套口袋中抽出了一个信封。“这也许是个大惊小怪、妄自尊大的家伙开的玩笑,但也可能是个生死攸关的问题,”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纸条递给我。“我所知道的也就是信上说的这么一点。”

信是头天傍晚从卡尔顿俱乐部(英国保守党总部。——译者注)发出的,内容如下:詹姆斯·戴默雷爵士向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致意,并将于明日下午四时三十分登门拜访。詹姆斯爵士请求您注意到他将请教您的是非常敏感又极其重要之事。恳请福尔摩斯先生务必拨冗指教。如蒙应允,请致电卡尔顿俱乐部告知。“华生,不用说,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当我把信递过去时福尔摩斯说,“你了解戴默雷这个人的情况吗?”“只知道这个名字在上层社会是家喻户晓的。”“嗯,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一些。他以能左右报纸是否报道某个敏感事件而出名。你可能还记得他在哈默福特遗嘱案里与乔治·刘易斯先生的谈判吧。他是个阅历丰富的天生外交家。所以,我肯定这次不会是虚张声势,他是真的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的?”“是啊,华生,如果你愿意的话。”“哦,那将是我的荣幸。”“那么请记住时间是下午四时半。在此之前,我们暂时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吧。”

那时,我住在安妮女王街自己的寓所里,但在约定的时间之前,我已经赶到贝克街了。四时三十分整,上校詹姆斯·戴默雷爵士准时到达。几乎不需用过多的笔墨来描述这位先生,因为许多人都记得他那慷慨、直率、诚实的性格,宽阔而刮得干干净净的脸庞,令人愉快的、柔和的声音。他那灰色的爱尔兰人的眼睛闪烁着坦诚的光芒,灵活带笑的嘴唇显露出其主人的好脾气。他那光亮的礼帽,深色的双排扣礼服,的确,他身上每一处细节,从黑色绸缎领节上镶嵌珍珠的别针到漆面皮鞋上的淡紫色鞋罩,无一处不映衬出他那衣着考究的盛名。这位高大而有权势的贵族完全主宰了这个小小的房间。“当然,我已经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华生医生,”他彬彬有礼地鞠了一个躬,说道,“他的合作可能是必要的,福尔摩斯先生,因为我们所面对的是一个毫无顾忌的家伙,暴力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我可以说,全欧洲也没有比他更危险的人了。”“我以往的几位对手都享有过这个称号,”福尔摩斯微笑着说,“你抽烟么?那么请允许我点上烟斗。如果你说的那家伙比已故的莫里亚蒂教授,或现在还活着的塞巴斯蒂恩·莫兰上校更危险的话,那我倒是真的很想见见他。敢问他的大名?”“你听说过格鲁纳男爵么?”“你说的是那个奥地利的杀人犯吗?”

戴默雷上校笑着挥了挥戴着羔皮手套的双手,“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福尔摩斯先生,太棒了!这么说,你已经把他认定为杀人犯了?”“跟踪研究欧洲大陆罪案细节是我的工作,任何读过布拉格案件报道的人,都会确信这家伙有罪。纯粹是法律条文的技术性问题和一位证人的离奇死亡,才使他逃脱惩罚!阿尔卑斯山脉的施普吕根山口发生的‘意外事故’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我就像亲眼看到一样地肯定是他杀死了他的妻子。我也知道他来到了英国,而且预感到他迟早会给我找点活干的。那么,格鲁纳男爵这回干了些什么?我猜这次该不会是那个旧案又被翻出来了吧?”“不,比那严重得多。事先预防犯罪比到时候亡羊补牢地惩罚犯罪更为重要。福尔摩斯先生,一个严酷的事件,一种恶毒的情景就要在你眼前发生,明明知道它会导致的后果而又无力去阻止,这真是太可怕了。一个人的处境还有比这更难受的吗?”“恐怕没有了。”“那你应该会同情我所代表的这位委托人了。”“我不知道你仅仅是个中间人,那委托人是谁?”“福尔摩斯先生,我必须请求您不要追问这个问题。我必须确保他那尊贵的姓名绝不牵涉进这个案子里去。他有着一副侠义心肠,他的动机是绝对高尚的,但他希望不暴露真实姓名。当然,您的酬金是绝对不成问题的,而且你可以完全自由行动。我想,委托人的真实姓名是无足轻重的,对吧?”“很抱歉,”福尔摩斯说,“我只习惯于经手的案件一端是谜,如果两端都是谜的话,那就太让人困惑了。戴默雷爵士,我只能拒绝接手这个案子了。”

我们的访客大为不安,他那敏感的宽脸庞由于激动和失望而变得黯淡下来。“福尔摩斯先生,你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他说道,“你让我太左右为难了。我确信如果我把真实情况告诉你,你会为接手这个案子感到骄傲和自豪。可是我已经许下的诺言又不允许我说出全部事实。但至少请允许我把能说的都说出来吧?”“当然可以,只要咱们先达成共识,就是我并没有答应任何事情。”“好吧。首先,你一定听说过德·梅尔维尔将军吧?”“在开伯尔山口战役(一八三八到一八四二年阿富汗抗英战争中的一次战役。——译者注)出名的梅尔维尔吗?是的,我听说过。”“他有个女儿,叫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年轻、富有、美丽、聪慧,在各方面都很完美的女人。我们要设法从恶魔手中救出来的就是她,这位可爱而单纯的姑娘。”“就是说,格鲁纳男爵控制住了她?”“使用了对女人来说最强有力的控制手段——爱。你也许听说过,那家伙非常英俊,举止迷人,嗓音温柔,神态浪漫而又富有神秘感,这一切太吸引女人了。据说所有的女人都为他倾倒,他也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特长。”“但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认识像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那个阶层的人呢?”“那是在一次乘游艇游览地中海的时候,旅游公司免费招待,尽管他们也仔细挑选过游客。但显然承办人并不了解格鲁纳男爵的人品,等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这个恶棍缠住了那女孩,完全俘获了她的心。仅仅说她爱他根本不够,应该说她溺爱他,她被他迷住了,仿佛世界上除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根本听不进一句不利于他的话。为了让她回心转意,我们各种手段都用尽了,但没有一点效果。总之,她已经决定下个月嫁给他了。她已经到了法定年龄,而且还拥有钢铁般的意志,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听说过他在奥地利的事吗?”“那个狡猾的恶魔把他过去的每件丑事都告诉了她,但总以某种方式把自己洗得一清二白,就像一个无辜的殉道者。她完全接受了他的表白,任谁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天哪!想必无意中你已经泄露了你那委托人的姓名了吧?肯定就是梅尔维尔将军了。”

我们的访客在椅子里坐立不安起来。“我可以回答‘是的’,但其实这是在欺骗你,福尔摩斯先生。梅尔维尔已经彻底绝望了,这位坚强的战士被这件事弄得士气低落,他已经丧失了在战场上都从未失去的勇气,变成了一个衰老的、步履蹒跚的老人,完全没有能力与这个光彩照人的、强壮有力的奥地利恶棍较量了。我的委托人是一位与梅尔维尔深交多年的老友,从梅尔维尔小姐很小的时候就像父亲般关心着她。他不能对这场悲剧袖手旁观,苏格兰场对此事无法插手。是他提议求助于您的,但如我所说过的,按照事先约定,他个人绝对不能被牵扯进此事。福尔摩斯先生,我从不怀疑以您的力量,可以轻松地追查到我背后的那个委托人。可我必须请求您以名誉担保不要这样做,不要打破他不露面的前提。”

福尔摩斯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我想我能保证这点,”他说,“而且,我还想说的是,你的案子让我非常感兴趣,我准备接受此案,怎么和你联系?”“可以在卡尔顿俱乐部找到我,一旦有紧急情况,可以打我的私人电话:‘××.31’。”

福尔摩斯记好号码,仍旧微笑着坐了下来,把记事本摊开在膝上。“能告诉我男爵现在的住址么?”“金斯敦区附近的弗尔诺宅邸,他很走运地在某些可疑的投机活动中赚了大钱,这让他更加难以对付了。”“他平时住家里么?”“是的。”“除了你刚才说过的,你还能告诉我更多有关他的情况么?”“他有一些奢侈的嗜好。他对马特别感兴趣,一度曾在赫林翰(英国马球总会。——译者注)打马球,后来因为布拉格事件弄得沸沸扬扬,他不得不离开了。他还收藏书籍和字画,他有相当的艺术天分。据我所知,他是公认的中国瓷器鉴赏专家,还写了一本这方面的专著。”“一个很复杂的人,”福尔摩斯说,“所有臭名昭著的罪犯都这样,我的老对手查理·皮斯是个小提琴大师,温赖特是个很好的艺术家,我还可以举出更多的例子来。好吧,詹姆斯爵士,请通知您的委托人,就说我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在格鲁纳男爵身上了,目前我只能说到这里,我有自己的情报来源,我相信我们会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的。”

当我们的客人离去后,福尔摩斯坐在那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就好像忘记了我的存在。不管怎样,最后他还是精神抖擞地回到了现实中。“嗯,华生,你有什么看法?”“我认为你最好去见见那位年轻小姐本人。”“我亲爱的华生,她那可怜的、心都碎了的老父亲尚且无法让她回心转意,何况是我,一个陌生人?当然,如果没有其他办法的话,也许可以试试这条路。不过我想我们必须从另外一个角度入手,我倒觉得欣韦尔·约翰逊可能有用。”

在我所写的福尔摩斯回忆录中,还没有机会提及欣韦尔·约翰逊,因为我很少写我朋友职业生涯后半段时间所处理的案子。在本世纪的头些年里,约翰逊成了福尔摩斯非常得力的帮手。我很遗憾,约翰逊最早是作为一个非常危险的恶棍而出名的,并曾两次进入巴克赫斯特监狱(位于英国怀特岛。——译者注)服刑。后来他悔悟了,开始与福尔摩斯合作,成为福尔摩斯在伦敦庞大的地下犯罪网络中的耳目,他所搜集的情报常常被证实是至关重要的。如果约翰逊是警方的线人,他可能很快就暴露了。不过由于他所打探的案件从未直接进入法庭,所以他一直没有被同伙发现。仗着他两度服刑的经历,他可以随意出入这个城市里的每一家夜总会、小客栈和赌博窝点。他敏锐的观察力和灵活的头脑使他成为搜集情报的理想人选。福尔摩斯现在要找的就是他。

因为我还有一些私人业务要处理,所以无法紧跟我朋友下一步的行动。不过我还是在随后的一天傍晚,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在辛普森餐馆与福尔摩斯会面了。坐在靠窗的小桌旁,望着斯特兰德街上川流不息的行人,他给我讲了事情的最新进展。“约翰逊正在悄悄地调查,”他说。“他也许会在那黑暗的地下世界里找到些什么,因为只有在那里,那个被罪恶所环绕的地方,才能打探出那家伙的秘密。”“既然那位小姐对目前已知的事实都不接受,那你的任何新发现又如何能让她回心转意呢?”“谁能知道啊,华生?女人的心思对男人来说就是个无法解开的谜。谋杀都有可能经诡辩后被宽恕,而一个小小的冒犯就会让她们怨恨不已。格鲁纳男爵对我说——”“你俩说过话了?”“哦,当然,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的计划。嗯,华生,我喜欢近距离接触我的对手,面对面地观察出他的底细。当我给了欣韦尔指令后,我跳上一辆马车直奔金斯敦区,见到他时,他的态度很友好。”“他认出你了么?”“这并不难,因为我递上了我的名片。他是一位优秀的对手,冷静如冰,柔和的语气就像是你的高级私人顾问,但又有着眼镜蛇般的恶毒。他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具有贵族气质的罪犯,在表面而肤浅的礼仪后面隐藏着坟墓般的残忍恐怖。我很高兴我把视线集中在了阿尔伯特·格鲁纳男爵身上。”“你说他很友好?”“就像一只呜呜叫的猫看到了期待已久的老鼠,有些人的友好比粗人的狂暴还要可怕。他的问候语很独特,‘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我迟早会见到你的。’他说,‘你估计是德·梅尔维尔将军雇来阻止我与他女儿维奥莱特的婚姻的,对么?’我默认了。“‘我亲爱的先生,’他说,‘这样做你会毁了你的鼎鼎大名,在这个案子里你不可能赢。你只会白费力气,而且容易招致危险。我劝你还是马上撒手别管了吧!’“‘太巧了’,我说,‘这正是我想给你的忠告。我很钦佩你的头脑,虽然我对你的人品只有一点点了解,但丝毫没有减少这种钦佩。让我以男子汉的方式直接跟你说吧,没人想翻你的旧账让你难堪,过去的就过去了,你现在是一帆风顺,但如果你还是坚持这桩婚事的话,你会招惹一大批有权有势的仇敌,他们绝不会放过你,直到整个英国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这样的游戏值得么?你最好还是放聪明些,离开那位小姐,你过去的那些丑事如果跑到她耳朵里,你估计会非常郁闷的。’“男爵鼻子底下有一小撮打过蜡的胡须,活像昆虫的触角。他听完我的话后,那几根触角消遣似地颤动着,最终演变成了温和的轻笑。“‘请原谅我的笑声,福尔摩斯先生,’他说,‘看到你手里没牌还想玩上一把实在是太可笑了,我不认为有人能做得更好,都是一样的毫无希望,福尔摩斯先生,你手里一张花牌都没有,都是些小之又小的牌。’“‘这只是你的看法。’“‘的确如此,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的牌好极了,给你看看都没关系。在坦诚地向那位小姐说明了我过去的种种不幸经历后,我很幸运地得到了她的芳心。我同时告诉她,可能会有些存心不良的人——我希望你能正确认识你自己——会告诉她这些事情,而且我也告诉她如何对待这些家伙。福尔摩斯先生,你应该听说过实施催眠术后的心理暗示吧?那么,你会看到这种暗示的效果的。对于一个有个性的人可以直接使用催眠术,而不必采用那些低级愚蠢的方法。所以她已经准备好对付你了,毫无疑问,会给你机会见面的。因为她很顺从她的老父亲,当然,除了一件小事以外。’“你看,华生,我基本上无话可说了。因此我尽可能严肃而冷静地告辞了。但是,就在我把手放在门把上时,他叫住了我。“‘福尔摩斯先生,顺便说一句,’他说,‘你认识勒布伦吗,那个法国侦探?’“‘嗯。’我说。“‘你知道他出事了么?’“‘我听说他在巴黎蒙马特区被一帮法国暴徒打成了终身残疾。’“‘完全正确,福尔摩斯先生,凑巧的是,在他被打前一周,他刚刚开始调查我的事情。别插手这件事了,对你没什么好处,已经有好几个人都尝到苦头了。最后再忠告你一次,咱们最好各走各的路。再见!’“你都听到了,华生,事情就是这样的。”“这家伙还挺危险的。”“非常危险,我倒不怕这个吓唬人的人。不过他是那种话虽少,但下手狠的人。”“你非要卷进去么?他娶不娶那个女孩真的很重要么?”“考虑到他谋杀前妻的事实,我认为这事还是关系重大的。而且,这事还有个显赫的委托人!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喝完咖啡你最好和我一同回家,爽快的欣韦尔准会给我们带来消息的。”

果然我们见到了他。这是一个高大的、粗鲁的、因尴尬而有些脸红的坏血病患者,唯一显露出他狡猾性格的是他那双灵活的黑眼睛。看起来他显然刚刚从他那个特殊的王国里回来,同时带来了一位消瘦而急躁如火的女士,坐在他身旁长沙发里的这位年轻女士脸色苍白而略显紧张,虽然很年轻,但却显露出罪恶和忧伤所造成的疲倦憔悴,可以看得出她曾经历过的悲惨岁月。“这位是吉蒂·温特小姐,”欣韦尔挥了挥胖手算是介绍。“但她不知道——好吧,还是让她自己说吧。得到你的指示后,一小时内我就找到她了。”“我很好找,”这个年轻女士说,“伦敦就像是地狱,我就住在里面。欣韦尔这胖子和我的住址相同。我和胖子是老伙伴了。但是,老天爷!有这么一个人比我更应该下地狱,如果这世上还有公道可言的话!他就是你要对付的那个家伙,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说:“我希望你的愿望能应验,温特小姐。”“要是我能帮忙把他送回到他该去的地方,那我全听你的。”我们的这位女访客恶狠狠地说。在她苍白呆板的面孔上和喷火的双眼中浮现出一种深深的仇恨,这是一种女人少有而男人无法达到的仇恨。“福尔摩斯先生,你无需调查我的过去,那些都无关紧要。阿尔伯特·格鲁纳把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希望我可以把他拉下地狱!”她的双手向空中疯狂地抓着什么,“他推那么多人进了火坑,哦,但愿我把他也推进去!”“你了解现在的情况么?”“胖子欣韦尔告诉我了,那家伙这次盯上了一个可怜的傻瓜,还要娶她。而你想阻止这件事。好吧,对这个恶魔你已经相当了解了,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正派女孩和他在一起,除非她疯了。”“她确实疯了,发疯似的爱上了他。她听说过他以前的一切事情,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她知道那次谋杀么?”“是的。”“上帝啊,她太大胆了!”“她把这些都看成是诽谤。”“你不能拿出证据,让她那愚昧的眼睛看看么?”“是啊,你能帮我们这样做吗?”“我就是一个现成的证据啊,如果我站在她面前告诉她那个家伙是如何对待我的——”“你能这么做么?”“我能么?干嘛不能?”“好吧,值得一试。但是他已经把他的大部分罪行都告诉了那位小姐,并且也得到了宽恕。据我所知,那位小姐不会再理会这些事情。”“我打赌他肯定没全说,”温特小姐说,“除了他做的那件十分轰动的案件外,我还曾不经意地瞥见过一两起谋杀案。他曾用他那丝绒般柔和的声音谈到某个人,然后沉稳地盯着我说,‘他活不过一个月。’这绝对不是吹牛,你知道,当时我正爱着他。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在意,就像现在的这个可怜的傻瓜。但有件事我没法不在意,是的,老天爷啊!要不是他用那张狡诈有毒、善于说谎的嘴巴哄骗我,安抚我,我当天就得连夜离开他。那是一个上了锁的棕色皮面本子,封面上有他家的金色家徽。我想他那晚是喝多了,否则他不会拿给我看的。”“那上面有什么啊?”“告诉你吧,福尔摩斯先生,那家伙喜欢搜集女人,而且引以为荣。就像有些人喜欢搜集蛾子或蝴蝶什么的。他把他的搜集都集中在那个本子里,快照、姓名、具体细节,所有关于那些女人的东西。那是个卑鄙下流的本子,没有人能做这样的收藏,即使是从阴沟里来的人也不会那样做的。但这恰恰就是阿尔伯特·格鲁纳的所作所为。他可以在本子的封面上写上‘我毁掉的灵魂’,如果他愿意的话。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不相干的事了,你没法利用这个本子,就是想用你也找不到它。”“它放在什么地方?”“我现在怎么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啊,我离开他一年多了,只知道当时他放本子的地方。他心思缜密而且相当有条理,像猫一样爱整洁。所以也许那本子还放在内书房旧写字台上的文件夹里面。你知道他房间的格局么?”“我去过他的书房。”福尔摩斯说。“你去过了?如果你今天早上才开始着手这案子,那你可太快了。这次亲爱的阿尔伯特估计是遇到敌手了。窗子之间有玻璃展示柜,柜子里放着中国瓷器的那间是外书房。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是通向内书房的门,他的文件和东西都放在小小的内书房里。”“他不怕入室盗窃吗?”“阿尔伯特不是个胆小鬼,他最厉害的敌手都不会这样说他。他能打理自己的事情。晚上有防盗自动铃,还有,入室盗窃偷什么呢?除非偷那些花哨的瓷器。”“没啥好偷的,”欣韦尔以专家的口吻肯定地说,“没有哪个黑市愿意要这些东西,既不能熔化,也不能很快脱手。”“确实如此,”福尔摩斯说,“现在,温特小姐,如果你能在明天傍晚五点来这里一趟,那时我将会考虑是否按照你的建议安排你和那位小姐的会面。我非常感谢你的合作,我相信我的委托人将会慷慨地……”“什么都不需要,福尔摩斯先生,”这个年轻女子大声说着,“我不是为钱来的,只要能让我看到那家伙摔在烂泥里,再让我一脚踩在他那该受诅咒的脸上,我就满足了,这就是我要的报酬。只要你还在对付那家伙,无论明天还是什么其他时间,我都会听你的吩咐。胖子可以告诉你到哪里找我。”

直到第二天傍晚,我才再见到福尔摩斯,并和他一起在斯特兰德街的餐馆共进晚餐。当我问他会面是否顺利时,他耸耸肩,随后告诉了我整个经过。我将以这种方式复述如下。他那干巴巴、硬邦邦的语言需要一些润色之后才能变得生动起来。“安排会面一点也不困难,”福尔摩斯说道,“那女孩为了弥补订婚给父女关系带来的巨大裂缝,就在除订婚外的其他事情上竭力表现出子女的顺从。将军打电话来说一切都安排好了,火爆脾气的温特小姐也按照约定出现了。于是在傍晚五点半钟,一辆出租马车把我们接到了那位老战士居住的伯克利广场一四号,一幢巨大的灰色城堡,如同其他伦敦城堡一样,高大到使教堂都显得轻浮起来。一名男仆把我们领入了一间宽敞的、挂着黄色窗帘的客厅。那位小姐就等在那里,她神态端庄,面色苍白,沉默寡言,就像山上的雪雕一样坚定和冷漠。“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描述她,华生。也许在结案前你可以见到她,到时你可以运用你的语言天赋了。她是美丽的,是那种超凡脱俗的美丽,只有相信天堂的狂热者才能想象得到的美。我曾在中世纪艺术大师的画中见到过那样的脸庞。那个畜生怎么能把他卑鄙的爪子放在这样一个我都无法想象的仙女身上?你也许已经注意过极端相反的两极是如何吸引的,如同高尚的精神和兽性,仙女和野蛮人。你没法见到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她知道我们为何而来,那个恶棍不遗余力地毒害了她的思想以对付我们。我想温特小姐的出现让她有些吃惊,但她还是挥手让我们各自就座,那架势就像一位可敬的女修道院长在接见两个患麻风病的托钵僧似的。华生,要是你哪天感觉头脑胀痛的话,那一定要让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给你上一课。“‘好吧,先生,’她的话音就像从冰山上传来的,‘久闻您的大名了,我知道请您来的目的就是中伤我的未婚夫格鲁纳男爵的。我完全是应我父亲的要求才来见您的,同时想提前提醒您,您所说的一切一点都不会影响到我的想法。’“华生,我为她感到难过,当时我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着想了。大多数情况下我并不能言善辩,我善用理智,而非感情。但我真的是用我所能找到的最温暖的词汇来苦劝她,我给她描述了一副可怕的场景,一个在婚后才发现自己丈夫真实品格的女人,还不得不被丈夫沾满鲜血的手抚摸和淫荡的唇亲吻。我对她一点都没有保留,把将来可能的羞愧、恐惧、痛苦、无望说了个够。我所有这些热切的话都没能给她象牙般的脸颊带来一丝血色,也没能给她心不在焉的双眼带来一点情感的闪光。我联想到了那恶棍所说的催眠术心理暗示。见到她的人都会感觉她好像生活在地球以外的迷梦里一样。但她的回答却一点都不含糊。“‘我一直很耐心地听您讲话,福尔摩斯先生,’她说,‘就像预想的一样,您的话对我没有产生任何影响。我知道我未婚夫阿尔伯特曾有过一段风风雨雨的岁月,而且因此招致刻骨的仇恨和不公的污蔑。你只是在我面前污蔑他的人中最后的一位。也许你是出于好心,不过就我了解,您是一位职业侦探,只要给钱,阿尔伯特男爵可以成为雇主,也可以成为你要对付的人。但无论如何,我希望您能明白,我俩彼此相爱,这世上的任何反对意见对我来说比窗外那些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强不了多少。如果他那高尚的天性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坠落的话,我可能就是被上天专门派来将他救起的。只是我现在还有点不明白,’说到这,她把目光投向了我的同伴,‘这位年轻女士是?’“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温特小姐像旋风一样爆发了。你可以看到这两个女人简直就是一个烈火、一个寒冰。“‘我告诉你我是谁,’她从座位上猛地跳起来喊道,她的嘴被狂怒扭曲了,‘我是他到目前为止最后一个情妇,我是他引诱过、玩弄过、践踏过、最终被扔进垃圾堆的成百个女人中的一个,他也会这么对你的。你要被扔进的垃圾堆差不多就是坟墓了,这大概是最好的情况了。和你明说吧,你这个蠢女人,如果你嫁给他,他会成为你的催命鬼。要么是让你心碎,要么是扭断你的脖子,他总会让你选一样的。我说这些话并不是因为爱你,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我是出于对他的怨恨才这么做的,我要让他血债血偿。不管如何都是一样的,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的好女士,因为当你经历了这一切后你会比我还惨。’“‘我不想再谈这些了,’德·梅尔维尔小姐冷冷地说。‘让我最后再说一次,我知道我未婚夫曾三次被诡计多端的女人纠缠,我确信他已经对曾经的罪恶真诚地悔改了。’“‘三次!’我的同伴尖叫着嚷道,‘你这个傻瓜!十足的笨蛋!’“‘福尔摩斯先生,我请求您终止这次会谈。’那个冰冷的声音说道,‘我是遵从父亲的意愿来的,不是非要听这个人的胡言乱语的。’“温特小姐咒骂着猛地向前冲去,要不是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早就揪住那位让人恼火的女人的头发了。我把她拉到门口,还算幸运,在没引起公众注意前就把她拉上了马车,狂怒已经让她不再是她自己了。即使十分冷静,我还是感到非常的愤怒,华生,因为我们想拯救的这个女人所表现出的超然冷静和极端自信实在是令人反感。好了,你已经再次了解我们现在的处境了。看来我得想些新的招数,刚开局时的招数已经不管用了。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华生,看来现在你有可能亲身参与这局棋了,虽然下一步棋可能更多的是要看他们怎么走。”

的确如此,他们的杀招先来了——应该说是他的杀招来了,因为我始终不相信那位女士也参与其中。当我的目光落在一张报纸海报上时,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充满了我的整个灵魂,我想我现在还能马上清楚地告诉你们当时我是站在哪块铺路石上,就是在大旅店和查林十字街车站之间,一位独腿卖报人在那附近叫卖着他的晚报。日期是最近那次与福尔摩斯会面后的两天。黄底黑字地写着那可怕的标题:夏洛克·福尔摩斯遭蓄意袭击

我想我一定眩晕了好一会儿,我只是模糊地记得抓过了一张报纸,还记得卖报人的抱怨,因为我忘记了付钱。最后我终于停在一家药店门前,翻到了那则要命的报道。原文是这样的:据悉,著名的私人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不幸成为今晨一次蓄意袭击的受害人,目前身处不测,截至发稿前尚无进一步消息。事件大约发生于十二时左右,地点位于摄政街皇家咖啡馆外,两名袭击者手持木棍,福尔摩斯先生头部及身体受到击打,据医生诊断认为伤势十分严重,他当即被送往查林十字街医院,因其本人坚持,后被送回其贝克街寓所。袭击者看上去衣着体面,肇事后从围观人群中穿越皇家咖啡馆,从咖啡馆后的格拉斯豪斯街逃走。毫无疑问,袭击者属于某个犯罪团伙,此团伙常因受害人的充沛精力及足智多谋而伤透脑筋。

不用说,还没等浏览完整个报道,我就已经跳上一辆两轮马车直奔贝克街了。我看到著名的外科医生莱斯利·奥克肖特爵士已经在门厅了,他的四轮轿式马车停在街边。“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他说,“头皮有两处撕裂伤,还有几处相当大的瘀伤。已经缝了几针,注射了吗啡,病人需要安静,但几分钟的探视还是没问题的。”得到允许后,我轻轻走进昏暗的房间。病人完全清醒了,我听到一个微弱而嘶哑的声音在叫着我的名字。窗帘放下了四分之三,但仍有一束阳光斜斜地透入,照在伤者包扎着绷带的头部,一块深红色的血迹浸透了白色的亚麻绷带。我在他旁边坐下来,垂下头。“行了,华生,别那么害怕,”他十分虚弱地轻声低语,“事情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糟糕。”“感谢上帝!”“你知道的,我对棍术还是比较在行的。我能防卫住他们的大部分进攻,只是第二个人上来后我就招架不住了。”“我能做些什么?福尔摩斯,肯定是那个该死的家伙指使他们干的。你给句话,我这就去收拾他。”“好华生,我的老伙计!除非警察去抓他们,否则我们什么都不要做。但是他们早就计划好脱身之法了,这点我们可以肯定。等一下,我有主意了。首先要夸大我的伤势。他们会到你这里打探消息,尽量夸张,华生,幸运的话能活过这个星期、脑震荡、神志不清等等,随便你怎么说,不用担心过于夸张。”“那奥克肖特爵士呢?”“哦,他没有问题,他会看到我身体最糟糕的一面,我能应付。”“还有什么事?”“告诉欣韦尔·约翰逊,让那个姑娘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那些家伙正在找她。他们肯定知道她在这案子里帮助我了。如果他们敢找我麻烦,那绝对不会忘了她的。这事很紧急,今晚必须办。”“我现在就去,还有什么要做?”“把我的烟斗放在桌上,还有盛烟叶的波斯拖鞋。好极了!每天上午来我这里,计划一下咱们的行动。”

我和约翰逊商定傍晚时把温特小姐送到僻静的郊区,以躲避风头,直到危险过去。

六天以来,公众都以为福尔摩斯一直徘徊在生死之间。病情公告把情况说得十分严重,报纸上的报道充斥着不详的文字。但我每天的探视都可以让我确信情况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坏。他瘦长结实的体格和坚定的意志创造了奇迹。他恢复得很快,我有时怀疑他恢复得比在我面前装出来的还快。这个人那种古怪的守口如瓶的特点常常会引起戏剧性的效果,即使是他最亲密的朋友都没法猜出他的准确计划到底是什么。他极端推崇“最保密的密谋同伴就是自己”这样的公理。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接近他,但还是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距离。

到第七天时伤口已经拆线了,此时晚报上还有篇报道说他得了丹毒。这份晚报上还有则消息是我必须要告诉他的,无论他是真病还是假病。这则消息简要地说,本周五将由利物浦启程的丘纳德轮船公司旗下“罗瑞塔尼亚”号邮轮旅客名单中有阿尔伯特·格鲁纳男爵,他将前往美国处理一些重要的财务问题,这次出行选在了与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结婚的前夕,某某唯一的女儿等等。在听我念这段报道时,福尔摩斯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冰冷和专注的神情,能看出来,他受到的打击不小。“周五?”他大叫起来,“只有三天时间了,我相信这恶棍是想躲开危险,但是他躲不开,华生,我敢发誓,他躲不开!现在,华生,我要你为我做些事。”“随时听候调遣,福尔摩斯。”“好的,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我要你尽一切可能对中国瓷器进行深入研究。”

他没有做任何解释,我也没再多问。长期的经验告诉我,最明智的就是听从他的安排。但当我离开他的房间走在贝克街上的时候,我的脑子开始盘算,我到底怎么能完成他交办的这项奇怪的任务。最后,我乘车去了圣詹姆斯广场的伦敦图书馆,把这个问题交给了我的朋友、图书馆的副馆长洛马克斯。离开图书馆时,我是挟着一大沓资料回家的。

听说出庭律师可以临时抱佛脚地死记硬背某些领域的专业知识,用以检验出庭作证的相关领域的专家,在周一还可以质问专家,而不到周六就把这些勉强学到的知识忘干净。当然,我现在不敢自称是陶瓷方面的权威,然而那天从傍晚到深夜,除了中间短暂的休息,再到第二天的整个上午,我努力地吸收着知识,并把那些名词装到脑子里。我研究了那些伟大的艺术家和工匠们的题款,神秘的甲子纪年法,洪武的款识,永乐的精品,唐寅的墨宝,宋元早期的杰作。傍晚当我去探视福尔摩斯时,脑子里已经填满了这些知识。他已经可以下床了,当然你从报纸上可猜不出这些状况。他的手托着缠满绷带的头,深深地坐在他最喜欢的扶手椅里。“哎呀,福尔摩斯,”我说,“如果相信报纸报道的话,那你应该快要死掉了。”“那正好是我想要造成的效果。”他说,“现在,华生,你学得如何?”“无论如何,我是尽力而为了。”“好,你能在这个主题上和人保持内行的、高水平的交流么?”“我相信我能。”“既然如此,把壁炉台上的那个小盒子递给我。”

他打开盒盖,拿出一个用东方丝绸小心包裹着的小物件。解开包裹,显现出来的是一个精美的深蓝色小浅碟,颜色非常美丽。“必须小心轻放,这是真正的明代薄胎瓷器,就是克里斯蒂拍卖行也没有一件能比得上这件的,如果是一整套的话绝对是价值连城——事实上在北京的皇宫之外是否还能有整套的都难说。这东西能让真正的收藏家发疯的。”“我拿它做什么?”

福尔摩斯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希尔·巴顿医生,半月街三六九号。”“这是你今晚的名字,华生。你将去拜访格鲁纳男爵。我知道他的一些生活习惯,在晚上八点半多的时候,他是比较悠闲的。你写封短信预先告知他你正打算去拜访他,而且说你会给他带一套罕见的明代瓷器中的一件。你最好就是装作一名医生,因为这是你无需伪装就能扮演的角色。你是这套瓷器的收藏者,瓷器是通过自己的渠道获得的,听说男爵在这方面颇有兴趣,如果能出很高的价格,你会考虑出手。”“什么价格?”“问得好,华生,如果你对自己拥有的货品价格都不了解的话,你肯定会很快穿帮的。这个浅碟是詹姆斯爵士拿给我的,估计是他那位委托人的收藏。你说在这个世界上几乎不可能把它配成一套都不算过分。”“或许我可以提议由专家来为它估价。”“妙极了!华生,你今天真是太聪明了。提议由克里斯蒂或苏富比拍卖行来估价。你的慎重让你没法自己给出价格。”“但如果他不肯见我呢?”“哦,会的,他会见你的。他对收藏极度狂热,尤其对这些东西,而且他在这方面也是公认的权威。坐下,华生,我来口述那封短信,不需要回信,你就说你会去拜访他,把拜访的原因说清楚。”

那是一封绝妙的短信,简练而客气,还能激起那位权威的好奇心。一位区内信使准时将信送出。当天晚上,手拿精美的浅碟瓷器,口袋里装着希尔·巴顿医生的名片,我开始了自己的冒险之旅。

从那漂亮的房子和庭院可以看出,就像詹姆斯爵士所说的那样,格鲁纳男爵相当富有。一条长长的、曲折蜿蜒的私人车道,两旁栽种着珍稀的灌木,一直伸展到装饰有雕像的砾石广场。这所房子是一位南非金矿大王在经济景气时建造的,长而低矮的房子还带有角楼,虽然从建筑美学上说这房子简直是个噩梦,但它的规模和坚固性却让人印象深刻。一位打扮得就像教区主教似的男管家将我领进家,交给一位身着高档服饰的男仆,男仆再将我带到男爵的面前。他正站在两扇窗子之间的巨大玻璃展示柜柜门前,柜子里摆放着他的部分中国收藏品。当我进去时,他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小花瓶。“请坐,医生,”他说,“我正在审视自己的宝贝收藏,不知是否还有财力再增加一些。这个小小的唐代物件,制成于公元七世纪,你或许能有些兴趣。我相信你没见过比这更好的工艺和更厚重的釉色。你提到的那个明代浅碟带来了么?”

我小心地打开包裹,把碟子拿给他看。他在办公桌前坐下来,这时天色已经渐暗了,他拉过台灯,开始认真地鉴赏起来。当他做这些的时候,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我正好可以从容地打量他。他无疑是一个引人注目的英俊男子。他真能配得上欧洲美男子的名声。他只是中等身材,但有着优雅而灵活的体态。他脸庞黝黑,近似东方人,一双大大的黑眼睛透着一丝倦怠,很容易让女人无可抗拒地对他着迷。他的头发和嘴唇上的胡须乌黑发亮,后者短小而两头尖,而且精心地打过蜡。他的容貌很迷人,只有薄薄的嘴唇有些例外。如果说我看到过一个杀人犯的嘴的话,那就是这样的——它像是脸上一道残忍、刻薄的切口,扁长、无情而且可怕。他把胡须向两边分开露出嘴唇实在是不明智的举动,因为这成了天然的危险信号,为他的猎物设置了一个警告牌。他的嗓音富有吸引力,他的礼貌非常周全。我看他年纪只有三十出头,然而事后从档案中得知,他已经四十二岁了。“非常精美——的确非常精美!”他说,“你说你还有与之成套的六件?让我困惑的是我不应该没有听说过如此精美的物件。在英格兰我知道只有一件能与之相配,但又不可能流出到市场上。不知道这样问是否合适,你是怎么得到它的?”“这很重要么?”我尽量装作无所谓地说,“你能看出这件是真品就行,至于价格,我愿意听专家的估价。”“非常奇怪,”他说,黑眼睛里快速地闪过一丝怀疑,“做这么高额交易时,大家都会想了解交易的各项细节。这件绝对是真品,我确定无疑。不过,假定——我必须估计到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事后发现你根本没有出卖的权利,怎么办?”“我保证没问题。”“那么,自然,这又涉及另一个问题——你拿什么来保证呢?”“我的银行顾问会回答这个问题。”“的确,但整个交易还是让我感觉不同寻常。”“买不买都成,”我满不在乎地说,“知道你是行家,所以我第一个来找你,当然找其他买家也不困难。”“谁告诉你我是行家的。”“我知道你写过一本这方面的专著。”“你读过?”“没有。”“天哪!这让我越来越难以理解了。你是鉴赏家和收藏家,并且在藏品中有一件如此贵重,而你却不愿花心思去查阅你说的那本书,去发现你藏品的真正内涵和价值。你怎么解释?”“我非常忙,我是一位开业医师。”“这不是答案,如果一个人有某种嗜好,无论他从事什么职业,都会持续不断地深入研究。你在信上说你是个鉴赏家。”“没错。”“可以问你几个问题检验一下么?我不得不告诉你,医生——如果你真是个医生——那就愈发地可疑了。请问,你知道圣武天皇么?知道他与奈良附近的正仓院的关系么?天哪,你感到困惑吗?能说说北魏和它在陶瓷史上的地位吗?”

我假装生气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简直无法忍受!先生,”我说,“我来这儿是要帮你的,不是要像个小学生一样接受你的考试。我在这方面的知识可能次于你,但我绝对不能回答如此无礼的提问。”

他镇定地看着我,眼中的倦怠一扫而光,目光突然锐利了起来,牙齿在凶残的嘴唇之间闪现。“耍的是什么把戏?你是个探子,你是福尔摩斯的密探,你在和我玩阴谋诡计。听说那家伙快死了,于是他派你来监视我。来了就甭想走了,上帝作证,进来容易出去难!”他跳起身来,我向后退了一步,稳住阵脚等他攻上来,因为他已经狂怒得要发疯了。他可能一开始就怀疑我,之后显然是那些陶瓷知识的盘问告诉了他真相。很明显,我没法骗过他。他把手猛的伸进侧抽屉疯狂地翻着什么。就在此时,他不知听到了什么响动,忽然站在那里专注地听起来。“啊!”他惨叫着,“啊!”一下猛冲进身后的小屋。

我两步跨到打开的门前,我永远也忘不掉所看到的场景。冲着花园的窗户大开着,旁边似乎站着一个可怕的鬼魂,头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脸色疲惫而苍白,这好似鬼魂的正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接下来的一瞬,他从窗口跳出,我能听到他穿越月桂树灌木丛时发出的声响。随着一声愤怒的嚎叫,房子的主人跟着也冲到窗口。

然后!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每一个细节。一只手臂——一只女人的手臂——由树叶间伸出一扬,顷刻,男爵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这叫喊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他双手捂着脸在屋里到处乱跑,用头撞墙,然后倒在地毯上,痛苦地翻滚着,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在房间里回响。“水!看在上帝的份上,水!”他大叫着。

我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水瓶跑过去帮忙。此时,男管家和几个男仆也从大厅赶了过来。我还记得,当我跪在伤者旁边把他那可怖的脸转向台灯时,一个男仆昏了过去。硫酸侵蚀了他的脸,还由耳朵和下巴往下滴。一只眼睛已经变白,如同上了釉,另一只眼睛又红又肿。几分钟前我还赞叹不已的容貌,现在就如同一幅漂亮的油画被艺术家用肮脏的湿海绵擦抹过一样。它们变得模糊、变色、失去人样,令人恐怖。

我简要而准确地描述了刚才男爵被人泼硫酸的情形,有几个仆人爬出窗户,其他人冲向草地,但现在天色已暗,而且还下起了雨。一声声的惨叫中夹杂着伤者对复仇者愤怒的咒骂。“是那个地狱里来的猫——吉蒂·温特!”他大叫着,“哦,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会付出代价的!她会的!哦,上帝啊,疼死我了!”

我用油将他的脸洗净,把脸上红肿绽开的地方包扎上棉絮,并注射了一针吗啡。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他对我的怀疑都烟消云散了,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好像我有能力将他盯着我的死鱼似的眼睛救治好。要不是清楚地记得是他那卑鄙的一生直接导致了这场令人惊骇的变故,我真可能会为这样的毁灭流泪。被他发烫的手握住让我感到厌恶,因此当他的家庭医生及紧随的专科医生赶来替下我的时候,我感觉松了口气。一名巡警也赶到了,我递上了我真实的名片,如果我不这么做,就有点愚蠢了,而且也没用,因为苏格兰场对我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对福尔摩斯的熟悉。然后,我离开了这座阴暗恐怖的大宅,不到一小时我已经在贝克街了。

福尔摩斯坐在他日常坐的扶手椅上,脸色苍白,看起来筋疲力尽。他坚强的神经被震惊了,不是因为他自己的伤,而是因为今晚发生的事件,他悚然地听我复述发生在男爵身上的变故。“恶有恶报,华生,恶有恶报!”他说,“早晚报应要来的,上帝知道,这是恶贯满盈了,”他又说,接着从桌上拿起一本棕色本子。“这就是那女人提到过的本子。如果这个还不能阻止婚约的话,那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了。但它会的,华生,它肯定能。任何一个自尊的女人都无法忍受这个。”“这是他的恋爱日记?”“不如说是他的淫欲日记,你想怎么叫它都行,那个女人提到这本子时,我马上意识到这是我们最强有力的武器,只要我们能得到它。当时我没说出这层意思,我怕那女人走漏风声。但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直到我受到袭击,我才有机会制造假象,让男爵不再对我戒备森严。事情进展很顺利,我还需要再等一小段时间,但他即将去美国的消息迫使我加快行动。他绝对不会把这么容易让人抓到把柄的文件留下来。因此我们必须马上动手,夜间入室盗窃不可能成功,他防范很严的。但如果能保证在傍晚时分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开,那我就有机可乘了。这就是你和蓝色浅碟为什么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了。可是我还要确定这本子的确切位置,我只有几分钟的行动时间,因为我的时间取决于你对中国瓷器相关知识的掌握程度。于是我在行动前的最后一刻还是找温特小姐一同去了,我怎么能猜到她小心偷藏在披风下的小包是什么?我以为她完全是受我指挥做事的,谁知她还有自己的小算盘。”“他猜到是你派我去的了。”“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但你把他拖住的时间正好够我拿到那本子,尽管还不够我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啊,詹姆斯爵士,见到你很高兴!”

我们谦和而威严的朋友是应邀而来的,他全神贯注地听着福尔摩斯讲述所发生的一切。“您创造了奇迹——奇迹!”他听完之后高声说,“不过如果男爵的伤真像华生医生说的那么严重,用不着那可怕的本子,我们也能达到阻止婚约的目的了。”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像德·梅尔维尔这样的女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她只会把他当成被毁容的烈士一样更加的爱他,不,不,我们无需毁伤他的外表,我们必须做的是揭露他道貌岸然的本质。那个本子可以让她了解真相,使她幡然悔悟——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起到这样的作用。上面是他本人的笔迹,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詹姆斯爵士带走了本子和那个精美的浅碟。我还有些私事要办,所以和他一同下楼,一辆布鲁厄姆马车(四轮轿式马车)正等着他。他钻进马车,对帽子上装饰有徽章的马车夫急匆匆地吩咐了一句,马车便迅速驶远了。他把大衣半挂在车窗上,用以遮挡车门上的纹章,但我依然能借着大门上的扇形气窗看清楚。我大吃一惊,转身上楼冲进福尔摩斯的房间。“我知道谁是咱们的委托人了,”我大声公布着这个大发现,“哎呀,他是——”“是一位忠诚的朋友和一位具有骑士风度的绅士,”福尔摩斯摆手阻止了我,“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利用那个作为罪证的本子的,可能是詹姆斯爵士去处理了,也可能是把这么微妙敏感的事情交由那位年轻小姐的父亲去办了。至于效果呢,还是随大家所愿了。三天后,晨报上登出一则消息,说阿尔伯特·格鲁纳男爵和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的婚礼已取消。同一份报纸上还报道了治安法庭对吉蒂·温特小姐的第一次审讯,她必须对泼硫酸毁容报复这一严重行为负责。在庭审中由于发现了可从宽的事实,结果她所得到的处罚是前所未有的轻。福尔摩斯被告知可能会受到入室盗窃的指控,但由于他所要达到的目的是好的,他的委托人又是那么显赫,于是连僵化刻板的英国法律也变得颇有弹性和富有人情味了。我的朋友始终没有站在被告席上。

皮肤变白的士兵

我朋友华生的思想虽然缺乏创见,但却极为固执。他催促我把自己的一次探案经历写下来已经很长时间了。这个麻烦也许是我自找的,因为我总是一有机会就指出他的记录是多么的肤浅,并且为了迎合大众口味而不顾事实和数据的严肃性。“那你自己试试,福尔摩斯。”他反驳道。等真的轮到我动笔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才开始意识到事件必须以一种读者喜闻乐见的方式进行描述。下面叙述的案子绝对不会出现这类问题,因为它是我记录中最稀奇的案子之一,而碰巧华生没有将其收录。谈到我的老朋友和传记作者华生,我要借此机会说明,我之所以在自己各种微不足道的调查工作中不嫌麻烦地添个同伴,并不是感情用事或任性所为,而是因为华生有他不同寻常的过人之处,但出于自谦,他总是过高地评价我的表现而忽略他自己。一个总能预见到你的结论和行动进程的伙伴常常会带来危险,但如果每一步的发展都让他不断地感到惊讶,未来事态的发展对他来说总是一本没有翻开的书,那倒的确是个理想的合作伙伴。

根据我笔记上的记录,那应该是发生在一九三年一月,布尔战争刚刚结束,有位詹姆斯·M.多德先生前来拜访,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生气勃勃、皮肤晒得黝黑、诚实正直的英国人。当时我是单独一人,我的好友华生因为结婚而不在我身边,这是我们合作以来,他的唯一一次自私行为。

我习惯于背靠窗户坐着,让来访者坐在我的对面,这样阳光可以完全地落在他们的身上。詹姆斯·M.多德先生似乎有点茫然地不知如何开口,我无意打破僵局,因为他的沉默给了我更多的时间去观察。我发现让主顾对我的能力留有深刻印象是非常明智的,于是我讲了我的观察结论。“我想您是从南非回来的,先生。”“是的,先生。”他有些惊讶地回答。“皇家志愿骑兵,我猜。”“一点没错。”“无疑是米德尔塞克斯郡军团。”“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您简直就是个巫师!”

我对他困惑的表情微微一笑。“如果一位强壮有力的绅士进到我的房间,而脸上黝黑的肤色是英国的阳光无法晒出的,手绢插在袖子的折缝里,而不是插在口袋里,那就不难确定他从何而来了。你留着短胡须,说明你不是职业军人。你的衣服款式是骑手的款式。至于米德尔塞克斯郡,你的名片上说你是思罗格莫顿街的股票经纪人,那你还能属于别的军团吗?”“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看到的不比你多,只是我把自己锻炼得对所见到的更加注意分析而已。不过,多德先生,今天上午你来拜访我,并非是要和我探讨观察的科学吧:图克斯伯瑞庄园那儿发生什么事情了?”“福尔摩斯先生!——”“我亲爱的先生,这没什么神秘的,你信封左上角的寄信人地址是那里,而且你还如此急迫地确定这次会面,很显然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关系重大的事情。”“是的,确实如此,但信是下午写的,其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要不是埃姆斯沃思上校把我给撵出来的话——”“撵你出来?”“唉,差不多吧。他是个硬心肠的人,这个埃姆斯沃思上校,他当年是军队里执行纪律最严格的人,而且那还是个粗话横行的时代。要不是为了戈弗雷,我才不会容忍这位上校呢!”

我点燃烟斗,往椅背上一靠。“或许你能解释一下你所说的话。”

我的主顾调皮地笑了。“我已经习惯了什么都不用说,你就能全都明了。”他说。“让我把事实经过告诉你吧,真希望你能够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整夜醒着思考这事,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我于一九一年一月参军——恰好是两年前——年轻的戈弗雷·埃姆斯沃思和我在一个中队。他是埃姆斯沃思上校唯一的儿子,埃姆斯沃思上校曾在克里米亚战争中获得维多利亚十字勋章。戈弗雷身上流淌着埃姆斯沃思上校勇于战斗的血液,难怪会志愿参军。军团里没有比他更棒的小伙子了,我们成了好朋友——那种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他是我的伙伴——这在军队里意味着很多东西。我们一起经历了一年的艰苦奋战。后来他在比勒陀利亚外围的钻石山附近被猎象枪子弹击中。我接到过一封寄自开普敦医院的信,还有一封寄自南安普顿的信。从那以后就杳无音信了。福尔摩斯先生,六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可是我最好的哥们。“嗯,战争一结束,我们就都回来了,我写信给他父亲打听戈弗雷的下落。可是没有回音。我等了一段时间,又写了一封信。这次我收到了回信,简短而冷淡,说戈弗雷出海去环球旅行了,一年之内可能回不来,就这些。“我并不满意,福尔摩斯先生,整件事对我来说显得那么的反常。他是个棒小伙,不会就这样把好兄弟给忘记的。这不像他做的事。后来我又偶然听说他是一大笔财产的继承人,而他的父亲和他相处得并不好。那老头有时有些专横,可戈弗雷脾气也不小,不会忍气吞声的。是的,我对那封信无法释怀,我决心自己去弄个水落石出。不巧的是,由于参军时那两年我没在家,自己也就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所以直到这周我才重新着手戈弗雷的事。但既然我开始做了,我就要不顾一切地做到底。”

詹姆斯·M.多德先生看起来是那种最好能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的人。他的蓝眼睛透着严厉,他的方下巴在说话时绷得很紧。“那么,你做了些什么?”“我第一步是到他家,图克斯伯瑞庄园,紧邻贝德福德,去亲自看个究竟。因为我受够了他父亲的坏脾气,于是先给他母亲写了一封信,正大光明且开门见山:我说戈弗雷是我的好友,我有一大堆我们在一起时的趣事想讲给她听,我正好在附近,前去拜访是否打扰等等。回信是亲切友好的,而且主动提出我可以留宿。因此我周一就去了。“图克斯伯瑞庄园非常偏僻,距离哪个车站都得有五英里的路程,车站没有马车,我只能提着手提箱步行,天都快黑了,我才走到。那是一座蜿蜒的大宅子,坐落在一个相当大的庄园里。我发现那宅子糅合了多个时期的多种建筑风格,从半木式结构的房基到维多利亚时期的柱廊,多种多样。房子里装饰着木制镶板、挂毯和褪色的老画,整个房屋显得阴暗而神秘。有个男管家老拉尔夫,年龄就像那房子般古老,还有他的妻子,看上去还要老。她曾经是戈弗雷的奶妈,我曾听戈弗雷谈起过她,说在感情上她仅次于自己的母亲,所以尽管她样子古怪,但我还是对她抱有好感。我也喜欢他母亲,她是个和蔼可亲的、小白鼠似的女人。只有上校不在我喜欢之列。“马上我们就有了点小摩擦,要不是感觉他是专门设计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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