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丰子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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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精读·丰子恺(谷臻小简·AI导读版)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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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子恺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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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bookdna.cn目 录1. 正文
#抒情
##渐
使人生圆滑进行的微妙的要素，莫如“渐”；造物主骗人的手段，也莫如“渐”。其实人造物中最常动的无过于时辰钟的针了。日常生活中的人生也如此，刻刻觉得我是我，似乎这“我”永远不变，实则与时辰钟的针一样的无常！性质上既已渺茫不可思议，分量上在人生也似乎太多。因为一般人对于时间的悟性，似乎只够支配搭船乘车的短时间；像现在的世界上的人，倘定他们搭船乘车的期间的寿命，也许在人类社会上可减少许多凶险残惨的争斗，而与火车中一样谦让，和平，也未可知。然人类中也有几个能胜任百年的或千古的寿命的人,他们能不为“渐”所迷，不为造物所欺，而收缩无限的时间并空间于方寸的心中。
##秋
实际，我两年来的心情与秋最容易调和而融合。在往年，我只慕春天。我最欢喜杨柳与燕子,我心中似乎只有知道春，别的三季在我都当作春的预备，或待春的休息时间，全然不曾注意到它们的存在与意义。我对于春与秋的舍取，也是为了这一点。围炉、拥衾、浴日等事，在夏天的人的心中只是一种空虚的知识，不过晓得将来须有这些事而已，但是不可能体感它们的滋味。以为春可以常在人间，人可以永在青年，竟完全没有想到死。直到现在，仗了秋的慈光的鉴照，死的灵气钟育，才知道生的甘苦悲欢，是天地间反复过亿万次的老调。白鹅
鹅的头在比例上比骆驼更高，与麒麟相似，正是高超的性格的表示。而在它的叫声、步态、吃相中，更表示出一种傲慢之气。我们的鹅是吃冷饭的，一日三餐。先吃一口冷饭，次吃一口水，然后再到某地方去吃一口泥及草。鹅物质上和精神上都有贡献，使主母和主人都欢喜它鹅送给住在小龙坎的朋友人家。送出之后的几天内，这感觉与诀别一个人的时候所发生的感觉完全相同，不过分量较为轻微而已。手指
已故日本艺术论者上田敏的艺术论中，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五根手指中，无名指最美。不知是我的视觉生得不好，还是我的手指生得不好之故，始终看不出无名指的美处。注视了长久，反而觉得恶心起来：那些手指都好像某种蛇虫，而无名指尤其蜿蜒可怕。
大指在五指中，是形状最难看的一人。凡是享乐的生活，都由别人去做，轮不着他。然而按键的机会，他总比别人少，又凡是讨好的生活，也都由别人去做，轮不着他。他又是五指中最重要，最有力的分子。难看，吃苦，重要，力强，都比大拇指稍差，而最常与大拇指合作的，是食指。这根手指在形式上虽与中指无名指小指这三个有闲阶级同列，地位看似比劳苦阶级的大拇指高得多，其实他的生活介乎两阶级之间，比大拇指舒服得有限，比其他三指吃力得多！可见中指在众手指中，好比兵士中的一个将官，令兵士们上前杀战，而自己退在后面。当一个戴金刚钻指戒的女人要在交际社会中显示她的美丽与富有的时候，常用“兰花手指”撮了香烟或酒杯来敬呈她所爱慕的人，这两根手指正是这朵“兰花”中最优美的两瓣。吃酒
酒，应该说饮，或喝所谓过浇，就是浇头不浇在面上，而另盛在碗里，作为酒菜。等到酒吃好了，才要面底子来当饭吃。人们叫别了，常喊作“过桥面”。我们常常去吃，后来那堂倌熟悉了，看见我们进去，就叫“过桥客人来了，请坐请坐！”另有一种情境，则见于患难之中。那年日本侵略中国，石门湾沦陷，我们一家老幼九人逃到杭州，转桐庐，在城外河头上租屋而居。那酒是自家酿的，色香味都上等。看他吃菜很省，一只虾要吃很久，由此可知此人是个酒徒。闲居
假如国民政府新定一条法律：“闲居必须整天禁锢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在房间里很可以自由取乐。虽然有的人不讲究自己的房间的布置，然走进一间布置很妥帖的房间，一定谁也觉得快适。
有一次我闲居在自己的房间里，曾经对自鸣钟寻了一回开心。除了空间以外，闲居的时候我又欢喜把一天的生活的情调来比方音乐。故乡
一个人只要能一生涯坐在故乡的家里对花邀月饮酒，就得其所哉。现代人就不同：即使也不乏欢喜对花邀月饮酒的入，但不一定要在故乡的家里。不但如此，他们在故乡的家里对花邀月饮酒反而不畅快，因为乡村大都破产了。
但到了现今的工商业时代，人都离去了破产的乡村而到大都会里去找生活，就无暇纪念他们的故乡。他们的子孙生在这个大都会里，长大后又转到别个大都会里去找生活，就在别个大都会里住家。在现在都会里的人举头望见明月，低头所思的或恐的亭子间里的小家庭。然而大家离乡背井，拥挤到都会里去，又岂是合理的生活？竹影
画马的困难在于马本身上，画竹的困难在于竹叶的结合上。故墨画在中国画上是很高贵的一种画法，所以中国画家不喜欢用绿颜料画竹。杨柳
因为我的画中多杨柳，就有人说我欢喜杨柳；因为有人说我欢喜杨柳，我似觉自己真与杨柳有缘。因此给这屋取名“小杨柳屋”，因此常取见惯的杨柳为画材，因此就有人说我欢喜杨柳，因此我自己似觉与杨柳有缘。但假如我存心要和杨柳结缘，可以附会种种的理由上去。看见湖岸的杨柳树上，好像挂着几万串嫩绿的珠子，在温暖的春风中飘来飘去，飘出许多弯度微微的S线来，觉得这一种植物实在美丽可爱，非赞它一下不可。
杨柳不要吃人的东西，且有木材供人用，因此被人看作“贱”的。但我所赞美的不仅是西湖上的杨柳。在这几天的春光之下，乡村处处的杨柳都有这般可赞美的姿态。忆儿时一
我回忆儿时，有三件不能忘却的事。
第一件是养蚕。蒋五伯挑了担到地里去采叶，我与诸姐跟了去，去吃桑葚。蒋五伯每天买枇杷和软糕来给采茧、做丝、烧火的人吃。二
第二件不能忘却的事，在于吃蟹。蟹的味道真好，我们五个姊妹兄弟，都喜欢吃，也是为了父亲喜欢吃的缘故。只有母亲与我们相反，喜欢吃肉，而不喜欢又不会吃蟹，吃的时候常常被蟹螯上的刺刺开手指，出血；父亲说：吃蟹是风雅的事，吃法也要内行才懂得。父亲吃蟹真是内行，吃得非常干净。到了七夕、七月半、中秋、重阳等节候上，缸里的蟹就满了，那时我们都有得吃，而且每人得吃一大只，或一只半。这原是为了父亲嗜蟹，以吃蟹为中心而举行的。故因为父亲吃菜是很省的，而且他说蟹是至味，吃蟹时混吃别的菜肴，是乏味的。三
第三件不能忘却的事，是在于钓鱼。作父亲“看见好的嘴上不可说好，想要的嘴上不可说要”。倘再进一步，就变成“看见好的嘴上应该说不好，想要的嘴上应该说不要”了。在这一片天真烂漫光明正大的春景中，向哪里容藏这样教导孩子的一个父亲呢？梧桐树
当春尽夏初，我眼看见新桐初乳的光景。在夏天，我又眼看见绿叶成阴的光景。那一个月以来，我又眼看见梧桐叶落的光景。山中避雨
茶博士坐在门口拉胡琴。好像是因为顾客稀少，他坐在门口拉这曲胡琴来代替收音机作广告的。我借了胡琴回茶店，两个女孩很欢喜。因为我小时候曾经请我家邻近的柴主人阿庆教过《梅花三弄》，又请对面弄内一个裁缝司务大汉教过胡琴上的工尺。在山中小茶店里的雨窗下，我用胡琴从容地（因为快了要拉错）拉了种种西洋小曲。
我付了茶钱，还了胡琴，辞别三家村的青年们，坐上车子。其实恐怕我此生不会再到这三家村里去吃茶且拉胡琴了。若没有胡琴的因缘，三家村里的青年对于我这路人有何惜别之情，而我又有何依依于这些萍水相逢的人呢？我的苦学经验
我于一九一九年，二十二岁的时候，毕业于杭州的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但我于暑假时在这初级师范毕业后，在同年的秋季，来上海创办专门学校，作专门科的教师了。我在专科师范中当了一年半的教师，在一九二一年的早春，独自冒险地到东京去了。
对于英文，我已完全懂得，我的目的是要听这位日本先生怎样地用日本语来解说我所已懂得的英文，便在这时候偷取日本语会话的诀窍，这异想天开的办法果然成功了。而读起别的英语小说来也很自由了，我都可以依赖各种自修书而在最短时期内学得读书的能力；我的正式求学的时间只有十个月，能学得几许的学问呢？我回国之后，回想在东京所得的，只是描了十个月的木炭画，拉完了三本Hohmann，此外又带了一些读日本文和读英文的能力而回国。十年来我不断地在各处的学校中做图画音乐或艺术理论的教师。
读书不像研究绘画音乐般需要设备，也不像研究绘画音乐般需要每日不断的练习。我的对于外国语的理解，和对于文学作品的理解，都因了这熟读的方法而增进一些。第二，对于知识学科的书的读法，我也有一种见地：知识学科的书，其目的主要在于事实的报告；我们读史地理化等书，亦无非欲知道事实。读到纲领的地方，就在notebook上列表，读到重要的地方，就在notebook上摘要。读完之后，我便抛开书籍，把notebook上的一览表温习数次。我没有正式求学的福分，我所知道于世间的一些些事，都是从自己读书而得来的；而我的读书，都须用上述的机械的笨法子。给我的孩子们
我的孩子们，我憧憬于你们的生活，每天不止一次！我想委曲地说出来，使你们自己晓得。可惜到你们懂得我的话的意思的时候，你们将不复是可以使我憧憬的人了。大人间的所谓“沉默”“含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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